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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吴枭正在连声夸好,二贼也刚把势收住,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同朝正面拱手发话,假装客套,词色甚是骄狂。吴枭虽知这弟兄二贼的地趟刀是独门本领,纵横山东路上极少敌手,新归附的人这等词色不逊,心中也自不快。先想,这两弟兄虽是有人引进,连今日才只见过两面,像那又矮又丑,看去已不顺眼,平日对我也欠恭敬,今夜当着这许多的能手高人竟敢口发狂言,骄狂自恃,虽当用人之际,这两个本领也实不差,不应和他计较,但是自己手下这多的人,似此不逊,以后如何统率,再说也不像个样子。想到这里气往上撞,身是主人,君臣之分尚还未定,不便当时发作,口里说着敷衍应酬的话,暗中想好诡计。

  正打算暗中指点一个能手,借着比武给二贼一点厉害,无奈方才说在前面,本山的人不许上台,又因大喜之期,只许上台演习,各展所长,最好不要过手,不便明言更改,二贼手法又颇厉害,如其上去的人为他所败,反更扫兴。新来的人虽多,哪一个都有一点名望,无奈十九耳闻,不知深浅。

  心正盘算,目光瞟着童天保,意欲叫他夫妇上去试试,胜了固是给二贼一个教训,省得以后目中无人;如为所败,童天保以前不肯归附,也可使其知道一点厉害,真乃一举两得,总有一面顾到。谁知童天保正在聚精会神等候发难,明知吴贼用意,偏装不解。台上二贼话将说完,也快下来,吴枭凶险狂傲,尊卑之分极严,最恨手下的人对他失礼,新归附的贼党不便当时发作,只当童天保不曾会意,心方有气,暗骂“蠢才”。

  忽听一声“好哇”,由东台角席上纵落一个幼童,身后背着一个外有布套的兵器,手里还拿着一件前头形如青果、后有护手的奇怪兵器,飞也似往前驰去。到了对面台前,口喝:“二位寨主且慢,我要领教,看看你这祖传独门地趟刀是个什么玩意,说得那么厉害。”

  声随人起,只一纵便上了台口。来人是个未成年的幼童,邢氏弟兄也都生得矮小,三人恰巧一般高矮,连身材都差不多,后来这个身法步法偏又那么轻快,不在邢贼弟兄之下,群贼不禁叫起好来。

  内有两贼因觉吴枭不愿人打对子,误伤和气,刚刚起立想要劝止。阮三元早就看出吴贼心中不快,又因东台角那面几桌除却两处新归附的大盗,另外还有一些随同相识贼党慕名来此观礼,打算开眼的武师之类。因其多半无名之辈,主人看在引进人分上,虽然一样以宾礼相待,并不十分重视。自己却认为真有本领的人往往藏而不露,并不一定便有名望。曾经仔细观察,并令手下教徒分别设词探询,后来回报,说来人都有可靠的人引进,多半是初出道的少年,还有两个小孩,余者均是自己人。以为这几个生人点点年纪,内中两个老武师又都相识,并非真正高手,也就放开。没想到内一幼童竟有这高功力,急于想看下文。

  休说能将邢氏弟兄打败,便能打个平手也是难得。这类有出息的少年收作教徒比什么都好。于是不等吴枭发话,先在暗中摇手,将要发话的贼止住。正令吴枭传话,双方过手无妨,但须一对一,点到为止。哪知他这里话未说完,对面台上业已动起手来。原来那幼童看去不过十多岁,人却灵巧已极,又因数月前受有一位老前辈指教,胸有成竹,新近又学会了一对兵器,先听二贼口发狂言,表面谦虚,自称学艺不精,一面却说他那地趟刀和暗藏拐中的三钩两钉曾在山东道上走动了好几年,不曾遇见一个对手。以后为教主、寨主出力尽忠,但盼多遇几个废物等语,心已有气;又听同伴好友说起二贼的罪恶,越发激动义愤,本就跃跃欲试,同时发现左近传来的信号,全局准备停当,随时均可发难,越发胆壮。也未向主人交待,便由上纵落,到了对面台上。

  邢贼弟兄打完下趟地趟刀,正在得意洋洋,全没想到平日人太骄狂成了习惯,在自己还以为是巴结得体,就便逞能,全没想到恶贯满盈,连吴枭和在座群贼也都生出反感。说完快要转身,忽见对面台上有一未成年的幼童纵落,朝上发话,语气大是刺耳。刚将平日凶野之性激发,来人已纵上台来。二贼均觉对方年幼无知,又不知他来历,恐有误伤,两打一也不像话,刚刚强忍气愤,喊得一声:“老弟,年轻人不要这样,我们都是自己弟兄,为何口出不逊?令师何人?”

  话未说完,幼童已哈哈笑道:“我没有师父,只有一个没有家教的徒孙,名叫朱昌,外号金狮猴,你认得么?”

  二贼一听,对方说的正是他的师祖,不由怒火上撞,同声怒喝:“你这小狗如何口出不逊?你有家教没有?”

