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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彭中丞论濮王称亲疏


  臣思永言:

  伏见近日以濮王称亲事,言事之臣奏章交上,中外论议沸腾。此盖执政大臣违乱典礼,左右之臣不能开陈理道,而致陛下圣心疑惑,大义未明。臣待罪宪府,不得不为陛下明辨其事。窃以濮王之生陛下,而仁宗皇帝以陛下为嗣,承祖宗大统,则仁庙,陛下之皇考;陛下,仁庙之适子;濮王,陛下所生之父,于属为伯;陛下,濮王出继之子,于属为侄。此天地大义,生人大伦,如乾坤定位,不可得而变易者也,固非人意所能推移。苟乱大伦,人理灭矣。陛下仁庙之子,则曰父,曰考,曰亲,乃仁庙也。若更称濮王为亲,是有二亲。则是非之理昭然自明,不待辨论而后见也。

  然而圣意必欲称之者,岂非陛下大孝之心,义虽出继,情厚本宗,以濮王实生圣躬,曰伯则无以异于诸父,称王则不殊于臣列,思有以尊大,使绝其等伦?如此而已,此岂陛下之私心哉?盖大义所当,典礼之正,天下之公论。而执政大臣不能将顺陛下大孝之心,不知尊崇之道,乃以非礼不正之号上累濮王,致陛下于有过之地,失天下之心,贻乱伦之咎。言事之臣又不能详据典礼,开明大义,虽知称亲之非,而不知为陛下推所生之至恩,明尊崇之正礼,使濮王与诸父夷等,无有殊别。此陛下之心所以难安而重违也。

  臣以为所生之义,至尊至大。虽当专意于正统,岂得尽绝于私恩?故所继主于大义,所生存乎至情。至诚一心,尽父子之道,大义也;不忘本宗,尽其恩义,至情也。先王制礼,本缘人情。既明大义以正统绪,复存至情以尽人心。是故在丧服恩义,别其所生,盖明至重,与伯叔不同也。此乃人情之顺,义理之正,行于父母之前,亦无嫌间。至于名称,统绪所系,若其无别,斯乱大伦。

  今濮王陛下之所生,义极尊重,无以复加,以亲为称,有损无益。何哉?亲与父同,而所以不称父者,陛下以身继大统,仁庙父也,在于人伦,不可有贰,故避父而称亲。则是陛下明知称父为决不可也。既避父而称亲,则是亲与父异。此乃奸人以邪说惑陛下,言亲义非一,不止谓父。臣以谓取父义,则与称父正同,决然不可;不取父义,则其称甚轻。今宗室疏远卑幼,悉称皇亲,加于所生,深恐非当。孝者以诚为本,乃以疑似无正定之名,黩于所尊,体属不恭,义有大害。称之于仁庙,乃有向背之嫌;去之于濮王,不损所生之重,绝无小益,徒乱大伦。

  臣料陛下之意,不必须要称亲,止谓不加殊名,无以别于臣列。臣以为不然。推所生之义,则不臣自明;尽致恭之礼,则其尊可见。况当揆量事体,别立殊称,要在得尽尊崇,不愆礼典。言者皆欲以高官大国加于濮王,此甚非知礼之言也。先朝之封,岂陛下之敢易?爵秩之命,岂陛下之敢加?臣以为当以濮王之子袭爵奉祀,尊称濮王为濮国太王,如此则敻然殊号,绝异等伦。凡百礼数,必皆称情,请举一以为率。借如既置嗣袭,必伸祭告,当曰“侄嗣皇帝名,敢昭告于皇伯父濮国太王”,自然在濮国极尊崇之道,于仁皇无嫌贰之失,天理人心,诚为允合。不独正今日之事,可以为万世之法。复恐议者以太字为疑,此则不然。盖系于濮国下,自于大统无嫌。

  今亲之称,大义未安。言事者论列不已,前者既去,后者复然,虽使台臣不言,百官在位亦必继进,理不可夺,势不可遏,事体如此,终难固持。仁宗皇帝在位日久,海宇亿兆涵被仁恩。陛下嗣位之初,功德未及天下,而天下倾心爱戴者,以陛下仁庙之子也。今复闻以濮王为亲,含生之类,发愤痛心。盖天下不知陛下孝事仁皇之心,格于天地,尊爱濮王之意,非肯以不义加之;但见误致名称,所以深怀疑虑,谓濮王既复称亲,则仁庙不言自绝,群情汹惧,异论喧嚣。夫王者之孝,在乎得四海之欢心,胡为以不正无益之称,使亿兆之口指斥谤讟,致濮王之灵不安于上?臣料陛下仁孝,岂忍如斯。皆由左右之臣不能为陛下开明此理,在于神道,不远人情。故先圣谓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设如仁皇在位,濮王居藩,陛下既为冢嗣,复以亲称濮王,则仁皇岂不震怒?濮王岂不侧惧?是则君臣兄弟立致衅隙,其视陛下当如何也?神灵如在,亦岂不然,以此观之,陛下虽加名称,濮王安肯当受。

  伏愿陛下深思此理,去称亲之文,以明示天下,则祖宗濮王之灵交欢于上,皆当垂祐陛下,享福无穷,率土之心,翕然慰悦,天下化德,人伦自正,大孝之名光于万世矣。夫奸邪之人,希恩固宠,自为身谋,害义伤孝,以陷陛下。今既公论如此,不无徊徨,百计搜求,务为巧饰,欺罔圣听,枝梧言者,徼冀得已,尚图自安,正言未省,而巧辩已至,使陛下之心无由而悟,伏乞将臣此章,省览数遍,裁自宸衷,无使奸人与议。其措心用意,排拒人言,隐迹藏形,阴赞陛下者,皆奸人也。幸陛下察而辨之,勿用其说,则自然圣心开悟,至理明白,天下不胜大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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