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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黑人越发害怕,哭丧着一张丑脸,望着商清,欲言又止,意似乞怜,又开不出口来。二人越料黑人原在洞内,与主人必有瓜葛,心中奇怪,把敌意减去。

  成全回顾洞壁已封,黑人同被关闭在内,始终尾随,并无逃意。这一隔近,见那黑人身材矮小,年纪在四五十之间。黑烟收后,与生人一般无二,看去是个小老头。穿着一身紧身短衣,更显生得精瘦,只比骷髅多着一层皮肉。相貌十分丑怪,神情尤为滑稽。不知怎的,越看越对心思。见他跟在后面,一双鬼眼注定三人动静,骨碌碌乱转,精灵已极。见自己不时回顾,目蕴泪水,将头微点,虽似乞怜,却又带着三分傲气。忍不住笑间道:“商贤弟,这是人是怪?饶了他吧。”

  话未说完,商清接口笑道:“八哥,他是自作自受,且由他去,改天再和你说。看他还敢出什花样。”

  成全瞥见黑人听自己为他求情,立似箭一般飞射过来,刚一落到面前,听商清一说,重又飞遁回去,满脸都是失望之容,始终不曾开口。料有原故,只得罢了。

  这内层后洞,景更灵奇。所行之处,是一广堂,方圆不下十亩,上下洞壁满是奇石怪峰,钟乳石笋之类。那些钟乳多半象形,有的天花宝盖,自顶下垂,流苏纷披,缤纷五色;有的虎跃猿蹲,龙飞狮吼,奇禽展翅,健羽摩空,一个个意态生动,飞舞欲起;再不便是巨灵当道,恶鬼胜踊,磨牙伸爪,似要樱人而噬。这些钟乳结成的鸟兽鬼物,又都遍体晶莹,自发奇光,照得一路光明,眼花缭乱,比起前洞所见,更加奇绝。南州说:“此洞又高又大,奇景天生,从未见过。可惜光辉稍强,目力稍差的人见此光怪陆离景象,恐怕连眼都睁不开了。”

  商清笑答:“洞中钟乳均是晶质。前主人是位女仙,清修多年,常用法力兴建。家父母以前所居,也有这钟乳,只无此洞奇丽。迁居到此,家母原喜布置宫室,便就前主人原有奇景,加以点缀,另施仙法,使其放光,乃有今日之胜。我因、位哥哥初来,特意使它大放光明。请到里面小琼林,便又是一番光景了。”

  说罢,宾主三人已到前面一座约七八丈,平地突起,宛如朵云飞涌的小峰之下。商清笑道:“家父母在此多年,便为这座钟乳结成的灵峰而来。只因此间地脉与洛明尔峰火窟相通,不敢妄动。想等诸兄到来,破了火窟,把黑老鬼压在下面,听其自生自灭,便回海外去了。我因这厮处境可怜,累次代他求情,谁知他老改不了老贼脾气,我一离开,便想偷我东西。今日知我被困上洞,竟敢愚弄乌龙,盗了北玄珠,冲破禁制逃走,又将乌龙反禁在他所居小洞之内。本来还有商量,这一下变成自作自受,就能活命,至少也要禁闭地底千余年,才能出世了。此峰下有一洞,一头是黑老鬼的巢穴,一头与洛明尔峰火窟相通,并有一种奇处。”

  这时,黑人行离三人较近,听到未句,忽然面现喜容,凑将过来,刚把口微张。商清倏地回身一脚,喝道:“快滚!以为我又用你么?这次把我气伤心了,再不快滚,叫你好受。”

  黑人吃商清一脚踢了一溜滚,跌爬地上,颤巍巍爬不起来,仿佛年老力弱,受创大重,难于起立,带着可怜神情。南州天性义侠,同情弱者,正要劝说。成全看出商清口中喝骂,面上微带笑容,越知有因,忙使眼色止住,转问商清有何奇处。商清笑道:“八哥不必间了,免得老鬼得意卖弄,想我饶他。话长着呢,少时坐定,我再详说经过如何?”

  商清随领二人由峰洞中走进,一路盘旋上升,均在峰腹之中,很快走完,到了晶乳危崖之上,这才看出,那峰形式甚奇。如由峰下绕过,前面尽是奇峰怪石,交错纵横,虽有好些洞穴,均难通行。须由峰腹穿出,经过峰腰一条晶衖,由此曲折绕行,始达最后一层入口。入口也是一个梅花形的圆洞,大只方丈。进不多远,前面豁然开朗,耳听泉声潺潺,杂以呜玉之声。细一寻视,原来前面乃是大片花林,琼枝玉叶,与瑶草琪花互相竞艳争奇。一眼望去,花光如海,宝雾蒸腾,愈觉壮丽,从所未见。泉声来处,乃是一片疏落落的竹林,通体翠绿,丛生在亩许方圆一片小坡之上。

