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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 吃醋争风酿成大狱 低头顺脑约法三章(3)


  过了一天,江一便邀言老五到妙凤那里同林师爷会面,言老五有甚见识,以为索性同林师爷做了朋友,省得到这儿来,偷偷逸逸的,不爽快。旁边妙凤见了诧异不置。然而女人家见识也是有限,见他们一搭儿做淘,玩过几回,就不以为意。倒觉便宜了许多,省了好些的遮掩。有天,林师爷喝了几杯酒,高兴耍钱,同言老五做局。言老五道:“别的耍钱却懂不来,只有叉叉小麻雀,还可以应酬应酬。”

  江一道:“我们推两方牌九玩玩吧。你若懂不到,就同林师爷合做个庄家吧。小玩意,你们两家子合凑一吊银子来做本钱。”

  言老五笑道:“我那里有这么许多银嗄!叉叉小麻雀,两三吊钱的输赢,消个遣儿,还可以应酬。除此之外,你们只管请,不要算我一个人数儿。”

  江一不料言老五老定主意,不上他们的当,便掇转口风道:“就叉几圈麻雀玩玩,也使得。”

  岂知言老五别的能耐却没有,叉麻雀的技艺是超超等,大有把握,可以操得必胜之权。嘴里虽说两三吊钱的输赢,可以应酬应酬,其实不论大小,都肯叉的。林师爷便说:“叉麻雀也好,五百吊钱一底,四八解。”

  言老五道:“五百个钱四八解吧。”

  江一道:“那是忒小了,也没兴会。”

  林师爷道:“如此一千吊钱,二四吧。”

  言老五笑道:“可不是同五百吊钱四八解一样吗?我们现钱,还是用筹码?”

  林师爷道:“自然是现的。”

  言老五答应了。

  须臾入局。拼到第三副,轮着言老五做庄,坎坎的和出一副三百和,到拦牌来,该赢二千四百吊钱一家,各人身上顶多不过三、五百吊钱,还是预备捉弄言老五的,所以带着这许多钱。不然三、五十吊钱都拿不出来。蓦地里和出这副拦子牌来,林师爷第一个发急,只得同言老五商量,暂记一记,碰完了再算。言老五道:“那个不兴。说好是现钱现贩,怎说要欠呢?”

  江一抄着牌道:“碰下去,碰去……,碰完了再算。”

  言老五把牌按住道:“那是不作兴的!说现钱,须得解了钱再碰。”

  林师爷道:“没有带着这么多的钱,那是没法的。”

  言老五道:“那便拿去……假如你们和了到拦牌,我使得不拿钱出来吗?”

  于是顶住了这个收场。妙凤自然帮着言老五的。劝解道:“既然说定现钱做输赢呢,自该不作兴欠的。真真输得多了,现钱解过三五千庄,短少两个,究竟不是说不出的话。如今只得第三副牌,一圈庄还没到,又不曾输过三底、五底,就要欠帐。怪不得言大少爷不肯,还是拿了出来再碰吧。”

  林师爷道:“身上没有呀!还要说吗?”

  妙凤摇摇头道:“其实为难。碰到五百吊钱的四八,身上没有两三千吊钱,那里可以坐下去碰呢?”

  言老五道:“也不用碰了。写张欠据来,约定几天还吧?还有七圈零一副牌。还清了钱,再碰也使得。”

  妙凤道:“很说得不错,言大少爷等着这里,林大老爷、江大老爷、方大少爷拿钱到这儿来还吧!说着端过三张信笺、砚台笔墨,放在桌上叫他们三个写契约。言老五道:“人也写一张二千四百吊的契约来。”

  又递个眼风过去,人也会意,提笔就写。且叫妙凤做中人签了押。言老五又道:“林、江二位,写在一张纸儿上,写四千八百吊。”

  林师爷瞧着方人也已写了,没奈何,同江一两个人出面也写了。妙凤做中人签了押。立催着林师爷、江一立刻取了钱来,仍旧碰和,三副牌,碰他怎好意思呢。林师爷、江一也坐不住了,借势一溜烟走了。方人也道:“你们闹的什么把戏?我竟懂不来呢?”

  妙凤笑道:“原是你方大少爷的介绍,言大少爷本底不认得这两个的。如今揭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姓林的把我占住了几个月了,开口道台衙门;闭口观察使署,架子拿大的要不得。言大少爷到我这里走走,露在姓林的眼里没脸的东西,难为他拉下来吃醋。我也知道他们鬼鬼祟祟,要倒倒言大少爷的蛋。所以我着实叫言大少爷留心着,别中人的暗箭。三不知你方大少爷同姓江的是朋友,倒把他们替言大少爷拉拢起来。头里我却有点子着慌,过了几天,瞧他们没甚坏意,倒也罢了。天有眼的,齐巧昨儿晚上同言大少爷谈起别的,可别提防,只有防他们扎圈儿要钱,葬送你了。若然,只答应他叉麻雀,拿这副玩熟的牌出来,那怕五吊银子,一万银子的大注儿的输赢,尽同他们赌。不怕他们不上当儿呢。方大少爷,你是大输赢玩惯的,五百吊钱四八的麻雀,也不算什么。言大少爷曾经叉过这么大输赢的麻雀吗?随常不过几吊钱玩个消遣罢哩。顶多十吊钱二四,再多是不来的了。今儿胆子这么大起来呢?如今立了契约,他们就不敢来了。来就伸出手来要钱。而且又是我的中人。”

