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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僧亲王中计丧躯 曾大帅设谋制敌(2)


  独僧王不管厉害,只饬诸将追入,诸将稍有违慢,他便鞭责杖笞,不肯少恕,所以诸将闻令,无一敢怠。奈一入山中,屡遇贼伏,良将恒龄、舒通额、苏克金等,统同战死。僧王愈怒,日夕驰二三百里。宿不入馆,衣不解带,席地而寝,天未明,即令军士造饭,早餐一顿,余外尽带干粮,僧王执鞭在手,上马疾驰,主帅一动,将士自个个随上。奈这捻子狡猾得很,从湖北窜河南,又从河南窜山东,弄得僧军昼夜穷追,气竭力弱。

  总兵陈国瑞、何建鳌,叩马谏阻。僧王那里肯从,只命将士尽力追赶,一程复一程,直到曹州。【已是英雄末路。】

  此时已是同治四年四月,天气微炎,南风习习,僧军多追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遥听山后隐隐有号炮声,僧王传令速进,当下爬山过岭,越了几个峦头,仍不见敌踪,只小坳内有樵夫数名,不待僧军往问,他已走谒马前,报称捻匪在前,愿为前导。【分明有诈。】僧王大喜,便令樵夫前行,自率军紧紧相随,但见暮霭横空,落霞散绮,孤鸦觅队,倦鸟归林,【叙入暮景,另有一番描写。】军士不及夜餐,已是面带饥容,勉强前进。忽闻四面呐喊,前后左右,拥出无数捻子,把僧军困在垓心。

  僧王尚不在意,只督令诸将杀贼,捻众偏不与力敌,专用枪炮乱击,相持一二时,天色昏黑,僧军汹汹欲溃。诸将请突围出走,僧王不许,再三固请,乃饬召引路的樵夫,仍拟从原路杀出。樵夫恰也不逃,只说王爷随小的出去,决不有误。僧王尚命亲兵进酒,饮了数斗,吃得酒气醺醺,才提鞭上马,那马偏无故倔强,兀立不动。僧王加了几鞭,马反跳跃起来,险些儿把僧王掀下。【马亦有知,人不如马奈何?】僧王易马突围,眼睁睁望着樵夫,杀将出去。

  谁意樵夫引着僧王,偏向捻子最多处引入,总兵陈国瑞,见捻子重重拦阻,料知樵夫心怀不良,忙叫王爷速回。那樵夫闻国瑞大呼,霎时变脸,怒目相向,反叫捻子围杀僧王,国瑞忙挺身出救,无如捻子如蜂拥上,把僧王、国瑞冲作两截。国瑞舍命上前,连突数次,统被捻子击回。

  此时国瑞知无可救,只得自己寻条血路,冲杀出来。等到国瑞杀出,天色已经微明,检点手下残卒,只剩了数百人,方思下马暂憩,见有一队败卒,踉跄而来。国瑞忙问王爷何在?有一败卒道:“黑夜中人自为战,未识王爷下落。但百忙中见有贼首戴着三眼花翎,扬扬而去。贼首哪里来的花翎,想总是王爷殉难了。”

  国瑞道:“我等且再向前去探寻王爷踪迹,果得确实消息,方可奏闻。”

  部兵总不敢前行,由国瑞登高瞭望,已不见捻子片影,遂带部兵趋回原地。沿途尸如山积,仔细检视,觅得总兵何建鳌,及内阁学士全顺尸身,未免叹息。复寻将过去,只见一尸,卧丛箐中,有身无首,旁有一尸,却还身首俱全。国瑞令军士辨认,才识身首俱全的死尸,乃是僧王帐前马卒,无首的死尸,不是别人,正是亲王僧格林沁,身上已受了八创。国瑞相对泪下,遂率军士罗拜,舁尸归省。连何总兵、全学士的尸身,也一同载回。当下飞章奏告,两宫太后亟下懿旨,从优议恤,准建专祠,并令配享太庙,予谥曰忠。