  尽头是一洞壁,上面有一条尺许宽的瀑布,似匹练倒挂,直注坡后小池之内。瀑大池小,顺着缺口,穿林而流,宛如数十百根银练,飞舞穿行于竹林之中。地皮质如晶玉,其绿如油,那百十股瀑布细流穿行其中,银光闪闪,好看已极。泉流所触,铿铿锵锵,发为碎玉交鸣之声,十分悦耳。二人因沿途地面不见丝毫尘土,以为那些花树均是仙法钟乳所制。近前细看,十九都是真的。内有数种,前曾在二老谷若虚洞中见过。

  二人方在奇怪,忽听清音细乐,起自来路小峰之上,宛如广殿仙韶,音节之佳妙,竟是平生未闻。因商清暗中摇手,不令发问,只得随同前行。由竹林坡前绕过,到一白玉平台之上,方始看到仙居:精舍数槛,上下两层,前有平台,通体美玉制成,气象庄严,华丽无比。台上一条黄玉案,旁设玉墩,形制十分古雅,案上陈着好些酒果。商清便请二人入座。

  南州笑道:“八弟你看,这里瑶阶玉柱,琼楼飞阁,四围花光如海,更有霓掌仙乐,萧韶竞奏,平日所见画中仙山楼阁,何曾有此景象?自穿云顶寻取藏珍以来,又开了一次眼界。可见修道人未成功时,虽然受尽艰危,道成之。后,仙山岁月,何等逍遥自在。想不到蛮荒深山之中,有此奇景。如真到了蓬莱方丈,神仙宫阙,更不知有多么美妙庄严呢。”

  成全笑答:“这里天生奇景,又经仙人鬼斧神工,多年兴建,使这一所玉字琼楼,掩映于万花丛中,又有仙乐点缀,能在此间久居,已是平生所未梦见,何必还要什么琼岛仙居,神仙宫阀呢?”

  商清本来起立,朝着南州想要说话,闻言接口笑道:“什么霓掌仙乐,这是老黑鬼在来路小峰内鬼叫,谁耐烦听他呢。三哥把古神戈借我一用,去将乌龙放出,叫这厮尝点味道也好。”

  说时,细乐忽止,变为繁喧巨哄,宛如无数黄钟大吕,杂以十万大鼓,同时怒鸣,震得前面千百株花树纷纷摇撼,飞舞如潮,顿成奇观。二人方疑有变,商清说完,巨声忽止。二人惊间何故。商清将背向外,接过南州手中神戈,朝二人使一眼色,故意怒道:“还是这厮在那里闹鬼,他那鬼心思,我全知道。少时无论如何哀求,二位哥哥千万不可理他。”

  成全知道商清心意,将头微点,笑答道:“此人名姓来历,因何在此,贤弟均未明言,如何敢于多事。”

  商清冷笑道:“二位哥哥,你们不知这厮有多可恶呢。以前为了帮他,差一点没有挨打,他还不知好歹,专门生事。北玄珠关系何等重要,竟敢偷走。方才问他,反倒抵赖。说是因我多日未归,放心不下,乌龙又只知遵奉主人之命,守在洞中,不能商量,没奈何,才破禁而出,想用此珠为我出力,固然存有一点私心,多半还是感恩心甚。既有这样好心,我已回洞,为何还要盗珠逃走?如今宝珠被我收回,他无法回转老巢,取回他那替身,不久遭报,我已不再理他了。”

  说罢,匆匆走去。行时似听前面悲哭之声。二人知是黑人,再向商清求告,也未理会。

  商清走后,哭声越来越近。侧脸一看,果是那老黑人由花林中一路东张西望走来,满脸都是惊惧忧疑之容。到了台前立定,仰望二人,欲前又却,好似想要走上,又有惧意,举棋不定神气。二人受了商清嘱咐,故作不见,也未理他。待了一会,忽听乌龙吼了一声,听去颇远,似由地底远远传来。黑人立时吓得浑身乱抖,慌不迭纵上台来,到了二人面前,躬身立定,两次想要开口,均似有什顾忌,欲言又止。

  二人仍不理他。跟着又听乌龙吼了两声。黑人越发惊慌,一双鬼眼望着二人,两泪交流,似要求告,不知何故,不敢开口。南州心直计快,看出黑人不是外来妖邪,颇似主人所收精怪,平日在洞中为奴,犯了规矩,受罚禁闭,乘着商清不在,想盗宝珠逃走,被主人发现,将珠收回。细查神情口气,分明是想自己代他求情。于是故示严厉,以作警戒。如真妖邪一流,或是存有恶意,罪在不赦,怎会令其随同走进。先想等他开口求告,再行盘诘。及见黑人神情实在可怜,老似想要求告,偏不开口,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人是怪?因何犯规受罚?怎不开口?”

  黑人闻言,还在迟疑,忽听乌龙怒吼连声,不由面色惨变,朝后面看了一看,颤声说道:“二位仙长,快请救我一救。”

  底下又没了话。南州笑道:“你不明言,我知什事?如何救你?”

  黑人似听南州口气有望,面上方带出一丝喜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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