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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电光照处,瞥见前面有一群人在狼狈飞驰,当中还隔着一条极大的裂缝,深不可测,知道那一伙人慌不择路,林中地形已变,未必能逃出去。想起这些人多半空手,就有也是刀矛弓箭之类,不像带有食物,沿途曾见树幕上面挂着七八个皮袋,有些虽已破碎,没有初见之时那样完整,内中却有两袋食物。忙即把人分开,仗着师传本领,一个去往回路寻找,一个追上前去将其喊住,冒着雷风暴雨,越过裂缝,将人寻到,交回皮袋,果是所失之物。后又问出奉命护送三个汉人,往楠木林寻找师父。因在地震以前发现前古龟壳灵药之类,人都离开,地震之后争先逃命,业已无法回去,估计人已送命,回去寨主也许还要见怪,全都愁急,但已无计可施。凌汉告以这三人只要不死便可无虑,随同赶回。因不知这三人的来历,又见飞泉崖一带正当火山边界,震塌了一大片,照土著所说,十九无幸。偏生这班人只知来者两女一男,又说不出个道理。

  归途想起还有两个皮袋挂在小山上面,打算顺便取走,并向师父禀告。回到小山,天早大明,刚刚纵落,便见几个野人掩掩藏藏往小山这面走来,山上还卧着一男一女,正与土著所说相同。知道这群野人性甚凶悍,近年虽被他师徒制服,像这类从未见过的外人,难免怀有敌意,自己又不知这三人的来历,师父是否肯与相见,恐有误会,引起伤亡,忙即上前喝止。那几个野人虽因近年对他师徒怀德畏威,并不一定想要伤人,到底看想人家东西,不是好意,见被凌氏夫妇看破,全着了慌,连先拾到的一袋东西都不顾再拿,吓得如飞逃去。

  二人看出他们作贼心虚,也有了气,不顾将人喊醒,忙即追去。迎面遇到大群野人,因在林中发现一些由裂缝中坠落的食用之物,起了贪心,刚刚大举寻来,被二人迎头喊住。众野人最怕这两小夫妻,又都愚蠢。二人懒得和他们多说,只令随同往寻酋长,偏又不曾在彼。又走出一段,刚将野人止住,令在当地等信,不许去往小山一带走动,走出不远,恰巧那少年酋长得信追来。

  二人知他聪明晓事,正说之间,忽然想起当地以前蛇兽出没,最是危险,惟恐小山上的少年男女不知途向,为毒蛇猛兽所伤,或是走往落魂崖旁浮沙泥沼里去,送了性命。便命酋长传令,命众野人去将二人留住,不令走开,等他见完师父再定去留。那少年酋长,妻子为毒蛇所咬,刚问木老求得灵药回去,中途听说二人寻他,重又折转,急于回去。走不几步,恰巧内一野人为了心虚太甚,逃时跌了一跤。凌氏夫妇恨他平日凶狡,不肯给药。酋长是他兄弟,恰巧路遇,给了点药,命代传话,有许多话不曾说明。

  等到酋长送完了药走来,遇见逃回的人,说来人竟是烈凡都所差。因这一群野人与月儿湖老人阿庞原是同族,当初为了同室操戈,硬将对方威逼出去。不料逃的一伙同族心还不愤,冤苦太甚,早将祖传几件号称附有祖神的遗物偷偷送去,按照昔年祖神烈凡都预言,本有许多禁忌,依势行凶这一族,人又好狡凶暴,事后发现许多祖传遗物全都不见,虽因人大凶狡,无人敢于质问,死时天良发现,却极后悔。

  这班野人最是迷信鬼神,死前又得了一种奇病,以为此是祖神降罚,神志昏迷中说了许多呓话。大意是附有祖神灵器的遗物业已飞走,此后所有的人均须做那逃走人的奴隶,如其不能将这些人请回,子孙决难安宁。偏巧接他位的酋长又是一个凶人,非但没有照办,反而妄想将逃的人杀光,将那些认为祖传之宝的枯木朽骨、破铜烂铁强夺回来。不料对方历经艰难辛苦,经过二三十年的生聚教训,比逃出时强大得多,人更多出不少,上来便被对方杀得惨败,由此互相报复了许多年。

  到老人阿庞做了酋长,威势越盛,而这一面始而循环报复,后见每年必败,灾害丛生,人是越来越少,一班老人想起前言,正在再三哭诉,互相劝告,想要讲和。老人阿庞因知此是未来大害,非将他们制服不可,竟乘其人心离散、胆怯忧疑之际,突然大举而来。总算不曾赶尽杀绝,虽未多伤人命,也不要这班人投降为奴,只将众人最信奉的祖神遗物带去与众观看,说奉祖神之命而来:此后不许互相报复,并将月儿湖种种规条方法告知,如能学样,将来查看明白真个悔悟,仍可合而为一。否则,你们虽未正式为奴,业已降顺,再如生心背叛,立时祭告祖神,奉了真灵遗物,来将众人消灭。这班野人本就情虚胆怯,又经折箭为誓,由此只一听到烈凡都三字,便即心寒胆落,恍如大祸将临,害怕到了极点。

  总算相隔太远,老人阿庞虽恨他们常向别族抢掠残杀,只顾眼前抢夺,不知树敌结怨,留下后患,更有许多凶残暴虐的风俗,不愿与之合流,心仍想到此是自家同族,如能感化过来,结为一体,岂不甚好?因此每隔些年,必要带上些人前来窥探。接连几次,看出这班族人多年习性难于更改,自己年纪渐老,也就灰心,对方既不来犯,便也不再顾问,已有八九年不通信息,可是每次前往,均想用严威将其镇压,又拿有祖神遗物。这班野人越发害怕,只一见到便望影而逃,偏是始终不知舍旧从新,真心改悔。直到发现楠木林住有汉人,翻山越崖前往侵害,才被木氏夫妻管教过来。所以方才一听烈凡都三字,吓得头都不肯回转。

