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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迫起兵李氏入关中 嘱献书矮奴死阙下(2)


  密也为称善,作书招致洪客,竟不知去向。适王世充等奉炀帝命,带领江淮劲卒,来击李密。密不能东行,只好与世充对垒。又值军中有变,正要设法除患,遂令徐洪客一条好计,徒作虚言。

  先是密为翟让所推,得为主帅,让却虚心乐戴,偏让兄翟弘,心下不服,尝语让道:“汝不欲为天子,尽可与我,何必与人。”

  让司马王儒信,亦劝让自为冢宰,让置诸不答。偏密得此信息,不免怀疑。左司马郑槃,更劝密除让,密因与槃等计议,竟诱让入宴,把他杀死,并捕戮翟弘、王儒信。部众以密忍心负友,多半不平,经密历加慰抚,方才少定。王世充私料李、翟二人,必不相容,拟乘他自乱,乘间进击。及闻让死,顿觉失望;且与密数次交锋,败多胜少,徘徊洛水,不得进救东都。这消息传入长安,李渊特命建成为抚宁大将军,世民为副,渡河南下,声言为东都援应,实是牵制李密,与他争鹿中原。

  忽由江都传到急报,炀帝被弑,宇文化及另立秦王浩为帝,渊不禁恸哭道:“我北面事人,不能救主,怎得不哀恸呢?”

  【恐是喜极成泪。】

  看官听说!自炀帝到了江都,荒淫益甚,宫中设百余房舍,各盛供张,每房居一美人,轮流作东道主。炀帝自作上客,东游西宴,天天的酒色昏迷。时炀帝年将半百,怎能禁此朝朝红友,夜夜新郎?更兼平时屡服春药,为纵欢计,当时原是百战不疲,一夕能御数女,后来力尽精枯,诸病杂起,并因天下危乱,也觉不安,尝戴幅巾,着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宫院,汲汲顾影;或夜与后妃至高台中,一面饮酒,一面观星,顾着萧后,效为吴语道:“外间大有人图侬,侬虽失天下,当不失为长城公,卿亦不失为沈后,且暂管眼前行乐罢!”

  萧后素来柔顺,但知随声附和,因循过去。【妇人过柔,亦有坏处。】又越数日,晨起揽镜,复语萧后道:“好头颅,谁当斫我?”

  也自知不得为长城公么?萧后惊问何因?炀帝道:“贵贱苦乐,循环相寻,有甚么可惊哩!”

  已而江都粮尽,扈驾兵多关中人,久客思归,炀帝见中原已乱,无志北还,且欲徙都丹阳,士卒多半不愿。郎将窦贤,竟不别而行,率部西去。炀帝急遣卫士追杀窦贤,无如人不畏死,仍然悄悄逃走。虎贲郎将司马德戡,与直閤将军裴虔通等,也密议西归,辗转勾引,有一宫人闻知,报知萧后道:“外间已人人欲反了。”

  萧后道:“汝可奏达上闻。”

  宫人因申奏炀帝,炀帝怒道:“汝晓得甚么国事,乃来妄言?”

  随叱令左右牵出宫人,把她处死。

  自是无人敢言。

  虎牙郎将赵元枢,已由司马德戡、裴虔通等,串同一气,约期西遁,他本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为莫逆交,因将密谋转告。智及微哂道:“主上虽然淫虐,威令尚行,君等亡去,亦恐蹈窦贤覆辙,自取死亡了。”

  元枢皱眉道:“如此奈何?”

  智及道:“今天已丧隋,英雄并起,同心谋叛,眼前且不下数万人,若因此举事,小为王,大且为帝呢。”

  元枢半晌才答道:“欲行大事,必推主帅,看来惟公兄弟,足当此任。”

  智及道:“这却须与我兄熟商。”

  元枢乃出,告知同党,德戡等亦皆赞成。又复约同智及,相偕至化及居处,推他为帅。化及胆怯,蓦闻此谋,不由的大惊失色。嗣经党人怂恿,再由智及力劝,方勉强允诺。德戡出召骁果军吏,晓示密谋,大众齐声道:“唯将军命!”

  于是摩厉以须,戒期行事。炀帝未尝不防,并因微识星象,往往夜起观天,望见天象不佳,即召问太史令袁充。充伏地垂涕道:“星文大恶,贼星逼帝座甚急,恐祸生旦夕,非修德无以禳灾。”

  炀帝愀然不乐,起入便殿,俯首欷剉。回顾见王义在侧,乃与语道:“汝知天下将乱么?汝何故不言?”

  义泣对道:“天下大乱,由来已久,小臣服役深宫,不敢预政,如或越俎早言,恐臣骨已早朽了。”

  炀帝炫然道:“卿今为我直陈,令我知晓。”

  【迟了迟了。】

  义答道:“待小子具牍奏明。”

  说毕趋退。越宿即面呈一书,究竟是否出自义手,亦不得而知。但书中指陈前弊,却是深切著明,书云:

  臣本南楚卑薄之民,逢圣明为治之时,不爱此身,愿从入贡,出入左右,积有岁华,浓被恩私,皆逾素望,臣虽至鄙,颇好穷经,略知善恶之本源,少识兴亡之所以,深蒙顾问,方敢敷陈。自陛下嗣守元符,体临大器,圣神独断,谏议莫从。独发睿谋,不容人献。大兴西苑,两至辽东,龙舟逾于万艘,宫阙遍于天下,兵甲常役百万,士民穷乎山谷。征辽者百不存十,没葬者十未有一。帑藏全虚,谷粟涌贵,乘舆竟往,行幸无时,遂令四方失望,天下为墟。

  方今有家之村,存者可数,子弟死兵役,老弱困蓬蒿,饿莩盈郊,尸骸如岳,膏血草野,狐犬尽肥。阴风无人之墟,鬼哭寒草之下。目断平野,千里无烟,万民剥落,莫保朝昏。父遗幼子,妻号故夫,孤若何多?饥荒尤甚,乱离方始,生死孰知?人主爱人,一何如此?陛下恒性毅然,孰敢上谏,或有鲠言,又令赐死。臣下相顾,箝结自全。龙逢复生,安敢议奏?左右近臣,阿谀顺旨,迎合帝意,造作拒谏,皆出此途,乃蒙富贵。

  陛下过恶,从何得闻?方今又败辽师,再幸东土,社稷危于春雪,干戈遍于四方,生民已入涂炭,官吏犹未敢言。陛下自维,若何为计?陛下欲幸永嘉,坐延岁月,神武威严,一何销铄?陛下欲兴师,则兵吏不顺,欲行幸则侍卫莫从,适当此时,如何自处?陛下虽欲发愤修德,加意爱民,然大势已去,时不再来。巨厦之倾,一木不能支,洪河已决,掬壤不能救。

  臣本远人,不知忌讳,事已至此,安敢不言?臣今不死,后必死兵。敢献此书,延颈待尽,窃不胜惶切待命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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