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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话未说完,陶三奎久在绿林,比王老虎还要明白,深知敌人厉害,先知恶名久播,无法求生,只想求个痛快,不料敌人这等疾恶,情知那五阴手的厉害,一经点了重穴,六脉全乖,身软如棉,人便疯瘫,休说手打,便是一张纸头拂在身上也是奇痛钻心,胜如刀割;并且声音已失,一句话也说不出。此是武当、昆仑两派对付敌人最厉害的手法,不是对方万恶滔天从不妄用。死期长短全凭下手人功力深浅。

  最厉害的使敌人受尽七日夜工夫的苦痛,方始狂喷黑血而亡。想起近年业有良田万亩,妻妾成群,何等享受,好端端静极思动,妄想勾结阉党谋个官做,又不舍得先垫本钱,遇上机会照样还是明抢暗偷。如非贪心太盛,大小不拘,遇上机会决不放过,凭自己的家财,像两小狗所带这点有数银子怎会放在心上?做梦也未想到恶贯满盈,为这有限几十两银子送命,还遭惨死,越想越不值。方才如非被小狗将手打伤,或者也能逃走,今已无望,不由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假装胆寒手战,暗将力气运足,双足蹬地,突然纵起,冷不防照准姜飞一头撞去。本意暗算泄恨,死前试他一下,不问成功与否,人一落地便往侧面石笋上撞个脑浆迸裂,省得受那活罪,不料身刚一挺,耳听哈哈一笑,暗道不好,已被席泗夹背心一把抓住,宛如中了一把钢钩,其痛彻骨。刚惨号得半声,猛又觉腰隙间软骨微麻,人便不能言动。

  席泗随手将他放在王老虎肩上,令其捧住,笑道:“我近年不为己甚,虽恨此贼淫凶,强盗之外兼充恶霸,阉党,恨他不过,毕竟这类手法太惨,还在举棋不定。贼巢又远,更恐识窍的贼党中途解救又去害人。只有点他重穴才可无事。正在盘算,不料他会自作自受。我这两个徒儿均未成年,人又善良,你们素不相识,共总只有几十两银子在身边,不是什么豪绅富商。方才听你二人途中商计,你不过想将银子抢去便罢,他因吴贼说这银子乃他得而复失之物,料定家中还有,不特要逼人家全数献出,还要全数杀死,为吴贼出气。这等凶恶已无人性,此时死在临头,还敢当我行凶,平日随意残杀惨无人道可想而知,不给他多受一点罪孽情理难容。先想叫他上路之时再受活罪,给你省一点力,但我此法久已未用,还须费事,贼秃驴通风约人又将到来,好些顾虑,这样再好也没有,我已点了他的重穴,休说被人挤撞,你背在身上稍一走动他便痛苦难当。此贼便是恶入榜样,我现将你真气破去,以后无法为恶。如见同类贼党,可将今日之事告知,劝他们早日回头,免遭恶报,你背了他走罢。”

  王老虎早已心寒胆颤,痛悔前非,一面答应,忍不住痛哭起来。席泗把脸一沉道:“你见以后不能做贼伤心么?”

  王老虎哭道:“小人虽是强盗,当初原是出于不得已,不过性情太暴,杀了几条人命,有时想起也颇后悔,早想洗手改行,只为手头大松,好交朋友,接济苦人无什余财,迁延至今。这两弟兄事前不知是你徒弟,因和吴章交厚,听了一面之词,意欲代他出气,就便分点银子化用。曾劝陶三哥专抢银子,不杀他们,免留死尸连累别人,虽非有什好心,并无杀人之念。如今悔恨无及,活在世上成了废物,以后不能做贼,我又是个穷汉,转不如死了痛快,但我自己不能下手,四太爷可否算好日期,点我穴道,只不要用五阴手多受罪孽,我将陶三哥送到家中,能够到日无疾而终就感激了。”

