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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对撕对扯了一阵,一件也未脱下,神情十分狼狈。后来,少年见二人累得气喘吁吁,走过笑道:“你二位只不嫌我粗手粗脚,毁损衣服,我代你解如何?”

  二人见少年始终满脸笑容,虽具一脸英锐之气,人却和蔼可亲,丝毫未记方才打骂之仇,再想到当日,不是此人,不论冻饿,均难忍受。拿雷八一比,天上地下。就算山民怕官,有意讨好,欲取姑与,贪得重赏,委实也真亏他。先恐受辱,不敢开口,一听自愿相助,自是求之不得,忙道:“这样再好没有,可恨那些奴才,一听说走,全都抢先,一见这等大雨,也不赶回探看,我们无人伺候,如何能行,蒙你相助,再好没有。”

  少年先代姓金的把衣解下。姓朱的穿得较多,因下坡时将背朝后,前胸不曾湿透,本来纽扣易解,只未做惯,一见有人服侍,手都不抬。少年暗笑,这等人和废物一样,也真可怜,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回忆兄长平日之教,依旧声色不动。正代二人解脱,忽听姓金的喊道:“你好人做到底,这干衣服怎不代我穿上?一裤子的水,还未脱哩。”

  雷八见二人把人家帮助,认为理所当然,连裤子都不肯脱,干衣依然摊在山石之上,伸手可拿,也舍不得动一下手,样样要人服侍,心里看了有气。又知这两个狗官亲到了前途,难免寻事。以前路上,连受恶气,心中气愤,不敢发作,及至遇雨之后,见对方那等胆小卑鄙情景,心想:“驴日的,平日狐假虎威,一旦遇事,没有爪牙狗腿在旁,便成了缩头乌龟。仿佛一个纸老虎,经过一场风雨,休说假的虎形,连骨架也全拆散。这类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叫官,来管百姓!平日官府威势,何等厉害吓人,今日现出原形,原来当官的,都是这样材料,怕他做什?”

  于是厌恨之外,加上许多轻鄙。闻言,正想发作,少年已回头笑呼:“雷八哥,你帮他穿一下,我不知道他连裤子都要人脱,也许方才受冻的原故。”

  雷八对于少年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虽觉他脾气好得太过,本心却不肯违背,再一想起方才所劝之言,只得强忍气愤。过去一看,原来姓金的内里束着一根粉红色的绸裤腰带,不知怎的打成死结,吃水一泡,越发难解,雷八人又粗心,连撕带扯,好容易把它解开,裤带也撕碎成了好几条,才将夹裤帮助脱下。里面还穿有一条绸裤,裤腿全部往外涨起一团,和猪尿泡一样。雷八见他裤带已解,双手仍提着裤腰,站在当地不动,狞笑道:“裤腰带死扣你解不开,莫非贴身单裤也要人脱?”

  姓金的见他辞色不善,忙答:“我自己脱。”

  勉强将裤腰掖好,低身下去,刚把裤脚一解,便流了一滩黄水。

  雷八先见两条裤脚管和灯笼一样向外鼓起,已自不解,心想:“多大雨水,至多全身上下湿透,也不会流在裤子里面,存到如今。”

  后见放了两滩黄水,心更奇怪,猛闻到一股屎臊之气,定睛一看,姓金的已把裤子脱下,裤裆里面好些屎粪。原来姓金的方才淋了急雨,受寒腹痛,崖洞又小,彼时少年初见,用意难测,如在内里拉屎,恐不见容,如到外面便解,又禁不住狂风暴雨,加上饥肠雷鸣,只顾先抢吃的,打算忍到雨住再拉野屎。不料内急已久,先前怕冷,和同伴挤在一堆,已勉强忍了不少时候,等到吃了两个干馍,喝了几口冷酒,肚子又痛起来、见洞外风雨未停,本来还想和少年商量,就在洞中大便,谁知姓朱的胆小,老觉少年神色可疑,心中打鼓,偷愉低声警告,令其留意。

  姓金的早觉少年雄壮威风,见和雷八交头接耳,本就心中疑虑,闻言越发害怕,在未看明对方心意以前,如何还敢开口,作这类讨人嫌的事,又恐受寒,冒着风雨出外大便,更受不住,连怕带急,心里一慌,结果屎未拉成,裤带却成了死结。后来实忍不住,正想冒险开口,恰巧雷八偶然对他斜视,面有怒容,手中恰又拿着那把明光耀眼的板斧,惊疑之际,心中一慌,一口气没提住,噗的一声,尿粪齐下,闹得一裤兜都是。身上虽然舒畅了好些,为了平日风流,到处勾引良家妇女,二三月的天气,已换上重绸裤褂,屎流出后,身上虽松快了许多,满裤兜的存货,却无法出笼。

