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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教中规矩,不许教徒随便开口出什主意,疑心又多,照例有上无下,地位稍卑的人连屁也不敢放。强龙原因五恶褚富那面护身神牌,被小翠逃时准备用作挟制,无意之中带走,后来遇救出险,并未用上。五恶褚富却着了急,又知乃母天性凶残,自己做那骗人的勾当,虽然装神闹鬼,全是虚伪,偏极迷信邪神,这一种长只两寸、死人枯骨做成的神牌,地穴之中所藏甚多,毫不足奇,偏当作性命相连之宝,不是立下大功,或是格外投机看重,便是人教多年的老徒党也得不到手。有此一块死人骨,非但全教中人另眼相看,具有许多威权,并还可以免死两次。可是一得此牌,便看得比性命还重,贴身收藏,决不能使其失去,否则身受之惨,比什么都厉害。自己虽是独养爱子,犯此重规,就是宽容,多少也必受到严罚,并且从此便算有了短处,被同党四恶贼看轻,将来能否继为教主便难拿稳。想来想去,只有偷偷深入地穴,另外取上一面才可无事。

  偏巧另外四个首恶因妖巫将回,意欲讨好,知那地穴上半十分之九形如深井,非但黑暗气闷,使人难耐,因为底部供奉邪神的石室之内设有两个金缸,每缸都有三五个灯头,内中装满灯油,终年油烟熏的,满壁污黑,又少透气之处,油烟气味甚是难闻,而这地穴照例只许一人上下,业已好几年未添灯油。此是一个最机密而又烦难的神差,连打扫带上油,至少要忙一日夜。照规矩,中间丝毫不能停歇,除饮水外,连吃饭都不许,至多只能在悬绳上下之际,将身带的干粮抽空咬上两口,否则便算信心不虔,犯了禁条,休说椿富从小娇惯享受,出生以来,共只在领神牌时匆匆上下去过一次,这等苦头难于忍受,便四个首恶,最多的也只教主未离山以前当过两三次苦差,一提起来,表面话都好听,暗中无不头痛,于是同声劝止,不要褚富当这苦差。就要打扫添油,也由当年轮值的人亲身下去。

  褡富自不便说明真相,又知当年轮值的是三恶白鹰子之妻四恶李金莲,恰是一个风骚淫荡、专喜享受舒服的淫妇,不耐当这苦差,性又最伯污秽,一面吃着活人脑子,常时双手染满血污不以为奇,一面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从头到脚不沾一点灰星,恨不能把周身细皮嫩肉全现出来才对心思。这类油污狼藉的事,要叫她忙上一日夜还弄不完,一面还要强忍饥渴,不能丝毫偷懒,自非所愿。当大恶郑明提议由轮值弟兄下去打扫时,故意支吾,乱飞媚眼,并还示意三恶白鹰子代她下去,分明不愿做此事,却又无法出口。这座地穴,下时又极费事,无法背人偷偷下手。

  护身神牌如偷不出,到了七月十五骷髅节盛典,便要当众取出。教主不回,还可设法遮掩,教主一回,见面时第一件事,便须捧着这块无知朽骨行礼拜见,祭神时更不必说,没有此物,如何交代得过?尤其四恶李金莲,因自己嫌她血污残忍,几次勾引均装不解,难免恼羞成怒,心中怀恨,此事如被知道,更是讨厌。想来想去,只有强龙比较可以买动,自己本来防他暗中泄机,又是教中亲信。有功之人,虽然以上凌下可以任性残杀,到底须防别人议论,何况又是三、四两恶的爱徒,此事如令代办,双方便成利害与共,被人知道,自己是教主之子,还不至于送命,他却非遭惨杀不可。念头一转,立将强龙喊到无人之处,令向为首诸恶请求,乘机代取人骨神牌,一面许以重利。

  强龙闻言,自合心意,表面假装胆怯不敢,恐事未办成,随便乱出主意,先受寨主、师长责罚,褚富力保无事,当在一旁代为作主。果然下余四个首恶虽想讨好教主母子,谁也不愿下去,本就打算另选一个心腹教徒,代往打扫添油,但这类事,常人看去只当寻常打扫,不过麻烦一点,并不相干,而邪教中却当着一件天大的事,派去的人休说做得潦草,便这上下繁忙一日夜的辛苦,稍微不耐饥渴疲劳,本人受刑不算,连发令派他的头领也要连带受罚,并且还要出于自愿,万分虔诚,才能入选,哪一面全要顾到,差一点的教徒更不配当此重任。何况内中还有好些机密的事,未去过的人决不晓得,就是以前领过神牌,不在神宫内仔细打扫也不深知,许多为难。正在暗中计算人选,想把为首五恶下面十几个心腹教徒喊来,设词探询,再行决定,一见强龙自告奋勇,五恶褚富首先赞好,连声夸奖,自然一拍即合。

