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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十二、智伏神巫

  凤珠本意刺杀狗子,临时变计,竟将仇人生擒回去。先恐敌党人多,万一人林追赶被他追上,带去的女兵难免伤亡,还在途中埋伏,设了疑兵。不料这等脓包,连森林也无一人追进,满心欢喜回转金牛寨。狗子途中想起平日倚势横行,奸淫妇女,霸占汉蛮土人的田产,杀人如同儿戏,许多罪恶。如今落在仇人手内,知难活命;加以从小娇生惯养,酒色荒淫,哪经得起这长途惊险苦痛?风珠回忆昔年受逼逃亡、父亲死时之惨和狗子的万恶,还想关上些日,多给他受点活罪,为许多受害的人报仇出气。到后一看,人已磨折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只得杀死了事。父仇已报,享受又好,虽然丈夫年老性暴,对于自己却极恭顺,起初并无他念。

  孟五虎自从遇救之后,对于凤珠更是设法亲近,种种讨好。凤珠不知狼子野心,另有阴谋,只当知恩感德,也未在意。五虎原是看中凤珠美貌,又觉孟雄年老无子,自己年轻力壮,如能勾引成好,便可篡位。孟雄老死之后,便可继为寨主。不料风珠嫁与孟雄便是出于无奈。初嫁半年,觉着寨主粗蠢凶野,样样均看不惯,总算丈夫还知汉俗,体贴周到,方始相安。后想丈夫年老,近更多病,万一早死,孤立无援,又无儿女,蛮俗又极野蛮,继位的人照例可将寨主遗留的姬妾不问尊卑任意霸占,身有重案,连想逃归故土都办不到;加以父仇未报,孟雄表面答应相助,老有顾忌,这才选拔女兵,教以武功和汉人语言文字,初意用以报仇,并解平日寂寞,免得孟雄之外所遇皆是蛮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及至一举将危害多年的蛮人除去,大胜回来,不久又率了几十个蛮兵跋涉蛮荒,远去思茅,在万千人中孤军深入,一人不伤,将狗子擒回,报了父仇,越发英威大震。平日待人又极宽厚,全体寨民除五虎勾结的少数好党而外全都对她感激敬爱。

  凤珠聪明机警,看出寨民归向并非丈夫之力所能做到。想起初婚时心事,越发加紧勤练女兵,第三年又从女兵队里选出数十个聪明胆勇的少女做了心腹,跟着又往碧龙洲避了两次暑,孟雄对她早已由爱生畏,话出必行。后在无意之中救了王、时二人,为了对头势力大大,孟雄见省城将军和许多大官均已惊动,实在无法隐瞒,再三和凤珠商量,方始将人送走。官府方面原是纸老虎,屡次派了委员向其探询,孟雄见人已走自然理直气壮,夫妻二人同时出面,并请来人查看全寨,凤珠答话更是巧妙得体,来人问不出所以然来。孟雄夫妻接待殷勤,又送了许多重礼,非但没有追究,反代孟雄说了许多好话,事情就此拉倒。风珠人本端正,初救王、时二人,由于一时仗义,并无他意;只为举目无亲,难得遇到两个汉人,又都少年英俊,文武皆通,不由一见投机,越处越好。不料少年男女日久情生,彼此虽未明言,无形中已种下情根。行前数日,凤珠、王翼彼此竟有了一点表示。

  二人去后,凤珠自觉寂寞,对于王翼也更想念,本来双方约定,明年碧龙洲借着避暑相见。凤珠虽爱王翼,身是有夫之妻,丈夫虽不如意,待她极好,又有救命之恩,只想蛮族不禁再嫁,打算守到孟雄老死再作计较。王翼也是这样意思。双方耐心守候,暂时原可无事。不料五虎因凤珠见他厌恶,不令近身,除公众相见外,连打猎都不要他跟去。中有一次,借着行礼,又想亲她手脚,凤珠仗得丈夫宠爱,人心归附,公然拒绝,心已愧愤。王、时二人一来,男女双方笑语亲密,又被看在眼里,更生妒恨。曾向孟雄进谗,孟雄非但不听,反而激怒,几遭鞭打。惟恐凤珠知道,和他作对,当时便难活命,因此阴谋更急。

  这日乘着孟雄夫妇出猎,竟勾结了两个蛮人埋伏暗算。事也凑巧,凤珠马在前面,瞥见丈夫坠马,忙即回救,见两蛮人刚由路侧冲出,手举长矛快要刺下,一时情急,忙将身边毒镖连珠打去,同行女兵也用镖矛并发,等到想起拷间真情,已全杀死,搜遍全山,并无余党。孟雄伤本不重,刚刚上马,又遇两只猛虎扑到。凤珠虽在一旁,因那两虎也是同去男女蛮兵追逐,身受箭伤,由路侧山坡上惊窜逃来,将人扑倒,便飞驰逃去,虽未送命,人已残废。

  风珠想起七八年来夫妻之情,本心并不愿其早死,每日尽心服侍,但又思念王翼,心情甚是矛盾,苦痛已极。孟雄先觉爱妻对王、时二人大好,走时并将牙牌信符强要了去,再一想起五虎以前所说,原有疑念;只为爱极生畏,非但表面不敢发作,遇到凤珠与二人通信,有什好东西便要送去时,仍是百依百随,从未说个不字。背人想起,空生妒愤。无奈凤珠天生尤物,爱之过深,只一见人,满腔妒火立时冰消。每一想起,仍是将信将疑,又不敢问。