  幼童闻言也不发火,笑嘻嘻答道:“你两个如知道家教,不会当众发狂,放那狗屁,我也不会上台管教你们了。”

  二贼不知来人年轻胆大,有心激怒,要他两打一,多丢点人,故意这等说法。二贼天性又都是那么又凶又暴,哪经得起接连两次挑拨,双双不约而同各将手中单刀拐一指一晃,本意都想发话,一对一见个高下。虽然心存毒念,拼着主人埋怨暗用杀手,至少把对方打成残废,并无以多为胜之意。没想到来人刁钻机警,伤人的话说得极低,不令主人台上听去。等二贼同时暴怒,刀、拐齐挥,立时乘机答道:“你两个要两打一么?再加两倍也是送死!”

  口里说话,手中兵器已随二贼刀、拐挥舞之际,玱的一声,转风车一般扫将过去。二贼没料对方来势这快,不容开口,手已先发,骤出不意,对方兵器分量又重,邢大右手刀差一点没被打落,震得手臂皆麻,不是招架得快,差一点没有受伤。可是左手钢拐被对方连右腕震这一下也是隐隐酸麻,人被震退了好几步。经此一来,全都怒火攻心,再也忍耐不住,各将手中刀拐上下翻飞,三人就此打将起来。

  吴枭见状大是不平,方喝:“就要过手,也按规矩单打独斗。”

  忽听对面台上幼童高声喊道:“我也是师传独门功夫,一对一不过瘾,兵器也施展不开,至少要打两个才能得胜。他们两弟兄又是练就专门两打一的功夫,这样打法再妙没有,你们谁也不必过间。王八蛋他才走掉一个呢。”

  二贼本就气极,闻言更是怒发如狂,再见敌人年纪虽轻,本领甚高。先还恐有别的顾忌,稍微避嫌,及见对方人小力大,手法厉害,一打一未必能占上风,分明不下杀手不行,再一偷观为首诸贼纷纷议论,神色似不以他弟兄为然。吴枭又是那等说法,料知众人业已有了不平之念。对方一个无名幼童,休说是败,打个平手下台均丢大人;方才吹了许多大话,这口恶气先难消化。再听对方开口骂人,不由怒极心横,决计杀死再说。另一面,吴贼看出幼童解数精奇,兵器特别,毫无败意,只顾看了快意,并未细想对方所说口气,也未再发令拦阻。等到双方打了十几个照面,未分胜败,还是旁坐一个老贼觉着幼童本领高强,料有来历,转身向人打听,方始提醒,立时喊人探询:“台上幼童何人引进?师长是谁,可曾同来?这师徒叫什名字?”

  那人回说:“引进的人乃是自己人,如今去往湖心洲贺喜,刚走不久。此人是他好友之弟,姓彭名商,不知师长是谁。听同座的人说,他兄长也是江湖中人,以前吃过邢氏弟兄的亏,又恨他人大骄狂,特意上台比斗,为代兄长出气。曾下苦功练了一对专破地趟刀的兵器,想给邢氏弟兄一个厉害,别无他意。如今兵器还在背后,要到时候才肯出手。”

  为首诸贼知道当日寨中戒备严密,不知底细的外客无法混进,尤其所戴喜花均有明暗标记,表面推说宾主双方人多,水陆两路各地贺客不同,有事奉请,一看喜花便知是哪一路的外客,这样容易分辨。实则用以分别亲疏和对方的来历,连本领高低都可一望而知,想得十分周密。所戴的花种类不同,通体都是极上等绫罗锦缎彩绢之类制成,精巧非常。外人眼里,只管主人喜欢排场,格外求工,决看不出内有文章。只有主人和一班心腹教徒贼党心里明白,待起客来暗中也有分别。早在未登岸以前,先由轮值迎宾的贼党借着欢迎为由,先与来客叙谈,问清来历人数,稍微面生,或是新归附的贼党和临时引进的贺客,不论男女大小,按照对方来历分别送上一朵喜花,再将照例的一些信号和如何戴法一一告知。并说:“山中人多,近月常有强敌暗中扰闹,虽经派人打退消灭,终恐乘机扰乱,夹在贺客丛中混进山来窥探虚实。此花乃贺客随身标记,必须戴在身上,不可遗失。戴的地方也有一定。”

  这些迎宾的头目均是极好口才,做得十分谦恭和气,周到殷勤,但都机警非常,休说敌人不能混进,只要稍微面生一点,役有本山同党引进,深知对方虚实来历,休想踏进一步。为了来者是客,当时并不发作,照样给花,以礼相待。登岸之后,早有预先埋伏的一些教徒贼党假装陪客,暗中窥探。来人不知所戴喜花,没有暗记,无论走到何处,均有贼党暗中监视,稍露破绽,立被诱往无人之处,或是绑起监禁,等候事完拷问,客气一点,或是拿他不准的,便困入一所机关密布、内里陈设富丽、酒食考究并有美貌妇女作伴的特制铁房之内,由许多贼党中的能手作伴,软禁起来。来客由中途起要连经过三次表面是代主人欢迎宾客,暗中考察盘问的大关口才得入寨,归到宾馆,以客礼相待。全山那么多的贺客非但均有来历,连随同服侍的小喽罗也各有人保证。暗中窥伺动静的教徒贼党更无日无夜轮班巡查,到处都是。来客只稍露出几句不满的口风,也被暗中记去,端的严密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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