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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四十四 唐紀六十


  起屠維作噩(己酉),盡昭陽赤奮若(癸丑),凡五年。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

  太和三年(己酉、八二九)

  §1 春,正月,亓志紹與成德合兵掠貝州。〈貝州在魏州北二百一十里。〉

  §2 義成行營兵三千人先屯齊州,使之禹城,〈之,往也,一作「屯」。禹城,漢祝阿縣地,天寶元年改爲禹城,以縣西有禹息古城也,屬齊州。《九域志》:在州西北一百三十里。〉中道潰叛;橫海節度使李祐討誅之。

  §3 李聽、史唐合兵擊亓志紹,破之;志紹將其衆五千奔鎭州。

  §4 李載義奏攻滄州長蘆,拔之。〈滄州治青池縣。《九域志》:長蘆鎭屬清池。〉

  §5 甲辰,昭義奏亓志紹餘衆萬五千人詣本道降,置之洛【章:十二行本「洛」作「洺」;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州。

  §6 二月,橫海節度使李祐帥諸道行營兵擊李同捷,破之,〈帥,讀曰率。〉進攻德州。〈《九域志》:德州,東北至滄州二百三十里。〉

  §7 武寧捉生兵馬使石雄,勇敢,愛士卒;王智興殘虐,軍中欲逐智興而立雄,智興知之,因雄立功,奏請除刺史。丙辰,以雄爲壁州刺史。〈宋白曰:壁州本漢宕渠縣地,後魏大統中於今州理置諾水縣;唐武德八年立壁州,以縣西一里壁山爲名,京師西南一千八百二十二里。〉

  §8 史憲誠聞滄景將平而懼,其子唐勸之入朝。丙寅,憲誠使唐奉表請入朝,且請以所管聽命。

  §9 石雄旣去武寧,王智興悉殺軍中與雄善者百餘人。夏,四月,戊午,智興奏雄搖動軍情,請誅之。上知雄無罪,免死,長流白州。〈爲武宗復用石雄張本。武德三年,析合浦縣地置博白縣,四年置南州,六年改白州,至京師六千七百一十五里。州縣皆因博白江爲名。〉

  §10 戊辰,李載義奏攻滄州,破其羅城。〈羅城,外城也。〉李祐拔德州,城中將卒三千餘人奔鎭州。李同捷與祐書請降,〈降,戶江翻。〉祐幷奏其書。諫議大夫柏耆受詔宣慰行營,好張大聲勢以威制諸將,諸將已惡之矣;〈好,呼到翻。惡,烏露翻。〉及李同捷請降於祐,祐遣大將萬洪代守滄州;耆疑同捷之詐,自將數百騎馳入滄州,以事誅洪,取同捷及其家屬詣京師。乙亥,至將陵,〈將陵,漢安德縣地,隋分安德,於將陵故城置縣,唐屬德州。〉或言王庭湊欲以奇兵篡同捷,〈篡,初患翻,奪也。〉乃斬同捷,傳首,滄景悉平。

  五月,庚寅,加李載義同平章事。〈《考異》曰:《實錄》作「庚寅」,誤。〉諸道兵攻李同捷,三年,僅能下之,〈上初元卽討同捷,至是三年。〉而柏耆徑入城,取爲己功,諸將疾之,爭上表論列。辛卯,貶耆爲循州司戶。〈循州,古龍川地,隋置循州。《考異》曰:《實錄》:「四月,李祐收德州,同捷請降于祐。祐疑其詐,柏耆請以騎兵三百入滄州;祐從之。耆徑入滄,收同捷與其家屬赴京師。」又詔曰:「假勢張皇,乘險縱恣,指揮彈壓,奏報蔑聞。擅入滄州,專殺大將,補署逆校,潛送兇渠。」《舊傳》曰:「滄、德平,諸將害耆邀功,爭上表論列。上不獲已,貶循州司戶。」《新傳》曰:「同捷請降,祐使萬洪代守滄州,同捷未出也。耆以三百騎馳入滄,以事誅洪,與同捷朝京師。旣行,諜言王庭湊欲以奇兵劫同捷,耆遂斬其首以獻。諸將疾其功,比奏攢詆,文宗不獲已,貶耆循州司戶參軍。」蓋耆張皇邀功則有之,然諸將疾之而論奏,文宗不得已而貶黜,亦其實也。至於賜死,則因馬國亮奏其受同捷奴婢、綾絹故也。〉李祐尋薨。

  §11 壬寅,攝魏博副使史唐奏改名孝章。

  §12 六月,丙辰,詔:「鎭州四面行營各歸本道休息,但務保境,勿相往來;惟庭湊效順,爲達章表,〈爲,于僞翻。〉餘皆勿受。」

  §13 辛酉,以史憲誠爲兼侍中、河中節度使;以李聽兼魏博節度使。〈李聽本帥義成,使兼魏博。〉分相、衞、澶三州,以史孝章爲節度使。〈澶,時連翻。〉

  §14 初,李祐聞柏耆殺萬洪,大驚,疾遂劇。上曰:「祐若死,是耆殺之也!」癸酉,賜耆自盡。

  §15 河東節度使李程奏得王庭湊書,請納景州;〈《考異》曰:按景州本隸橫海,蓋因李同捷之亂,庭湊據有之。同捷旣平,庭湊懼而復進之也。〉又奏亓志紹自縊。〈縊,於賜翻,又一計翻。〉

