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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无奈越等越无信息,关切太甚,又取了两张鹿皮,将腿包好,把上身衣服用来包头,再将油藤木柴编了一很大火把,长达丈许,扛在肩上,仍由崖顶原路寻去。原意姜飞无论如何也无法回转,必恐自己忧急,尚在觅路,想要冒险赶回,深悔方才应该稍微点饥便去寻他。彼时相隔不久,人未走远,也许早已寻回,这样冷天,免他受冻,少吃好些苦头。今虽去晚,二弟望见火光必会寻来。

  耳听外面水声如雷,风似小了许多,方才空中尖锐刺耳的厉啸已不再听到。方想风势如小也好一点,出洞一看,居然风停雨住,风虽还有,但比方才小了十之七八,只是奇冷难禁。刚由暖处走出,只觉那风吹在脸上宛如刀割,还不怎样难耐,等走上崖顶,越走越冷,风并不大,那样冷的天气却是初次遇到。只管周身都是厚皮裹紧,前后胸均用狼皮包好,用腰带做十字花绑向身上,外面还围上一张大虎皮,一点没有暖意,那奇冷无比的寒气得隙即人,两膀胁下兽皮未包紧之处寒风冷气直往里灌。当时透体生寒,周身冰凉,手指露在外面便即冻僵,刚烤干的布鞋出来时还是热的,共只走出了十多丈,非但早已冷透,走起路来仿佛踏在寒冰上面,那冷气隔着鞋底和无数寒针一般往里直钻。还未走到方才山崖裂缝,脚已冻木。

  为想姜飞遥望寻来,所扎火把又长又大,虽吃寒气一逼,先比面盆还大的火头只剩了四分之一。总算那一种老藤带有油质,又极耐烧,不曾熄灭,老远仍可望见。风又不大,两崖相隔不到一丈,归途又是顺风,轻轻一纵便自纵过。一路舞动火把,口中高呼,往前走去,到了谷口一看,外面地势稍低之处都已被水淹没,好些山峦只剩一点尖头,和土馒头一样浮在水上,高一点的危峰峭壁宛如大小岛屿,一座座矗立水中。天气阴黑,不能看远,照那谷外形势,许多破陀业已浸人水中。日里许多大树有的不见踪影,有的只露一点树梢,在寒潮中随风摇摆,一丛丛水草也似。看此形势,分明水深已达两三丈。

  这一带地势虽然最低,像这样的大水,便照前山樵采人所说,也似从来少见。看出水面太宽,如上归途离开最近的一座石堆相隔也有十多丈。估计形势,除却来路那条横岭和中间有限几处山崖高地,差不多全被水淹,多大本领也难飞越过去,姜飞自然无法通行,不知怎的声影皆无。天又这样冷法,万一半夜大雪封山更是不妙,先颇忧急。后觉二弟虽然出身寒微,人最聪明,会想主意。此时到处大水包围,只谷尽头一片峭壁不曾上过。但那崖势高陡险滑,以前曾和二弟想了种种方法意欲到顶一探,均未如愿。况又不当归路,断无由此回去之理。此外别无道路,实在奇怪。

  正寻思间,忽然一阵风过,猛触灵机,暗忖,起初为了回去路不好走,加上山洪阻路,好些地方无法过去,心中愁急。照这样大水,分明那几处奇险之地已被淹没,所剩全是一些高的峰崖,随便扎上一个木排便可划了前去,如其大雪封山,自己不比寻常不会武功的那些药夫子,索性全山冰冻,回去只更容易。如说天冷,有这些兽皮御寒也不怕它。倒是二弟人在洞中出来不久,归路己断,他有好些东西均未拿走,分明是想看好地势回去再拿。

  如何踪迹全无,这样寒天,就会水性也禁不住,何况水势这大!他那水性又极有限。如说失足落水,黑夜之中看不出来,照他平日为人也似不会遭此惨祸。越想越怪,大声疾呼喊了一阵,始终没有一点回音,人却冷得难受已极。实在无法,仰望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出丝毫星月,断定半夜非要变天不可,共总那一点地方,人如在彼早已答应,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深信姜飞聪明胆大,轻功又好,人更谨细,无论如何决不至于送命。又想双方亲逾骨肉,二弟回去不见自己必要寻来。他既能够回去,也必有来的方法,在此狂呼无益,还是回转崖洞,候到天明,看清形势再作计较为是。

