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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蛮女虽不会什么武艺,但是生长山中的野人,生来凶猛多力,又经多少年来长期和人拼斗残杀,自然熬练出来的本领,耳目更灵,动作如飞,平日遇敌,对方只在丈许以内,十九被她捞住,万无幸免,所用两柄石斧又大又重,乃山中最坚硬的崖石制成,单那铁斧柄便有十六八斤重一根,连那两尺多方圆的尖角石斧头,共总竟有三百余斤,舞将起来,泼风也似,无论敌人多少,休说不能近身,被那两柄石斧扫中,当时人便被她打飞,筋断骨折,休想活命。左近各部落中强壮山民,闻名丧胆,望影而逃,谁也不敢与之为敌。

  花蓝家老酋威镇各寨,固由于本族中人武勇剽悍,比别族厉害,其实蛮女出力也是最多,所以老酋手下前后被她残杀多人,只管恨极,因她功劳太大,加上机警猛捷,疑心又多,动辄任性残杀,稍露破绽,一个除她不成,被其警觉,倒戈相向,立时便是一场大祸,空自怀恨多年,无计可施,才想出一种软禁方法。就这样,蛮女仍是倚功骄狂,诛求无厌,性更贪残,所求稍微不遂,立时暴跳发威,便要冲出:老酋拿她无法,只得答应。仗着多年受害经验,准备严密,能够投其所好,共总安静了没有几年。

  这次花古拉因见连败两场,面上无光,虽然背了乃父,暗中交她勾引出来,本意也有一点胆怯,事前许以重利和一种最难得的药草而外,但与约定,无论如何,不能伤人,也不许带那一对石斧。蛮女因那药草最是珍贵难得,样样答应,哪知生平从未败过,当众丢人,又因旁观山人不为助威,对于敌人这等欢呼狂热,不禁大怒,乃将凶野之性激发。

  花古拉本心怕她伤人,不令带那石斧,虽是好意,其实蛮女只是一身蛮力和多年的经验,如论轻功和手法的巧妙,均不如二女远甚,武功暗器更不必说。此时如用兵器动手,看似厉害得多,可是对方一见那对大石斧,先有戒心,何致身蹈危机,差一点送了性命?这一空手上前,蛮女出手极快,已难闪躲;双玉再一疏忽,只侧顾张望,微一疏神,一霎眼的当儿,猛觉一股膻风,带着一个蓬头散发、裸腿赤脚、爪如钢抓、比她长大得多的人影,飞也似猛扑过来,双珠和那通事又在同声急呼,看出来势厉害,心中大惊,刚刚手脚并用,一面纵身闪避,一面回击。哪知敌人来势神速,已是无及。幸而蛮女骄敌心粗,方才场上那么长大的石板,连叠三块,被对方一掌劈碎,并非不曾眼见,心目中仍当双玉是个文弱的小姑娘,以为手到成功,和平日对敌一样,一把便可捞住,抓将起来,生杀由心,大敌当前,一点未在心上,终于自取灭亡。双玉也全靠此一掌和老酋急呼狂喊之声,才将小命保住。

  原来双玉先受父教,说老酋人尚公正,全寨山人都有情感,看此形势,来时因恐自家父女三人如其不来,难免将大群的山人激怒,大举过江烧杀掳抢,伤害许多人命财产,转不如亲身上门,仗着平日所结人缘与之论理,或是比角力来作比武决定,真要翻脸,便杀开一条血路逃入野入山中,免得连累别人的主意,业已无须。既然可惜比武为由拒婚,使其无话可说,一面也要顾到主人地位,多少给他留点面子,不使过分难堪,更不可妄伤一人,才可一天云雨都散。如非蛮女来势猛急,又听通事暗中警告,知其为全寨第一凶人,心中有气,几乎连想伤她之意都没有。虽只用了五成力,家传千斤掌,蛮女照样禁受不住。双玉本意一掌斫向她的肩呷和前胸一带,再腾身一腿,借劲使劲,踢倒了事,做梦也未想到,蛮女手脚身法这等灵活,一掌斫中左前胸,人也往她反手一面纵开,无奈双方势均猛急,仍未免于毒手。

  本来双玉身轻灵巧,就是开头疏忽,如其只避不斗,专往后面纵退,也不至于受伤,只为心有成见,恨极蛮女,立意使她当众丢人,吃点苦头,蛮女来势又快,于是双方成了面对面,往旁错过,相去还不到两尺。双玉一掌刚打中蛮女前胸,人已快要闪过,猛闻到一股膻臊之气,中人欲呕,心生厌恶,下面一脚,业朝蛮女左腰上踹去。蛮女迎面飞扑,也没想到敌人这等厉害,瞥见眼前人影一晃,往左晃过,本就情急,惟恐扑空,身子业已错过大半边,用不上力,怒火上攻,便照平日对敌的自然手法,身子凌空一偏,转向敌人横卷过去,猛伸左手便抓。就这时机瞬息之际,咔叭两声,蛮女先吃双玉一掌,几乎连胸前两根肋骨都被打断,跟着反手一嘴巴横扫过来,又打在蛮女左半边丑脸之上。同时,双玉一条左膀也被蛮女抓住,奇痛彻骨,自知不妙,咬牙忍痛,人也纵将起来,下面正用全力,照准蛮女腰间踹去。

