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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十、形迹诡秘的病人群

  南洲始而细心静听,目注路清,一言不发,听完,忽然面现喜容笑道:“你说得一点不差。我起初也曾想到,双方已有死伤,事难善罢。斩草除根,索性使其一人不归,倒也可以苟安一时,使他惊疑,不敢轻举妄动。后觉对方人多势盛,这等作法,仇恨越深,更恐这些人奉命而来,虽是逆党,并非主谋,一体杀死未免过分,为此踌躇,打算到后相机行事。好在来敌只是天性凶野,力大身轻,别无所能,容易打发。又有花古拉祖传三宝关系,来人好些顾忌,不敢伤我,他们死活却在我的手内。因此连你两个妹于俱都不令同来。我和谷中土人商定之后,在此埋伏多时,不见影迹,想起今日下午起了大风,江中风浪甚大,这等急流,任他水性多好,也难越此天险,何况还有一个贪财惜命的汉人中败类在内,今夜风住以前,他们决无渡江之理。来敌如其未走,今夜必来骚扰,哪有这等安静!

  如其不来,必是两次扑空,自知无望,又死伤了数人,深知厉害,不敢冒失犯险,日里业已渡江逃回,向逆酋花古拉说些谎话,挑拨是非,却是讨厌。方才正在盘算,明日索性由我亲自渡江,面见逆酋花古拉,相机行事,你两兄妹便将马财擒来。此举非但想得周到,做得更是干净机密。除来敌不应全数杀死,只留马贼一个,少了好些用处而外,别的都与我意相合,你生长南疆,无什经历,以前终日为人牧羊,连字都认不许多,近一年来,方始和我一起学上一点本领,为了行医事忙,每日只在夜来事完和天明前后勤习师传武功,为日不多,居然有此见地,真个难得。你我情如父子,以后有事只管明言,我决不会怪你。方才原是有意相试,查看你的胆识,并非真个见怪。事情也未做错,放心好了。”

  路清说时,见南洲一双神光炯炯的老眼注定自己,一言不发,知道此老明察秋毫,谁也瞒他不过,心中有病,者以为对方借题发挥,口虽说得慷慨,心终不安,不料最后口气这等好法,当时喜出望外。暗忖:“义父还是爱我,此时求婚正是机会。”

  想要开口,实在不好意思。两次欲言又止,正打不起主意,见南洲业已起立,待去拷问马财,惟恐时机坐失,刚喊得一声“爸爸”,猛瞥见双玉由树后掩来,立在乃父身后,正使眼色。心有专注,又觉双玉近日和他越发亲密,尤其方才擒了马财,由江边赶往万花谷途中,在明月清风之下井肩同行之景,比起往日有双珠同路,仿佛情份更深一层。见她以目示意,误以为双玉和他同一心事,少女娇羞,不好意思开口,要他先说,心中狂喜,胆气立壮,跟着又喊了声“爹爹”。

  南洲对他虽极看重,本意仔细问明路清此举用意,拷问马财之后再露允婚之意,免得路清每日心中疑虑,不敢出口。刚把话问完,觉着路清胆勇机智,长于应变,并非冒失,越加喜爱,转身要走。忽听路清改呼“爹爹”,心中一动,这一双小儿女平日互相敬爱情景,不由浮上心头。暗忖:“敌人已全数伏诛,事情无须十分匆促,此时无什外人在旁,谷中上人都听自己的话,情感甚厚,稍晚发落并无妨碍。必是苦盼已久,不敢开口,特意把称呼改过,以作表示。他和女儿又由江边同来,也许路上业已说好。既然男女二人情深爱重,出于心愿,女儿又素大方,没有闺阁习气,不如就此言明,使他安心为妙。”

  念头一转,刚一回身,忽见双玉立在身旁,分明这一双痴儿女互相热爱,如影随形,片刻都不舍得离开。心虽暗笑,也极高兴,觉这两人心意相投,才貌相投,最难得是志同道合,都喜行医救人,终日辛劳,不以为苦,反以为乐,真乃一双佳偶。年轻人大都面嫩,正要当面揭开,免他吞吐,见路清喊完两声“爹爹”,底下话又停住,说不出来,神态甚窘,爱女却在一旁笑他,便不等开口,先命二人同坐山石之上,笑道:“你们的心事我都知道,只你二人心愿,我决无话说。等我野人山回转,再为你们作主好了。”

