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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正商谈间,幺女忽然想起:此女装束打扮如此华丽,头颈上挂满珠宝,像是一个为首的人,如是妖巫徒弟,决无如此大胆。心中一动,立告大郎。正在悄声商计,汉人忽然纵起,往来路飞驰而去,走时语声更高,走出之后,还在回首呼喊。二人听出女的果是妖巫,男的是个汉人,名叫赵乙,奉命往取酒食,并还商计想害一人。心想:“本来不伤汉人,剩下妖巫,先见那人定是格旺多无疑,正好同时下手。”

  侧顾汉人业已走远,刚同掩将出去,乘着妖巫仰卧石上不曾留意,往前猛扑。眼看快到,猛瞥见斜对面有一株五六尺高的小树似在移动,晃眼之间到了山路这面,相隔妖巫卧处只有丈许光景。

  二人原借左近草树山石遮蔽,掩身前进,为恐妖巫警觉喊人,赵乙人未走远,被其惊动,泄漏机密,全副心神都在妖巫身上,先未留意。还是大郎无意中看出那树在动,再定睛一看,随同妖巫身子一侧,那树竟飞一般纵起,到了妖巫睡这一面。这才看出那是一个夷人,伏身地上,手里拿着一株小树遮蔽,由斜对面掩来,身材形貌果与格旺多相似。经此一来,越发省事,忙朝妹子把手一比。本意分头下手,一杀妖巫,一去擒人。不料妖巫似已听到树枝移动响声,有些警觉,翻身坐起,正朝前看,回手便可拔刀。

  幺女百忙中看出妖巫先说要杀的人正是格旺多,来时曾听说起妖巫毒刀厉害,正要抢先下手。大郎也是看出,惟恐格旺多为妖巫所伤,心里一急,首将套索发出,同时纵身一跃,径由妖巫身旁越过,一纵老高,超过格旺多的前面,随手将网套一抖一收,便将他拖出丈许远近。大郎身高力大,纵跃矫健,所用套索乃是平日精心特制,前段形如一网,虽只稀疏疏十几根、大小八九个大网眼,平日用来专擒猛兽,上面许多活结,多厉害的猛兽被其网住,也是连头带脚全被网紧,何况是人!因不愿伤格旺多,恐被拖伤,刚刚回身拔刀,待要威吓,不令声张,忽听后面一声惊叫。抬头一看,原来幺女因恐妖巫出手大快,不及上前,也将套索发出,把妖巫套紧,那柄毒刀也落在地上。这男女两夷人初次见到这样大人,全都心惊。妖巫还惊呼了一声,格旺多吓得连声都不敢出。

  大郎到底初次经历,人一擒到,便想起祖母所说擒到敌人如有话问,须要分开以防互相串通之言,又觉妖巫已擒,只要问明虚实便可占领后洞,这比当时杀死要强得多。念头一转,便令幺女先把格旺多带往隐僻之处仔细盘问,告以来意,自己也带了妖巫藏向一旁,分头问明洞中虚实,立往下手。幺女依言行事。两兄妹觉着当地明显,有一汉人还要回来,特意避往两旁石树丛中,本意问明这两人的口供,如是一样,便可相机行事。么女到了林中刚问了一阵,忽听大郎怒吼,忙即带人赶去,见妖巫已死地上,另外擒到一人,套索网得甚紧,正是那叫赵乙的汉人,朝着大郎哀声求告。前面还有一个白衣汉人,如飞往后洞驰去。

  两兄妹见面一谈,才知妖巫凶狡,看出来人只是身材高大,共只两人,先是卖弄风情勾引,巧言利诱,哀声求告。后见无用,又要大郎将她放开才说实话。大郎到底忠厚,生平第一次出手擒人,虽未受愚,但听妖巫哭诉,说她被绑疼痛,难于开口,并说洞中机关甚多。信以为真,又大自恃,竟将套索松开了些。见妖巫还在苦求。刚刚看出有诈,忽听哭喊之声,由侧面绕来前见汉人赵乙,二到便跪在大郎面前,说:“我被妖巫掳来,受了许多苦痛,欲逃不得,想起恨毒,又知洞中机密,要代你拷问,杀以报仇。”

  大郎虽因方才目睹赵乙朝妖巫献媚、互相搂抱调笑种种丑态,分明出于自愿,不全相信。心有成见,偏爱汉人,平日见不到一个,这次才遇见路清、双珠等三人,偏都那么好法,由不得生出偏向。再想赵乙种族不同,此是蛮荒之区,就算受逼是假,前半被掳的话也必是真。赵乙话说既巧,又谈到他和双珠姊妹是一家。妖巫又当赵乙变心,切齿咒骂,神情狞厉,不像是假,立即答应。赵乙便将所得毒刀讨去,还斫下一根树枝,先问大郎可通山民语言。大郎告以只懂两三种。赵乙似有失望之容,跟着转身,朝着妖巫厉声喝骂。

