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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二女力言:“此去定照父亲所说行事,不奉命决不动手,跟在身旁放心得多。否则爹爹高年,孤身一人,谷中土人虽将来敌赶走,终是胆怯,看他大白日里尚且去而复转,万一带了多人来此寻仇,我们家中除却一些零散衣物,没有值钱东西,就将成药偷掉,均是未配成功的药料,也不相干,土人安危却极可虑。万一来敌真个杀人放火,掳掠人畜,累得爹爹不得不出手相助,又当如何,莫非为怕来敌报复,先就任凭他们宰割不成!”

  南洲心有成算,知道爱女担心老父,非去不可,又力劝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父女迁往小江楼居住,人都知道。来敌久已不来,也许初到这里还不晓得,两次扑空,必要设法访间,何况内中还有一个极狡猾的汉人。我看今夜万花谷,来敌还未必看重,多半要往小江楼窥探。再不,便觉楼中人多,对面镇江楼又是那么繁华热闹,来敌不知虚实,以为人少无用,我父女的本领,他们已早知道,不敢轻于尝试。也许今夜,两个地方他都不来,过上两三天大举过江突然发难都在意中。镇江楼近来招摇太甚,离镇又远,他们一向自恃,以为养了几个饭桶武师,百多个打手,便可天下太平。只他欺人,无人敢去惹他,却不想野人山脚这些来敌,何等猛恶贪残!双方只有一江之隔,花蓝家都精水性,近年又有特制藤舟,往来方便,随时均可发生巨变,再加上花古拉的旧怨,一经发难,便不可收拾。

  “我已想好主意,有了准备,相机而行,或者还可将这一场大祸消灭下去。此行另有深意,本来就在小江楼坐等,以逸待劳也是一样,后经仔细盘算,除非来敌真蠢,无人指教,小江楼暂时决不会来。万花谷虽已扑空两次,也许心还未死,故此不等日落黄昏,先往埋伏等候,撞他一下。能够擒到一人,或是与之见面明言最好,免得夜长梦多。逆酋带了人黑夜渡江,大举来犯,就我父女全家,或逃或敌,能够自保,江边三镇许多人民财产休想保全。这还不到动手时候,另外还有制他之策,不过此时未见敌人,不敢拿定,十九不会动手。就是翻脸,也只擒他一个,拷问真情,余人不是吓退了事,也必将其围住,一点用不着费事费力。你两姊妹埋伏江楼以防万一,省我心悬两地,不更好么?”

  二女见他固执成见,只得勉强应诺。双珠又说:“那人骨骷髅,关系重要,敌人为此而来,爹爹最好交与女儿们收藏,万一众寡悬殊,也可用以挟制,使其不敢妄动。”

  双玉也是那等说法。南洲方说:“我儿真个聪明,竟能想到利用此物,既和我心思一样,知道敌人志在盗回这片人骨,或是误认祖传三宝在我这里,打算派入偷走,还这样担心作什?”

  说罢,刚将那片人骨,取出交与双珠,忽然发现二女跟在身后,业已走到半山归途树林之中,故意气道:“你两个娃儿怎不听话!今日楼中病人虽医得差不多,还有两个残废的病人。路清一人怎忙得过来?”

  二女见南洲面有怒容,四顾无人,夕阳已快落山,除镇江楼那面笙管嗷嘈,照例越到镑晚越热闹外,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遥望江边,也无舟船停泊。当日风浪甚大,心疑敌人两次扑空,父亲多年盛名,上次过江,月下舞剑,咸镇山民,谁都知道,大约只会偷偷摸摸,乘人不备暗中下手,决不敢对面相犯。互一商量,只得回转。

  南洲深知二女言行如一,答应便无更改,见时不早,独自一人往万花谷赶去。先到前谷寻那几家土人,仔细一问,果有好些料到:那些敌人都说奉命来此偷那秘本药方和一些药材,曾向相识土人威胁利诱,事成必有重谢,泄露作梗,便要杀他全家。内中只有一个头目和那马财常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土人都受过南洲好处,双方情份甚深,虽怕敌人残暴,不敢明做,暗中却在留意,内有一个明白事理的,先想南洲人最慷慨,家中只此有限山田和些农具牲禽,没有珍贵之物,所存药料均不值钱,好些成药均藏小江楼,不在家中,他那抄本药方,只人一要,当时抄送,有时并还劝人仿制,与别的医生不同,并不把它当成私产。如想抄用,一说即允,何必这样费事?不由生了疑心,觉着南洲父女师徒均有本领,打算把敌人引往小江楼吃苦。

  设词略一试探,马财还未开口,头目答话首先露出马脚,仿佛不是为了抄本药方而来。心更奇怪,便在暗中愉听,无奈马财人甚机警,稍见人影,便将同党止住,不再开口,只零零落落听了几句。大意是说:这东西放在一起也是一大堆,老鬼既然托他收存,决不愿人知道,怎会带往江楼往来人多之处?一个似说上次送他父女过江的山人业已几次拷问,异口同声均说他父女上船时只有一个内放几件单衣的小包和随身兵器,余者都是寨主所送礼物,并还折箭为誓,分明是真。新寨主偏听婆娘的话,硬说老鬼醉后亲口说出,东西交与他结义兄弟,谁要害他,必遭惨报,并有山神野鬼相助,死前又朝身边几个儿女怒吼,快寻他郎中兄弟符南洲,代他报仇,末了又怒吼了两声:“烈凡都,代我报仇!”

