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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主门主


  贡举之士,以有司为座主,而自称门生。自中唐以后,遂有朋党之祸。会昌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中书覆奏:“奉宣旨,不欲令及第进士呼有司为座主,兼题名局席等条,疏进来者。伏以国家设文学之科,求真正之士,所宜行崇风俗,义本君亲,然后升于朝庭,必为国器。岂可怀赏拔之私惠,忘教化之根源,自谓门生,遂为朋比?所以时风浸坏,臣节何施?树党背公,靡不由此。臣等议,今日以往,进士及第,任一度参见有司,向后不得聚集参谒,于有司宅置宴。其曲江大会朝官及题名局席,并望勒停。”奉敕宜依。

  后唐长兴元年六月,中书门下奏:“时论以贡举官为恩门,及以登第为门生。门生者,门弟子也,颜、闵、游、夏等并受仲尼之训,即是师门。大朝所命,春官不会。教诲举子,是国家贡士,非宗伯门徒。今后及第人不得呼春官为恩门、师门,及自称门生。”宋太祖建隆三年九月丙辰,诏及第举人不得拜知举官子弟及目为恩门、师门,并自称门生。刘克庄《跋陆放翁帖》云:“余大父著作为京教,考浙漕试;明年考省试。吕成公卷子皆出本房,家藏大父与成公往还真迹,大父则云‘上覆伯恭兄’,成公则云‘拜覆著作丈’,时犹未呼座主作先生也。”寻其言,盖宋末已有先生之称。而至于有明,则遂公然谓之座师,谓之门生,其朋党之祸亦不减于唐时矣。唐时风俗之敝,杨复恭至谓昭宗为门生天子。唐崔佑甫议,以为自汉徐孺子于故举主之丧,徒步千里而行一祭,厚则厚矣,其于传继非可也,历代莫之非也。

  《汉书·樊儵传》言:“郡国举孝廉,率取年少能报恩者。”当时即有此说。近日张荆州九龄又刻石而美之。于是后来之受举为参佐者,报恩之分往往过当,或挠我王宪,舍其亲戚之罪负,举其不令子孙以窃名位,背公死党,兹或近之。时论从而与之,通人又不救,遂往而不返。夫参佐之于举主,犹蒙顾盼之恩,被话言之奖,陶熔成就,或资其力,昔人且有党比之讥。若科场取士,只凭所试之文,未识其名,何有师生之分?至于市权挠法,取贿酬恩,枝蔓纠连,根抵磐互,官方为之浊乱,士习为之颓靡,其与汉人笃交念故之谊抑何远哉!

  《风俗通》记弘农太守吴匡,为司空王琼所举。班诏劝耕,道于渑池,闻琼薨,即发丧制服,上病,载辇车还府。论之曰:“剖符守境,劝民耕桑,肆省冤疑,和解仇怨,国之大事,所当勤恤。而猥顾私恩,做狠自遂。若宫车晏驾,何以过兹?”论者不察,而归之厚。司空袁周阳,举苟慈明有道;太尉邓伯条,举訾孟直方正。二公薨,皆制齐衰。若此类者非一,然苟皆通儒,于义足责。或举者名位斥落,子孙无继,多不亲至。然则隆情由乎显阀,薄报在乎衰门。此又私恩之一变,古今同慨者矣。

  《后汉书》“周景为河内太守,好贤爱士。每至岁时,延请举吏人上后堂,与共宴会,如此数四乃遣之,赠送什物,无不克备,既而选其父兄子弟,事相优异。”先是,司徒韩演在河南,志在无私,举吏当行,一辞而已,恩亦不及其家。曰:“我举若可矣,岂可令偏积一门?”是二公者,在人情虽有厚薄之殊,而意趣则有公私之别矣。

  《记》言:“赵文子所举于晋国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焉。”

  呜呼!吾见今之举士者,交利而已,属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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