  小子叙到此处,于上文樵夫底细,尚未详述,究竟樵夫是真是假?不得不补叙数语。樵夫实是捻子桂三假扮,导僧王走入绝地,僧王一味粗莽,不暇详辨,所以中计。【缴足上文。】

  这时曾国藩正在南京,闻僧王轻骑追敌,每日夜行三百里,国藩叹道:“兵法忌之,必蹶上将军。”

  方拟草疏密陈,忽报廷寄到来,僧王在曹州战殁,令他携带钦差大臣关防,赴山东剿捻,所有直隶、山东、河南三省绿旗各营,及文武官弁,统归节制。两江总督职任,由李鸿章暂署,另命刘郇膏护理江苏巡抚。先是朝旨赐国藩为毅勇侯,国荃为威毅伯,官文为果威伯,左宗棠为恪靖伯,李鸿章为肃毅伯。

  国藩持盈戒满,自思于功臣中,独膺侯爵,未免高而益危,至此接节制三省的上谕,遂上疏力辞,朝旨不许,只催他速赴山东,国藩不得已受命。是时捻众方战胜僧王,鸱张益甚,自山东编造木筏,搜劫民船,蓄意北犯,畿辅戒严。两江署督李鸿章,恐直隶兵单,亟遣布政使潘鼎新,统带鼎字淮军十营,由海道赴天津,与直督刘长佑,筹固京防。捻众乃还集亳州一带,窥伺雉河。【又想归老巢来了。】

  曾国藩闻这警耗,急调刘铭传、周盛波等,率本部淮军往援。刘周两统领,向在鸿章麾下,系淮军中著名健将,此次奉调出剿,纵横扫荡,所向无前。捻首任柱、赖文洸,虽竭力抗拒,究竟不是他对手,霎时间阵势已乱,分头窜去,雉河得转危为安。

  朝旨奖赏有差,并促曾国藩克期平捻。

  国藩老成持重,复陈目下情形,万难迅速,一因楚勇裁撤殆尽,仅存三千作为亲兵外,现只留刘松山一军,及刘铭传淮勇各军,不敷调遣,当另募徐州勇丁,就楚军规模,开齐兖风气,最快亦须数月,方可成军;二因捻匪战马极多,单靠步兵,断不足当骑贼,须派员赴古北口采办战马,在徐州添练马队,乃可进兵;三因扼贼北窜,全恃黄河天险,现办黄河水师,亦须数月,始可就绪;四因直隶一省,应另筹防兵,分守河岸,不宜令河南兵卒,兼顾河北。末后最要紧数语,乃是齐豫苏皖四省,不能处处顾到,山东只能办兖沂曹济四郡,河南只能办归陈两郡,江苏只能办徐淮海三郡,安徽只能办庐凤颍泗四郡。这十三府,系捻匪出没的地方,可以责成臣办,此外须责成本省督抚,屯驻汛地,各有专属等语。【确是老成持重之言。】

  两宫太后方倚重国藩,自然照准。

  国藩恰安排多日,方出驻徐州。那时捻众恰东驰西突,随地蔓延,忽扰安徽,忽走山东,忽入河南,虽由官军四处追剿,总难圈住敌锋。朝旨免不得诘问国藩,又由国藩复奏,大致谓:“捻匪已成流寇,官兵不能与之俱流,现惟择要驻军,不事驰逐,军饷器械,由水道转运,江南作根本,清江浦作枢纽,溯淮颍而上,可达临淮关,溯运河而上,可达徐州济宁。目下正分设四镇重兵,安徽以临淮为老营,归刘松山驻扎。山东以济宁为老营,归潘鼎新驻扎。河南以周家口为老营,归刘铭传驻扎。江苏以徐州为老营,归张树声驻扎。一处有急,三处往援,首尾相应,或可以拙补迟,徐图功效。”

  清廷也不能驳他,只好听他缓缓的布置。曾侯不求速效,隐惩僧邸覆辙,然平捻之机,实自此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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