  强龙本心,神坛下面的地穴,号称全洞中枢要地,平日画有白线禁圈,谁也不许走进圈内,又听稽良揣测,以为洞中机关埋伏的总弦藏在里面,又想借此窥探那两条秘径的虚实,不料命他专一打扫地穴,秘径方面另外派人,诸首恶并要自往查看,方觉弄巧成拙,反将双方提醒。谁知无意之中在神宫石碑下面发现一具死尸,同时寻到一个小革囊,内里非但藏有全洞总图,上面并还注明破法,另外夹有一张未写完的书信。

  大意是说,妖巫褚六娘越闹越淫凶,因见死人年老力衰,不满所欲,丝毫不念多年相交的情份,又逼着他修建这座地穴神宫,看那心意大是不良,日前由寨中听出她的口气,果有谋害之意,第二日醒来便再三盘问昨夜说些什么,虽经掩饰过去,早晚必遭毒手,深悔昔年不该为她所迷。如今身困洞中,终年不见天日,费了多年光阴,用尽心力,把整座山腹洞穴布置得和铁桶一般,如今反要被她惨杀,实在心中恨毒,前夜乘机下手暗算。

  妖巫生平结交男子太多,本有病毒,经此一来必染奇疾,终身不治,将来病发厉害,死得更惨。此虽是她应有报应,但她羽翼已成,我也逃不出去,如今悔之无及。仗着以前留了点心,尤其内中一条秘径的机关,建造时节因觉妖巫神情可疑,表面造得更加厉害,所有机关均可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则只将总图得到,知道破法以后,无论内外,只须来人带有能够斩断钢铁的宝剑,便可将它破去。总图底样早已留下,只是无法逃走。故乡还有儿子,想早长大成人,今生恐已无法相见。

  本来连这封信也无法带出洞去,身边常有贼党在旁,更须防她看破,每日只是半夜抽空,写此一封长信,准备写完秘藏身旁,挨到下月十五骷髅节祭神之时,照例全洞的人均须照着《骷髅经》上所说,改变装束,分头出去,做那招收孤魂野鬼的鬼把戏,每年也只七月十五后半夜,洞中教徒才能和做贼一样偷偷掩出,见到个把时辰的星月。自己为了妖巫忽然疑忌,已有两年不曾出洞,今年鬼节曾和妖妇商谈,业已答应,也许能够出去。因知当地离山口最近,只外面崖洞十来家是假装土人的教徒贼党,余均本份山民,并有游山打猎的人常由附近经过。妖巫法严,为防泄漏踪迹,附近二三百里以内决不许伤害一人一畜,到时如能出去,定必拼命一试。能够逃走更好,否则便将此信连总图装入革囊,相机行事,抛往附近居民家中。望拾到此信的人照着信上所开地点人名代为探送,感恩不尽了。

  底下不曾写完,革囊中还有几两金子,看意思是想托那拾到的人,代将此信送交他的亲友,请了能手为他报仇,并除此一个大害,不料还未写完便遭毒手。因那革囊藏在地穴下面石缝之中,未被搜去。强龙看完以后,喜出望外,暗藏身上,连褚富所要神牌一同带了出来。等到收拾干净,人已疲极。为了各地分寨奉命结束,一齐并入总寨,有许多新归附的贼党当地还未到过,强龙本来奉命在山口外,带了两个男女贼党开一酒店,暗中接应,近日又被调入洞内,出入本非容易。

  褚富因感他帮忙将牌盗出,从此多一心腹死党,连前事也无顾忌,人又年轻狂妄,意气用事,无什心机,本已有求必应,强龙也实疲劳不堪,推说要往外面养息几天,请五贼代为开口。下余四个首恶,因事未完以前,褚富便说强龙如何忠心卖力,自己接连暗中查看好几次,从未见其丝毫懈怠,事情一完便当众发令,也不和同党商量,便令去往洞外酒店之中养息三日,有事随意出入。诸首恶一个也未多心,反更看重。

  强龙一到外面,便将革囊总图交与每日假装樵夫的一位老侠带与靳大先生观看。经此一来,贼党虚实全知,那条秘径甬道虽经诸首恶亲往查看,因见多年无人往来,内里灰尘狼藉,机关多半完好,虽有许多铁锈,并不妨事。本来还想一直查看出去,三、四两恶贼均嫌灰尘太多,同说:“越是这样,外人越看不出,何况这多年来从无一人来过,我们又将离此而去。共只有限光阴,何必多此一举?真要机关毁损,照教主来信,她到不久,便要分别起身迁往南疆,修理也来不及。反正无事,就算这十多天中事出意外,有此敌人窥探,也决不会由此走进,管他作什?”

  这几年为首诸恶穷极荒淫,本就不愿费事,地方又大,觉着所说有理,新归附的教徒中又有好些少年男女,各有各的淫欲之念,立将前议打消。诸侠下手自更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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