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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问他何事,语都支吾,只说“口外天明前后常有大群猛兽来去”,底下似有隐情,不曾明言。

  因那山人性情忠厚,曾经立誓,双方颇有情份,听说我要派多人出山去往汉城交易,并还喜动颜色。途中许多准备均他指教,十分尽心。全程只此一点口气吞吐,仿佛有什顾虑。因其力言“无妨,到了口外,照所说途径寻到休息之地住上半日再走,不许同去的人分散远离随便打猎便可无事。当地花林甚多,除所说休息之处,均不可去。此关一过,再如前行,都是森林中常见的景象,你们族中勇士必能通过”等语,因此不曾追问。

  这时回忆他说起蜈蚣谷时那么紧张,谷中又这样静得怕人,下面谷径越来越宽,对崖已望不见。缺月繁星之中远望过去,宛如一片又宽又大深不可测的绝壑横在身旁,最前面影绰绰矗立着一些巨灵恶鬼也似的奇峰怪石,眼睛一花,仿佛要由那于寻黑海暗影之中朝人扑来神气。人便紧贴在这绝壑边上,高一脚低一脚,互相呼应,各挽着丁条长索冒险前行,稍微失足,一落百丈,粉身碎骨,休想活命。

  连用火把朝下探路,下面地势越来越深,地势也更广大,至多照见脚底有限之处,谷中的怪石大树都和小儿玩具相似,崖顶高险,可想而知。中间双玉曾用火球点燃了一片树林,转眼火发,这才照见下面花草弥谷,奇石怪松、繁花修竹到处都是,还有溪流环绕在旁,风景好到极点。如非那片树林不大,两面均有石地隔断,地势宽广,差一点没有引起野烧,因此不敢再抛火下去。火光起时甚是猛烈,如在别处,左近生物必要纷纷惊起。火发了好些时,走出老远,还未熄灭,始终不曾听见生物骚动。照着平日经验,如非这一带藏有极猛恶的东西,吓得谷内生物纷纷逃避,无一存留,决不会是这光景。休看人在崖顶,照样可以遇险,发生变故,偏是月底边上,残月无光,景太黑暗。幸而不曾起雾,否则更是举足皆难。

  崖险天黑,越往前越崎岖难行,为防失足,必须前后呼应,做一长条单行前进,灯光更不可少,无法掩避。前途如有猛恶之物,必难免于惊动。老人深悔起身时什么地方都想到,偏将深夜偷渡一节疏忽过去,不曾细想,又不该舍掉下面,改走崖顶,还不知走错没有。即便走的是直径,少去许多转折,不能提前出谷也无用处。初次经历,下落是否容易也不知道,越想愁虑越多。

  正嘱众人:“多加小心,不是万不得已不可高声呼喊。人须靠里,所用灯火也要低贴地面,不可拿高,以防被下面看出。”

  走着走着,忽觉上空星月渐隐,灯火外面灰蒙蒙地包着一团,知已有了云雾,越发心急。刚刚传令戒备,走不多远,云雾大作,越来越密。始而离身数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渐渐手中灯火变成了一点昏黄影子。休说前后不能相见,连眼前的路都看不出。

  这一惊真非小可!又不知一共走了多少路,离开谷口还有多远。其势不能停在当地。那一带崖顶虽宽得多,仍是高低不平,并还生有一种其坚如铁的毒荆,若被刺中皮肤,当时肿胀麻痒,痛苦非常。如非带有各种救急的灵药,前面开路的勇士痛苦不算,也许还有性命之忧。

  老人和路清早已抢在前面。阿成不是伤还未愈,被双珠姊妹劝住,也早跟去。老人急得暴跳如雷,一面咒骂自己粗心,一向奋勇当先,拿着手中兵器乱挥乱舞,向前探路。先是路清知其天性刚烈,恐有疏失,紧随身旁,一同前进,后来双珠姊妹看出形势越险,也同赶到前面,各将刀剑拔出,相助探路,摸索前进。这等走法自慢得多,最后还是双珠出了主意,说:“老人全军主帅,不可轻身犯险。”

