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陵集卷十九_梦远书城

卷十九

　　祭文上〔十二首〕

　　▼吊道殣文（并序）

　　辛丑岁，大旱，三吴饥甚，人相食。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为之空虚，而亡者无棺殡悲哀之送，大抵虽其父母妻子，亦啖其肉而弃其骸于田野。由是道路积骨相支撑枕藉者弥二千里。春秋已来不书。或谓县官处师旅饥馑之弊，宜禳灾于未然，既将不时赈恤，又苦之以杼轴，故及是。及以为不然。当阳九之厄，阴阳错而灾沴降，天也，非人也。于是延陵包佶作《道殣文》，盖《小雅·云汉》之流。及亦斐然献吊，且告之运命云。

　　八风不和，六气不均。上天疾威，大厉荐臻。俾灾流行，殄歼斯人。北自淮沂，达于海隅。札瘥夭昏，亦既毒痡。匪蹈密网，匪罹萑蒲。饥馑降丧，沦胥以铺。人生寄世，孰匪远客。嗟尔赋命，天年逼迫。生不糊其口，死不掩其骼。旷野茫茫，僵尸累累。髑髅峥嵘，如堆如坻。里闾无烟，鸡犬去之。死非尔所，鬼其馁而。水陷历阳，贵贱同倾。秦坑赵卒，肉填长平。实天不佣，谓祸莫京。尔复胡为，无辜命并。将天阏之，则如勿生。司杀之网，孰云孔明。

　　伊昔太古，上玄同之世。天无鞠凶，物无疵厉。父不丧子，兄不哭弟。亦有华胥，民寿千年。阴阳常和，玉烛常燃。彼何人斯，而生斯时。圣人既兴，大盗亦随。外户反闭，贤愚相欺。我先王乃作五兵，固不得已而用之。尧舜既殁，揖让不传。黄钺白旄，谓之应天。德乃下衰，干戈相连。阳九祅兴，灾缠凶年。鸟皆夜鸣，人失其全。食尽力疲，守死道邉。不自予后，不自尔先。万世一时，运有固然。帝在法宫，清问下民。青旗鸾辂，时令惟新。叶风和布，天下皆春。尔往莫及，委骸穷尘。命不可问，呜呼苍旻。

　　▼禜土龙文

　　阳骄阴伏，女魃作孽。孟夏不雨，至于是月。后土将干，百谷恐竭。天道下济，龙德正中。宜甘其雨，亦祥其风。曰岁与时，俾和而丰。胡然屯膏，物乃殄瘁。民用艰食，神将乏祀。岂天不仁，岂龙不智？盍正直以是辅，悯云汉于下土。诏列缺使举火，命商羊以鼓舞。滃兮为云，霖兮为雨。渗我王土而毛之，取我黍稷而膏之。俾尔稼如茨，俾尔穗如坻。实廪实藏，为盛为粢。无贻龙羞，俾神我欺。尚飨！

　　▼祭纛文

　　年月日，都统江淮之南节度观察处置等使、户部尚书李峘，谨以少牢之奠，敬祭于六纛之神：

　　天地不仁，神明无亲，惟德是与，若响之答。敢有象恭滔天，构衅称乱，国有明罚，神其舍诸？贼臣刘展，假宠多难，敢包狼心，窃发虿毒，将敷虐于我上下神祇，使东溟扬波，群动昏垫。皇帝震怒，俾剿乱略，命我上将，底天之伐。于是虎牙鹰扬之臣，虵矛犀渠之群，横行而东，我伐用张。月弧云旗，已先启行。方将历浔阳，下南陵，收京口，扫建业，斮枭镜以衅鼓，封鲸鲵为京观，俾万里浪破，三象雾廓。今以令月吉日，整驾即路，是用徼福于尔有神。惟神降衷，尚弼予志。敢告无靡旗，无絓骖，无汰辀，无偾车。命五将护野，万灵并毂。令天地氛祲，望风扫除，魑魅魍魉，罔不率俾，莫我敢遏，为神祇羞。尚飨！

　　▼祭岏山文〔一作皖山祈雨〕

　　年月日，朝散大夫检校司封郎中兼舒州刺史充当州团练守捉使赐紫独孤及，奉敕以清酌之奠，敢昭告于岏山神之灵：

　　顷缘亢阳不雨，粢盛将败，敢以人欲，乞灵于神。谓必肸蠁，遄赐介福。俄以浃日，未蒙降衷。润础不徵，触石无望，稼穑尽瘁，涧溪将竭。岂有悔怒，将为毒痡。不然，何瘨我以旱，使涤涤至此？今元元怨咨，皇帝旰食，下罪己之诏，崇群神之祀。将以敬恭之恳，邀福于明神。神其沛然回虑，骤降以雨，使枯苗复生，饥者得食。上以应圣主乾乾之心，下以副万人颙颙之望。是人性命，惟神之存亡，敢不以太牢、少牢、刚鬛、翰音之荐，以为明祀，以报纯嘏。若犹阳固阴蓄，藴冲如初，神则不明，人将何赖？亦当彻惟馨之奠，寝严禋之仪。祭礼兴废，在此一雨。敢固陈告，庶无神羞。尚飨！

