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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国士见南州本是喜形于色,好似内心有说不出来的欢情,闻言忽带愧容,知道同门九人亲逾同胞,素来言笑无忌,不拘形迹。南州刚直诚厚,不善词令。成全生性滑稽,最喜嘲笑。以前经众力劝,不肯和南州和好,话大坚决,恐其难堪,忙接口笑道:“兄弟,别人怕你这张嘴。我这老大姊比你痴长两岁,素来脸厚,不怕旁人取笑。实不相瞒,你三哥素来性做,以前我虽气他不过,故示绝情,但他年来内心痛苦,已然受够。我本对他心许,早就不忍,今日乘机向其劝解,无异我先低头,他自喜极。固然我们九人情同骨肉,但我和他相爱在前,加上一层未婚夫妻的关系,自然更深一层。如等大家来劝,才行和好,不显得生分了么?我知你素来贫嘴,索性全揽在身上,免得欺他老实人。我一个未嫁女子,却不怕羞,你还有什说的?”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全都笑了起来。成全答道:“女中英侠,五姊快人快语,谁不知道。我不过见你和三哥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连理,将来夫妻合籍,神仙美眷。不像小弟福缘既薄,人又平庸,无才无貌,永远是个孤身,无人怜惜。因代五姊三哥喜欢过度,一时话不留神,只撇了一句假斯文,便惹出五姊这么大一套。幸而我对三哥敬重,说话留心,不曾冒失。如真童言无忌,再随口取笑两句,三哥不过害点羞,还不至于恨我。你这位老大姊为了心疼三哥,哪还肯原谅我这小兄弟,不把我打扁才怪呢。”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国士刚要开口,张婉笑说:“八哥素来贫嘴,说不出什么好话,五姊不要理他。七哥方才吩咐,商定之后,便即起身,只顾说笑作什?”

  话未说完,海棠忽然走进,说:“奉七爷之命,请诸位往见一面,分头上路。”

  众人赶去一看,李琦手持一信,刚刚看完,交与兰珠,面带惊喜之容。张婉间是何人来信,李琦答说:“方才耿师兄飞来,此是雪衣老人仙示,详情不便先泄。时机已至,黄、万二兄可先起身,三哥、八弟今夜上路。老人仙示虽未明言,看那口气,前去的人均有遇合,无一空回。不过此行颇多艰险,路也难走。尤其是三哥这一起,恐有变故,遇到强敌,更是大意不得。好在八弟为人机警,长于应变,又有法宝隐身,那隐形壁原可数人并用。有此至宝,再把我那五星神珠带去,决可无事。”

  南州恐强敌来犯,五星神珠须留备用,还待推辞。李琦答说:“方才耿师兄来说,七日之内人堡中绝无事故发生,就有也在玉山头斗法之后。如非诸位兄弟限于功候为日太短,穿云顶所得法宝,只三连剑和五星神珠,大家全能随意应用,别的尚差,否则便全带走也不妨事。”

  南州闻言,方始应诺,金国士本想将宝镜交与南州带去,李琦说是无须。南州为人慎重,始终觉得现与妖人结仇,事情难料,万一变生仓促,此镜专破邪法,有许多妙用,有此至宝,要好得多,执意不肯。国士知道五星神珠应用灵便,又有成全同行,遇变可以隐身。程贤贞和国士交厚,又见到雪衣老人的仙示,知道四人来去途中难免遇敌。崔、成二人经历较险,便把雪衣老人前赐飞行甲马取出,借与二人带去,以防万一,遇险立可隐形飞遁,不致有失。国上大喜,连忙称谢接过。黄、万二侠最是心急,说完便先起身。到了黄昏将近,李琦催开夜饭,吃完便向崔、成二人指示机宜和应走的道路,令于亥初起身。

  兰珠富有才干,心思细密,堡中百物皆备,取用极便。因黄、崔等四侠途中当有担搁,须到第七日玉山头上斗法时才能见面。自从耿和飞来,看完雪衣老人仙示,知道黄,万二侠先有准备,崔、成二侠临时定议,尚付阙如,一面令海棠往请四侠,一面早告任龙,速往备办,早已停当,仍是上次穿云顶所带应用之物。因四侠以前服过六阳丸,树王峰和玉山头这一带的天时不似水晶原、雪地狱那等奇寒难耐,四侠所带御寒衣服又极轻暖,随便掘一雪洞便可栖身,便把帐篷丢掉,以防累赘。行时甚是缜密,除同盟诸友而外,只有任氏父女、朱武夫妻和任龙得知。本未避讳灵筠,灵筠却为上次穿云顶之行,自先避嫌,又恐卫壁闻知,日后向其絮聒,故意躲开。

  兰珠觉她处境可怜,两次寻回,以示信任。后因灵筠力言苦衷,不愿预闻其事,并非为了众人信她不过,实有难言之隐,兰珠见时尚早,卫壁已不常在一起,知她不愿回家,假托头痛,去往房中小睡。恐其勾动愁肠,遂舍了众人,前往陪伴,再三劝慰。灵筠坚辞无效,好生感激,只得强忍伤心,领受对方好意,直到崔、成二侠起身,方同兰珠再往前面随众谈笑,当晚便未回去。

