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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临安里钱婆留发迹(4)


  话分两头。再表江西洪州,有个术士。此人善识天文,精通相术。白虹贯日,便知易水奸谋;宝气腾空,预辨丰城神物。决班超封侯之贵,刻邓通饿死之期。

  殃祥有准半神仙,占候无差高术士。这术士唤做廖生,预知唐季将乱,隐于松门山中。忽一日夜坐,望见斗、牛之墟,隐隐有龙文五采,知是王气。算来该是钱塘分野,特地收拾行囊,来游钱塘。再占云气,却又在临安地面。乃装做相士,隐于临安市上。每日市中人求相者甚多,都是等闲之辈,并无异人在外。忽然想起:“录事钟起,是我故友,何不去见他?”即忙到录事衙中通名。

  钟起知是故人廖生到此,倒屣而迎。相见礼毕,各叙寒温。钟起叩其来意,廖生屏去从人,私向钟起耳边说道:“不肖夜来望气,知有异人在于贵县。求之市中数日,杳不可得。看足下尊相,虽然贵显,未足以当此也。”钟起乃召明、亮二子,求他一看。廖生道:“骨法皆贵,然不过人臣之位。所谓异人,上应着斗、牛间王气,惟天子足以当之,最下亦得五霸、诸侯,方应其兆耳。”钟起乃留廖生在衙中过宿。

  次日,钟起只说县中有疑难事,欲共商议。备下酒席在吴山寺中,悉召本县有名目的豪杰来会,令廖生背地里一个个看过。其中贵贱不一,皆不足以当大贵之兆。当日席散,钟起再邀廖生到衙。欲待来日,更搜寻乡村豪杰,教他饱看。

  此时天色将晚,二人并马而回。

  却说钱婆留在家,已守过三个月无事,喜欢无限。想起二钟救命之恩,大着胆,来到县前。闻得钟起在吴山寺宴会,悄地到他衙中,要寻二钟兄弟拜谢。钟明、钟亮知是婆留相访,乘着父亲不在,慌忙出来相迎聚话。忽听得马铃声响,钟起回来了。婆留望见了钟起,唬得心头乱跳,低着头,望外只顾跑。钟起问:“是甚人?”喝教拿下。廖生急忙向钟起说道:“奇哉,怪哉!所言异人,乃应在此人身上,不可慢之。”钟起素信廖生之术,便改口教人:“好好请来相见。”

  婆留只得转来。钟起问其姓名,婆留好像泥塑木雕的,那里敢说!钟起焦燥,乃唤两个儿子问:“此人何姓何名?住居何处?缘何你与他相识?”钟明料瞒不过,只得说道:“此人姓钱,小名婆留,乃临安里人。”钟起大笑一声,扯着廖生背地说道:“先生错矣!此乃里中无赖子,目下幸逃法网,安望富贵乎?”

  廖生道:“我已决定不差。足下父子之贵,皆因此人而得。”乃向婆留说道:“你骨法非常,必当大贵,光前耀后!愿好生自爱。”又向钟起说道:“我所以访求异人者,非贪图日后挈带富贵,正欲验我术法神耳。从此更十年,吾言必验,足下识之。只今日相别,后会未可知也。”说罢,飘然而去。

  钟起才信道婆留是个异人,钟明、钟亮又将戚汉老家所见蜥蜴生角之事,对父亲述之,愈加骇然。当晚,钟起便教儿子留款婆留。劝他:“勤学枪棒,不可务外为非,致损声名。家中乏钱使用,我当相助。”由此钟明、钟亮仍旧与婆留往来不绝,比前更加亲密。有诗为证:

  堪嗟豪杰混风尘,谁向贫穷识异人?
  只为廖生能具眼,顿令录事款嘉宾。

  话说唐僖宗乾符二年,黄巢兵起,攻掠浙东地方。杭州刺史董昌,出下募兵榜文。钟起闻知此信,对儿子说道:“即今黄寇猖獗,兵锋至近,刺史募乡勇杀贼。此乃壮士立功之秋,何不劝钱婆留一去?”钟明、钟亮道:“儿辈皆愿同他立功。”钟起欢喜。当下请到婆留,将此情对他说了。婆留磨拳撑掌,踊跃愿行。

  一应衣甲、器仗,都是钟起支持;又将银二十两,助婆留为安家之费。改名钱镠,表字具美,取“留”、“镠”二音相同故也。三人辞家上路,直到杭州,见了刺史董昌。董昌见他器岸魁梧,试其武艺,果然熟闲,不胜之喜。皆署为裨将,军前听用。

  不一日,探子报道:“黄巢兵数万,将犯临安,望相公策应。”董昌就假钱镠以兵马使之职,使领兵往救。问道:“此行用兵几何?”钱镠答道:“将在谋不在勇,兵贵精不贵多。愿得二钟为助,兵三百人足矣。”董昌即命钱镠于本州军伍,自行挑选三百人,同钟明、钟亮率领,望临安进发。

  到石鉴镇,探听贼兵离镇止十五里。钱镠与二钟商议道:“我兵少,贼兵多;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宜出奇兵应之。”乃选弓弩手二十名,自家率领,多带良箭,伏山谷险要之处。先差炮手二人,伏于贼兵来路;一等贼兵过险,放炮为号,二十张强弓,一齐射之。钟明、钟亮各引一百人左右埋伏,准备策应。余兵散布山谷,扬旗呐喊,以助兵势。

  分拨已定,黄巢兵早到。原来石鉴镇山路险隘,止容一人一骑。贼先锋率前队兵度险,皆单骑鱼贯而过。忽听得一声炮响,二十张劲弩齐发。贼人大惊,正不知多少人马。贼先锋身穿红锦袍,手执方天画戟,领插令字旗,跨一匹瓜黄战马,正扬威耀武而来;却被弩箭中了颈项,倒身颠下马来。贼兵大乱。钟明、钟亮引着二百人,呼风喝势,两头杀出。贼兵着忙,又听得四围呐喊不绝,正不知多少军马,自相蹂踏。斩首五百余级,余贼溃散。

  钱镠全胜了一阵,想道:“此乃侥幸之计,可一用不可再也。若贼兵大至,三百人皆为齑粉矣。”此去三十里外,有一村,名八百里。引兵屯于彼处。乃对道旁一老媪说道:“若有人问你临安兵的消息,但言屯八百里就是。”

  却说黄巢听得前队在石鉴镇失利,统领大军,弥山蔽野而来。到得镇上,不见一个官军,遣人四下搜寻居民问信。少停,拿得老媪到来。问道:“临安军在那里?”老媪答道:“屯八百里。”再三问时,只是说:“屯八百里。”黄巢不知“八百里”是地名,只道官军四集,屯了八百里路之远。乃叹道:“向者二十弓弩手,尚然敌他不过,况八百里屯兵乎?杭州不可得也!”于是贼兵不敢停石鉴镇上,径望越州一路而去。临安赖以保全。有诗为证:

  能将少卒胜多人,良将机谋妙若神。
  三百兵屯八百里,贼军骇散息烽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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