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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经过细心考查,才知村中虽无首领,有限几个主持的人也是公推值年,无形中却潜伏着一种极大力量,宝气珠光均为诚朴忠实的风气所掩,断定桃源庄主人多大财势也休想把他侵吞过去。无事则已,一旦发生争斗,再加十倍的教师打手也无胜理,保得两不相犯已是极大便宜。这一惊,真非小可。上月蒙面人出现,越发忧疑,几次想要回庄亲向老主人痛陈利害,不令别人传话,以防狗子躁妄轻举,惹出大祸;无奈这父子二人全是利令智昏,多疑善诈,不肯信人,话不投机,反有杀身之祸,欲行又止。

  近更看出李强神力惊人,每日放羊外出,往往深夜不归,有时还住在外面,好些可疑,与众不同,自上月起拿话示意,不听回答,留心窥探,已非一日,李强也早看出他感恩心切,决无恶意。村中奸细只此一人,近来又不甚防他,事再一忙,昨夜竟被预伏山口,看出真象,越想心越寒。虽知村人善良,到底旧仇太深,自己来意,未必不知,一旦事败,凶多吉少。连寻仲猷三次,表白心迹,不得要领,只得候在路旁,当面求告,一听对方虽然承认,不曾遮掩,所答的话,却是无什把握。

  正在苦口求说,见李强双目注定自己,微笑相对,暗忖此人最是沉稳,如防行诈,不会自吐真言。昨夜仲猷未次相见,厉声呼斥,分明查考真假,全村的人俱都忙于耕作,只有李强、龙姑从不下田,终年放羊,出入无定,仲猷又是当初率众开荒为首之人,主持村规的,多是轮值,独他一人值年最久,每次当选,老推托不掉,轻不发话,只一出口,众心悦服,永无异言。全村男女老幼呼为倪老,年才五十左右,偏得到大众尊敬,人前背后无一呼名。他为人也最谦和,不肯多事。会时,杂坐一隅,往往终席不发一言,看不出一点锋芒,如非李强住在他家,翁婿之亲,自己那么细心,也看不出他暗中具有权力。照这两人口气神情,如把自己认为恶人奸细,定必敷衍,不肯得罪,不会这等口气。

  刚放点心,龙姑见他优疑,从旁笑说道:“别的我们不知,事情未到,谁也难料,但是本村人的心性都是一样,我们看你不差,别人自然说好。除非到时你想暗害我们,并还拿着真凭实据,自然谁也救你不得;否则,休说你还痛悔前非,业已归善,即或故主情深,到时旁观,不肯随众出力,也无人当你仇敌看待,放心好了。”

  朱四早知二人情深爱重,与寻常夫妻不同,再见李强也在微笑点头,立时转忧为喜,忙向二人道谢。龙姑笑道:“这并非是我二人的私意,公众的事本是如此,无须谢我。好自为之,也不要你叛主倒戈,如有危害本村的事,预先探告,就足感盛情了。”

  朱四忙答:“那个自然。”

  二人含笑别去。

  由此起,李强胆子越壮,照着蒙面大侠所说,将爱马大白暗中带入桃源庄,穿行秘径,随时练习。好在那马灵慧异常,不用放开,自能隐藏,躲避敌人;用时,一呼即至。庄中人数虽多,地方太大,土豪和手下同党所居多聚一起,穷苦土人农奴分居田野之中,楼前大片地面,均是游玩行乐之区,向例不是有事,凡那苦力土人不许近前,也不许经过;又畏土豪凶威,住得稍近的,全都胆寒,买通恶奴,借故搬开。中间空出一大片林木,崖坡又多,还有一条广溪,将这两起人隔断。大好园林风景之区,修治花木,建造房舍,都是土人血汗积成,平日只好遥望叹气,住在卑湿污秽之地,和那暗无天日、仅能容身的土窑崖洞以内,苟延残喘,谁也躲得远远,望影心惊,不敢稍微走近,于是便宜李强和蒙面人随意往来,如入无人之境。又有陈氏父女暗助,随时报信,每遇有人受害,当时赶到,闹个乌烟瘴气,把人救走。

  龙姑小时,比玲姑还要年幼,所居一南一北,相隔颇远,不曾见到。一听出入容易,磨着李强定要入庄探看;中间也同去了两次,玲姑虽未见到,多了一人,更显得神出鬼没,两匹白马,又是一样神骏,闹得秦氏父子心胆皆寒,凶威大敛,自知早晚是场大祸,又是恨毒,又是优急,只得一面加紧勾结官府,多聘教师,格外戒备。

