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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往复贻书囚使激怒 仓皇挽粟遇伏失粮(1)


  却说燕王棣信道衍言,于建文三年春月,复出师南犯,临行时,自撰祭文,哭奠阵亡将士张玉等,并脱下所服战袍,焚赐阴魂。将士家父兄子弟,无不感泣。燕王见人心奋激,即整兵至保定,与诸将议所向。邱福等请攻定州,燕王谓不如攻德州,乃移军东出。途次接着侦报,说盛庸已驻兵夹河。燕王便自率三骑,来觇庸阵。庸结阵甚坚,见燕王掠阵而过,忙遣千骑追赶。燕王仗着善射,连发数箭,射倒追骑五六人,加鞭驰脱。嗣又率步骑万余,来薄庸阵。庸军拥盾自蔽,矢刃不能入。燕王恰令壮士用着长矛,上前钩盾。两下牵扯,燕军即乘隙攻入。

  燕将谭渊,见敌阵内尘埃滚滚,想已蹂乱,急欲上前争功,策马而出,部下指挥董中峰,亦随着出来,正要冲入敌阵,兜头遇着一员敌将,执着长枪,来战谭渊。不数合,敌将虚晃一枪,勒马回阵,谭渊纵马追入,不防被敌将回枪一刺,适中咽喉,撞落马下。【坑人者卒死人手。】董中峰忙来相救,又被敌将拔剑一挥,砍作两段。这敌将叫作庄得,乃是盛庸麾下的都指挥。燕军见谭渊陷没,不觉惊退。庄得乘势驱杀,燕军大挫,燕王且战且行。可巧燕将朱能,率铁骑前来接应,燕王即让过两人,令他当先,自己从间道绕出,来袭南军背后。【惯用此着。】

  南军专向前面截杀,不防后面又有一军杀来,这是盛庸疏虞处。南军措手不及,顿时大乱。燕王击破庸阵,与朱能、张武等,合军喊杀,恼得这个庄指挥,不管死活,一味向前乱闯,还有骁将楚智、张能,也拚命相争。燕军见他勇悍,索性把他围住,用了强弩毒矢,四面攒射,庄得身中数箭,竟致毙命,张能兀自搴着皂旗,往来冲突,不到片时,也集矢如猬,死于非命,他尚手执大旗,植立不仆,燕军素畏张能,呼他为皂旗张,及死后兀立,还不敢近前。惟楚智持着双刀,左劈右砍,杀死燕军数人,几已突出重围,谁知一箭飞来,正中右臂,箭头有毒,痛不可支,顿时晕倒在地,被燕军活捉而去,嗣后苏醒转来,乱骂燕王,遂致遇害。时已天暮,两边各敛兵入营。燕王检点将士,也伤了无数,又失了大将谭渊,悲愤交迫,竟带同十余骑,逼盛庸营,露宿一宵。【意不可测。】

  到了天明,四面皆围着庸兵,左右请燕王急遁。燕王仍谈笑自若,待至日出,吹动画角,招集骑兵,从容上马,穿营而去。盛庸诸将,相顾愕眙,连一箭也不敢发,由他往返自如。【燕王固奇,盛庸诸将,亦觉可怪。】

  越日复战,燕军阵东北,盛庸阵西南,苦战一日,互有杀伤。两军统觉疲乏,各拟鸣金收兵,忽东北风大起,尘雾蔽天,砂砾击面,两军眯目,咫尺不见人影。【风师又来助阵。】燕王麾旗大呼,纵左右翼横击庸军,鼓声震地。庸军正思归休,哪禁得燕军杀来,不战而溃。燕军乘风追赶,至滹沱河口,逼庸军入水,践溺死的,不计其数。盛庸退保德州,没奈何据实申报。

  建文帝正因宫嫔翠红,投缳自尽,颇为伤感,及接着败报,益觉惊惶无措。

  原来翠红姓王,临淮人,年十八入宫,二十得幸,貌既可人,才又轶众,早知燕王有异志,劝帝翦除,帝斥她离间骨肉,降隶宫娥。至燕兵发难,颇忆翠红前言,仍欲把她复位,偏宫中多怀妒忌,暗进谗言。翠红闻着,愤无可泄,竟取了三尺白绫,断送一条性命。【还是死得干净。】

