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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豫北大战(3)


  自石友三预备队调往徐州方面增援,兰封这边已经空虚不堪,除一连手枪队、一连参谋队、一连将校队而外,再无其他兵力。这时总部里参谋秘书等人员,看着防务空虚到这个地步,都觉得危险。他们以为我把队伍一股脑儿都调走,假设此时后方发生意外,将如何应付!我就和大家说,革命阵线是整个的,不应该分出彼此。第一集团军的危急,就是我们的危急;他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他们失败即我们失败,成功即我们成功。我们救人之急,拯人之危,也就是救己之急,拯己之危。目前徐州形势事实上已经十分危迫,我们若不派人增援,致徐州一失,整个战局都受影响。我岂不知后方空虚的危险,只是出于万不得已,有什么办法?于是我每天就把手枪队、参谋队和将校队都集合在操场上,从早到晚地劈刀打拳,从事训练,教外面人看着好像后面还有重兵驻守着一般。其实全数不过三百人,演的是道道地地的一出空城计!

  方振武部围着金乡,一直不曾猛攻。孙良诚希望他可以不顾牺牲,向前挺进,而方不能,两下又闹起意见来。孙良诚对方说:

  “你们为什么老在城外停着?是和敌人打呢,还是预备打我们自己呢?”孙的意思以为这是紧急关头,必须以敏捷手段,向前猛进,俾能早早渡过难关,而在方振武方面,因见贺耀祖此时正节节败退,故而持重不发。

  及至石友三开了上去,把孙传芳的部队击退,石乘胜追击,直到快近济宁,方振武亦将金乡张宗昌部击溃,随后追进。此时石友三一切辎重接济都随行进,恰巧金乡突围而走的张宗昌军经过石军后方,方振武追敌的部队赶来,便把石友三的后路粮秣弹药一齐截劫而去。石友三见方振武忽然截其后,大吃一惊,猜不透究竟是什么用意。石友三的军需长给我详细报告始末及损失,我知道这个误会不易解释,唯恐他们因此发生冲突,而坏大事,乃赶紧致电石友三说:

  “这次损失的一切东西都由我赔偿,你开个详细单子来,损失了多少,我赔偿多少。你不要再计较了!”

  这场说不定会起剧变的风波,这样才算平息。我以为我们作战,对于敌人自当损敌以利己;对于友军,即必须损己以利人。凡于友军有利者,要我什么,就拿出什么;抱定“争利不先,取义恐后”的决心和“我死,你不要死”的襟怀,而后才可以和衷共济,同心戮力。所谓“公正光明”,所谓“识大体明大义”,就得从这些地方确实做起。军人无此道德,无此认识,无此操守,则事业详有不失败者!

  前方战事正在这个紧张的时候,樊、李等一般反动分子忽然接受了军阀的委令,趁我后方空虚,向长安、洛阳、潼关、巩县等地方分五路袭击。这次事变的发动,确是张、吴等军阀唆使的。他们派人在上海用大量款子买通樊、李,令他们趁我们一、二集团军北进之时,扰我后方,以遂其阴谋。他们是有组织地有计划地策动这事,决不是偶然而发的。事先早就有此谣传,但我们都不甚相信,因为他们已加入革命阵线,走上光明大道,何至于再入岔路,钻回黑暗中呢?哪知他们竟未脱土匪习气,一切只凭胡干。我们原先的想法,实是把他们看得太高了。当时各处告急电像雪片似的向我飞来,一会儿说叛军已经迫近了巩县,一会儿说洛阳已经发现了叛军便衣队。

  此时驻守巩县的只工兵一连,在洛阳只是教导团同妇女培德学校、官佐子弟学校的学生,简直谈不上有什么防务。我接了各地告急电报,心里十分不安,一方面赶急给蒋先生打电报,一方面即直接致电石友三,调他星夜回来,以应急变。石友三率部已经快到济宁,接到我的电报,立刻掉回头,以一天一夜的工夫,强行军赶柳河。我预先准备好了火车,部队随到随上车,大家须于上车后再睡觉。因此在路上官兵不曾有合眼打盹的时间,石友三自己也是上了火车之后才睡觉的。当即迅速赶到郑州,在郑州以西二十里的地方与樊钟秀部接触。全体官兵抖擞精神,向敌猛扑,从荥阳、汜水起,完全以无敌的姿态,一直打到巩县,敌部措手不及,无处立得脚跟。同时宋哲元亦已率部由山西赶到洛阳,两下取得联络,前后夹攻,把樊钟秀打了个落花流水。经过三昼夜的激战,河南后方的变乱完全平定。

  与樊同时叛变互相呼应的是李云龙,他率部袭击长安和潼关,企图一下攫得整个陕西。这时潼关守军为马鸿宾部,全数不过五六百人,可是人数虽少,却一个个都是好枪手。他们都是西北同胞,长于行猎,射击技术特别高妙,使用的是一种“插子枪”,距枪口约尺许之处,置二铁签,不用时系在杆上,射击时捋下来,插在地上,如两只脚一样,稳稳地站着,枪口瞄准,即免摇晃不定之弊。又他们在远距离没有把握的时候,决不发枪,既经发枪,一打就着,真是弹不虚发。又加马鸿宾为人极有深心,沉毅坚忍,带着四五百个健儿,以一当百,死守着潼关。李部一上去,便要被他打死几十,连攻多次,吃亏极大,只得退到雒南以南地方。围攻长安的叛军为数甚众,时邓鉴三为代理主席,同过之翰、旅长周得胜部与之死拒,文武官员都上城头督战,百姓亦都继起,上下一心。叛军围攻了数昼夜,没处下手,迨宋哲元解了洛阳之围,赶了回去,方把那些小丑一一肃清。

  像樊、李这般反动分子,真是国家的害虫,人民的蟊贼。说他们是军阀,他们却打着革命的旗子,说他们是革命的友军,他们却依旧保持着建国军的名义。只要有官有钱,哪一方面亦肯与之勾结,革命阵营里让他们钻了进来,得不到半点裨益,反倒埋下许多危机,添了内顾之忧。事实上他们是比真正的敌人更可恨,更要可怕。这次若不是有石、宋各部行军迅速,士卒用命,说不定会使陕豫地方大受糜烂,革命前途亦受打击,影响所及,真有不堪设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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