  本意少年好说话,也许一手包办,代他全数脱下,拼着许他一点好处,偷愉告知,将屎裤子丢掉;一见雷八代解,本就胆怯,好容易把裤带解开,忽想起屎还好办,至多裤子不要,这一裤兜的臊尿如何拿走,正提着裤腰发愁,吃雷八怒目横眉一说,先解裤时,雷八没有耐心,又受两下误会,心更害怕,不敢多言,只得勉强自解,头一条裤脚还好,只漏了一滩臊尿,解到左腿,裤脚管中还存有两段臭屎,吃尿一泡,软腻腻的,已快溶散,偷觑雷八,满面怒容,心又一慌,解时一不留神,那屎由内滚落,抓了一手,雪白袜子里面也全装满粪汁,地上更是粪秽狼藉,臊尿流溢,臭秽之气扑鼻。

  雷八看出,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这驴日的,这大年岁还要流屎,共总这点地方,又是人,又是马,你偏这等讨厌,不给我收拾干净,老子把你劈了!”

  姓金的脱下湿衣以后,觉着身上又是一种冷法,冻得难支,无奈干衣服共只两件,下半身全是尿屎,不先去净,如何上身?外面雨水虽大,冲洗方便,又恐赤身淋雨送了性命,没有那般勇气。及至狼藉满地,雷八厉声喝骂,其势汹汹,瞥见那柄板斧立在壁角,寒光闪闪,锋利非常,心想,这类粗人,性如虎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此时天近黄昏,路断行人,杀人谋财,易如反掌,不禁惊魂皆战,以为真要杀他,吓得扑地跪倒,急喊:“雷大爷不要生气,我弄干净就是。”

  话未说完,雷八见那臊水,正往火前流去,惟恐木柴沾了尿粪,经火一烧,更是奇臭,怒火头上,顺手抄起板斧,朝地上柴火一拨。不料用力稍猛,随手带起一根燃火的树枝。姓金的情急心慌,惟恐雷八真个下手,也没看清面前那堆尿粪,离火又近,刚一跪倒,瞥见雷八恶狠狠持斧挥来,越当是要杀他,不由心胆皆寒,亡魂皆冒,急喊得一声:“爷爷饶命!”

  慌不迭往旁一闪。不躲还好,这一躲刚巧被那火枝由身上扫过,自然禁受不住,惊悸亡魂中往旁一翻,恰又压在那带火树枝之上,火虽压灭,肩膀却被烧焦一块,奇痛攻心,疼得满地打滚,杀猪一般哀嗥起来。

  那滩尿粪被他猛然一跪,溅得满地都是,再加手脚乱舞,接连两滚,那满装粪汁的袜子,立时甩脱了一只,朝左侧飞去。姓朱的刚由少年相助把衣脱尽,一面把皮袍披上,一面朝少年说好话,乱许愿心,一见同伴流了满地尿粪,雷八已在怒骂,一个其势汹汹,一个跪地求饶,狼狈非常,毕竟旁观者清,看出雷八不致行凶,正朝少年说好话,求其往劝,不料姓金的心慌太甚,受了误伤,满地打滚,那一只装有尿粪的袜子,突然离脚而起,迎面打来。少年手急眼快,忙把身子一偏,将手中湿衣拿起一挡,恰巧躲过。姓朱的刚把皮袍披上,觉着周身温暖,没想到由此一来,一下打中脸上,“嗳呀”一声,满头粪水交流,为防跌倒,只顾扶那身后崖壁,心中一慌,急喊:“雷大爷是好人。”

  底下话未出口,粪水已随口流入,猛觉奇臭难闻,猛想起此是臭粪,情急惊慌之下,又咽了一点下去,当时反胃,“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呛得急泪四流,眼睁不开,举手一擦,忘了头上还有不少稀屎正往下流,这一擦,连衣袖带脸全抹成了黄色,猛然警觉,越发恶心,急切间又想不起个主意,一路连跳带呕,连隔夜食带苦水,全都喷吐出来,腥秽之气,越发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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