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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惨遭纵火淀园被焚 望断回銮热河驰讣(2)


  是年冬季,咸丰帝已精神恍惚,坐卧不宁,咯血、梦遗诸症,次第发作。到十一年元旦,勉强起床,御澹泊诚敬殿受贺。转至勤政殿,赐近支亲藩筵宴。六宫妃嫔,也遵着京中旧例,庆赏一天。只咸丰帝终怏怏不乐,午牌后便入内高卧,咨嗟不已。京内外各大臣统着人赴行在上表,贺喜以外,并请回銮吉期。咸丰帝尚想延挨,经懿贵妃联合皇后彼此互劝,乃谕于二月十三日回銮。扈从各员,因回銮期近,各自预备。独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及宗室尚书肃顺,一些儿没有举动。大众怀疑得很,私下去问肃顺。我亦欲问之。

  肃顺笑道:“据我看来,回銮的日子恐没有这般迅速。”

  大众道:“谕旨煌煌,哪里还可更变!”

  肃顺道:“诸公不信,到期自知。”

  大众不便续问,只一日一日的待着。

  到了二月初旬,并没有安排銮驾的消息,大众才觉惊疑。至二月十一日,颁发上谕:改期二月二十五日。过了十天,由怡亲王载垣,奉旨宣召大臣会议。大众应召毕集,由怡王迎入。行过了礼,怡王才启口道:“今晨奉到面谕,乃系圣躬违和,未便启程。因令各王大臣从长计较,究应回銮与否,详实奏闻。”

  大众听说,各钳住了口,不赞一辞。忽见肃顺开言道:“圣上意思,是不愿回銮。但皇言不便反汗,所以令群下会议。现在只可曲体圣衷,联衔复奏,缓日回銮罢!”

  怡亲王道:“我亦这么想。”

  当下此唱彼和,无不赞成。一班马屁鬼。遂由怡王领衔,谏阻回銮。奉批:着照所请。竟将前时颁下的成命化作乌有了。大众服肃顺先见,栢晤时很是赞扬。肃顺道:“诸公但知其一,未知其二。试想圣上在京时,整日住在圆明园,现在成为焦土,回銮后见了故址,宁不伤心?况皇上所宠的四春娘娘,遵着祖制不能入宫,将来当安插何处?目下圣体违和,也是为着这事忧劳所致。咱们不能为皇上分忧,已自抱愧,难道还要皇上添忧么?”一口道破,确是明见,奈不逮一哲妇何。大众才各自了然。

  这番话传入宫中,懿贵妃很是不悦。即密遣心腹宫监安德海,夤夜入京,叫恭王奕訢前来。奕訢胆小,不敢遽允,只会同军机大臣文祥,酌缮奏折,愿赴行在祗问起居。安德海回至行在,奏折亦即赍到。咸丰帝阅奏毕,即召载垣入,拟定旨意,叫他不必前来。谕云:

  朕与恭亲王奕訢,自去秋别后,倏经半载有余。时思握手而谈,稍慰廑念。惟朕近日身体违和,晐嗽未止,红痰尚有时而见,总宜静摄,庶期火不上炎。朕与尔棣萼情联,见面时回思往事,岂能无感于怀!实于病体未宜;况诸事妥协,尚无面谕之处。统俟今岁回銮后,再行详细面陈。着不必赴行在,文祥亦不必前来,特谕。

  这谕发出,懿贵妃的计策全然无效,一腔热愤都喷在载垣、端华、肃顺身上,专待机会到来,把三人立刻处死。可怜怡郑两亲王尚蒙在鼓里,未曾防着。死了。只肃顺有些乖觉,尝密语怡郑两王,叫他先事预防,毋堕彼手。怡郑二王咸尊势盛,哪里放在心上。可巧侍卫荣禄与懿贵妃有亲戚关系,贵妃与他暗中联络,作为外援。这事被肃顺闻知,遂至怡郑二王处,令他密奏帝前,废去贵妃。怡郑二王还疑肃顺多事,但心中怡也记着。

