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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说时,人已飞起,刚到台口,眼前一红,那片血影已经上身。二人未来以前,便听师长说起此阵厉害,日前巧姑又曾警告,并传趋避之法。不料寨主天性凶恶,一经激怒,便成死仇,非拼不可,用心更是毒辣,他此时已恨不得把二人楚毒凌虐个够,并连爱女巧姑也已迁怒,欲加残杀。二人骤出不意,瞥见血幕往下飞坠。因方才当空火云被宝光冲破,邪法不过如此,未怎在意,不料比前厉害。那笼罩全山的血幕下降之时,来势比电还疾,下面男女山人本全在笼罩之中,眼看透身而过,并无所觉,转瞬之间,自己却被包住,当时头脑微晕,打了一个冷颤,不禁大惊。幸而身有至宝防护,不曾上身,心灵上已有了警兆。料知不妙,忙掐灵诀,按照师传,朝胸前一指,身外宝光突转强烈。同时运用玄功,镇摄心神,虽未受害,但那血光红影已然紧附宝光以外,连人带宝全被胶住,行动不得。上下四外更有极强大的压力,迫得人十分难受。只得耐心守候,暗以全力抵御。

  寨主见二人被血光困住,狞笑骂道:“无知小狗,竟敢对老夫无礼!今日是本山中秋佳节的寨舞盛会,你们汉人百年难遇,且教你们见识见识,临死以前,饱点眼福。要吃酒肉,也是现成,开口便有人送到。要想脱身,除非低头降伏,入赘本山,还须在我火祖天神座前跪上三日夜,才能饶你夫妻性命。否则大会之后,我那不孝女儿无论相隔多远,只一行法,她必立时投到。纵有别人将她藏起,我也必有感应,自会命人去寻,将其救来此地。以她的容貌才能,以前对你那等痴心,你竟坚拒不允,害她受尽苦难,身中蛊毒,又救你命,方始感动。你虽是我的仇敌,但我知你实心实意,毫无虚假,此时对我女儿已是情深爱重。

  既然不肯降伏,背我山规,我偏使你不得好死。看完寨舞,便将你心上人擒来,当着你面,教你看个榜样,如何为你惨死。再将你火化成灰,摄去元神,永受炼魂之苦。至于你说那白、朱二矮和姜庶贼道,假借我前师遗命,屡次惹厌,我已痛恨,早就想要寻他们。今日不来,是他们的造化,只要敢来此,必使他们连老骨头也回不去一根。看看天都、明河两老鬼的遗命、神刀,能奈我何?”

  说罢,突把面色一沉,转向上首盘坐的白衣妖人间道:“你那徒弟鲁勿恶今在何处?这两个小狗所说,可有此事?”

  那妖人正是白老翁,闻言淡淡地答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已答应我徒儿的婚事,方才为何又将你女许嫁小贼,他如降伏入赘,我徒儿固是落空;若小狗倔强不降,你又将你女残杀,仍是无望。你自反复无常,怎能怪我徒儿抢先下手?我看此女元神凝固,根骨甚好,正好代我镇压主幡。反正你女必死,更不会嫁我徒儿,莫如把她生魂借我一用,寻她做什?”

  寨主因白老翁师徒本非知交,经一友人引来,彼此性情不投。勿恶这次重来,把妖师所炼神魔巧言要去,比他本人所炼凶威更盛。日前听说勿恶逼好山女欢姑,残杀全家之事,又曾向自己强迫求婚,越发愤恨,只为用人之际,强行忍耐。这时一听爱女竟被勿恶摄走,心中大怒,恰巧所炼百兽恶阵必不可少的两个助手已在当夜飞到:一是麻冠道人司太虚,一是金盆仙子魏赤霞,均是能手,比白老翁师徒邪法更高,不仅恶阵相助有人,并还可以抵御白、朱二矮等强敌,意欲向白老翁要人,乘机翻脸,好便罢,不好连他师徒一齐除去。及听这等答话,正要发作。

  旁立月姑、朱人虎,自从寨主放出血光将赵、王二人罩住,知无幸免,同声咒骂了几句,便去寨主身侧侍立。一见双方争论,月姑因勿恶摄走巧姑本是自己阴谋指使,惟恐白老翁叫破,与她不利,正待劝解。白老翁本来端坐在旁,辞色冷静,神态阴沉,忽似有什警兆,碧光一闪,人便无踪。同时闻得远远霹雳之声,一会便有两道遁光飞来,现出一个麻冠野服,胸飘长髯的道人,还有一个手托金盆,穿着一身淡红色罗衣的妙年道姑。寨主忙即起立,笑呼:“二位道友,为何去了这些时候才回?神火已燃,静候驾临了。”

  来者正是麻冠道人司太虚和金盆仙子魏赤霞,还礼落座。司太虚笑道:“适见为时尚早,附近山中有一老友,同往拜访,路遇睡尼潘度的门人鲁瑾,谈了一阵,所以来晚片时。那两个妖孽师徒,如何不见?”