  总算双玉不该送命,这一脚踹的正是地方,如在别处,双玉一条欺霜赛雪的玉臂已被蛮女抓住,情急负痛,凶威暴发之下,双玉真力比蛮女又差得多,人已被她带向一旁,如何还有幸理?这时,双方后半身全是空出半边,双玉家传武功,还能手脚并用,就势反击,蛮女急切问却转不过身来,前胸左脸又在负痛,急切间无计可施。否则,只要稍差一步,被她侧转身来,双玉多么好的武功,也是凶多吉少。蛮女胸前伤虽不轻,但是周身筋骨坚强,皮糙肉厚,这一脚踹得地方稍偏,不被蛮女利爪抱紧,便是一同带倒在地,当此野性大发之时,谁也休想分解得开,就算旁边的人用暗器将蛮女打死,双玉保得性命,也非重伤残废不可了。无巧不巧,这一脚恰踹在蛮女腰间气眼之上,嗯的一声,人便旁倒,手仍抓紧未放。

  双玉被这一抓,觉出危险,也是情急万分,左腿一脚,用力既猛,并还想要就势挣脱,脚底又用足全身之力,朝敌人腰间猛蹬。上面左手,也咬牙忍痛,就着蛮女一拖一带之势,猛力一戳掌,照准蛮女致命所在的前胸窝要穴刺去,紧跟着,猛力一抖一挣,嚓的一声,左膀衣服撕裂了一大片,鲜血四流中,耳听叭吐一声大震,蛮女跌出两三丈,倒地不起。同时,两三条人影相继如飞赶到。双玉人也脱身,纵向一旁,左膀血流不止。

  旁观近两千个山人,先还喧哗狂呼,同说蛮女不应欺人太甚,不讲情理,及至双方动手,忽然鸦雀无声,除先后赶来的双珠、南洲、老酋长和几个相随的勇士,一路急呼赶来而外,没有别的声息。双珠满面怒容,身边暗藏的兵刃暗器业已取在手内,相差只有瞬息之间,等双珠当先纵到,未及出手,人影突然由合而分,一东一西,蛮女业已倒地。老酋长和随行勇士到得最后,腰间牛角警号虽已取在手内,万分惊慌之下,并没有吹,场上也静了一阵。

  南洲见事已完,忙向双玉赶去,见她面容惨淡,料知大事已定,全是对方理亏。山人尚武,全寨认为心腹之害,多少年来无可奈何的第一凶人,竟被爱女一照面除去。即此已将众人镇住,稳占上风,无话可说。爱女只是一点浮伤,容易医好。忙着取药敷治,还不怎样。双珠却是心痛妹子,悲愤已极,正告父亲,和老酋长讲理,忽听暴雷也似,全场欢呼,重又喝起好来。四面一看,除小酋花古拉等有限十多人外,已全拜伏在地,老酋面容灰败,飞步赶来,刚一见面,便拜倒在双玉面前。

  南洲深知当地风俗,此时自己只要一句话,便可取而代之。侧顾花古拉和手下死党,虽未拜倒,也是满在愁急之容,做声不得。见老酋长跪在地上,想亲二女手脚,知其心寒胆怯,急于见好,行此对于外族人从来未有的重礼,恐爱女无知拒绝,生出仇恨,忙将二女止住,令各伸手将对方扶起,自家再走上前去,和老酋长搂抱、亲热,先用夷礼表示一家。再去蛮女身前一看,双玉后一戳掌用力太猛,竟将胸肋骨打碎了一根,腰间一腿更是致命,因是气眼软穴,故连声也未出。人虽死去,但那蓬头散发、凶睛外突、阔口开张,利齿森列之状,比起生前还要狞厉。老酋想不到二女这高本领,敬佩已极,哪里还敢再说求婚二字!

  南洲细看蛮女不会再活,便说:“老酋,我们情如一家,你儿子这等行为,休说我女儿不愿嫁他,便我也是不肯,但是我们交情尚在,你父子如肯折箭为誓,我还可以把今日蛮女之死当作我二人的密计,借着求婚,比武角力,引她出来,除此大害。并要众人看个明白,决不用什诡计杀她。我们虽是外族汉家人,但和你家有两三代的交情。我二人已早结为兄弟,你看如何?”

  老酋闻言,觉着照此行事,非但父子二人免掉丢人,损失威信,并还把南洲父女算作自己人,增加他父子的声势,狗子卑鄙阴谋也全遮掩过去,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应诺。旁观山人喧哗之声依然未止,并有逐渐往场中心走来之势。

  南洲看出群情激昂,此是乘机取而代之,将这许多受苦多少年的山人救出火坑,原是一件好事。无奈左近部落太多,种族不一,习惯风俗各不相同,彼此之间仇恨颇深,何况在场旁观的人,还有好些不曾在场,要到夜里寨舞才来,事前没有想到这里。小山酋花古拉近年还勾结有不少死党,自成一派,迫于众势,当时虽不敢强,心必不服,便是老酋无意之中经此重创,多年交情,其势不便将他杀死,留在那里便是一个大患。再说寨中还有妖巫,也有根深蒂固的恶势力。自己年老,只得两个爱女,没有什么帮手,虽是一片好心,并非看中他这酋长地位,想要率土归流,谋取什么官职,稍一疏忽,便有身家性命之忧。见老酋长拿着他那牛角警号,竟恐群情难测,不敢吹动,心想:好人做到底,不如就此将他父子收服,要好得多。念头一转,也不理会众人,竟朝同来武士大喝道:“此事乃我和哥哥商量好了做的,还不快些同到台上和众发令,夜来还要寨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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