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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恶道师徒各将玉剑和背妖幡拔起,手掐法决,戒备甚严,面色也极紧张。二人正测不透闹什把戏,林中书声忽止。同时血焰头上微一闪变,飞出一个双手分持戒刀、金环的赤身小人,相貌神情与蛮僧一般无二,飞行绝快,晃眼到了云堆上空。那三股飞叉立时迎上前去,环身飞舞。蛮僧手中戒刀指处,刀尖上先射出一粒酒杯大小血影,往云堆里打去。二人见蛮憎所化小人长只尺许,所用邪法妖光并不强烈,比起先前烈火烧山声势还逊。方想异人所放白云神妙,决攻不进。哪知不然,血影落向云层之上略一腾挪进退,便穿人云内。前收烈火的云涡也未再现。耳听云下一声极沉闷的微震,云便开了一洞。蛮僧面上立现喜容,跟踪飞坠。恶道师徒见状大喜,也各齐声暴喝助威。

  这原是同时发生的事,迅速已极。蛮僧这里刚刚穿云而下,恶道师徒正在得意,才喝骂了两声,忽听法台血焰中有人哈哈大笑道:“无知妖孽,恶贯满盈,你上当了。”

  话还未毕,先飞下的赤身小人已由下面冲云而起,身已全空,只剩一股血焰护住,神情狼狈,箭也似疾,待往法台原身投去。说时迟,那时快,小人在云中刚一出现,猛听震天价一声雷震,起自血焰之中。只见金光电射,烈火横飞,那震散的血焰烟光宛如骤雨,四下纷飞。跟着便见一个腰系红葫芦的道人在台上出现。恶道师徒想似闻声便知不妙,纵妖光逃去。那赤身小人已将飞近台口,神雷一震,立时掉头,仍往来路逃去。

  赵霖看出破法的正是船夫所说醉道人,益发心喜,方喊:“三弟快看!那破邪法的,必是醉仙。”

  话未说完,那赤身小人乃是蛮僧元神,因醉道人所发本是玄门太乙神雷,威力甚大,数十百丈雷火金光满空飞射,分布甚广,蛮僧本身已被粉裂,元神又因入伏,受了重伤,惊弓之鸟,法宝全失,仅剩残余魔焰血光护身,如何还敢接近?只有来路上空没有雷火,危机瞬息之中,慌不择路,转身便逃。蛮僧到了山上,忽想起下面竹林中还有强敌,心胆一寒,往左一偏,避开竹林上空,准备越山逃走。经此一来,恰由二人头上飞过。蛮僧素极凶狠残暴,无奈受了妖道怂恿,身遭雷击,尸骨无存,深仇大恨无从发泄,便是常人碰上,也难免不被迁怒。二人这一出声,立被听出是仇人一面,又看出是两个寻常汉人,怒火一激,顿生恶念,想将二人生魂摄走,立把血焰往下一降,朝二人扑去。

  也是赵霖该有这场劫难。二人先见蛮僧邪法厉害,本是时刻留心戒备,稍见不妙,立将玉块神光放出防身。及至形势骤变,蛮僧、恶道已遭报应,死伤逃亡,意想不到的醉道人又在对坡出现,不由兴高采烈,以为对方势已瓦解,未免疏忽了一些。蛮僧又是朝坡飞去,没有料到突然回飞,中途又复转折,正由头上飞过,来势更极神速,待到发觉,已是无及。赵霖首先瞥见血人影子当头压下,未及施为,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同时身侧银光奇亮,手刚伸人怀内,人已昏迷倒地。还算王谨立得较后,始终手伸怀内,紧握玉块戒备。赵霖指给他观看醉仙时,口虽应答,目光却注定对面,不曾回顾。瞥见妖僧中途转侧,向山顶斜飞上来,心中一动,为防万一,忙把玉块如法施为,一按块上符箓,往外一场,立有一幢光霞涌起。就这样应变机警,仍以来势太快,稍晚了一眨眼的工夫,赵霖已中邪毒,昏死过去。

  蛮僧也没料到两个不会道术的凡人身上会有这等异宝,彼此发动都急,元神立被宝光扫中。对方只是一人昏倒,生魂未被摄走,自身反受了重伤,护身血焰被宝光震散了十之八九,惊急欲逃。刚飞出不过两丈远近,一道白光已如长虹射空,由竹林中急飞上来,电闪也似略一掣动,便将蛮僧元神裹住,隐闻厉啸,化为无数细缕残烟,当时驱散。紧跟着对坡又飞来一片金光雷火,将残余血焰包住,一声轻雷过处,白光雷火,全都无踪。

  这时上空阴云已被雷火震散,下面自云也已收去,斜月之下,清光大来。对坡醉仙已不知何往。下面竹林中隐露庙墙一角,连先前苦寻不见的竹仙观也已现出。东方启明星耀,天已有了曙意。遥望湖面上,仍是平波渺渺,一碧无际。四处静荡荡的,先前所见,仿佛并无其事。妖气尽扫,眼看终场,又与仙人相见,不料变生瞬息,良友中邪,昏迷欲死。转瞬之间,仙踪已沓,孤身异地,举目无亲。王谨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手扶赵霖,正在跪地疾呼:“醉仙恩怜无辜,速赐援救。”

  心如刀割,无计可施。忽见山半竹林中跑出一个道士,飞步往山顶赶来。认出是黄昏前所遇少年道士,心中微宽,忙呼:“道爷快来!”

