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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起初火团掷将过去,还能烧死不少,到了后来,竟似想出方法,这面火光点燃,聚在一起还未发作,对面蚁群业已分散,奔驰绝快,晃眼都往两旁避开,再掷过去已烧死没有几个。等到奔往蚁多之处,这面重又布满。对岸的一见火光,便当时分散,但是决不退却。湖对岸相隔湖边三四丈本有一圈花树,多半新近移植,蚁群似因惧火,忽然奔向树上,对面立时整整齐齐空出三四丈宽一条湖岸。

  后面本是一片黑色,到了黄昏将近,也现出许多空地,用望筒仔细一看,所有树木都被毒蚁布满,伏在上面并无动作,也不知是什用意。二女看出厉害,一面命人将洲上环湖小树野草去尽,生着一圈火堆,日夜换班,轮流看守。本意亲身指挥,众蛮人均知这类毒蚁只一发现人兽生物,不将血肉吸尽决不会退。照此形势,还要旷日持久,不想出方法将其消灭,万难安枕。二女机智胆勇,全洲之主,关系重要;同声劝说,此非三五日内之事,如何能够久持不睡?二女终不放心,最后商定,二女换班统率。

  姬棠是上半夜,觉着蚁群太多,全洲男女蛮人不过百人,地面广大,一个照顾不到,稍微疏忽,休想活命。乘着蚁群尚无举动,命人就在洲上打开地铺,轮流安眠。前面都生火堆,由自己带了三十多人环洲巡查守望,用尽心思,想不出除害之法。正在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偶然巡到洲东南,月光之下,由望筒遥望东崖上蚁群来路直达山坡下面和湖口崖角一带,业已现出大片空地。皓月当空,明如白画,四外静荡荡的,除却群蚁蠕动苏苏之声宛如繁潮而外,连点风都没有。

  细看对岸湖边大圈空地,好似一蚁都无。再往前去,远近树上却被蚁群布满,地下也是黑一块,白一块,没有日里那样繁茂。方想,此时如有一场大风,对面草木最多,只将竿上树枝倾上石油,抛将过去,反正庄稼已被吃光,连根都毁,索性一场野烧,将其烧灭也好。偏是对岸一带草木不多,中间还有好几百亩树林,引燃之后火势必大,风力再猛,前洲大片森林必全引燃。非但这里成了一片火海,那纵横千里的森林也难免于毁灭,烤也把人烤死,一样不能活命。

  方觉顾忌太多,猛瞥见东南崖上似有白影闪动,定睛一看,一个蓬头散发的怪人好似登高遥望,一闪不见,立处正当蚁群来路,竟不害怕。心想,妖徒均着黑衣,此人衣服虽像鬼头蛮,但是这类山民无论男女头上都包着一块白布,前额突起,不会蓬头,好生不解。事已至此,隔着大片蚁群,就是仇敌寻来,谁也无可奈何。念头一转,想起洲后水面较厌,湖边并有浅坡,虽有专人把守,并将相隔较近容易发火的小树用火团点燃烧去,上面黑蚁也被烧死不少,到底可虑。

  正要转身前往查看,忽听湖口崖角那面有伐木之声,并还有人张望,也是一闪即隐,退将下去,看去像是女兵装束。暗忖:这类毒蚁只见生物必要残杀,休说被它看见不能活命,老远便能闻出气息,当时寻去,不得不止,性又凶毒残忍,所过之处,无论草木房舍全被咬成粉碎。这时如非发现人类,对岸早已成了一片童山秃野。眼前大片草木均被吃光,遥望崖角湖口一带的斜坡照样灌木葱宠,草树繁茂,迎风摇曳,映月生辉。人影和伐木之声这里均已发现,蚁群为何没有寻去?对岸大圈花树上的枝叶也还尚在,是何原故?

  心正奇怪,忽听春蚕食叶之声骤起如潮,势甚猛恶,由各地远近树上传来。只当毒蚁吃不到人,改吃树叶,忽匆匆走了一圈,并无变故发生。防守的人均说,半夜仔细向对岸查看,空地上面并无毒蚁往来,以前蚁群退处,宛如一片黑堤,齐整整将湖岸包上一圈,这时也都散开。树上留不下许多,大都聚在树下,这时常有咬断的细枝树叶从上飘落等语。姬棠仔细一看,果然每枝树上均有枝叶纷落如雨,心想,这类毒虫最喜自相残杀,遇见食物,拼性命乱抢,如何肯让同类?月光忽然转暗,凤珠也起身赶来,仰望残月西下,启明星耀,业已离明不远,力劝姬棠去睡。姬棠也知此非暂时之事,先睡的人较多,业已换班,终不放心,只得答应同了众人睡在洲后崖顶悬床之上,准备一有警兆便可惊起,一面把夜来所见一一告知。

  凤珠将姬棠劝走,自往各处看了一看。因水云洲那面从昨日被蚁群隔断起,双方均有信号发动,以报平安。这时又有信号发来,凤珠看出前洲那面安全无事,只请众人紧守待救,分明毒蚁尚未往攻。想起姬棠方才所说,正用望筒查看方才怪人踪迹,隐闻伐木掘地之声由湖口崖角那面隐隐传来,好似人数甚多。方想他们在做什么,目光到处,猛瞥见几个女兵立在崖角坡上,朝着自己这面大声喊叫。相隔大远,群蚁食叶之声越发猛烈,也听不清说些什么,恐被毒蚁警觉追去,忙发信号,令其速退。众女兵已先退下,东方也现出曙色,等转完大半圈回来,天已渐亮。晓色迷茫中,正打不起主意,也无求救之策,再说这样多的毒蚁,人一走动,当时被它包围,转眼剩下一堆白骨,真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

  凤珠暗忖:今日便是鬼头蛮六十年限期的末一天,月圆之夜非大举来犯不可。再兴足智多谋,带有多人,对敌无妨,万一无意之中赶来,水云那洲面如无毒蚁踪迹还好,否则岂不危险?听姬棠说,蚁群虽然一到崖角便自折回,好似前面有阻,但是这类毒虫见缝就钻,多高的山崖均能越过,必是先见这里有人,想要把他吃光,再往那面残杀,早晚终非受害不可。心中愁急,命人取了一张纸条,写好一信,绑在箭上,用强弓朝崖角射去。惟恐不能射到,又连发了几枝信号,令速通知外面的人早作准备,事出意外,别的意思却难传达。想起众人所说,毒蚁围身残杀之惨,心正忧惶,无计可施,忽听旁边众人惊呼,赶往一看,不禁大惊。

  原来就这天明转眼之间,对岸蚁群业已布满,先前只见树上枝叶纷飞,飘落如雨,不曾留意,哪知群蚁啃吃树叶别有凶机,等到落叶一多,便三五一群,各衔着大小残枝,有的衔着树叶潮涌而来,到对岸边上朝下吐落,因其为数大多,又是一片死水,只地底藏有喷泉伏流,与别处溪涧不通,并无出路,那些残枝落叶不能随水流去,便由岸上群蚁口中纷纷飘落。另有一些身较长大的毒蚁布在对岸崖边上下,遇见枝叶被石土挂住,便抢前用头拱入水内,不消几句话的功夫,对岸水边的树叶越来越多,水面竟被飘满多半,宽达好几尺。浮叶上面已有毒蚁往来奔驰,忙乱异常,随同晓风微微激荡,越布越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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