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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三 欲界奇逢秀才捐通判 终南捷径观察作随员(2)


  往下的事,做书的没工夫写他了,因为先要把徐太守的可怜历史叙一叙。

  却说徐太守兜了痢疾病,倒在姨太太湖丝阿姐“滥污阿金”

  那里,一天重似一天,头里不过每天二三十次。一礼拜后,增至五六十次,差不多成日的在马子上了。“呵呀、呵呀!……”

  叫喊肚子疼。闹得姨太太百般不舒服。尽骂着:“恶作鬼,为甚不回公馆去?倒死扎挣着这儿,折磨我呢。”

  于是尽他怎样叫喊,颠倒走过些,不理他。或者仍是装点得花朵儿似的去跑马车、吃大菜、听戏、游园,这般高乐,总要到深夜才回来。徐太守看看站不住了,便要回公馆去。姨太太道:“情理早该回去了,但是你病到这个样儿去了,不知要多早晚才得再来,我这里的浇用可以落空的吗?你须趸给我几年的浇用,才好放你回去。”

  徐太守道:“我这病原不要紧,也不至于就要死呢。只消抽得大烟,总有法儿医得好。你又不肯好好儿的伏伺我,我自然想回去了。”

  姨太太道:“咦!话儿说得好不诧异!谁叫你不要回去?只消拿了钱来,立刻你就去,就是了。我也巴不得要你去了,才得安心呢。你瞧,好好的房儿吃你弄得臭气腾天,岂不把我薰坏了?”

  徐太守叹道:“无情,薄义,一致于此!这儿原是我的所在,我偏不回去。你怕薰坏了,那便请你的便吧。”

  姨太太听了徐太守的这几句话,便哭叫沸腾,定要一万银子买他断绝。徐太守只不作声,凭他怎样,只做不见不闻。又过了三五天,徐太守大烟却不想抽了。痢又痢得更凶了,心里不由不急,只得给了姨太太三千两银子。方才把徐太守装在马车里送回公馆来。公馆里上下三等的人都吓了一跳,只道是平常的兜了些痢罢哩,如今直弄到这个地步,于是没一个不怨太太把持,不许到姨太太那里去请老爷的安。其实太太也并不是有甚别的主意按住家人,不许往姨太太那边去瞧瞧老爷。就不过使着妇人家的普通性质,一个“醋”字,却尽在其中了。只认是老爷稍微兜了一点儿的痢,不过三天两天就好了。却不料直到这个样儿,懊悔的要不得。

  大凡有瘾的人,这痢却是绝对的险症,一经大烟抽不进了,那是没法儿救得转的,这便是叫做“烟漏”的名儿。这种病可谓一百个人要死五十双哩。徐太守既然真的烟漏,可不是金刚身子呢,不过五七天,呜呼哀哉了。太太只为一个“醋”字,因做错了事,老爷的一条性命不是被她耽误的吗?若是头里就设法儿止了痢,那会出这叉子?还且老爷年常,有两三天的痢的,所以不放在心上。如今酿成这件事儿,那里对得住老爷呢?于是太太激起烈性来,等到老爷成殓之后,便鸦吞了一盏片烟,自尽了。及至毒发起来忙着施救,已来不及哩。倒可怜了天然小姐、一个祥哥儿还是小孩子家,既没近支亲族,更且又是客边,多亏了业秀才同他料理。索性把珠宝铺子收了,已被伙计们吃没了着实不少。结算出来,也有限的很。不过数十颗珠子还值得论万银子。

  现存的钱,和欠人家的,差不多打个“销”字。这时节,却是引儿从中穿针引线,天然小姐同业秀才打得火似般的热了,俨然如夫妇的一般。不知不觉已过一年,业秀才想道:“前儿尤家的一件好事,只为自己忒托大了,不曾发他一票大财。这会子可别做献汉了。但是天然小姐同尤家的比起来天差地远了,天然小姐手里也没有甚么不了的钱。不过那票珠子还值几个。便想法儿哄他出来。决定主意,便对天然小姐道:“我们这么着坐吃山空,决非道理。而又没多大的家产,不消三年五载,就要显出底子来了。”

  天然小姐道:“那末弄个甚么买卖来做?你那一门的买卖在行些?”

  业秀才道:“我是念书的秀才,岂可以自轻自贱去做买卖吗?”

  天然小姐笑道:“罢呀,罢呀!你这种念书的秀才,别现世了。头里只道你是秀才,终有本事的,所以拜你先生。岂知你的文理还不如我哩。”

  业秀才道:“原来……怎地……,所以尽管请假哇!”

  天然小姐道:“可不是吗?还该你拜我先生哩。我不请假,天天跑到书房里来做甚?”

  业秀才笑道:“做先生的本事短了,如今做丈夫的能为还不丑呢。”

  调笑一会儿,业秀才又道:“如今赚得钱的道儿,只有做官是顶好的买卖。”

  天然小姐道:“只怕未必吧。你想,我父亲不是个知府吗?他情愿不做官,还是仍旧做买卖。敢情是到底做买卖容易赚钱呢。”

  业秀才道:“不是的。你的父亲原是做买卖的人,自然做买卖的本事高了。所以把官看得轻了。然而也晓得做官,不是做不得的事,因此也指个功名在身上。一面候补,一面做买卖,看光景做事情,若是不死呢到底要注重到做官的一方面去弄两个呢。不然,白白的花了这一票本钱,岂是献的吗?我如今别的事也不会做,念书人只有做官的本领。我也不想做知府,只消捐一个通判就够了。你就是官太太了,岂不风光吗?”

  天然小姐沉吟一会儿道:“通判是多大的官职?捐他要多少钱呢?”

  业秀才道:“我捐官便宜了,不似你父亲须要先捐了监生做底子,我是秀才底子,这笔钱就省了。并且秀才也值钱的,可以扣回来呢。而且通判也可以了,却是正六品的官级。将来一保同知,再保知府,过道班,那便陈臬开藩,督抚就在眼前了。”

  天然小姐听了着实高兴,道:“从通判上起,到督抚的分位,也不过这几个转弯就到了。也不见得烦难呀!不知要多少钱呢?”

  业秀才道:“有限的。你那包珠子拿去换个通判,想也差不多了。”

  天然小姐道:“那几颗珠子能值多少呢?”

  业秀才料得天然小姐不晓得价值的。便道:“多不了一千来往的银子罢哩。况且这种东西也没有正经的价值,假如齐巧有人觅起来呢,多要两个,也是作兴的。若是兜搅上去,只好少两个哩,大约一千,银子出脱不来;一千洋钱,该是值的。我这会子同你商量呢,却有绝好的机会在这儿。何也呢?如今山东赈捐驻沪劝捐委员华淡泉华司马,新娶了一位姨太太,就是六马路宝树胡同谢家的二宝呀。二宝的昆曲是超等的。今番华司马花到五千洋钱的身价呢。因此,华司马要办几颗新光圆整的珠子,东西要好,价钱却多两个倒不在乎呢。我曾经同华司马谈过了,大约可以换一个通判,七项常捐都在里头,拿算起来,却要一千六百七十两有另的库平银,合洋钱要两吊开外呢。岂不便宜着好多哩!差不多卖了加倍的好价钱呢。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倘使错过了,其实可惜。”

  天然小姐道:“真的有这么便宜吗?”

  业秀才笑道:“你又来了,我们既然做了夫妻,那曾见丈夫哄了妻子的吗?况且我又是很精明的人,吃亏的事情,老实干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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