  不提黄、万二侠树王峰之行。且说成全同了崔南州,当夜亥初由铁堡一同起身,照着李琦所告途向,往后堡绕去。连日因为中迟心高好胜,雄心未退,因见爱婿入赘,举堡欢庆,众心归附,一时高兴,与民同乐,将会期延长五日。不料第三日上,便遇妖人扫兴,下书约斗,来此侵扰,不愿弱了平日威望,收回成命,仍令照旧举行,以示镇静。暗命兰珠转告李琦,借着阅操,将武侯八阵暗中布置,却命专人主持,务使堡人随意通行,看不出来。这时虽是举堡同欢,到处火树银花,城开不夜,又经丙氏兄妹施展仙法催花,百花盛放,四时齐开,喜乐萧鼓与爆竹之声,虽比新婚三日减少得多,而百花盛会的风光景物,只有较前更胜。堡人信赖中迟父女,毫未想到未来厉害,依然举堡狂欢,通宵不倦。那武侯八阵设备又巧,只管层层埋伏,因堡中人民多受训练,寻常关口本可随意通行。

  重要之处和主持全阵的六十四处将台重地,又有李琦随带的健儿把守戒备。表面十分安静,一片快乐升平的景象,内中却隐藏着无限杀机,只要一处有了警兆,一声暗号,全堡人民立时隐往安全地带,所有壮士一齐出动,到处布满愁云惨雾,暗沉沉不见一人。休说寻常盗贼,便是法力稍差的妖人,事前不知底细,照样入伏被擒。崔、成二人原是行家,一路走去,见沿途灯光灿若繁星,万花如海,灯月交辉,美景无边,观之不尽。奉命防守的部下健儿各在防地,也在举酒欢饮,哪里看得出丝毫待敌神情。暗赞李琦真是将才,遇到这等危险重大的事,竟能声色不动,举重若轻,仿佛没事人一样,休说张皇失措,简直看不出一点形迹。无奈生非其时,国运已终,空有一身文韬武略,学识气度冠冕人伦,仍是无法展布,只落得来到这等大漠穷荒,山城小堡,暂且栖身。将来真要夫妻同修,得证仙业,固比人世浮名胜强得多,否则似此天下奇才,盖世英雄,听其终老荒山,岂不可惜。

  二人心中感慨,边说边走,不觉绕到后堡秘径。防守人原奉中迟密令,九侠随意出山,不须过问,来日一久,俱都相识,忙把云梯放下,送其过去。二人间黄、万二侠可曾经过,防守人答说不曾看见。二人因行时四人分作两起,各领机宜,均奉密令,互禁泄漏,闻言料知黄、万二侠是由前山起身,不知何意。崔南州始终不愿抢先,觉着自己虽然晚走了几个时辰,照钟小侠所说的小路秘径,由后山往树王峰要近得多,自己和成全又脚程较快,不用飞行甲马,也能追上。立意要使黄、万二侠先到,过崖之后,到了下面,便把脚程放慢,从容前行。成全知他心意,事前奉有李琦密令,先不去催他。

  等走了一程,笑道:“我知道三哥想把仙缘让与四哥六哥,不愿先到,弟兄义气原好。不过此行关系甚大,听钟小侠之言,知道此事的人并不止我们弟兄,万一去晚,被外人捷足先登,岂不自误?我们弟兄亲逾骨肉,谁有遇合,也是一样。小弟本想便中前往贼巢窥探,还以早到树王峰为是。”

  南州因黄、万二侠心高好胜,日前穿云顶空手回来,对于得宝的人虽然忌妒,自觉空入宝山,福缘浅薄,每一说起,便自难受。二人私交,在同盟九友中又是最厚,曾于无意中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心志专一,终有成功之望。互相立志,反正山居清暇,无什事做,等到铁堡事完,决计相偕人山,寻访仙人。福缘根骨虽然浅薄,以毅力虔诚,寻求仙业,即使限于禀赋,好歹也将飞剑学成。

  话说不久,钟小侠便飞了来,说起树王峰两异人有一要事,须用两人相助。这两位异人均是前辈散仙中有名人物,自来恩怨分明,无德不报,又最喜爱英俊少年,如借游山前往拜见,必能得到恩赐,劝令九侠派人前往。二人认为千载良机,曾经商量同往一试。为此崔南州便有意让与他们。后虽曾屡次坚约同去,但一想到异人只想两人相助,钟灵又说对方性情古怪,此去不宜人多,最好分作两起,为此不愿一路,以免两误。因素信服成全机智,闻言觉得有理,才不再坚持,便把脚程加快,同往树王峰进发。

  二人本练就极好轻功,行路迅速。依了成全,还想用飞行甲马上路,南州不肯。成全本意,先往玉山头观察形势,在彼等候,能将李琦所说强敌躲过,免得到时太晚,致有延误。见南州固执不从,李琦又未明言,只得罢了。二人所行原是北天山最高寒的所在,路虽抄近不少,却极险峻难行,到处冰山雪岭,危峰峭壁,沿途多是亘古不消的坚冰积雪。有的冰凌森列,锋利如刀。有的浮雪十丈,下面空虚,稍不留意,一脚踏向空处,人便整个陷落下去,深埋雪底,休想脱出。再不,走着走着,忽然断路。一面冰崖排空,直上千百丈,仰望不能见顶;一面绝壑千寻,下临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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