  席泗注目静听,略一寻思,笑道:“你以后不能用力,无法谋生,果然死了的好。如今给你三个月期限,由你将人送到,安排好了后事,到时无疾而终也可。但我所说必须办到,三月之内力气还在,你如违背我所说,或者为恶,被我寻去,你这狗贼罪孽比他所受更大,莫怪我狠。”

  王老虎连声谢诺。席泗因见陶贼被王老虎用手由后托住,前身搭在肩上,头上正冒冷汗,二目凶光乱转,又教了一套话:“有人如问,你推生了急病,连夜雇车送他回去。并说陶贼财产妻妾均是偷盗霸占而来,照他所说并无子女。别的恶事你不许再做,陶贼死后却可代为做主,将他抢来的妻妾给资遣散,所有田财分与贫农穷人。如办得好,也许多活两月,到时我自前往寻你。”

  王老虎听出似有生机,心方一喜,忽听喝道:“话已说完,还不快走!”

  跟着,便觉背脊上软筋扭了一下,酸痛难忍,几乎叫出声来,料知点了奇怪穴道,大约还有三月寿命,只不知日后往寻是何用意,心乱如麻,只得谢别,背了陶贼走去。

  姜飞等人走远,笑问:“师父为何轻饶了他?日后寻他作什?莫非这样恶人还想救他么?”

  席泗道:“小娃儿家晓得什么!我们耽搁虽然不久,秃驴必已喊人,我师徒一走了事,周家两小弟兄却不可被其看出,好在方才没有与贼对面,我已另托了人,只不同路便可无害。此地不宜再停,分路走罢。”

  随令周家两小弟兄带了所余酒食由树林后绕往前面,自带沈、姜二人径由龙亭后面土坡沿着林间曲折小径直奔城墙之下,令姜飞伏在肩上,单臂夹着沈鸿越城而过。姜飞方说:“师父,我和大哥的包裹银两还在祠堂里面呢。”

  席泗笑道:“还用你说,方才我见三贼跟在你们身后,便料事完不能回去。恰巧遇见一位同伴,已托他前往代替,好在看祠堂的老头和周云瑞是弟兄,去的人又与相识,井还周济过他,不会不与,有这大一会想必也快到了。禹王台我还约得有朋友相待,行李便送到那里。时已不早,到后再说吧。”

  姜飞边走边问,“那代取行李的可是白天送银子的师叔吗?”

  席泗摇了摇头,笑说:“那是你八师叔,已起身往老河口去了,你年纪小,沈鸿武功还不如你。我目前身有要事,又不能常常带你们一起,我们这班人和阉党都是死对头,江湖上仇敌也多,你们武艺未练成时还是不要多说多问,免得走口多惹麻烦。墨蝴蝶漏网已颇讨厌,虽然他已知我来历,吃过两次苦头,又知你弟兄是我的门人,就是途中遇上也不敢随便侵犯,到底可虑。他如向有本领的贼党指点,你们走到路上就危险了。”

  沈、姜二人见师父催走,不令多问,料有事故,便未再往下说。因那龙亭乃宋宫旧址,偏在城北,禹王台与繁塔均在城南,三人由北城越墙而出,南北相去还有不少的路,到了路上,姜飞觉着沈鸿跑起路来似比自己还有长力,心想大哥文弱,无什本领,如何走得这样轻快,笑问:“大哥练过轻功么?”

  席泗笑道:“他在少林寺苦熬了几个月,什么武功也未学过。但他每日和人挑水,上下山路从未间断,此是庙中和尚考验新来人的心志,无形中却扎了一点根基,空身行走自然轻快。你虽练了三年,打好内功底子,但无实验,好些不能发挥,平日显得动作轻快,样样都比他强,走得稍远,再一快跑,稍不留神便没有他气匀。这个还在其次,初见时我怜他志行坚苦,与寻常酸丁大不相同,可惜人虽聪明,禀赋不够,也是机缘凑巧,我与你师父乐游子上半年秦岭相遇,无意之中我问他讨了一粒武当派特制的天雄丸,没有用去,我捏成粉末,和入酒内,劝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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