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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入古穴遇怪墨蜂坪 悟前因泄机青竹简(1)


  话说纪异想了想,决计先将蜂蜜带走,便挥刀朝着蜂房底部砍去。那蜂房甚是坚硬,适才砍第一刀时,刀己缺了口。凭着力猛刀沉,被他一阵乱砍,居然砍到中心。眼看七八尺方圆,尺许厚薄的一块紫蜜就要到手,忽然一刀砍上去,耳听地的一声,光华火星一齐飞溅。接着又听远处金刀触石之声,丁的响了一下,立觉手上一松。低头看时,手中那柄腰刀已然断去半截,脱手飞去。断处齐整,如快刀削物一般。那蜂房三面俱被砍断,只剩着地的小半截。中心露出一点光华射眼,只看不出中有何物。纪异性素倔强,握紧那大半截腰刀,运足神力,朝那放光之处又是一刀砍去。又听玱的一声,声如龙吟,余音犹自不绝。手中腰刀又断去了数寸,飞震出老远,落在前面岩石之上。那光华便长大了些。

  这回势子既猛,刀也略偏,将那放光之处的紫蜜砍裂了一块,才看出那放光的是紫蜜包着的一段形如宝剑的兵刃。那么锋利的腰刀,遇上就断,其利可知。纪异便不再乱砍,只将那柄断腰刀朝着那剑周围一阵砍削,紫蜜纷纷碎落。不一会,从蜂房前面现出半截兵刃来。一看,果是一柄寒芒射目,晶光照人的宝剑,不由喜出望外。

  这时纪异也不再顾惜那蜜,先将蜂房底部用断刀割断,使其全部裂而为二。急匆匆推过一旁,露出剑柄,手握住一拔,竟拔不动。先用手一阵乱摇,觉得有些活动。这才将双足踹在那坚硬如玉的蜜上,两手握定剑柄,运足平生之力,大喝一声,沧琅一片微声,一道寒光已随手而出。纪异一时用力太过,一个收不住劲,倒退出去老远,几乎仰跌地上。甫一站稳,又纵回原处。纵时,身后衣服似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则纪异动作迅速,二则剑已到手,心花怒放,通没理会。人一到,试举剑朝那上半个蜂房砍了一下。因为爱惜过甚,先还不舍用力,谁知就这轻轻一剑,便一挥到底,通没丝毫阻滞。益发爱如珍宝,欢喜得不知如何才好。

  纪异刚想用剑将那蜜后面当中附着的一块岩石连那外皮砍断,再分成四块,以便捆在一起,顶在头上带回家去。忽然一阵阴风从身后吹来,吹得周身毛发直竖,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回身一看,从身后适才大群山鸡伏身之处,站起一个披头散发,怪眉怪眼,精赤条条,周身浴血的怪人,手中拿着一个断尾毛的蝇拂,瞪着一双血也似红的双眼,正缓缓朝自己身前走来。这时纪异年已渐长,常听纪光说起江湖上许多异闻奇迹,知道这人决非善类。刚要开口,那怪人已经恶狠狠发话道:“你家真人为了此剑和这墨蜂,受了千辛万苦,却被你这顽童来享现成。念你年幼无知,真人不与你计较,快些将它放下,饶你狗命,否则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纪异先见怪人,本就有些疑他是妖人一流。一听他口出不逊,如何能够容忍,更回骂道:“你到底是人是怪?所说的话,全没一丝一毫准头。这剑藏在蜜中,我也是才得发现。你既说是费了千辛万苦,如何不取?分明见我无心中得到此剑,想半途打劫,却又说我享现成。再絮絮叨叨,休怪我翻脸,将你杀死,这深山荒谷里头,你连冤都没处诉去。”

  说时,剑指着怪人,大有跃跃欲试之状。

  那怪人原先带着满脸狞恶之容,大有上前伸手神气。及至听出纪异说话的声音与寻常小孩不同,再定睛一看形神骨骼,不禁深为惊异。心中念头一转,立时收住脚步,改了和缓的口吻答道:“我乃赤城散仙七真人便是。此谷乃昔年天玄子戚宁修道之所。只因成道之时诸魔齐来,纷扰了三天两夜,他俱不为所动。直到未一晚上,忽然来了一个千年妖狐,戚宁不知怎的一来,竟然中了她的道儿,走火入魔,将内丹失去。等到清醒时节,妖狐元阳已得,正要走去。戚宁知道中了暗算,当时急怒交加,将一炼魔的宝剑对准妖狐掷去,这一剑只断落了妖狐一只后脚。同时戚宁本身三昧真火也已发动,就此化去。那剑无了主驭,便穿入谷顶上面石壁之中。”

  “后来戚宁的师父涤烦子赶来,见爱徒已死,算出前因后果,留了一块竹简,连同天玄子所遗许多法书、宝物理藏在谷底。简的上面载明这段因果,说戚宁十三劫后,仍要回到此地剑斩妖狐,收回故物。只是事前要受万蜂刺体之苦”

  以偿前生杀孽,才能得剑成道。因恐此剑为人得去,特用仙法招来一大群墨蜂,筑巢谷顶。日久年深,那蜂蜜越积越厚,竟和玉石一般坚实,休说半截剑柄,连剑的光华俱被遮住。这里地势既极幽僻,又是穷山暗谷,群蜂之中有一王蜂,更是厉害无比,故此四五百年以来,从无一人知道。