  建文帝闻她自缢,也为悲泪不置,瘗葬水西门外的万岁冈。【述翠红事,可补正史之缺。】悲怀未了,警信复来,又只得召入齐泰、黄子澄,密商许久,令他出外募兵,恰故意下诏窜逐,遣使与燕王议和。燕王不从,且上书请罢盛庸、吴杰、平安各兵。建文帝又召问方孝孺。孝孺道:“燕兵久叛大名,天将暑雨,势且不战自疲,今宜令辽东诸将,入山海关攻永平,真定诸将,渡芦沟桥捣北平,彼必归救,我用大兵蹑后,不难擒住燕王。现且佯与报书,往返数月,懈彼军心,谋定势合,便可进兵往蹴,一鼓荡平。”

  【看似好计,奈不足欺骗燕王。】

  建文帝连声称善,即遣大理寺少卿薛嵓,持诏赦燕王罪,令即罢兵归藩。嵓尚未至,燕王又与吴杰、平安等,交战藁城。吴杰、平安夹攻燕军,矢如雨集,燕军多中箭阵亡,燕王所建大旗,亦被丛矢注射,七洞八穿。方惊虑间,空中大风倏至,又来帮助燕王,比夹河一战的风势,还要厉害,拔木飞沙,吼声如雷。燕王复麾兵四蹙,恁你吴杰、平安,如何勇力,也不得不弃兵遁走,可怜南兵走头无路,多被燕军杀死。骁将邓戬、陈鹏等,陆续被擒。吴杰、平安走入真定,丧师数万。燕王俘获南军万人,除将士外,悉数纵还。又分兵略顺德、广平、河北诸郡县,气焰越盛。

  大理寺少卿薛嵓,赍诏入燕营,燕王读诏毕,怒对薛嵓道:“汝临行时,上有何言?”

  嵓答道:“皇上有旨,殿下早晨释甲,朝廷暮即班师。”

  燕王狞然笑道:“这语不能诳三尺小儿,乃欲来诳我么?”

  嵓战栗不能对,使非其人,多辱君命。燕将大哗,群请杀嵓。燕王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况他曾奉诏到此,尔等休得妄言!”

  【既知有君,如何造反?这也是欺人之语。】

  乃令嵓遍观各营,戈矛旗鼓,相接百余里,吓得嵓汗流浃背,跼蹐不安。燕王留嵓数日,嵓告别欲归,燕王语嵓道:“为我归语天子,我父即天子之大父,天子父系我同产兄,我为亲藩,富贵已极,尚复何望?【无非望做皇帝,何必过谦?】且天子待我素厚,只因权奸谗构,酿成衅隙,我为救死起见,不得已发兵南来,今幸蒙诏罢兵,不胜感戴。但奸臣尚在,大军未还,我军心存惶惑,未肯遽散,望皇上立诛权奸,遣散各军,我愿率诸子归罪阙下,恭候皇上处治。”

  【一派甘言,恐亦不能欺三尺小儿。】

  嵓唯唯听命。燕王复令中使送他出境。

  嵓沿途不敢逗留,数日到京。方孝孺先与嵓晤,详问燕事。嵓把燕王所言,具述一遍,孝孺嘿然。及嵓入见帝,亦备述前意,且言燕军甚盛,不易破灭。帝语孝孺道:“果如嵓言,是曲在朝廷,齐、黄二人,误朕太甚了。”

  孝孺道:“陛下使嵓宣谕燕王,嵓反为燕王作说客,如何可信?”

  于是帝又游移未决。【总是优柔寡断。】既而吴杰、平安等,收集溃卒,往断北平饷道,燕王未免怀忧,乃遣指挥武胜,复驰奏到京,大略言朝廷已许罢兵,盛庸等独拥兵未撤,且绝臣饷道,显违诏旨,请从严惩办云云。建文帝得了此奏,颇有罢兵意,便将原奏示方孝孺,且语孝孺道:“燕王为孝康皇帝同产弟,系朕亲叔父,若逼他过甚,如何对得住宗庙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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