  说着把方人也的契据撕个粉碎。说道:“我是不好同你算账的,借你光,捉弄开了他们俩个鬼。已感激很哩。”

  方人也大悟道:“原来有这缘故?所以方才我要拿出钱来输,言老五同我递个眼风别拿出来。我竟吃你们用了,简直的一点儿不觉着,仿佛一个小孩似的。可想世界上的交接,其实不容易,凶险的很。我想林师爷、江一都是官场中人,我是商人,所以巴结巴结他们,觉着脸上光彩的多。不料,要扎人家圈子的,这儿要算得倒蛋了,倒吃人家葬送去哩。”

  妙凤笑道:“方大少爷不是我说句发狂的话,若说林、江两个还是起马货的官场,同官场中人交接交接,算脸上有光彩,只有你方大少爷的思想了!据我看来,同官场中人交接交接,恰正是没有脸的事。我听得个大员还是拐骗出身哩。”

  方人也道:“只怕说说罢哩,没有这事吧?”

  谈了一会儿,方人也自去,不提。言老五便成日夜的混在妙凤家高乐。过了三天,林师爷同着江一搭讪走来。言老五盘据在房里,一见面,马上伸出手来道:“原说过一天还钱的。今儿已是第三天了,好没信行。快拿来吧!”

  林师爷笑嘻嘻的道:“还不曾调齐,再过几时吧。”

  言老五道:“呀呀呼!明儿……”

  妙凤抢出来道:“这么可不难为情?我是中人,也卸不去肩仔。言大少爷说要到道台衙门找你林师爷;巡警局来找江大爷讨钱,都是我挡住了。我说林师爷同江大老爷不是要少人家钱的,终竟会来的。不是这儿来了吗?林师爷身上,这几个钱算什么,别和言大少爷玩了,结了他吧。我的担子也卸了。”

  林师爷道:“其实没曾调齐……”

  妙凤道:“先还点他,也使得。林师爷笑道:“那是不必吧!过几时,一并还吧。身上也不过几十吊钱,忒差远了。”

  妙凤朝着壁上冷笑了好几声:“哼、哼、哼……也算师爷。老爷们的牌号?我看一辈子也还不清四千八百吊的钱哩!空着双手,有本事会跑得来。其实不容易有这张脸。”

  言老五道:“也罢。我同你们立条约从今而后,不许再到这儿来!来了我便要钱。也不许在别处叫妙凤的条子。江一虽然不是妙凤的客,也不是我的朋友了,没甚由来到这儿来呢,也可以不必来哩。依得我,钱的一句话暂且搁一搁起,倘是不的,预备了四千八百吊钱,交割清楚了,再来玩吧。看妙凤的真情意,裹着那儿身上。我劝你林师爷别做冤精吧!”

  说得林师爷同江一脸上绯红,诺诺而去。妙凤同言老五拍手大笑。光阴苒苒,不觉又过了十来天。一日,报纸上登出一条新闻来,说“革命党头目言老五,勾通匪会,意图不轨”云云。

  言老五看了这条新闻,并不吃惊,安之若素。何以呢?委实的那言老五文理有限。“意图不轨”这四个字,解释不来。不过天天买张报看看,弃做个在行罢哩。你道这条新闻是那里来的?原来江一出的主意,一面写了几封狂悖的信函托了言老五的名字,投递各衙门局所;一面勾通报馆登出新闻来。两面夹攻,不由得官场不着慌。正在麻乱的当儿,江一原当过巡官的,便去拜会县里,说:“革匪言某人,兄弟缉访着实了。匿在堂子班妙凤家中,赶快去捉拿。稍微延待,恐怕知风逃遁。”

  县官苟大老爷一听,欢喜非常,道:“妙哉,妙哉!”

  巴不得地方有个革命党跑来,捉着了那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于是马上传齐通班捕役,会同营讯,江一做眼。言老五正在妙凤那里快乐。蓦地里吃苟大老爷一窝蜂的跑来,一条链子锁了去,升堂严讯。言老五原是玩惯的孩子,那里经得起这个波浪,早已吓得个半死,可想还有口供吗?苟大老爷乐得称肚皮,申说上宪,府道衙门模模糊糊的不管,终道县案不虚,吃着方抚台顶真起来了。上文已经说过,兹不复述。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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