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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说也奇怪,双方大小相差那多,照理决非对手,山狨偏是灵巧非常,别有打法。中途虽听枪响火发吓了一跳,身已凌空,去势又急,无法收住,口中丁零零急啸,身仍往前扑去。巨猩前胸近肩之处中了一枪,半边头脸也被火药烧伤,痛极神昏,正在厉声怒吼,张牙舞爪,想要朝前扑去,不知怎的一下抓空。山狨也未正面和它拼斗,竟由肩头上飞过。耳听巨猩怒吼连声,跟着便手舞足蹈,乱纵乱跳,互相扭结往来路飞驰而去。

  原来山狨灵巧无比,随同前扑之处,避开仇敌巨掌,身子往旁一偏,一面由巨猩肩头飞过,那条长尾却就势环绕过来,把巨猩的头颈套了两转,铁箍也似紧紧束住。过时顺手一抓,又将巨猩的凶睛抓了一下,看意思似已抓瞎。这一来,比先中火枪的伤还要疼痛,巨猩怎禁得住!山狨的尾坚硬如铁,比它本身长出一半,不怕受伤,上面缠紧仇敌咽喉,身却倒垂下去,用那一只利爪满处乱抓。巨猩便是铁打也是难当,仗着力大性长,凶野无比,一路厉声吼啸,震得山鸣谷应,星丸跳掷,飞驰在前面草树丛中,略微隐现便无踪影。

  这里文烈知这两样东西无一好惹,前面怪物逃路又有啸声传来,声清而长,半晌不绝,从未听过,也不知是人是怪,一时心慌太甚,见另一只小怪兽起势较后,没有扑中那只大的,刚落地上,似被火枪惊动,业已回过头来。想起这东西的猛恶和动作之快,慌不迭装上子药又是一枪,一面将身边梭镖发将出去。哪知这东西灵警非常,一枪不曾打中,竟被避开,一溜火光擦身而过,枪声才停,梭镖随手发出,还未打到,已吓得朝那啸声来路星驰而去,隐闻前面树折木断,骚动之声一路响将过去。大的一只怪兽本来连声怒吼,不曾停歇,忽然一声惨嗥,底下便不再有声息。下面象群,连那跪在地上的,全都争先往树下围将过来,一同昂首伸鼻望着自己。

  先还疑虑,恐受象群围攻,不敢冒失下去。后见象群都是摇头摆尾,作出亲热神态,不似有什恶意,想起母亲常说这类东西最是灵巧忠心,恩怨分明,也许因见自己代它除害,心生感激。又见那只大白象头上鲜血淋漓,血虽不再涌出,伤势颇重,皮已翻起了两三条裂缝。身边本来带有伤药,同时瞥见当头两只大象人立起来,一条长鼻伸向脚底,离身只得三四尺,鼻孔不住伸缩颤动。暗忖:“象群如有恶意,定必猛力将树撞倒,不会这样纯善。”

  试探着伸手往下一试,两象果然争先用鼻挨蹭,表示亲热,越知所料不差,心中一喜。人兽言语不通,便用手比,一面发话示意,象果让开了些。又试探着纵到树下,象群都是那么纯善解意,招手就来,挥手就去。再取伤药,想代白象敷上,刚走到象旁,连说带比没有几句,象便跪伏下来。另外两只争先用长鼻想把人托上身去。

  文烈不料象竟这样灵慧,念头一转,决计以后常来林中,和象一起,多此一群猛兽随在身旁,打猎时要少许多顾虑,这一喜真非小可!因天快黑,急于归告母妻,匆匆转身,正往回走,象群也随后跟来,快要到达。文烈恐所居崖下地势窄小,象群太多,将田地里山粮蔬菜踏坏,忙又回身大声呼喝,把手连摇,不令同行。象群果然听话,转身回走。兴冲冲回到谷中一看,爱妻不知何往,乃母正盼他回去,说:“媳妇见你久出不归,心中悬念,瞒了我前往寻找。方才不见她的短矛弩箭和另一根火枪,方始得知。你两个再不回来,我也快要寻去了。”