  主意打定,便往回走。到了洞内,越想越烦,无计可施,又扎了两个大火把,重又赶往谷口点燃,插向山石缝中,以便姜飞老远望见可以寻来。事完天已深夜,沈鸿心中愁急,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隔不一会又去洞外张望天色,从未合眼。好容易盼到天明,出洞一看,果然下起雪来,虽是初下,还不甚大,就这一夜北风,好些地方均已冰冻,可是谷口外面还是大片汪洋。仔细察看,除却用船,万万不能走上归途。看昨日姜飞所留余火,至多离开不过半个把时辰,想扎木排回去决办不到。崖上下又无砍伐竹木和制造木排痕迹,还有两大捆兽皮和一只山羊留在洞内,这些行径也与姜飞平日为人大不相同。

  可是由谷口起直到底部全都仔细看过,别无道路。危崖后面虽是乱山丛杂,中间低处也都被水隔断,就算能够成功,但与归途相反,越走越远。以前曾和姜飞去过一次,一路翻山跳涧走出二十多里,越往前山路越险,也越荒凉,中间还有一片森林,林内里蛇兽猛恶多而厉害,像青狼、野猪之类一出动就是一大群,少说也有二三十只。看出厉害,又被一条绝壑所阻,看出危险太多,由此不曾再往探险,像昨日那样狂风暴雨、山洪暴发、万分险恶之时,不想法回家,往远处走,就能过去也无此理!何况只有崖后一片乱山怪石相隔较近,可以设法攀援上下,走出里许照样也隔着一大片水,如何去法?此外想要回去,相隔最近可以落脚的高地少说也有二三十丈。

  不是水流太急,这冷天气已全结冰,就这样,靠近各处山脚,凡是水可停留之处冰厚已达两寸,用石块抛将上去,如不用力都打不碎,再不赶紧回去,忽然全山冰冻,雪下越大,水深之处冰再冻得不厚,竹排无法通行,岂不进退两难?照此形势,二弟不知用什方法业已回去,到家不见自己,非寻不可。至少也必要在高处遥望疾呼,再隔些时如无踪影,便是昨日雨中受寒感冒,人已病倒,非早想法赶回不可!心里一急,忙往回跑。回到洞中,见雪下渐大,天亮已久,姜飞不曾寻来,料已病倒,越想越觉可虑,急于回去。

  一到洞中便即准备,先将羊肉切下一块,用铁叉叉好,放向火架之上,准备少时吃饱上路。不等肉熟,便忙着往附近崖坡上去砍竹竿细藤,砍了一半,闻得洞中焦香,肉已烤焦,重又忙着将肉取下,削去焦处,切成大片,连盐也顾不得蘸,胡乱抢吃了一饱,又往洞外去砍竹竿。姜飞仍无踪影,越知所料不差,更加情急。沈鸿虽是耕读人家出身,先受恶霸欺凌,逼死老父,将妹子霸占为妾,心中恨毒,苦志寻师,想要报仇;跟着流浪在外,连受磨折,后和姜飞结为弟兄,对方恰是幼遭孤露,穷苦出身,非但心思灵巧,任何劳作之事俱都来得,沈鸿无形中与之同化,双方感情越好,遇事抢先下手。

  以前读书人弄不惯的粗事,非但习惯自然,并还感觉亲手做出来的物事别有乐趣。又因山居日久,样样都要自己动手,学会了不少技能,好东西均是自制。编制竹排虽是初次,用竹子树枝窿片藤茎扎东西却早学会,手法原理都是一样。身边本带有一柄快刀,洞中还有一柄劈柴的斧头,样样称手。不消多时便砍下二三十根茶杯粗细的毛竹,都截成丈许来长一段,藤和蔑片更是现成,估计自家身子不重,足可应用。正要拖了起身,忽想起谷口崖坡上下这类毛竹颇多,忘了就地取材,平白多此跋涉,一次还运不完,如是二弟在此,决不会这样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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