　　▼祭吴塘神文〔祈雨〕

　　年月日，朝散大夫、检校司封郎中兼舒州刺史独孤及，谨以清酌之奠，敢昭告于吴塘神之灵：

　　山作灵镇，神实司之；人作神主，及实尸之。神非人罔，以荐馨香；人非神罔，以降福祥。馨香不荐，伊人之尤；福祥不降，亦神之羞。及剖符为邦，今二年矣。制节谨度，不敢怠遑，庶无罪悔，以奉禋祀。祀未丰洁，政或颇颣，实及之责，非人之愆，惟神祐之，俾大有年。今盛夏旱蒸，五稼将枯，田畯诉号，靡知其辜。神明岂不降鉴下土，油然为云，沛然作雨，使万人欢康，百谷阜滋，洒我公田，遂及我私。我京我庾，维万维亿，岂伊人粒，神亦血食。众心颙颙，非岁曷望？望之济否，惟神所相。尚飨！

　　▼为吏部李侍郎祭李中丞文

　　某年月日，某官某乙，谨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于故苏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赠吏部侍郎李公之灵：

　　呜呼！天以纯粹，钟美于公，孝友慈惠，公廉贞直。事君以忠，临节有勇。可以师表乡党，仪刑搢绅。宜荷百禄，乃用三寿。孰司物化，曾莫辅德。诸公不死，公独返真。官不过八命，年未踰六十。岂五药乖养，九藏失节，以及此乎？将修短之域，穷达之数，止于是乎？前期幽报，如所修乎？俯观生前，亦有恨乎？

　　昔公出入台阁，勤劳王事，驰驱使车，周旋天下，克已奉职，一何正也！姑苏之役，奸幸构难，公秉义勇，诛其渠魁。海寇围逼，勾吴震骇，公率羸师，克剪大敌。奇谋生于死地，贞节见于孤城。夫岂恶生，誓无夺志，临危致命，一何壮也！濯缨来朝，祗若王命，三府高议，方以黄散咨公。天乎无知，不从人欲，旅榇委于空馆，妻孥恨于远道。其来也驷马朱轓，其往也孤轊丹旐。天子兴悼，台臣雪泣，情钟我辈，哀可既乎！某乙等义惟寮友，季卿等属忝宗族，欢爱如昨，书札犹新。伸眉未几，交臂忽失。形骸留此，魂魄何之？鸣琴潺湲，怳若在耳，前路冥寞，良游无期，灵之来兮，歆此薄醑。尚飨！

　　▼为元相祭严尚书文

　　年月日，某官某乙，谨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于黄门侍郎兼吏部尚书御史大夫严公之灵：

　　呜呼！天惟匪忱，才不必寿，冉耕斯疾，颜回短命，吉凶兆朕，凡圣共感。惟公茂质，见于芳年，菌蠢九葩，磊砢千丈。顷尝戮力当代，以智开物，若发硎之刃，决云切泥。长安浩穣，宪网疏漏，天子命公，尹京执法。能秉直道，以张皇纲。盗奔讼清，周月报政。巴蜀亟扰，上为旰食，公之攸徂，乱亦遄已。昆夷授首，邛僰饮化，乃加冢卿，为天喉舌。谓当任极台铉，寿如冈陵，青云可攀，白日忽暮。嗟来桑扈，溘与化徃。孰云夫君，而有斯命？藂兰春败，大壑夜失，非君兴哀，吾谁为恸？

　　昔公先中书以道消谗胜，不践衮职；公复算屈短历，卒无相印。苍生孤望，前后同悲。曩子论交，于予投分。形接意敌，声应事感。俱涉世故，累荷宠荣。予忝台司，公亦亚相。大驾东狩，获陪属车。各负羁绁，同扞牧圉。诚节见于多难，交态彰于困蒙。愿言悉心，共奖王室。镇蜀之役，南北颇限，犹易前期，未嗟少别。别未艾也，死生间之。夙昔欢爱，今反为悲。真宰何人，寿夭谁司？善而无报，天岂予欺？忆昨攸往，火旗电辎。今也来斯，白马龙輀。鲤书遂绝，鸡黍无期。惜无宝剑，挂君松枝。旨酒一壶，幽明此辞。尚飨！

　　▼为杨右丞祭李相公文

　　年月日，尚书右丞杨绾、吏部侍郎李季卿、吏部侍郎王延昌、刑部侍郎魏少游、工部侍郎徐浩，谨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于故相国李公之灵：

