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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祜


  攻必克而守必固,天下之奇才也。世之言兵者孰不曰:“我能攻,我能守。”而以当坚敌,则不能尽如所言者,此其才必有所格也。夫敌守而我攻之,此非善攻也;敌攻而我守之,此非善守也。善攻者,攻敌之所不守,动于九天之上,人莫得而御也;善守者,守敌之所不攻,藏于九地之下,人莫得而窥也。故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天下后世又从而服之曰:“奇才!”反是,则人容有议之者矣。

  昔者,羊祜盖一时之良将也。修德行义以倾孙皓之政,推诚示信以怀吴人之心。财之不伤,兵之不耗,而民为之安。此所为国之辅,民之司命也。然而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者,岂其才之有所格欤?且祜之守襄阳也,晋委之以谋,吴责之以安边,而祜亦以此自任也。使攻而不皆克,守而不皆固,则犹有戾于其所自任矣。兵法曰:“敌人开阖必亟入之。”

  西陵者,吴之要害,晋欲之而不可得者也。歩阐以之而降,所谓时之一至而不可失之机也。祜当亲率襄阳之兵而急趋其前命。徐嗣率巴东水军而急趋其左。晨夜往赴与之,合势扼险以待吴师。至则乘高而击之,破之必矣。如使抗军先至而吾急攻之于外,阐乘之于内,表里受敌,焉得而不败哉?更数日,西陵可得。得西陵则诱动群蛮,而江陵可图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攻也。不知出此,乃顿兵不进,而抗兵已围西陵矣。止命杨肇往救之,而身攻江陵者,彼岂以为攻其所必救耶?而江陵坚固非抗之所必救也。已而肇败,阐擒,而祜卒无功,抑何戾于攻敌所不守之义哉?兵法曰:“形人而我无形。”

  襄阳者,祜所镇守而吴人所不敢窥者也。而江夏益阳,乃敌意吾不守,吾意敌不攻之地也。祜当遣一能将,率精兵数千往戍之。偃旗仆鼓,常若无人。敌以为无备而求肆。侵掠则设覆以待之,诱进而击之去。则因险以要之,乘怠而破之,此出其不意,虽少,犹可以覆众也。覆其一则后虽无兵,而敌不敢窥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守也。不知出此,乃屯聚不分,而吴之兵得掠江夏矣。虽曰:“地远而不及救。”而始不设备者,彼岂以为地有所不守耶?而江夏切近,岂祜之所当不守也?已而朝廷诘之,而徒能肆辩以对,抑何戾于守敌所不攻之义哉?此则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而人得以议之也。虽伐吴之策如见敌人之心腹而处置之。使杜预王濬资以成功,亦吴之无人而后能为是也。使陆抗尚无恙,祜岂能有所成耶?吾故曰:“祜特一时之良将,而非所谓天下之奇才也。”

  嗟夫,权谲之事,固君子之所羞为,而亦兵家之所不废也。如使不欲以权谲而攻西陵,则不若明告吴君曰:“据城而叛,非忠臣也。纳叛得城,吾将焉用君?其亟守之。”此则足以彰大信于天下矣。又使不欲以权谲而守江夏,则不若明告吴将曰:“各守尔土,无相窥也。备不可袭,多杀奚为公?其图之。”此则足以推赤心于邻国矣。诚如是,攻守不事权谲,而庶几于王者之举苟为不然,而犹恶乎权谲,使功丧而名亏,则亦智者之所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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