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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晓星说:“封启旺虽然手黑,却向来不杀好人,日常偷富济贫,不积私财。虽是与恶道一党,在西北诸省绿林中还算是个说得出的强盗。你这么收拾他,稍过一点。铁牛代你往江南一行也好,不过蜂虿有毒,这厮只不会剑术,武功却到火候,在西北交游甚宽,虽然多是异派旁门之士,遇上仍须小心。铁牛来了,现在何处?怎不随来见我?”

  黑摩勒因晓星说北号今晚不会有事,等敌人一走全去沙雄家中相见,晓星此时便往沙家去,对封启旺之事,自己只说了个大概,没说现还吊在树上,铁牛在彼看守,便说:“铁牛解手去了,我本和他约定去沙家,一会就来。”

  晓星情知他小师徒二人会在一起更是淘气,笑道:“你二人难师难弟,我也懒得多管。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休看西北大漠穷荒,能手着实有几个呢。好在这些位英侠之士十九都和我们有渊源,通声气,还不什妨事罢了。”

  说罢便率众人径抄镇上小路,同往沙家去讫。

  只黑摩勒恐郅进和恶道由北号出来发现封启旺,人被救走无妨,那条铁线蛇脊筋制成的连环如意索套失去却是可惜,又不舍得就放,推说要去北号探望,看少时和二马前辈同去沙家。送走众人之后,便由北号墙后飞身入内,寻到马震所住客房,隐伏房上窥伺。见中间室内盛设酒筵,马玄子、马震居中上坐,郅进、常明元和一个猿背蜂腰、目光如电的中年人正在谈笑饮宴,神态均极自如,看去直似朋友久别重逢之状。料知话已说完,郅进按着地主之谊设筵相款。暗笑江湖上人偏有许多过场,明明势不两立的仇家,表面上却装得礼貌周全,若无其事,这等貌合神离、笑里藏刀的酒席,有什吃头?郢老头子在西北路上颇有名声,同来党羽决不止此两三人,反正散还得一会,何不去至北室探看有无别的徒党?念头一转,因房舍太多,不知人在何处,双方已然订约,与封启旺另外生事不同,不便擒人询问,先去账房密室探听。

  沿途查看,除马震所居的是一所密院,没有招延别的客人外,因值深夜,全店大小数百间旅客俱已人睡,到处静悄悄的,轻易遇不上一个人影,外表安静已极,决不像似强敌人室,已生巨变,杀死许多徒党,祸在眉睫之状。与郅进等三人未来以前上下惊惶,店伙满处奔驰往来,互相交头接耳,变脸变色情景大不相同,知是郅进入门时曾有密示,全店中主事晓谕全体徒党务要安静自如,不可慌乱,因此假作镇静,故示没有防备。这么一来,自己果然不好意思再生枝节,可是行动也方便些。

  四望各院灯光全无,只账房里间微有灯光外映。赶到纵落下去暗中偷听,才知郅进到后不久,小天王郅成和几个新到金天观的能手闻说此事,既忿敌人逞强,又恐双方言语不合破脸动手,一同赶来接应。路上又遇到一个与郅进、马玄子俱都相识的异人约了同行,到店闻得郅进传话宴请敌人,料已暂时无事。那异人姓弓,还到里面去与双方相见,大约话不投机,匆匆一面便自走去。郅成和店中主事诸人强行挽留,另备了一席盛筵相款,因夏、吴二人均在南店,余人不配作主人,由郅成代为款待。

  店伙见众人神色俱都不快,语声颇低,似颇秘密,不知说些什么,酒也不曾多用,不等上完席菜,潦草各吃了些便自起身,因邓成坚嘱不令往南号告知,不敢违背。这时人走谈起,恐夏三黑知道见怪,正在作难,商量答话,恰被黑摩勒听去。惟恐这伙人归途发现封启旺被吊树上,爱徒铁牛在彼守候,又不知道轻重,万一动起手来,人单势孤岂不吃亏?忙往店外飞去。到了镇南,见月影已隐人密云之中,风沙又复大作,遥望爱徒正盘伏在树干上,手提索套,将封启旺似转风车与打秋千一般来回乱甩,不觉好笑。心想这厮有名手黑,又爱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今日多吃点苦也于理无亏,且给他观点风,莫被老鬼贼道们撞上就好,便不过去阻止。