　　呜呼！宗祏储祉，降神生公。禀天纯懿，为国柱石，负荷大业，仪刑本枝。九居专城，六处八坐，五领宪府，两登台司。唯公廉忠信是务，惟宽厚清静是守。危言献可，未尝脂韦取容；直躬而行，不为权幸改操。三已无愠，一麾乃出。其茂勋崇名，遗芳余事，辉暎策牍，标准搢绅。所莅之邦，于今颂美，若郑人之思子产，周人之歌《召伯》。谓公福如山阜，寿登期颐，为天子元老，以弼成庶政。溘与化往，呜呼曷归！何万人之具瞻，与天命之相违？窥遗尘于台阁，想见公之容徽。嗟道申而寿屈，痛迹是而人非。绾等恭承嘉惠，昔尝登门。接后堂之欢娱，参东阁之讨论。谑浪在耳，书札是存。奈何少别，忽间九原。尚飨！

　　▼为吏部杨侍郎祭李常侍文

　　年月日，某官某乙，谨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右散骑常侍赠礼部尚书李公之灵：

　　呜呼！冲粹之气，生德于公。忠孝贞谅，聪明宏达。卓荦特立，英明虚受。自司翰持衡，观风执法，周旋三阁，出入十载。能直其道，而正其身。致命临节，仁而有勇，造次颠沛，义形于色。庄敬发于谈笑，孝谨扇乎闺门。若天祚明神，德与正直，公宜锡庆钟寿，俾大而昌。于何官不至三事，年不及六十？积德无报，为仁者惑焉。今行及先远，将安宅兆。嗟来桑扈，往无返期。追思平生，夙昔欢好，恳款交臂之分，殷勤同心之言。今则冥寞，无非梦想，非夫人之为恸，吾谁为恸？不知神之所在，彼乎此乎？旨酒一樽，庶以为别。尚飨！

　　▼为明州独孤使君祭员郎中文

　　年月日，某官某乙，谨以觞豆之奠，敬祭于故某部郎中兼某州刺史员公之灵：

　　吴越愆岁，元元艰食，帝咨四岳，分命于公。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忠而能力，刚亦不吐。出入台阁，将十五载，动合律度，言为程式。及兹剖符，衔疾受命，而慨然有表正东夏、澄清江湖之心。海隅苍生，方望公以大庇，朝廷搢绅，期公以上台，而悠悠苍天，屈公以下寿。时既须而命不与，智未穷而生有涯。呜呼哀哉！

　　昔公绣衣持斧，予忝接武于朝；公负谴投荒，予亦偃蹇异域。山川有间，交情无极，各随流波，在天一方，险阻艰难，亦既备尝。邂逅相遇，荆蛮之乡，惠而好我，何日能忘？浙右巨镇，甬东孤城，风烟相接，吊伐同盟。未及前驱，莫申微诚，遽闻沉疴，忽间死生。九原谁归？万事长往。夙昔欢爱，无非梦想。舟逝壑走，吾将安仰。只鸡之荐，灵歆来飨。

　　▼祭衢州李司士文

　　年月日，前华阴县尉独孤及，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衢州司士参军李君之灵：

　　惟君砥节砺行，抱粹含纯，刚亦不吐，直而能温。筮仕诚立，安卑道存，宜锡难老，亦高其门，奈何盛德，迫此短辰。追惟夙昔，修好于君，托以良媛，申之昏姻。劝我以义，敦我以仁，各徇薄宦，俱期致身。顷复离别，几为胡秦？契阔乖阻，艰难苦辛。君限靡盬，陈力瓯闽，予集荼蓼，零丁海滨。吊恤何深，旧好殷勤。赠言如昨，尺素犹新，倏忽长往，吾谁与亲？常日音徽，平生懿文，今则已矣，长为古人。怜君不知，哭君不闻，沥酒坟草，洒泪陇云，庶因薄奠，仿佛精神。尚飨。

　　▼为华阴李太守祭裴尚书文

　　年月日，华阴郡守李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礼部尚书裴公之灵：

　　呜呼！元精纯粹，生德于公。峻极降祉，贞明在躬。濯缨登朝，事君以忠，出入三阁，周旋两宫。褰帏井陉，推毂卢龙。喉舌是寄，淑问斯崇。鲲背垂天，鸿毛顺风，亦既左官，时更困蒙。夷险能齐，高明有融。三已无愠，再命滋恭。肇受方伯，俄升秩宗。将陈謩谋，以佐时邕。如何不吊，降此鞫凶？珠履声绝，苍生望穷。机返太素，勋留景钟。杳杳龙轜，瞻言徂东。敬饰薄奠，邀神昊穹。灵顾来飨，仿佛音容。呜呼哀哉！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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