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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碧桧林惊逢锦带蛟 红菱磴初谒银须斐(3)


  “元儿得剑经过,听前晚你们小弟兄几个闲谈,我已尽知,他却存心想攘为己有。元儿如今已和他分开,如还与他同在一起,早晚还不被他明诓巧夺了去:即此一端,我已看出此子心术不正。还有那铁砚峰深藏在青城尽头山岭之中,乃是一干有名邪教盘踞之地。为首一人名唤鬼老单午,手下有十二传宗,三辈门人。善于役使异兽,杀抢淫虐,无恶不作。他既说往铁砚峰去,引他的人必非端士。而且他此番逃窜荒山,原为父母被难,想到百丈坪寻我给他想个好策,他却一心在元儿所得的两口剑上,父母被难一字不提,天性之薄,无以复加。虽然恶行未著,已可断定将来。此后莫说我老头子不愿再见他,就是你们几个小弟兄,此后也不准再认他为骨肉了。”

  黛莸本不同器。众人中,有的尚未与甄济见过,因推元儿之爱,本无情感,自是不在话下。那见过的,如方氏弟兄,当时虽然结拜,不知怎的,总觉对元儿要亲热得多,关心得多;对甄济也不是存心淡薄,仿佛另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自然疏远。再加素常敬服铜冠叟专能观人于微,又有矮叟朱梅预示,闻言不由便把热心冷了下来。

  只有元儿,一则关系着骨肉至亲;二则甄济是他出生后第一个交的朋友,相处较密,加之天性又是极厚,闻言甚是焦急。眼见铜冠叟谈起甄济,须髯开张,满脸严正之容,又不敢劝。从此便把铁砚峰地名记在心里,恨不能得便前往察看个究竟,才称心意。以致后来裘元偷下金鞭崖,大闹铁砚峰,三劝甄济,五剑三童惊鬼老,惹出许多事端,这且留为后叙。

  当日因为甄济失踪,大家也不再作穿洞之想。又把元儿赤身救司明、剑伤怪鸟之事谈了一阵。铜冠叟道:“那怪乌报仇之心最盛,连番吃了大亏,你们又未将它除去,迟早仍会再来寻衅。所幸此地与朱真人所居邻近,如真遇到危急,决不坐视,还令人稍放一点宽心。否则,此鸟飞行迅速,来去无踪,你们怎能防御?如今事已办完,静等元儿伤愈拜山。趁这几日闲工夫,等我想一个好主意,等那鸟二次再来,将它除去;否则,留在世问,终是大患。雷世兄令尊,我久想和他相见,按礼原应我亲自拜庄才是。无奈怪鸟为患,这东西性灵心毒,恐我去后,你们几个小孩子,纵有元儿双剑,也难期必胜。意欲请雷世兄明早回去,请令尊带了当年所得西天七圣的九种毒药暗器,驾临此间。一则大家快聚些日;二则令尊神勇,老谋深算,假使毒药时效未过,除害无疑。只是我不前往拜庄,却劳令尊,有些不恭罢了。”

  雷迅躬身答道:“家父久慕鸿名,渴思一见。就是小侄此番到来,也曾说起田亩间秋事一完,山居清暇,如老伯在家,令我急速回转且退谷送信,便即前来拜望。既然老伯连日山中休暇,再好不过。小侄明早骑虎前往,请了家父来吃晌午,还赶得上呢。”

  铜冠叟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知贤父子俱都脱略形迹。只是这里草创,侄儿辈不善躬耕,不比你老人家且退谷中百物皆备,山肴野蔬,殊非待客之道,所幸我回来时,友仁老弟送了我两家不少食物,俱是佳味。还有几瓶陈年大曲酒,尚堪一醉。就请令尊早些驾临吧。天已不早,我也回去安歇了。”

  说罢,又看了看元儿伤口,业已全数结疤,再有三数日便即复原,吩咐司明仍旧到时上药。因见小弟兄们聚首亲热神气,甚是高兴,便命司明随了元儿仍住方家,径自别了方母走去。

  铜冠叟去后,小弟兄们服侍方母安歇,退回各人卧处。方氏弟兄又和司明商量,明日怎样款待雷迅父子,知道雷春也是一个爱吃鹿肉和山鸡的,准备明早天一亮雷迅走后,便去后山一带打猎,雷迅笑道:“你们只顾款待我爹爹,却不要像那日明弟一样,遇见那只怪乌,回头鹿肉未吃成,又受了一场虚惊。”

  司明道:“那怪鸟也真厉害,我这条小命简直是元哥哥救的,倒也真不可不防呢。”

  方端笑道:“你这般胆大,居然也有怕的东西了,真是难得。”

  司明鼓着嘴道:“谁在说怕来,我们死都不怕。不过那东西又大,又飞得快,暗器打上去,跟白打差不多。口里冒烟,眼光又特别的灵,休看你武艺好,遇上也是白饶,弄巧还不如我呢。你问三哥,别的不说,单是那两翼风力多大?只要被它罩上,几乎把人凭空兜起,兵刃怎能近它身?那日元哥哥也不知怎么一个急劲,会伤了它一剑。据我看,它上次受伤逃走,去了些日才来的,这次恐怕不会来得那般快法,又有元哥哥同去,它很怕那双剑,倘若遇上,难道我们四人还斗不过它?”

