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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二人回顾,正是凤珠立在树旁,面上似有愤容,想起方才烧那树皮时,凤珠忽似有什警觉,重新要回,正和种花豹一同观看,自己便将再兴引开,不知怎会轻悄悄掩来。再兴虽觉所说的话都为她好,终恐误会,慌道:“姊姊不要见怪,我和棠妹实是好意。”

  未句话还未说完,凤珠已先接口笑道:“我的好兄弟不要多心,我没有信不过你夫妻的事。你当我不高兴是疑心你们背后说我?那就错了。”

  姬棠笑问:“妹姊如何面容不快?那树皮上的字迹和所画图形可看出一点道理?”

  凤珠笑道:“我只看他用刀划成之后,又削了去,重又刀写,并还改过两次,好些都是象形,前后的字也不一样,不是一人所写。但我没有看出他的用意,业已烧掉。时光不早,我们该上路了。”

  姬棠也想起树皮上有改削过的痕迹,彼时天还刚亮,没有日光,看不真切,不曾仔细查看他那改削之痕,业已烧掉。凤珠又说:“看不出他意思,只得罢了。”

  幺桃的事就此岔开。

  初意再走里许,便是那条新路人口,前日去的八人并还留有好些标记,内中一人正做向导,必是寻到那里,再转西北方开路前进。等人聚齐,排好队形,凤珠忽然取出兰花所交杀人崖和快活树一带地图,先命众女兵分别传观,服了药粉和过的山泉,以解瘴毒,然后发令往杀人崖进发。姬棠因那树皮上字图不能全部看出,内中言语好些不解,并还再三警告,越界固是危险万分,便杀人崖水塘旁边也是万不可去,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大意成功不远,切莫自误,字甚潦草,仿佛临时匆匆添上。回忆这一个多月的光景和所闻所见,以及近三日来发生之事,一直都在疑虑。

  一听凤珠发出号令,忙即凑近前去,婉言劝道:“这两次警告的人决非无因而至,对方定必受过姊姊大恩,否则无此情理。杀人崖前风景虽好,非但形势险恶万分,以前命人多次窥探,我和兰姊也曾到过两次,用尽方法,不能西进。这两次警告的实是善意,我们到了那里,至多看上几眼,何必多此一举?万一有事,不特辜负人家好心,受点虚惊也是不值。既然打算要由西北开路,何不穿过西北密林?不问仇敌是否藏在那里,看清形势也好。就是非要西进不可,也等将来再说,何必多此一举?”

  凤珠答说:“自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头真要和我为难,并非躲避便可无事。棠妹放心,我先还不曾决定,此时已有成算,包你无事,多半还可稍快人意,放心好了。”

  姬棠和风珠相处多日,除初来时面容悲愤外,以后便和前两次避暑相见一样,老是那么笑语温和,诚恳亲切,从未见她对人有什疾声厉色。此时忽然面有怒容,神态激昂,一双明如秋水的妙目隐蕴棱威,又穿着一身特制戎装,越显得英姿飒爽,自然威武,不知这等固执是何心意,连劝不听。女兵只知奉令而行,业已发动,只得随同走了下去。当地离杀人崖本来颇近,沿途树林又是疏密相问,虽不似昨日停留之处水木清华,到处溪流不断,高树撑空,天光随时下漏,满地清阴,日影粼粼,野花娟娟,摇曳生姿,幽丽如画。蛮人采荒到此,一路劳乏之余,都觉心神一爽,高兴非常。快活树的树名地名多是由此得来。只快到杀人崖前半里来路,有两处浮沙之险,还有瘴气不时冒起。以前曾经伤亡多人,近年采荒探险次数越多,屡经查探,全都知道地理,好些留有标记,可以绕越,不致再有伤人之事。

  凤珠见沿途树色泉声,香光不断,遍地繁花,多不知名,异香阵阵,随风吹送,加上多年古木特有的异香和松花香气,清芬染衣,经时不解,笑问:“棠妹,这地方风景甚好,比快活树来路别有一种幽趣,虽有两处沼泽浮沙,一经指点,便可看出。瘴气虽毒,俱在低洼之处和沼泽里面凝成一片彩霞,并不飞散移动,老远便可绕开,只不近前便决可无害,为何有这杀人崖的凶恶地名?”