  路清没想到事情这样爽快,骤出意外,惊喜过度,当时脸热心跳,竟答不上话来。耳听双玉娇呼“爹爹”,好似带有嗔意,心方一惊,恐其不愿,情不自禁侧脸一看,双玉本坐旁边石上,刚刚站起,亭亭玉立,明月光中,人更显得丰神绝世,美艳如仙,看意思似想走开,忽又停住,也看不出是嗔是喜;再看南洲,说完前言,不等回答,人已含笑起立,往马财身前走去。不知南洲早向心上人探询过了口气,对方早已默认。不过双玉心高志大,不愿当时订婚,打算做出一些事业,将来再说。没想到自己近日情根越固,无限深情自然流露,被乃父看出,毫不商量,突然出口,事出意外,初次经历,虽然平日大方豪爽,又是意中之事,到底有点娇羞。路清却当她心中不愿,误会事情有了变化,心里一急,忍不住赶将过去,低声急问道:“二妹,莫非你不愿意么?”

  双玉本想埋怨老父几句,但又说不出什么话好,因此欲言又止。正有一些心乱,忽见路清惊慌焦急神情,说话声音都有一些发颤,心中好笑,双方情爱本深,不禁软了下来。暗忖:爹爹姊姊都曾向我探询过两三次,清哥对我那等好法,反正是这件事,早晚一样,何苦叫他忧急!有心答应,只不好意思出口,假装生气,把头一偏,佯嗔道:“你管我呢!再要多口絮聒,我不理你了!”

  路清知道小妹娇憨,这等表示,分明有了指望,重又低声央告道:“好妹妹,我二人的情义,大家一样,不必说了。我因拜了义父,名份所关,惟恐因此误事,每一想起,便自优急。几次想说,不好出口。万想不到岳父这等深恩大德,他老人家业已答应,想你不致拒绝。我决不敢絮聒,只求稍微点头,我便快活死了。”

  双玉见他当夜神情失常,一点不像平日那样从容自然,便羞他道:“这大一个人,没有羞!为想人家嫁你,一会儿工夫改了两三次口,又是爹爹又是岳父,也不知到底喊什么好!我看不惯这个猴急样儿,偏不点头,愿意不愿意,由你自己想去。再如麻烦,莫怪我明天都不理你呢!”

  路清听出心上人业已示意答应,心正狂喜,忽听南洲在喊,双玉首先用手指朝他羞了两下,赶将过去,忙同追往一看。原来马财甚是狡猾,自知平日作恶多端,对头既将所有来敌一齐除去,决不容他独活,始而贪生怕死,故意造些假话,打算恐吓,后见对方神目如电,心细如发,任他如何狡展,均被识破,只得改口哀求,非要南洲答应饶他一命,方说实活。

  南洲偏是一个端正有信行的老人,觉着马财待死之囚,不应欺骗,又是一个阴险凶狡的恶徒,骗完口供,说了不算,不是自己所为,便对他说:“你本汉人,仗着精通各部落中语言风俗,当时勾引他们埋伏边境,掳杀我们汉人,再不,便是离问挑拨,引使他们自相残杀,于中取利。平日所行所为,无一件不是作奸犯科之事。似你这等败类,落在我的手中,本来非杀不可,为了大江两岸生灵免于涂炭,如肯说出实话,免你一死已是便宜,想要保得全身再去害人,却是做梦!趁早说出实话,少吃苦头。否则,我那刑法,你决禁受不起。你和花古拉等好党的阴谋毒计,我也必能料到。日内我便过江向他评理,一面说出他弑父篡位我并不知,即便日后得信,他们自相残杀也与我无干。

  三宝原是他们祖传之物,只要听话,由我指点取回也无不可。只为你这恶徒好人来我家中骚扰,方始激怒,非但三宝不还,并要代老寨主报仇,为全寨的人除害。休看我们人少,但有好些剑侠异人相助,除此少数逆子好党易如反掌。花古拉人最疑忌,胆怯多虑,性又凶暴,能胜而不能败。我早看出你平日踪迹都在野人山下沿江一带山寨之中,就算逃了回去也难活命,被他擒住,死得只有更惨。你看哪个值得?可是我非好欺之人,你将实话说出之后,由我将你软筋挑断,交人看守。等我过江回来,如无虚语,事完自会放你。从此虽然残废,也只免去害人为恶,以你多年巧取豪夺来的财产,从此改邪归正,并非不能温饱。再如卖弄心计,想要引人上当,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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