  加加又再三力请,方将老人替回。把前面探路的人分成三班,并将为首诸人配合在内,当头三人做一排,作品字形向前开路,各用刀矛探路,扫除荆棘。每人身后再系着一根长索,以防下坠。似这样受了许多辛苦艰难,好容易由雾影中挣扎出五六里路,中间遇险多次,方始走到平坦之处。

  老人看出众人均已有些疲倦,有的还带了伤,估计前面便非谷口也差不多,又因半夜醒来便遇毒虫围攻,未进饮食,走了一夜险路,难免饥渴交加,便和众人商量,暂且休息,等上一阵,看看云雾是否能退再作计较,省得云雾之中看不出天时早晚与前行途向,一个不巧,陷入危机,无法脱身,反而不美。

  众人早有此意,略一商谈便停了下来。仗着饮食现成,随意可以取用,那片崖顶是个宽平的斜坡,通体皆石,草木不生,坐卧均可。吃饱休息了一阵,精神也都恢复。只是云雾浓密,便有灯火,也只对面能够见人。身上衣服均被云气湿透,通体湿润润的,闷得难受。

  路清、双珠早就觉着云起以前崖势逐渐低下,中间虽也有高起之时,都是崖顶肢陀,每次越过,均和梯子一样,降下好些。早就疑心快到尽头,离地已低,几次商量,想往前面探路,均因云雾太密,老人性太刚烈,方才抢先开路,业己两次受伤,好容易劝他休息下来,一经提议,必又前进,天色又看不出。估计黎明还有些时,如其赶错时候,遇到险难,岂不冤枉?双玉也在一旁低声劝止,说:“老人此时正向同来的人逐个慰问:有无受伤?是否饥渴疲劳?始终不曾停脚。眼看人快问完,可以休息片刻。我们一说,必要向前拼命,如何对他得起?”

  二人说过也就拉倒,阿成因和毒虫恶斗,用力太猛,伤虽不重,痛也止住,周身仍是酸胀无力,几次想要上前,均被双珠和众人劝住,这时正由旁边寻来,龙都也随在他身旁。忽然悄告三人,说:“人颇疲倦,想和龙都去往那旁觅地卧上些时,互相照应,免得挤在人群里面,老公公又在走来走去,互相挤撞,不能人梦。”

  双珠知他刚勇好胜,这等说法必是疲倦难支,又听说那卧处是一突起的平石,可卧两人,相隔人群也只两三丈,走时一喊便可起身,因云雾大密,众人均照老人所说,一二十人做一圈,将面向外席地坐卧,另用一根长索,两头分人握住,以作联系呼应之用。当中放着两盏皮灯和一些未点燃的火把火球,手里拿着兵器,万一有警,互相把绳一拉,当时便可警觉。只双珠等长幼六人和头目加加另做一起。老人再挨个慰问过去,野人日里十九睡足,正在说笑,附近人都坐满。因阿成说“伤痛已止,未再流血,无须上药”,双珠便未跟去。

  鸦鸦想和龙都同行,双珠恐其年幼无知,胆子又大,容易涉险,将其止住。云雾始终不曾消散,跟着,老人走回,问知阿成人倦欲眠,同了龙都卧向一旁,欲往慰问,又被路清劝住。大家都是心焦,由此不曾在意。双珠对于阿成虽是关切,因在途中留意,阿成至多有些脱力,并无大害,也就放开。

  处此危险疑虑之境,身上又被云雾湿气浸透,自然难耐。无奈那云始终不退,如何走法?又隔了些时,老人估计天色就不亮透也差不多,不禁着起急来,准备再等半顿饭时,云雾不退,重又冒险,摸索前进。路清方觉这等走法不妥,并将末了一段崖势逐渐降低,也许快到崖脚,离口不远的话告知,老人正在惊问:“方才你怎不说?”

  一面忙着起立,待要传令,被双珠拉住,还未开口,忽然一阵风过。路清笑说:“我们且慢,只要一有风,云雾便留不住。索性再等片刻,云雾退后,看清再说。”

  跟着山风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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