  “到我出家学成道法,默参先天易数,才知那天玄子戚宁乃是我的前身,应该到此重得此剑。我知蜂群厉害,有人坏它老巢,势必全数出斗,不死不止,我恐一人势薄,还特地约了一人相助。三日以前来到此地,先寻着了谷中藏珍和那面竹简,去除灭蜂群,取那故剑。谁知我那同伴起了贪心,竟乘我方在行法紧要关头,怀宝逃去。我独自和万千毒蜂斗了三日三夜,直至昨晚,方将蜂王用法术制死。可是我因打坐,运用元神与蜂王交战,不能顾及肉体,身子被那成千累万不怕死的毒蜂螫了个体无完肤。后来虽凭我仙法将蜂王和万千同类一齐处死,已是遍体鳞伤。我知那蜂虿极毒,伤口不可见风,须要先将本身的毒消除净尽,方可用仙丹调治。便将本山许多山鸡拘来,用法术禁住,使它们展开双翼,用前胸覆在我身上,按着顺序,挨次轮流,代我将蜂毒吸去。只惜当时疏于防范,以为地处深山穷谷之中,上下形势如此险峻,决无人敢前来,谁知才收了一半功效,你便赶来。那些山鸡俱受我大力仙法禁制,没有千斤神力,休想拿得它起。”

  “我见生人到来,甚是焦急,看出你志在得鸡,不是存心和我为难,特地松了几只,心中巴不得你得了几个便走。不曾想你又飞刀砍蜜,无心中将我一块令牌砍断,破了我的禁法,群鸡解禁。我已恨你人骨,还念你事出无心,勉强忍住。后来蜂巢坠落,益发贪得无厌,想连蜂巢与我那口仙剑一齐盗走,我这才起身。凭我仙法,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因为我见你虽然年幼妄为,质地却还不差;再者,你原是事出无心:特此网开一面。现有两条活路,由你自己挑选:一条是急速跪到,将剑献还,拜我为师,另有分派,那蜜也给你一半,从此便随我修道,有成仙之望,此条于你最是有益;还有一条,便是将剑献出,我仍卧在原处,你只照我吩咐,拿着我的禁符法牌,前往崖上广坪,朝着那群山鸡栖息之所连扬三次,便即回身去到谷口,将禁符法牌分别埋藏在谷口外面,然后取蜜自去。只在三日之内不准向人提起。我不但不咎既往,日后我自会来寻你,还有别的好处。”

  妖人这一席话,如换旁人,自然上当。无奈纪异生来至孝,起初连遇无名钓叟、苍须客二位仙人,俱因乃母之故,不曾动念相随。此时更是要守乃母藏蜕之所,静候复活期至,便是叫他即刻成仙,也不肯舍此而去。何况妖人神情诡异,素昧生平,口口声声又要他那柄无意中得来的心爱宝剑呢。纪异没等妖人把话说完,便抢答道:“你不用再往下说了。我也无论你是怪是仙,你不惹我,我也不会伤你。这剑和蜜俱是我亲手得来,蜜还可以分你一些,这剑是我心爱之物,如何肯送你?我这几年不能离开此山,既不想成仙,也不想什么好处。只不过我家专好助人行善,你如真是受伤为难,需人相助,我办得到的,还可以帮你一个小忙,别的再休提起。”

  妖人原看出纪异力大身轻,禀赋奇异,自己身受重伤,利器又到了人家手内,所以才软了口风,满想把纪异收归门下,岂不人宝两得。却不料他如此老辣,恫吓软哄皆不为动。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二次又一动念,勉强抑制,仍装笑脸哄说道:“你这孩子遇见这等旷世仙缘,竟然无福消受。那剑虽是我前生之物,既经你手,难道我能白取你的么?你既非要不可,好在我的剑到时自会飞回,且让你玩上几年也不妨事。那些蜂蜜,索性也一齐归你。只是你拿我的宝剑,须得替我办点事儿,可能应允?”

  纪异便问:“何事?”

  妖人答道:“我身受毒蜂所螫,余毒未尽,被你无心中破了禁法。且喜未见日光,只多受一日一夜苦处。我那法牌,还有一面在此。我这里行法,你可拿了此牌去至谷外高崖之上,照先前所说,将那群山鸡为我拘来如何?”

  纪异人本直率,这时忽然福至心灵,看出他说话时虽然装着笑脸,二目隐露凶光;而且先前的话说得那般凶恶,这时却又如此迁就,断定其中有诈。只是适才已然应允相助,不便反悔。想了想,且不接他令牌,说道:“帮你忙倒可以,只是得让我将这些蜂蜜运将出去,然后方能照你所说行事。”

  妖人见他聪明,也恐有诈,怒声答道:“你如取走不回来呢?”

  纪异笑道:“你休小看我,我也是仙人苍须客的徒弟,岂能说了不算?这里有阳光,你也过不来。再说我要不帮忙,明说出来,谁还怕你不成?我不过因适才那群山鸡飞出时非常纷乱,想将这些蜂蜜先运到崖上,替你办完了事,立时就走,岂不爽利?”

  妖人一听他是昆仑名宿弟子,暗自吃惊。知他倔强,软硬不吃,心中灵慧,适才言中微有漏洞,便被他听出。自己目前畏惧阳光,本想当时行使妖法,又觉事尚有望。万一决裂了,事再不济,更是画虎成犬。好在元气身体复原之后,不患收拾不了他。只得再三强忍怒气,分解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眼特多,还不放心。我将这面法牌放在地上,我仍回卧原处相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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