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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卷 月明和尚度柳翠(3)


  长老搂着红莲问道:“娘子高姓何名?那里居住?因何到此?”红莲曰:“不敢隐讳。妾乃上厅行首,姓吴,小字红莲,在于城中南新桥居住。”长老此时被魔障缠害,心欢意喜,分付道:“此事只可你知我知,不可泄于外人。”少刻,云收雨散。被红莲将口扯下白布衫袖一只,抹了长老精污,收入袖中,这长老困倦不知。长老虽然如此,心中疑惑,乃问红莲曰:“姐姐此来,必有缘故,你可实说。”再三逼迫,要问明白。红莲被长老催逼不过,只得实说:“临安府新任柳府尹,怪长老不出寺迎接,心中大恼,因此使妾来与长老成其云雨之事。”

  长老听罢大惊,悔之不及,道:“我的魔障到了。吾被你赚骗,使我破了色戒,堕于地狱。”此时东方已白,长老教道人开了寺门。红莲别了长老,急急出寺回去了。

  却说这玉通禅师教老道人烧汤:“我要洗浴。”老道人自去厨下烧汤。长老磨墨捻笔,便写下八句《辞世颂》,曰:“自入禅门无挂碍,五十二年心自在。

  只因一点念头差,犯了如来淫色戒。你使红莲破我戒,我欠红莲一宿债。我身德行被你亏,你家门风还我坏。”写毕摺了,放在香炉足下压著。道人将汤入房中,伏侍长老洗浴罢,换了一身新禅衣,叫老道人分付道:“临安府柳府尹差人来请我时,你可将香炉下简帖把与来人,教他回覆,不可有误。”道罢,老道人自去殿上烧香扫地,不知玉通禅师已在禅椅上圆寂了。

  话分两头。却说红莲回到家中,吃了蚤饭,换了色衣,将著布衫袖,径来临安府见柳府尹。府尹正坐厅,见了红莲,连忙退入书院中,唤红莲至面前问:“和尚事了得否?”红莲将夜来事,备细说了一遍,袖中取出衫袖,递与看了。

  柳府尹大喜!教人去堂中取小小墨漆盒儿一个,将白布衫袖子放在盒内,上面用封皮封了。捻起笔来,写一简子,乃诗四句。其诗云:“水月禅师号玉通,多时不下竹林峰。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写罢,封了简子。差了一个承局:“送与水月寺玉通和尚。要讨回字。不可迟误。”承局去了。柳府尹赏红莲钱五百贯,免他一年官唱。红莲拜谢,将了钱自回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承局赍着小盒儿并简子,来到水月寺中,只见老道人在殿上烧香。承局问:“长老在何处?”老道人遂领了承局,径到禅房中时,只见长老已在禅椅上圆寂去了。老道人言:“长老曾分付道:‘若柳相公差人来请我,将香炉下简子去回覆。’”承局大惊道:“真是古佛,预先已知此事。”当下承局将了回简并小盒儿,再回府堂,呈上回简并原简,说长老圆寂一事。柳宣教打开回简一看,乃是八句《辞世颂》。看罢,吃了一惊道:“此和尚乃真僧也,是我坏了他德行。”

  懊悔不及。差人去叫匠人合一个龛子,将玉通和尚盛了,教南山净慈寺长老法空禅师与玉通和尚下火。

  却说法空径到柳府尹厅上,取覆相公,要问备细。柳府尹将红莲事情说了一遍。法空禅师道:“可惜,可惜!此僧差了念头,堕落恶道矣。此事相公坏了他德行。贫僧去与他下火,指点教他归于正道,不堕畜生之中。”言罢,别了府尹,径到水月寺,分付抬龛子出寺后空地。法空长老手捻火把,打个圆相,口中道:

  “自到川中数十年,曾在毗卢顶上眠。欲透赵州关捩子,好姻缘做恶姻缘。桃红柳绿还依旧,石边流水冷湲湲。今朝指引菩提路,再休错意念红莲。恭惟圆寂玉通大和尚之觉灵曰:惟灵五十年来古拙,心中皎如明月,有时照耀当空,大地乾坤清白。可惜法名玉通,今朝作事不通;不去灵山参佛祖,却向红莲贪淫欲。本是色即是空,谁想空即是色!无福向狮子光中,享天上之逍遥;有分去驹儿隙内,受人间之劳碌。虽然路径不迷,争奈去之太速。大众莫要笑他,山僧指引不俗。咦!一点灵光透碧霄,兰堂画阁添澡浴。”

  法空长老道罢,掷下火把,焚龛将尽。

  当日,看的人不知其数,只见火焰之中,一道金光冲天而去了。法空长老与他拾骨入塔,各自散去。

  却说柳宣教夫人高氏,于当夜得一梦,梦见一个和尚,面如满月,身材肥壮,走入卧房。夫人吃了一惊,一身香汗惊醒。自此,不觉身怀六甲。光阴似箭,看看十月满足,夫人临盆分娩,生下一个女儿。当时侍妾报与柳宣教:“且喜夫人生得一个小姐。”三朝满月,取名唤做翠翠。百日周岁,做了多少筵席!正是: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座间移。

  这柳翠翠长成八岁,柳宣教官满将及,收拾还乡。端的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柳宣教感天行时疫,病无旬日而故。这柳府尹做官,清如水,明似镜,不贪贿赂,囊箧淡薄。夫人具棺木盛贮,挂孝看经,将灵柩寄在柳州寺内。夫人与仆赛儿并女翠翠欲回温州去,路途遥远,又无亲族投奔;身边些小钱财,难供路费。乃于在城白马庙前,赁一间房屋,三口儿搬来住下。又无生理,一住八年,囊箧消疏,那仆人逃走。

  这柳翠翠长成,年纪一十六岁,生得十分容貌。这柳妈妈家中娘儿两个,日不料生,口食不敷,乃央间壁王妈妈,问人借钱。借得羊坝头杨孔目课钱,借了三千贯钱。过了半年,债主索取要紧,这柳妈妈被讨不过,出于无奈,只得央王妈妈做媒,情愿把女儿与杨孔目为妾,言过我要他养老。不数日,杨孔目入赘在柳妈妈家,说:“我养你母子二人,丰衣足食,做个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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