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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战邙山宇文泰败溃 幸佛寺梁主衍舍身(1)


  却说西魏立柔然女郁久闾氏为后,是大统四年间事。越年废后乙弗氏,随子戊出居秦州。又越年二月,柔然入犯,举国南来,直抵夏州。西魏主宝炬,免不得遣使诘问,究为何事兴兵?柔然主头兵可汗,谓一国不能有二后,西魏故后尚存,将来仍拟复封,我女总要被黜,所以兴师问罪云云。

  看官,试想柔然远居塞外,如何晓得魏宫中情事?这无非是郁久闾氏,闻知乙弗氏临别,由西魏主嘱她蓄发,所以暗中怀妒,通报柔然,叫他兴兵内逼,好把故后除去,免贻后患。西魏主宝炬,接得去使还报,踌躇了好多时,便叹息道:“岂有百万番兵,为一女子大举?但朕若不肯割爱,自招寇患,亦有何面目自见诸将帅呢!”

  【外人要你杀妻,你便将爱妻杀却,若叫你自杀,你将奈何?】

  乃遣中常侍曹宠,赍手敕赴秦州,令乙弗氏自尽。乙弗氏洒泪,泣语曹宠道:“愿至尊享千万岁,天下康宁。我死无恨!”

  说着,召次子武都王戊至前,嘱他后事。且令传语皇太子,善事阿父,勿念生母,语多凄怆,惨不忍闻。左右皆垂涕失声,莫能仰视。时乙弗氏已蓄发鬑鬑,因复召僧供佛,再向佛像前落发,始入室服毒,引被自覆而殁,年三十一。

  当下凿麦积崖为龛,殓棺告窆,柩将入穴,有二丛云先入龛中。一灭一出,人皆诧为异事,后来号为寂陵。曹宠还都复命,西魏主又遣人报告柔然,头兵可汗,乃引兵退去。

  是年郁久闾氏怀妊将产,居瑶华殿,辄闻狗吠声,心甚不安。继而临盆坐蓐,胞久不下,医巫相继召集,或为诊治,或为祈祷,郁久闾氏惟双睁凤目,满口谵言,忽言有盛饰妇人入室,忽言妇人立在床边,用物击我,医巫皆无所见,都吓得毛骨森竖,齿牙皆震。好容易产下一儿,那郁久闾氏已两目一翻,呜呼哀哉,年只十六。当时宫禁内外,统说是故后为祟,因致产亡。容或有之。西魏主宝炬,命将遗骸安葬少陵原,不消细述。

  东魏接连改元,始因南兗州获得巨象,称为祯祥。及改年元象,越年册立高欢次女为皇后,营立新宫,复改元兴和。禁民间立寺,改停年格,命百官就麟趾阁议定新制,号为麟趾格,颁敕施行。命侯景为吏部尚书,兼尚书仆射,出任河南大行台,随机防御。

  适北豫州刺史高仲密,阴谋外叛。高欢遣将奚寿兴代掌军事,仲密竟执住寿兴,通款西魏,以虎牢为贽仪。

  原来仲密为高敖曹次兄【见前】,本来是忠事东魏,官拜御史中尉,遇事敢言,颇有直声。嗣因与妻室反目,将妻休弃,遂致与妻舅崔暹有嫌。所选御史,均被暹排去,免不得怏怏失望,怨及朝廷。暹为高澄心腹,与澄同在邺中,【见五十四回。】澄为大丞相世子,姊入为后,又娶东魏主妹冯翊公主为妻,真是元勋贵戚,权焰熏天。崔暹倚作党援,当然是指挥如意,他妹被仲密休弃后,即由澄出为媒介,别嫁显宦,格外备仪。