  是年夏季,天气酷暑,热河一带也是炎热得很。咸丰帝病体加剧,日夕卧着,有时记着四春娘娘,令她入侍。偏这懿贵妃从中阻挠,不许近前。就使见了一面,也是不便多谈。因此咸丰帝怀恨贵妃。怡郑二王,微窥上意,问疾时,请屏去左右,密陈贵妃、荣禄内外勾结事。木朽虫生。咸丰帝半信半疑。拟俟病体少痊,调査确证。无如心越烦闷,病越沉重。到六月初九日诞辰,扈从各王大臣统至福寿园朝贺。咸丰帝尚勉力支撑,莅园受礼,并即赐宴。欢宴未终,咸丰帝已挣扎不住,令两太监扶掖还寝。妃嫔人等,还待着行礼,由宫监宣诏赐免。自是咸丰帝终日卧着,不能临御如常了。

  看官听着,这咸丰帝即位初年,颇思振作有为,干一番旋乾转坤的事业。可奈内有发捻,外有英法等国,哗乱不休,扰得心尽力疲,仍归无效,反丧失了许多土地、许多金钱。郁极思解,忙里偷闲,就把那绝色女子选了几个,作为消遣的玩物。谁知女色蛊人,容易伐性,以一御十,不耗亦枵。又况仓皇出狩,饱历风霜,怅皇路之多艰,痛名园之不复;又复谗间交作,谣诼多端,任你如何强壮,也要变成痨瘵。一挨两挨,竟致不起。总束数行,可作当头棒喝。

  皇后、贵妃急得什么相似,日日到京中催趱御医。来了几个岐黄妙手,能医病不能医命。至七月中壬寅这一日,病已大渐。咸丰帝密嘱皇后,取出一张遗旨,交付了她,叫她不要遗失。皇后瞧了一瞧,便藏在怀中。暗伏下文。凑巧懿贵妃也踱将进来。还道是交代御宝,忙向皇后婉问。咸丰帝已闻着,道:“御宝么……”

  就从枕边检出交与皇后。随命召载垣、端华、肃顺、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等八人,入草遗诏: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又嘱咐了数语,无非是托孤寄命的话头。八人退出,又阅一宵,到癸卯日寅刻,咸丰帝竟崩逝去了,享寿三十一岁,庙号文宗。载垣、端华、肃顺等,入内哭临。

  至大殓后,即扶出六岁的皇太子,在柩前即皇帝位。越日,尊皇后钮祜禄氏及皇太子生母皇贵妃那拉氏,均为皇太后。并后匹嫡,乱之本也。旋复上皇太后徽号曰慈安,上生母皇太后徽号曰慈禧。并拟定新皇帝年号,是“祺祥”二字。新皇帝年只六岁,所有一切政务,自然由载垣、端华等独断独行。且因咸丰帝遗命有赞襄一语,他八人遂自称赞襄政务王大臣。先颁喜诏,复颁哀诏。

  过了数天,即接到恭王奕訢等来折,请准至热河奔丧。载垣、端华、肃顺等私议道:“奕訢此来,不怀好意,须阻住他方好。”

  当下由肃顺拟旨,略说京师重地,留守要紧,毋庸来此奔丧等语。

  这道旨才颁发出去,忽由两宫太后发下御史董元醇一折。载垣取来瞧着,不禁连声叱道:“混帐,放屁!”正是:

  贵胄挟权方蓄意,台官拜折忽翻新。

  毕竟折内有何言语,待小子下回表明。

  *==*==*

  那拉贵妃之始阻出狩,继劝回銮,名正言顺。一若关心大计,毫无私见者。然迨文宗弥留,第一着即索御玺,揽权之私心已见。厥后生杀予夺,唯所欲为,先后判若两人。人皆疑之,吾谓无庸疑也。小忠小信正所以固结主意,笼络人心耳。他人不敢阻,而彼独阻之;他人不敢劝,而彼独劝之,惟其敢也,所以成后此种种之辣手。明眼人阅到此回,尤见著书人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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