  便断了气,恐怕里面还有原因,下手必须慎重,难得小寨主接位,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如不露出破绽,要好得多。说话的便是马财。话刚说完,头目立时发怒,说他在寨主面前一手包揽,到了这里偏又怕头怕尾,样样胆小,防人知道,不下手如何能够复命!双方正在争论,见土人卧在旁边树下,立时住口,过去喊了两声。土人恐被看破,假装睡熟,微闻来敌低声悄说:“这厮如被听去,说不得只好杀他来还情了。”

  土人早就看出那头目凶狠非常,又不知道详情,所以见了路清不曾明言,只说了一个大概,也不知所说的一大堆东西是什物事。还是南洲细心,仔细探询,一面告以利害:有话不说,我们无法防御,便难免于受害吃亏。这才问出一点。

  南洲暗忖:照此形势,花古拉业已弑父篡位,并疑传家三宝被我带回,那片用它去往野人山取回三宝的信物人骨骷髅还不知道,也全仗此一来,来人恐把事情弄糟,上次比武角力又尝过味道,所以暂时不敢来犯。不过此事关系太大,花古拉决不罢休,日月一久,必要来此生事。就此还他,非但对不起亡友的托付,向一个凶险万恶的逆子低头讨好,也太问心不过。何况逆子正式接位之后,凶焰必更高张,无恶不作。大江两岸,早晚必有大量生灵遭殃。为今之计,不问少时是否再来,回去和爱女义子等商议停当,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抢前下手,乘机将此未来大害除去,就便由花蓝家起,将那世代相传,专一侵杀异族自残同类的万恶制度,一寨一寨改革过去。

  一旦成功,要救多少无辜受害的山人,边境一带居民,也可安居乐业。这类吉凶祸福和万千人安危系于一念的要紧关头,不能专顾自家利害,说不得只好再冒一次险了!主意打好,回到谷后家中,将带来的酒菜取出,寻一隐僻之处暗中等候,一面寻思应付方法:如何才能救了自己还救人家,使那许多山人脱离苦海,由此改变风俗,自己不再受那酋长异族危害,也不致再寻汉人晦气。

  隔了些时,眼看上弦明月已上中天,谷中还是静悄悄的,方才召集分头埋伏的那些土人也无音信传到。方想:敌人两次扑空,必是看出事难,又不敢到小江楼中骚扰,退了回去。此事关系逆子利害太重,决不放松,来得越迟,祸害越大。自己却须早日发动。否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再来便是大举,决不止这有限十多人,一旦发动全体兴兵骚扰,无论如何防御周密,也不免要多伤人命。

  其势只有孤身犯险,抢在前面,赶往山寨行诈,骗他一下,或者能够无事。但是自己生平言行如一,从未说过假话,虽有施用权术之时,也非公然说谎。将来还要使这些山人革旧从新,上来先没信实,也说不过去。逆子虽容易骗,这等诈欺行为未免丢人,不是自己所为。正在悬念山人不来如何下手,忽见路清、双玉如飞驰来,路清手上还提着一人,料知来敌业已有人被擒,同党也被打退。否则,面色不会这样高兴。迎上一看,所擒正是那个叫马财的汉人。

  一问情由,原来二女回到小江楼,见路清不在,一问郑氏夫妇,说送病人去往江边有事。心中一动,暗忖:路大哥人最持重,明知今夜有事,怎会离开?再问去处,又与万花谷归途江岸相反。忽然想起末了几个病人当中,有一个乃江对面葡萄墟山民,移居腾南不过十年,家颇富有,平日专做药材兽皮生意,因以前来过两次,知道父亲规矩:没有贫富界限,真正穷苦、无力行动的人倒可请他出诊,有钱人家反请不去。特意命人抬来求医,无意中谈起他也是寨酋之子,逃亡在外,连名姓均已换过,已有八年未回故乡。父亲因他对江那面情形甚熟悉,本令路大哥代为探询。忽然同往江边,所去又非平日舟船往来停泊之处。小江楼无人,赵、田二人重伤病卧,刚脱险境,没有重大的事,怎会走开?便要跟踪追去。刚一出门,又觉无人留守,万一敌人掩来,岂不讨厌!便将双珠留下,双玉独自一人,照郑氏夫妻所说之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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