  文烈知道爱妻快要分娩,方才林中又出了从未见过的怪物,心中一惊,也未详言经过,匆匆说了两句便即往寻。

  当地离开前去树林有好几里,路也只有两条,出时只说去往西南方打猎,料知人在西南,不会是在北面象林之内。谁知一路寻去,连声呼喊,均未发现人影。最后绕往象林那面查看,也未见到。中途遇见那两只白象,看出二象神情依恋,连比带说了一阵,告以遇见和他同样的人,千万不可惊吓。说完连寻带喊,终无回应。天早入夜,腹中饥渴,想起出时留话:“不问将人寻到与否,夜来自会回来。今日并有奇遇,有许多话要和娘说;爱妻如回,不可再寻自己,以免来去参差。”

  心疑中途相左,人已回家。见两象已走,中途又往别处寻了一转,方始走回,心想:自己真笨,那象要我骑它,如何挥手令去?否则骑上一只回去,娘和爱妻见了,岂不喜欢?我也省力,还可快到。

  一路寻思,离谷已是不远,耳听乃母呼喊。遥望母亲,正立上面洞口,朝他这面张望呼喊,神情惶急,料知爱妻还未回转,否则不会如此。心中惶急,正不知如何是好,遥闻来路那面有了响动,心疑有了野兽,同时又听乃母惊呼:“大象来了!我儿快些上来!”

  回头一看,共有八九只大象由明月光中驰来,走得甚快,当头一只似是那只受伤的白象,象背上好似有一人,心中一动,忙即高呼:“这象和儿子最好,请娘放心!不会伤人。”

  话未说完,便听乃妻急呼:“哥哥快来扶我下去!”

  文母又在崖上急呼:“媳妇怎会在象背上?”

  人也援绳而下。

  文烈还不知道爱妻业已受了重伤,急呼:“娘不要慌!这象全是好意,灵巧已极。”

  边说边往回跑。刚一对面,看出乃妻横搭象背之上,白象业已停住,跪伏下来。忙即捧抱下来一看,胎胞已破,下半身血水淋漓,腹痛如割,人已不支,刚刚捧起便痛晕过去,知快分娩。崖洞离地甚高,无法援上,再说也来不及。幸而文母平日早有准备,常时嘱咐媳妇:“腹中稍有动静便在洞中安卧静养。”

  不令下来,后因过期数月不产,文妻自来强健耐劳,不喜在洞中闷坐,老是口里答应,并不照办,照样悬绳上下,远出打猎。文母早就防到她万一腹中临时发动,特在崖旁浅坡之上搭了一座草篷,本防过期日久突然分娩,崖下常有野兽往来,虽不稳妥,总可防备万一。不料平日怜爱媳妇太甚,对于婆母虽是极好,人却不受拘束,文母白用了许多心思,仍旧远出,惊动胎气,眼前情势十分危险,虽不知那象怎会将她救来,看这来意,这几只大象决无伤人之念,疑为神助,又是惊喜又是愁急。母子二人将文妻捧到草篷里面,跟着烧水准备接生。

  文妻原因丈夫当日出猎,过了约定时期,许久不归,心中悬念,瞒了婆母,前往探望。先到所说行猎之地绕了一转,忽然想起丈夫日前曾有掩在大象身后偷取象牙之意,婆媳二人均觉此事大险,再三劝阻,丈夫虽然答应,但是神色不对。久出不归,必是往取象牙遇到危险无疑,心里一惊,便往象林那面赶去,不料走差了路。忽然腹中发生阵痛,越来越甚,知将分娩,忙往回跑。心慌情急,遥望旁边树林之中象群出没,往来成群,一面又悬念丈夫的安危,微一疏忽,绊倒在地,由坡顶上往下滚落,虽只丈许远近便被树根挡住,人却痛晕过去。

  其实这时巨猩、山狨已恶斗过去,文烈也回家不久,只为两下相隔还有里许来路,不曾遇见,似这样死而复生、痛晕过去几次,正在挣扎往上爬走,口里连声哭喊,忽听左近树木响动,知道来了野兽,心中一惊,忙即住口,业己无及。偏头一看,四外均是大象包围,正朝自己这面走来。想起昔年眼见猎象的山人被巨象用鼻卷起抛掷和践踏残杀之惨,不由胆落魂飞,连惊带痛,身旁一支刚失落的短矛刚抢到手,重又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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