  又过多半年,老贼日夜忧急,忽然中风,神志时清时迷,狗子丝毫不以为意,只对仇敌切齿痛恨,到处聘请负有盛名的武师,以为报仇之计。事有凑巧,李强忽然接到蒙面人的纸帖,说:“近年这等闹法,一半为救苦人,一半是为老贼足智多谋、阴险狡诈,料定我新村是个大害,日夜图谋,恐其先发,只得装成飞贼,随时扰闹,使其胆寒,疑神疑鬼。果然老贼胆小过虑,暂时不敢妄动。现在老贼中风病倒,神志不清大害已去多半。剩下狗子,虽然阴险凶暴更胜乃父,但他骄狂任性,一味专横,自以为是,随时均可除他。不过,手下爪牙都是极恶穷凶,一经发难,便须斩草除根,一旦发生争斗,死伤必多。虽在山中,终恐惊动官府,不得安身,对头又与贪官污吏勾结,到时只逃走一个恶奴,便是大害,除非突然天赐良机,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行事非慎重不可。

  “我们屡次伤人,连面目都未现,狗子自觉此举丢人太甚,不愿宣扬,又知官府差役毫无用处,自家抬埋了事,从未经官,否则早生枝节。我日内又要往办一事,你我能力才智、武功骑术虽差不多,少一帮手,到底势孤;何况,仇敌屡次挫败,戒备越严,近又聘来三个强盗,奉若上宾,我已暗中考查,并非庸手,不到明春我回,不可轻举妄动再人庄中示威惑敌。”

  李强近来更疑蒙面人与陈氏父女相识,屡问玲姑,均说不曾见过。陈四虽说见过两次,也不知对方名姓来历。龙姑上次虽与交谈,听口音是外路人,所说的话当夜已然转告,也看不出他的真相,越想越怪;偏生行踪飘忽,偶有两次遇见,也是略打手势,转眼纵马飞驰而去。因对方见面一言不发,只以纸条通信示意,不知何故不肯开口。此人平日料事如神,既令我留心,不要再来,必有原因,便写了一张纸条,贴在森林往来要道大树之上,次日往看,又得到一封回信,语多奖勉,大意是说:“新村此时虽不致于有事,狗子骄狂,近来党羽越多,不可不防。尤其山洪就到,须防对方决口倒灌,须要挨过明年夏天,才可无事。闲来最要紧是查看黄牛坂两头三十四里内的地形水道,因那两边土沟年久拥塞,山洪如天,再发蛟水,不特本村可虑,桃源庄地势比新村更低,形如一盆,以前全仗那两条山沟宣泄洪水。为了多年无事,多大的水也当时退尽,老贼虽是从小生长,关心此事,因那历代相传、掌管沟渠的老人没有儿子,又受土豪欺凌,把田强占了去,不久气死,至今无人知道那几条暗流水眼所在。

  “去年春夏间,暗入林中隐藏,便是发现那年大雨水退得慢,好几丈深的沟壑,水大时节,离岸最高的不过数尺,内有两处地势较低,已快齐岸。因其地势偏僻,从未受过水灾,无人留意,只有几个年老土人党着可虑,但都苦痛怨毒,抱着同死偕亡之念,又畏凶威,未往报信。狗子一见水大,不特未在心上,不知危机,反逼土人当时造船,准备泛舟为乐。后见水流太急,高兴已过,也就拉倒,白糟蹋了好多人力物力,打伤了好几个,多结仇怨。老的尚且疏忽,小的自更不知利害。

  “自己因听土人谈起,特意在他庄中隐藏了好些日,一半因为救人示威,一半便为此事发愁。后在一个土人家中访问出一张沟渠图样,已然残破不堪,费了许多事,才找出一点路道,将来也许有用。昨日忘了提起,今日见你回信,才得想到。我走之后,你只随时留意两边山沟雨后水势涨落,流的快慢有无不同之处。再看离此十几里的老松崖对面沟底有无流水。此举关系颇大,一旦用上,要省好些心力,本村更要少去好些损失,全仗细心忍耐,不畏劳苦污秽,才有用处。”

  李强早把对方奉若神明,心想:“既肯回信,早晚便能由信中看出一点来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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