  姬棠笑答:“姊姊哪里知道它的厉害,我先后才来过两次,也不深知底细。前面杀人崖更是有水有山,风景比此更好;但是当地凶险已极,传说的话先不必提,单我和兰姊、兴哥他们两次来时,所见到的就不在少。前面就到,姊姊一出树林就可看出来了。”

  说时已快走出密林,前面便是森林中的大片空地,通体约有百余亩方圆,右面一片小湖荡倒占去了一多半。左面一片石崖并不甚高,隐藏密林之中,上面苔藓血也似红,最厚之处竟达半尺以上,用树枝一探,软腻腻的直流红水,映着四面的晴翠和天光飞影,鲜艳非常。崖高不过八九丈,还不到两面大树高度的四分之一,长却有好几里,尽头正对那片湖荡,上面大小洞穴甚多,洞口都有红苔布满,里面见光之处看去均颇干净,不像有什蛇兽藏伏。另一头宛如长蛇蜿蜒,插向西北角森林之中,将两面森林齐中央隔断了一部。

  崖那面都是密压压的千年古木,有的地方并不十分严密,但是内里灌木丛生,上下刺藤纠结,加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寄生草木互相牵缠,成为密网,将所有树隙全数网紧,也不知内有多少层数。日光照到外层藤草网上便被挡住,用矛一拨,内里更密得严丝合缝,深厚莫测。环绕石崖前后左右都是土地,只那山崖一长条通体石质,草木不生,由上到下红苔布满,日光之下极似一条火龙屈伸掩映于两面高林之间,又似森林当中隐藏着一条长大红河,雄丽已极。

  凤珠先只觉着初次见到的奇观,还未留意,后经再兴夫妇和去过几次的蛮人一说,方始惊奇起来。原来环崖两面树林下均没有阻隔,前面的大树受了后面密林排挤,理应往前倾倒。似此千年古木,浓阴广蔽,树枝前伸,少说也有好几丈。当地却是不然,无论东西两面的前排大树,非但不往当中石崖一面前倾,前半树枝反倒笔直往上高起,其平如掌,多往后仰,仿佛上空有什东西逼住,或是受了大力重压之状。环列两崖的大树都是如此。除极高之处微有细枝探出而外,无一往前伸出。崖脚各有大片土地,最厌之处也有七八丈宽一条,又非石质。这等隐僻森林人迹不到之区,地上只有几种奇花,没有草木的空处甚多。沿湖一片树林离崖稍远,形势便不相同,因受后面密林挤轧,非但枝叶繁茂,虬干前伸,前排好些树木并还就势歪倒。有的树枝伸出湖中老远,快要低及水面。

  那些奇怪的花也与别处不同,内中一种独茎挺生,有花无叶,其大如屋,高仅五六尺,花瓣不多,长达丈许,比芭蕉叶还宽,色作惨红,并不好看,形如一只虚拳的人手,微伸向外,看去甚是强壮。花瓣上隐有无数黑线,状甚丑恶,隐闻奇腥,花下散着几根白骨,也不知是人是兽。山人说是那花专吃生物,不论人鲁,稍微挨近便被吸住,张开花瓣卷个结实,用尽力量不能脱身,越挣越紧,死而后己。非到皮肉膏血被它吸尽不会松开。生物吃得越多,凶威越大。以前这里甚多,刀斫火烧俱都无用,到了半夜发出一股浓香,与日间腥臭不同,闻到的人由不得便往花前走去,这时花瓣上又有一种极猛烈的粘力,稍微沾身,如非当时有人警觉,抢前相助,将所粘皮肉衣服削去,只被卷入花中,万无生理。花也比此两朵更大更厚,因其把路挡住,中间只有两三尺空隙,稍不留意便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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