  大郎人本聪明机警,见妖巫被套索罩住,跪在地上,满面惊惧之容,先对赵乙低声咒骂好似恨毒,两次手伸腰问,均因自己目光专注,又知网套虽然松开,但这十几根互相交错的绳结又长又大,活扣巧妙,稍微一动立时绑紧,反而弄巧成拙,欲发又止。看神气,对自己还在其次,对于赵乙简直愤怒如狂,可是男女双方刚一对面,赵乙骂不几句,妖巫面色立转,似现惊喜之容。赵乙背向自己,虽看不出面上神色,语声却有一些发颤,骂得只管刻毒,声音不似方才那样严厉。心方一动,赵乙忽然侧转,说要解手,手中刀随同手指之处扬起,人也似在作势欲纵,面色惶急。虽然有些疑心,还没想到赵乙色迷心窍,相隔这近敢于行刺。方问:“你这人如何辞色不定,不像路清、阿成那么好法?”

  话未说完,赵乙原因临时胆寒,为大郎雄威所慑,举棋不定,闻言只当阴谋识破,心虚情急,口里说声:“我去去就来。”

  身纵人起,便往旁边一株大树下纵去,回手就是一刀飞来。

  大郎见状大怒,正要闪避追去,心神一分,妖巫已乘机掀开网套,冷不防由下面钻出,往旁蹿去,同时那口毒刀映着朝阳,也似尺许长一溜寒电迎面打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郎往旁闪避,一面用左手套索的头想将那毒刀打落,时机不容一瞬之际,耳听铮的一响,紧跟着一声惨号。那刀快要临身,好似被什么东西打飞,忽然转弯,朝斜刺里激射出去。妖巫刚由地上纵起,恰巧被那毒刀由后心钉进,扑倒地上。跟着便见一个白衣人飞驰而来,还未到达,便喊:“你将那厮擒回!”

  大郎看出毒刀是被白衣人打飞,日前又听路清说过大侠严陵的打扮和那终年只穿一件白单衣的标记,一望而知,忙即应诺,当时追去。追出不远,扬手一套索便将赵乙擒回。严陵随说:“先因事情紧急,迫不及待,至迟后日晚上便要分头下手,特意同了两个好友来此窥探,相机行事,不料你们来得正好。如今我已分人占领妖巫后洞。洞中只有一些山女士人,容易制伏,此时想已成功。你兄妹二人可速去喊同行的人赶来后洞,在夷人寨舞以前下手更极容易。”

  说罢,不俟答言,匆匆走去。

  大郎也忘了问赵乙如何发落,因其苦苦哀求,推说“受了妖巫邪法禁制,身不由己,妖巫死后方始明白”等语。大郎自然不信。幺女一到,又问出赵乙是因想念双珠,不听田四相劝,私自出走,过江寻访,本意把在小江楼偷出的银子和平日积蓄,雇上几个探荒山民入山搜寻,不料意志薄弱,只是好色心盛,还未走到野人山脚,见那些蛮人凶恶之状,又听说起山中奇险,业已胆寒。因其生性狡猾,所雇山民都知他是符南洲的手下,心生好感,不接酬劳也肯同去,连安家银都未付,这一气馁变计,恐山人追讨银子,竟由菜花寨丢了所雇山人偷偷逃走。又无脸面回去,仗着出来偷有不少成药,意欲改业走方郎中,胡乱去往别寨行医骗财,等药卖完,钱财越多,再往远方安家立业。谁知地理不熟,平日又不问对方穷富,一体勒索,性又多疑,财物均在随身行囊之中。即此已易惹祸,又打着符南洲的旗号在外招摇,刚到花蓝家境内,便被逆酋手下擒去,不是妖巫在座,看中他年轻力壮强要了去,几乎送命。

  赵乙贪恋妖巫淫荡,非但把小江楼老少诸人抛向九霄云外,并还向其讨好,把所知道的机密全数泄了出来。幸而田四虽然出身穷苦是个粗人,人却忠实谨慎,虽不知像赵乙这类破落户出身的人靠不大住,却抱着少一人知道好一点的心理,有许多要紧话并未对人说过,赵乙所知无多。就这样,逆酋贼党也都得知南洲决不降服,并有两女人山寻人,想要救父报仇,葡萄墟诸侠和白衣人都是南洲父女同党。如非大江阻隔,来那几个贼党又被逆酋留住,终日酒色荒淫,强奸夷女,乐不思蜀,连大盗盘庚也都知道。众人急于下手除害,此也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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