  道士已经跑近,见面便令收了宝光,埋怨道:“你看,方才事情多急!如非醉师叔赶回来,又蒙简师伯设下诱敌之计,虽然不致便败,妖僧如若漏网,我师徒永无宁日,不久两湖全成泽国。事关千万人的生命,如何分身顾你们?并且左近伏有不少奸细,极易泄露机密。你二人走来时,正当简师伯行法布阵之际,再三相劝,偏不肯听话。后来简师伯见你二人在左近徘徊,已被妖党觉察,只一上坡,便无幸免。正要自出劝阻,你们已然中途改道,未往土坡送死。因恐妖僧、妖道看出机密,又见你二人身有至宝,颇知戒备,以为可以无事,方始中止。

  谁知已经终场,仍遭毒手,真个冤枉。不过祸福相倚,非此一伤,妖僧元神也许逃脱。令友虽受此灾厄,无形中却算积了功德。简师伯又说你二人根骨甚好,焉知不是因祸得福?如今醉师叔已往清虚观,逼令恶道遣散恶徒,自迎家师回观,当众服罪,然后押往别处发落,已不在此。且喜令友命不该绝,邪焰阴毒,虽不一定当时痊愈,必可回生。简师伯性情奇特,见时务少说话,听他吩咐,如有什事,他必前知,能允必允,不可强求。所以我嘱咐完了,再行同去。”

  说时,王谨早已拜谢在地,一一应诺,并问姓名。道士一面还礼拉起,接口答道:“我名申于琴。彼此一见投缘,二位不久亦是我辈中人,成就只有更好。无须客气,我们同往观中去吧。”

  工谨谢了指教,双手抱起赵霖,同往山下竹林中走去。

  那竹仙观倚山而建,地方不大,共只两层,四外都是竹林环绕,更擅花石之胜,境绝清幽。后殿高矗山半,远捐湖光,楼阁修整,高出竹林之上。因有禁法封锁,连妖人也未看出。问知异人名叫简冰如,先前便在楼上应敌,故意朗诵《南华经》,去分敌人心神。同时施展法力,只守不攻,使妖僧法宝邪火被白云挡住,不能穿入云下。妖僧因而激怒,将元神飞出,前来相拼,然后再去毁他元身与法坛。妖僧随身血光魔焰最是阴毒污秽,本来此举也甚行险。如非妖僧为禁法所迷,自行入毅,只要被看破,敌人就在后进高楼之上全力施为,观中师徒受伤必所不免。

  幸而醉道人恰在事先赶到,不等妖僧元神飞起,首先隐身飞上法台,伏在妖僧护身邪焰之中。等妖僧人了埋伏,法宝全失,受了重创,待要逃回,突发太乙神雷,将法台上妖僧原体连同护身邪焰一齐震散。为防引起俗人谣琢,暂放妖道师徒逃走,灭了妖僧元神,再行赶去。只简仙师尚在楼上等话。

  二人边谈边走,不觉走到后层楼下。王谨刚一停步,想烦申子琴代为通报,忽听楼上有人说话,命引来人上去。王谨为表虔敬,放下赵霖,先向楼上礼拜,重又抱人同上。入楼一看,云床上坐着一个相貌清灌、寒士打扮的中年人。因听张四说过异士相貌和那一双金黄眼珠,忙把赵霖放向旁榻卧倒,上前通名礼拜,跪求施救。简冰如笑说:“你两人虽好,血焰厉害,就有灵丹,也须一年以后始能复原。我看此人虽是中毒,但他受伤不如预想之甚。你二人既有防身法宝,根骨也还不差,并非有道之士,此事甚为少见,莫非在事前服过什么药么?”

  王谨便把点苍山遇仙,赵霖巧服灵石仙乳,后来又蒙青衫老人赐丹之事,大略说了。简冰如笑道:“你们是朱五未入门的弟子么?这事就好办了。这里有丹药三粒,你先与他服下。少时经我行法驱邪,人虽活转,复原尚须百日之后。你们数千里关山跋涉,必有急事。幸而你醉师叔新得灵药,服后不特当时复原,并还可以增加灵慧体力。只是他此时无暇,药也不在此地。你们明日拿我柬帖,去往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罗道友那里讨药便了。”

  王谨重又跪谢,简冰如道:“我不喜人多礼。原因无意中闲游洞庭,闻知王师侄受妖道欺侮,来此相助。本可一到,便将妖道逐走了事,因为访知哈乌尼是他靠山,仗着邪法,勾结为恶,害人甚多,想就此引来将他除去,延至今日。明日即去东海访一老友,不能久停,且先救人吧。”

  说罢,命将赵霖扶起,坐向云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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