  又忙飞回一看,那席本应早完,因马玄子和郅进俱好酒量,这时各把敌意放开,越饮越投脾胃,竟自赌起酒来。郅进并还嫌当晚不能尽兴,坚约马玄子在雷坛大会以前往天王庄家中小住,痛饮十日,再往会场相见。同来中年人姓贾,人颇沉练安详,只和马震对饮微笑,神态俱颇自然。只苦了恶道常明元一人,因平日骄狂已惯,一旦日暮途穷,晦运临头,情势所迫,亲自登门来向敌人递手本。虽说是有师父和那个姓贾的居中,双方订约比斗,不算大栽,到底输人一头。

  又在席间探听出对方竟有不少高人异士要与他和夏三黑为难,来日无多,隐忧未艾。这些敌人无一好惹,由不得心胆皆寒。二马老侠本没把他当人,只和郢、贾二人答话,一切有师父在前,无法开口。上来先吃仇敌历数他和夏三黑的罪恶,等双方把话说开,定约之后,郅进吩咐备酒,由此宾主五人谈笑风生,口到杯干,宛如宿契。只把他一人干在旁边,始终无人理睬,惭忿交加,又气又急,端的难受已极。

  黑摩勒又在房上暗中窥伺一阵,听马震已和马玄子示意天明即行,知席将散,忙赶往集镇上时,恰好铁牛已把封启旺戏耍尽兴,甩将出去,对面赶来。师徒二人会合一起,说起前情,笑了一阵,避开郅、贾等三人去路,绕向店后。等三人与二马老侠作别出来,一同飞入店内,告以司空老人等已去沙雄家中相候,并将戏耍封启旺之事说出。

  马震和黑摩勒才见不久,又知他精通剑术,飞行绝迹,闻言不便开口,只笑了笑。马玄子边笑边说道:“你两个黑小鬼专一惹事结怨。封猴子虽是个独脚强盗,心狠手黑,但他从不妄杀好人。尤可取是,甘、新两省稍有本领的人,都拿黑钱甘为敌人鹰大,专与义士遗民为难,就是只图骗钱不办真事,居心也实卑鄙,只他一人两无偏袒,比较还算干净。他在西北独身横行了多少年,我们既不曾无故伤他,别的他又未遇什敌手,武功着实不弱。他事前不知对头是你,自然不免狂妄。

  这猴子最爱脸皮,心高性刚,宁折不弯,你师徒二人对他如此凌辱,早晚他必拼命寻仇无疑。休看你有飞剑,他朋友甚宽,内中颇有能手,就你无妨,铁牛遇上却须防他还手。你打发铁牛代你往江南寻人,能就此避开也好。趁在黑暗之中他被甩得头晕眼花没看清貌相,及早去吧。并非说你师徒怕他,只为这人虽是个贼盗,居然有点骨气,不受仇人收买,留着他也好叫那些丧心病狂,无耻的狗偷鼠盗看看是我们不能容人,还是他们自己该死。

  铁牛如不避开,他耳目最灵,被他认出,仇复不已。两败固是不值,如他为铁牛所杀,也是冤枉。铁牛一走,剩下你一人,他奈何不得,等约请到好帮手,已是雷坛大会之时,来人任多厉害也自无妨。那时西北一干有力敌党,纵不一网打尽,死伤逃亡,必差不多。他见此仇难报也必死心,弄巧由此洗手做了好人都不一定,那不是好么?”

  黑摩勒闻言笑道:“我因听沙雄说他手黑强横,与贼道至交,他又背地吹大气骂人,所以才和他开玩笑,师伯既如此说,再见到,不和他一般见识便了。”

  马玄子笑道:“黑小鬼自从黄山受过一次教训,果然气质变化好些。只是你这宝贝牛徒弟听我老头子说话,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早晚碰在硬钉子上。他没有你的气候长,只恐禁受不住。你不管紧他,看给你丢人呢。”

  黑摩勒含笑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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