  寨主略述前事,怒犹未息,说是就要行法,使巧姑来投。魏赤霞笑道:“适才来时,曾见一道碧光,颇似妖徒鲁勿恶在大竹峰附近降落。我正隐形经过,下去见他相貌已变,正用乃师所炼神魔埋伏当地,并还约有一个同党。令媛却不在彼。我不知他闹的什鬼。往这里飞来,迎头遇见司道友,正同飞行,又见一道遁光拥了一人往大竹峰下飞去,还有三个少女尾随在后。那人身材相貌均与鲁勿恶一样,如非邪正不同,必为一人。快近山头,遥望峰下神魔飞舞中,大片神雷突然爆发,好几道金红色的剑光正在飞舞,又听破空之声由此崖上飞去,却不见人,神速已极。我看他师徒的神魔必被敌人除去无疑,老妖孽才那等慌法。今日形势十分险恶,被困这两个少年不过附带文章,是个火药引子,白、朱二矮和姜庶之外,恐还有别的强敌要来。妖孽师徒虽是可恶,最好权忍一时,不可计较。否则敌人未到,先自内证,何苦来呢?”

  寨主闻言点头,面色稍微转和。随把手一挥,台下人皮战鼓一起停止,台上环侍的男女山人各自手持乐器和鸟羽长尾所制的舞扇从容走出,排成行列,乐歌并作,四外花林中千百队情侣闻得乐声,纷纷出现,就在台下互相歌唱,舞蹈起来。这时,晴空万里,碧霄湛湛,玉龙山高出天汉,白云片片,浮沉在各处峰峦腰上,亮如银雪,冉冉飞扬。因是天空云净,不着纤翳,显得中秋皓月分外光明,整座玉龙山浸在月光之中,直成了水晶世界。地既广大,景更清丽雄奇,大片山崖,到处都是疏密相间的松竹花林。更有一道玉龙飞瀑,蜿蜒流走于山崖广原之上,水烟溟漾,犹如飘荡的冰纨银绡。松风稷稷,流水汤汤,花影娟娟,笙萧细细,泉响松涛与山女情歌之声相与应和,高唱入云。

  山民都是年轻力壮,身佩刀剑,头插长羽,通体锦衣兽裙,一色鲜明。女的更是花冠金环,酥胸半裸,皓腕轻挥,上面珠围翠绕,锦簇花团,下面只是半截纱笼紧束腰际,其白如霜,露出两条玉腿,一双白足。随同男的情歌舞蹈,不时秋波送媚,玉靥生春,眉梢眼角,显露出无限风情,十分热烈。凡敢在人前卖弄精神,欢笑歌舞的,多是男强女艳,一时之选。月光底下看去,更觉柔肌映月,玉臂清寒,貌比花娇,柔情胜水。想来桂殿寒宫,仙娃起舞,不过如斯。看去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那情歌之声,更是柔艳曼妙,闻之心醉。

  赵、王二人虽闻山人中秋寨舞,数玉龙山美女最多,景最清妙,但不许汉人入境,犯者必死,仅听传闻,从无一人身历其境。想不到果有这等奇观,胜况更胜耳闻。本来想挨时间,仗着宝光防身,邪法不能侵害,早晚救兵必到,乐得观看一会,相机应付,便不再说话。看了半个时辰,台下情侣忽然成对成双,舞上平台,一对接一对鱼贯而行,右上左下,再回到原处,聚成一个大圆圈,舞蹈越急。寨主一声令下,立有好些壮汉由花林中拥出,每八人一起,抬着一只刚烤熟的整只牛羊。另有两人成对捧着各种烧熟牲禽,在台前环绕歌舞了一阵。

  先由一伙壮汉抬了牛羊猪鹿和许多生熟野味拥上台去,另有一队身着华丽短装的壮汉,各卷着三尺方圆的酒盆拥到台上,朝寨主和旁坐诸人半跪呈上。众人便拔出佩刀,各随所喜将肉割下。旁立山人立用半尺方圆的银杯取酒敬奉。除寨主和后来道装男女略微应点而外,余人便大吃大喝起来。紧跟着鼓声又起,台前牛羊牲禽野味立时分散,众男女山人也欢呼追逐而去,晃眼都尽。只有酒香肉香尚未消灭,残花珠钿,狼藉满地。

  寨主忽由座上起立,手指赵、王二人方要发话,忽听破空之声,只见三道不同色的遁光自空飞泻,直落台口。寨主和台上诸人见来人是正教门下,知是仇敌。刚有两人起立待要出手,来人已经现身”

  共是四个少女,巧姑也在其内。寨主刚呆得一呆,内一年纪最轻的少女先朝巧姑笑道:“你虽有孝心,无如你父恶贯满盈,在用心机,平白吃苦,有什用呢?”

  赵、王二人见发话的正是平旋,同来两红衣少女却未见过。一人叫了一声:“师姊。”

  因见巧姑满面泪容,衣履多半破碎,人已狼狈不堪,好生怜惜,又道:“巧妹,可是鲁勿恶那畜生欺负你么?”

  巧姑朝二人匆匆看了一眼,便朝寨主身前扑去,哭喊:“爹爹快收阵法,准备逃走,稍迟就来不及了。”

  寨主倏地怒容满面,伸手一把抓起巧姑,厉声怒喝:“不孝畜生,去死在你情人面前,休来见我。”

  顺手一甩,人便甩出老远,落在赵霖面前,跌晕过去。赵。王二人大怒,赵霖更是悲愤情急,正要喝骂。平旋同两女伴已全激怒,同声清叱:“无知老头,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善恶利害。你女儿孝心好意,来此相劝,这等残忍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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