  仲密亦娶一继妻李氏,美艳工文。澄借贺喜为名,亲往审视,果然是丰姿绰约,比众不同。嗣是暗地垂涎,伺仲密外出时,竟驰至高宅,挑诱李氏。李氏拒绝不从,澄竟用出强暴手段,硬胁李氏入室,为强奸计。当由高氏家人,飞报仲密,仲密踉跄归家,澄乃自去。李氏衣裳破裂,泣告仲密,仲密怀恨益深,遂乞请外调,出为北豫州刺史,挈眷赴镇,潜通西魏。可巧高欢激变,索性明目张胆,背东归西。仲密无故弃妻,惹出许多祸祟,这也自贻伊戚,不能尽咎他人。

  高欢闻仲密叛去,事出崔暹,即召暹赴晋阳,将加死罪。如何不知子恶?暹忙向高澄乞怜,澄匿暹府中,浼人说欢,一再请免,欢乃宥暹不问。嗣闻西魏授仲密为侍中司徒,并由宇文泰督率诸军,来收虎牢,且进围河桥南城,欢因发兵十万,亲至河北,御宇文泰。泰退军瀍上,令军士驾舟,纵火上流,欲毁河桥。东魏将斛律金,使行台郎中张亮,用小艇百余艘,阻截敌船,用链横河,系以长锁,钉住两岸,敌人不得近桥,桥始获全。欢渡河据邙山,依险立营,数日不进。泰在瀍曲留住辎重,乘夜袭欢,侦骑驰报欢营,欢笑道:“贼距我四十里,夤夜前来,必患饥渴,我正好以逸待劳呢。”乃整阵待着。

  候至黎明,泰军果然驰到。欢将彭乐,不俟泰军列阵,便率数千精骑,冲将过去。泰军见欢有备,已是惊惶,更遇着骁勇善战的彭乐,执着一杆长刀,左右乱劈,但见头颅滚滚,飞掷空中,不由的旁观股栗,纷纷逃回。泰亦只好退走。欢军见彭乐得胜,统上前力追,杀死泰军无数。彭乐且一马当先,追至瀍上,踹入泰营,泰弃营再遁。

  西魏侍中大都督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詹事赵善等,仓猝不及遁逃,俱被掳去。

  泰正策马西奔,忽背后有人大呼道:“黑獭休走!”

  泰急返顾,见一敌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禁不住一身冷汗,勉强按定了神,徐声与语道:“汝非大将彭乐么?【从泰口中呼出彭乐,笔势好不平。】一个伟男子,可惜太呆,试想今日无我,明日岂尚有汝么?何不急速还营,收取金宝!”

  彭乐闻言,也觉有理,遂停住不赶,泰得脱去。

  乐还入泰营,得泰金带一囊,携去归营。诸将各收军还报,载归甲仗,不可胜计。欢升帐记功,已有人报乐纵泰。及乐入帐复命,且行且呼道:“黑獭漏刃遁去,但已是破胆了!”

  欢不禁怒起,勃然离座道:“汝敢来欺我吗?”

  乐本已心虚,慌忙伏地,欢亲摔乐头,三举三下,拔出佩剑,置诸乐颈,责他私纵黑獭,并前日沙苑一役轻战致败的罪状。乐嗫嚅道:“愿乞五千骑士,再为王擒取黑獭!”

  欢益怒叱道:“汝纵他使去,尚说好擒取么?”

  说至此,又取剑欲斫,将下未下,共计三次。

  诸将已窥透欢意,均上前乞情,黑压压的跪满座下。欢乃还座,令左右取绢三千匹,压乐背上,乐兀自负住,不闻气喘。欢又道:“有力不忠,也是徒然!今日饶汝,汝应自知前愆,效力赎罪!”

  乐连声遵令,欢因命将绢卸下,仍赐与乐,不没前驱的功劳。【好权术。】乐拜谢而退。

  越日复与宇文泰交战。泰自将中军,领军若干惠【若干系复姓】为右军,两路夹击欢军,欢军败绩,所有步卒,悉为泰军所擒。欢落荒东走,随员只有七人,后面追兵大至,都督尉兴庆奋然道:“王速去!兴庆腰佩百箭,尚足杀敌百人。”

  欢乃留兴庆拒战,纵辔急奔,兴庆独截追兵,矢尽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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