  路清、双玉听完好笑,又问出烈凡都的下落和当地种种风俗。凌汉又最通晓野人言语风俗,可以代作通事,并还答应,代为寻访双珠下落,只人尚在,决可引来相见,照那走法,只要逃得稍快,便不至于波及。二人无意之中有此奇遇,不由喜出望外,再三称谢。

  凌汉夫妇又说曾冒大雨赶往灾区查看,环着陆沉的所在走了半圈,飞泉崖一带虽因中间夹着极宽裂缝,路不好走,上下相隔最深的竟达好几十丈,低洼之处业已成了一片片的湖荡,将路隔断,深不可测,虽有一身本领,难于飞渡。同时发现林中奔驰的土著,赶往查看,飞泉崖那面不曾走到,但照所说,全部山崖虽已陷入地底,电光照处,只剩一座孤峰挺立在那刚陷落的深崖之内,方圆却不甚大,照双珠脚程和走时途向,应该在那陷落以前逃出险地,蹿往前面未陆沉的森林里面。虽然将路走错,偏向一旁,离开楠木林越走越远,不会走到,暂时人却不至送命,何况又有那好武功,事情才隔一日,人如出险,必能寻到,可惜事前不知,否则昨夜入林搜索,到了半夜雨住便可发现踪迹,等到捕木林见完师父,立往寻找等语。

  双玉闻言,和路清互一计算双方分手初离险地时几次大震相隔时刻,以及双珠所走途向和平日的脚程,怎么也应越过那片陆沉之区,愁怀不由减了许多。哪知事情凑巧,双珠就在二人初醒之时,由大群马熊丛中冒险逃出,蹿往森林里面。事前又受危崖阻隔、山崩地裂之险,未等火口崩裂,人已陷身孤峰之上,后来才冒奇险由峰顶攀落,幸而下面到处都是缺口和中空之地,水积不住,在峰脚崖洞中卧到半夜方始惊醒上路。此时人还不曾走出多远,那一带林木密茂,本难寻觅,凌汉夫妻又误认为有此一日夜工夫,就没有超过路清、双玉所行的路,决差不了许多,又奉师命另有要事,上来先往前方搜索,竟将入口一带疏忽过去,后来遍寻无踪,才分一人往归途搜索过来,双珠偏又遇见毒蟒,避往一旁,将路走错。

  又说两小夫妻原是对友义气,这样大一片森林,不知对方所走途向,只管平日练就轻功目力,并有特制的照明之物,到底无法将其走遍。途中又发现大群猛兽聚在当地,神态悠闲,不像有人经过情景,以为双珠孤身一人,多大本领,遇见大群猛兽也必避道而行,没想到越过兽群再往前两三里便可发现踪迹,断定人已走远。恰巧木芸子往回路搜索不见人迹,也未发现遗物,赶来相会,夫妻二人竟将那群猛兽避过,又分途搜索了一阵,再到约定之处会合,把事办完,由林中绕路赶回。非但人未寻到,连双珠所杀死蟒和所遗留的残余干粮,均未发现。惟恐二人伤心,又因林中广大,恐有遗漏,又发动野人前往搜索。正想过上几天野人复命再说,到第四日,路清、双玉正在愁急,忽然得到人已平安到达月儿湖的信息,此是后话不提。

  当时二人有此奇遇,俱都兴高采烈,喜出望外。宾主四人一会走入险径,越过一条绝壑,由蛇兽伏窜的密林丛莽中走了两三里,再越过一条深涧,到了楠木林一看,越发惊喜交集,木芸子已先朝前飞驰而去。

  原来当地乃是一片高原,当初也是一个大火山的喷口,沿途所经森林,都是参天蔽日,草莽纵横,巨木骈生,难于绕越,地下不是荆棘密布,崎岖难行,便是落叶腐草,污泥浮沙,稍一疏忽固是不死即伤,便是时刻戒备,也是危机四伏,步步皆难。惟独这一片高原隐藏在森林中心地带,方圆约有四五里,四面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树海,只这中心一片,非但佳木繁荫,万花如绣,白石清泉到处都是,西北角上更有大片湖荡,碧乳溶溶,清深可以鉴底,波澜壮阔,天水相涵。那么深的湖水,离岸最低的一面才只尺许,山风过处,映着日光,闪动起亿万片金鳞。沿湖又多满树繁花,五色缤纷,大小不一,千叶重台,与繁英细蕊相与掩映,尽态极妍,清艳无伦。

  因是一座死火山,那湖便是前古遗留的火口,沙石甚多,土地却少。这些挺生在石缝土隙之中的千百年古木,十九行列疏秀,凤舞龙飞,华盖撑空,朵云自起,异态殊形,各有各的奇妙之处,极少聚在一起。繁枝怒发,荫蔽又宽,离地既高,越显雄伟,山风一吹,万籁皆鸣。偶然见到两株形态相同,高低如一,互相对立,树身也特高大的,远望过去,宛如两个通体翠绿的巨灵魔鬼正在飞舞搏斗,似合还分,更成奇绝。耳目所及,无一不是雄伟绮丽,气象万千,使人应接不暇。因是最高之处石多土少,只管天风泠泠,清吹四作,依旧青冥沓霜,白云流空,日丽波明,点尘不起,无一处不是整洁如洗,真令人有人间天上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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