  方端道:“你且莫夸嘴,还是盼不要遇上,等雷老伯来了,与姑父商量好了,将它除去的好,否则我们又不会飞,遇上终是麻烦。”

  大家说笑一阵,便各自安歇。

  雷迅离家出游已有数日,急于回去,天未明便即起身。众人也跟着起床,匆匆将隔夜冷饭弄热吃了。送走雷迅之后,又给方母备了早点,堵好洞门,也没通知铜冠叟,各自带了兵刃暗器,径往后山一个暗谷之中奔去。

  那谷名叫红菱瞪,相隔金鞭崖有三数十里。进谷不远,便是一大片森林密莽,有不少珍禽奇兽,地形险秘素无人迹。众人也是发现没有几天,因四处环山,一峰中隐,峰顶凹下,两端翘起,宛如菱角,加上满峰俱是红叶,天生瞪道,下有环峰山谷,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儿,发现那天,因为天色已晚,不曾向林中深入。本打算第二天去,偏值铜冠叟归去,元儿失踪,大家忙于寻找元儿,没有顾及。及至元儿到来,方环、司明已几次说起,要往谷中行猎。一则忙于接回甄济;二则方端因狭谷形势太险,野兽不怕,丛林密莽之中,难保不有毒虫大蟒之类潜伏。故主张结伴同往,不许方、司二人冒险深入,所以一直未去。

  元儿早听方环说起谷中景致和许多奇奇怪怪的走兽飞禽,心中跃跃欲动。随众起身时节,因为方端想在饭前赶回,走得甚早,一切齐备出门时,天还没有大亮,晨光熹微,山谷隐现。深草里的寒虫还在一递一声此应彼和,汇为繁响,景物甚是幽静。四人绕过金鞭崖,翻越两道山梁,一轮红日才从东方涌现,阳光照处,宿雾渐渐消失。四外大小山峦,全都褪去身上轻绢,现出本来面目。头上碧湛湛的青天,更没一丝云影。只有几粒大小晨星低悬在碧空中,一闪一闪地放光,越显得天朗气清,心神开爽。

  四人俱是身轻矫捷,一路谈笑争逐,不消多时,已走出三十余里路程,忽然前面紫蟑排天,挡住去路,峭壁迎人,势欲飞压。近壁之处,矮树杂出,丛草怒生,当风如潮,起伏不住,高可及人。元儿以为路径走错,忽见司明在前,方环在司明身后,略一转折,径直往丛草里面奔去。一时兴起,连忙纵步,越过方端。仔细一看,二人所行之路。地面丛草已被人预先割去,开通出一条尺多宽的窄径。再看方、司二人,也行近崖壁尽头,仍是一个整的石壁,看不出通行之路,暗想:“这样高削的绝壁,难道说人还能翻越过去?”

  方在转念前进,猛听方环惊叫道:“大哥快来,你看这洞是谁堵死的?”

  说时元儿、方端也相次赶到,仔细一看,见那崖壁通体浑成,石色红紫斑斓,苔痕如绣,只有近根脚离地尺许的一处石色有异,周围是一圈不整齐的裂痕;仿佛那里原有一个六七尺长、二尺来宽、上丰下锐、三角形的石罅,又从别处照样移来一块石头,将它堵塞似的,石隙缝中还有削过的痕迹。

  方端诧异道:“那日明弟追扑一只大墨金蝴蝶,到此不见。后来从蝴蝶逃处,发现崖壁上有这么一个裂孔,跟踪进去,蝴蝶虽未寻见,却寻到那好景致。因想再来,特地将草割去,开了一条小路。怎的地点一丝不差,这通红菱瞪的裂孔却被人堵死?而且这块山石,少说也有千百斤,地下却没有踏重痕迹,石形又和裂孔一般,如非堵死的人照样削成安上,哪有这般合适?千斤之石,这人随意舞动,本领可想。那日我见红菱瞪中峰景致虽好,峰下那片森林密莽和三面危崖,形势却是幽暗危险,天又快黑,当时就恐有山精毒蛇之类潜伏,不许大家深入。

  后来明弟他们几次要来,我俱踌躇。因为元弟失踪,大家焦急,也忘了告知姑父,今日又有这般奇事,分明谷中藏有异人,看神气是不愿我们入谷扰乱。久闻姑父说,深山幽谷,惯出怪异,我等年幼,知识又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人不说别的,单他这股子神力,我等已非对手,如果怀有恶意,遇上时怎地应付?否则便是谷中藏有厉害毒物,这里离金鞭崖不远,朱真人知道我等上次前来,恐日后误蹈危机,所以用法力将裂孔填好,果真是这样,更去不得。依我看,莫如回去禀明姑父,商量妥当,下次再来的好。”

  司明、方环素来好事,上次没有深入,已非所愿,闻言便反驳道:“你说的话不通。如说这块石头是原来天生的,自然是句瞎话。如说堵孔的人含有恶意,那日我等送上门来,岂非现成,何必贼走关门,反启人疑?至于朱真人爱惜我们,怕我们犯险,不会和上次预防甄大哥变心一样,预先赐一封仙柬么?如说有什么毒物潜伏,既知道,就应该为世除害。这里离家只有三十多里,早晚遇上,仍然是祸,怕它也不是事,莫如将此石头弄开,到谷中去察看个水落石出。只要大家留一点神,打了鹿就回家,不见得就会有什么危险。”

  元儿本来好奇,又看出那石是由外塞进去的,更疑心谷里面藏有什么灵药异宝之类,也在一旁怂恿。方端一不拗众,又经三个小弟兄再三劝说,也活了心。只吩咐此去遇事谨慎,稍有不妙,立刻知难而退。三个小孩自是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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