  正在难过,及至受伤残废,卧床不起,日子一久,看出爱妻日常愁苦,守在旁边,非但极少离开,连入山打猎均未走过。遇到花月良宵,想出游玩,总命蛮女用特制软床抬了自己同出散心,从不孤身前往。余者也和平日一样,并未嫌厌自己老弱伤病,服侍照应只更周到。并还常时提起昔年遇救,自己对她怜爱体贴许多情分,往往流下泪来,不知凤珠感他恩情太深,不忍生前离弃,以为夫妻情深。暗忖:爱妻如有二心,那日出猎遇险,稍微延宕观望,便遇毒手;后遇二虎相继扑来,自己已经马倒人伤,不是爱妻拼着奇险,连身朝虎扑去,将第二只虎斫了一剑,撞歪了些,也必不免于死,她本人因此还几受重伤,形势险极。何况自己那样爱她,毒药毒箭均在手边,并无丝毫防备,随时均可杀夫而逃,怎会如此尽心?这日越想越高兴,抱着凤珠连哭带说,竟将祖传神箭连同几件宝物暗中赠与风珠。次日一早并请来神巫,商计停当,命人抬出,击鼓吹笙,召集全体寨民,命风珠暂代寨主,只等自己老死,再按寨规继位。

  凤珠聪明机警,早就看出蛮人迷信,神巫暗中颇有威权,有时连寨主都要听她的话。人又贪残,平日无事生风,稍有违忤,便假神命害人。以前好些寨民均遭惨杀,活活烧死。心虽愤恨,但知积重难返,表面敷衍,暗令心腹女兵查探她的恶迹和所闹花巧,一面代向神巫所指罪人求情,为之化解,先后救了许多人命。神巫凶残成性,见害人不成,起初迁怒风珠,想用毒计陷害凤珠手下女兵,硬说得罪神灵,非要杀死祭神不可。孟雄知那两个女兵最得爱妻欢心,始而不肯,神巫力说奉有神命,非要二女上祭不可,否则明年便有大凶,实在无法与抗,只得去向凤珠商请。凤珠闻言大怒,问出神巫尚未向众宣布,料其胆怯情虚,知道自己威权太重,万一坚决不允,失了威信,以后无人畏服,笑告孟雄:“你不要急,等我今夜自往神庙向神求情,如其不允,我便答应。”

  孟雄觉着此举太险,庙在乱山深处密林之内,地势险僻,乃全寨禁地,内中养有好些毒蛇猛兽,非得神巫允许,或是春秋两祭,从无一人敢于走进,再三劝阻。凤珠早就派人探明神庙虚实,执意不听,并不许孟雄同去,或是被人知道。孟雄受制已惯,风珠又说自带两蛮女献与神巫,神如不允,任其明日当众杀死,决无二言。心想这等做法不算大犯神规,只得罢了。凤珠立率几个心腹女兵连夜掩去。

  到时明月还未西沉,那神巫是个年约五旬的山女,人都当她从小便随师父献身与神,未嫁过人,终年在密林中过着独居生活。庙中还有两条把守神庙的毒蟒,每次祭神,曾有多人看见不奉神巫之命决不伤人,并有许多神怪传说,如吞刀吐火之类;因此寨民对她奉如神明,畏之如虎,只一假托神命,无论亲生儿女和多宝贵之物,随手献上,从不敢违。实则神巫淫凶无比,老而更甚,林中所藏珍贵之物堆积如山,并还养有几个壮年外族蛮人,供她淫欲。仗着蛮人迷信太深,无人敢往窥探,因此为所欲为,无恶不作。

  凤珠早有密报,一到便发现神巫和两个壮汉一丝不挂,正在月光之下野合,旁边堆满各种酒食。先想杀她,继一想,这等野蛮风俗牢不可破,我又是个汉人,听说以前老神巫更是凶恶,与其去掉一个又来一个,还有许多顾忌;换一次人还要损失大量财物,凶杀好些人命才能了事;何如将其制服,使知敛迹,不再害人,要强得多,本心又不愿看那丑恶之事,便未上前,自带女兵暗入神庙,将所养两条拔去毒牙的大蟒分别在铁笼中寻到杀死,并将平日用以害人、上面不知染过多少人血的一柄石刀,和师传法器铜铃中心的一粒宝石、两粒人骨所结舍利摘下,再将一柄尖刀钉在所卧榻上,溜了回来。

  孟雄越想越不放心,正带了几个心腹蛮女拿着祖传神箭迎来,准备神巫如与爱妻作对,便用神箭将她刺死,然后偷偷回来,作为神袒降罚,神箭自行飞出,将其刺死,以免爱妻因护二女,受那杀身之祸。心正忧疑,忽见凤珠和蛮女说笑跑回,大喜迎问。凤珠不知丈夫原知神巫闹鬼,但有许多碍难和利用之处,不能认真。为恐害到自己身上,业已情急,但因以前利用过她,不便明做,准备无事最好,否则拼出损伤财物牲畜,另请神巫,也不使自己吃亏,已有除害之意。因恐明言犯忌,笑答:“事情已完,你不用管,也许天明前后神巫寻我商量,你须避开,不要多事;否则闯出祸来,我便受害,你愿意么?”

  孟雄知她智勇双全,本领又高,能够化解,自极高兴,连声喜诺,回到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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