  §16 上遣中使賜史憲誠旌節,癸酉,至魏州。時李聽自貝州還軍館陶,遷延未進,〈館陶在魏州北四十五里。〉憲誠竭府庫以治行。【章:十二行本「行」下有「將士怒」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治,直之翻。〉甲戌,軍亂,殺憲誠,奉牙內都知兵馬使靈武何進滔知留後。李聽進至魏州,進滔拒之,不得入。秋,七月,進滔出兵擊李聽;聽不爲備,大敗,潰走,〈《考異》曰:《新·進滔傳》曰:「進滔下令曰:『公等旣迫我,當聽吾令。』衆唯唯。『孰殺前使及監軍者,疏出之。』凡斬九十餘人,釋脅從者。素服臨哭,將吏皆入弔。詔拜留後。」按進滔結王庭湊以拒李聽,又襲擊聽,大破之,安能如是!《新傳》蓋據柳公權《德政碑》云:「公謂將士曰:『旣迫以爲長,當謹而聽承。』命都將總事者諭之曰:『害前使與監軍兇黨,籍其姓名,仍集之於庭,無使漏網。』卒獲九十三人。白黑旣分,善惡無誤,會衆顯戮共棄,咸悅。公於是素服而哭,將吏序弔。」此恐涉溢美之辭耳。今從《舊傳》。〉晝夜兼行,趣淺口,〈《九域志》:魏州館陶縣有淺口鎭。趣,七喻翻。〉失亡過半,輜重兵械盡棄之。〈重,直用翻。〉昭義兵救之,聽僅而得免,歸于滑臺。〈李聽本鎭滑州。〉

  河北久用兵,饋運不給,朝廷厭苦之。八月,壬子,以進滔爲魏博節度使,復以相、衞、澶三州歸之。

  §17 滄州承喪亂之餘,〈喪,息浪翻。〉骸骨蔽地,城空野曠,戶口存者什無三四。癸丑,以衞尉卿殷侑爲齊、德、滄、景節度使。〈是年,始以齊州隸橫海。〉侑至鎭,與士卒同甘苦,招撫百姓,勸之耕桑,流散者稍稍復業。先是,本軍三萬人皆仰給度支,〈先,悉薦翻。仰,牛向翻。〉侑至一年,租稅自能贍其半;二年,請悉罷度支給賜;三年之後,戶口滋殖,倉廩充盈。〈史言方鎭得其人,則可轉荒殘爲富實。〉

  §18 王庭湊因鄰道微露請服之意;壬申,赦庭湊及將士,復其官爵。

  §19 徵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爲兵部侍郎,裴度薦以爲相。會吏部侍郎李宗閔有宦官之助,甲戌,以宗閔同平章事。

  §20 上性儉素,九月,辛巳,命中尉以下毋得衣紗縠綾羅;〈衣,於旣翻。〉聽朝之暇,惟以書史自娛,聲樂遊畋未嘗留意。駙馬韋處仁嘗著夾羅巾,〈處,昌呂翻。著,陟略翻。劉昫曰:武德已來,始有巾子,文官名流上平頭小樣者。則天時,朝貴臣內賜高頭巾子,呼爲武家諸王樣。中宗景龍四年三月,因內宴,賜宰臣以下內樣巾子。開元已來,文官士伍多以紫皂官絁爲頭巾,平頭巾子,相倣爲雅製。玄宗開元十九年十月,賜供奉及諸司長官羅頭巾及宮樣巾,迄于今服之。〉上謂曰:「朕慕卿門地清素,故有選尚。〈處仁尚穆宗女新豐公主。〉如此巾服,聽其他貴戚爲之,卿不須爾。」

  §21 壬辰,以李德裕爲義成節度使。李宗閔惡其逼己,〈惡,烏露翻。〉故出之。

  §22 冬,十月,丙辰,以李聽爲太子少師。

  §23 路隋言於上曰:「宰相任重,不宜兼金穀瑣碎之務,如楊國忠、元載、皇甫鎛,皆奸臣所爲,不足法也。」上以爲然。於是裴度辭度支;上許之。

  §24 十一月,甲午,上祀圜丘;赦天下。四方毋得獻奇巧之物,其纖麗布帛皆禁之,焚其機杼。

  §25 丙申,西川節度使杜元穎奏南詔入寇。元穎以舊相,文雅自高,〈杜元穎,長慶初相穆宗。〉不曉軍事,專務蓄積,減削士卒衣糧。西南戍邊之卒,衣食不足,皆入蠻境鈔盜以自給,〈鈔,楚交翻。〉蠻人反以衣食資之;由是蜀中虛實動靜,蠻皆知之。南詔自嵯顚謀大舉入寇,〈嵯顚弒君立君,遂專南詔之政。嵯,才何翻。〉邊州屢以告,元穎不之信;嵯顚兵至,邊城一無備禦。蠻以蜀卒爲鄕導,〈鄕,讀曰嚮,〉襲陷巂、戎二州。甲辰,元穎遣兵與戰於邛州南,蜀兵大敗;蠻遂陷邛州。〈邛,渠容翻。〉

  §26 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入朝。

  §27 詔發東川、興元、荊南兵以救西川;十二月,丁未朔,又發鄂岳、襄鄧、陳許等兵繼之。

  §28 以王智興爲忠武節度使。〈智興自徐徙陳。〉

  §29 己酉,以東川節度使郭釗爲西川節度使,兼權東川節度事。

  嵯顚自邛州引兵徑抵成都,〈《九域志》:自邛州東至成都二百六十里。〉庚戌,陷其外郭。杜元穎帥衆保牙城以拒之,〈帥,讀曰率。《考異》曰:《實錄》:「寇及子城,元穎方覺知。」按《實錄》:「十一月丙申,元穎奏南詔入寇。乙巳,奏圍清溪關。十二月丙辰,奏官軍失利,蠻陷邛州。」至此乃云「寇及子城,元穎方覺知。」似尤之太過,今不取。〉欲遁者數四。壬子,貶元穎爲邵州刺史。

  §30 己未,以右領軍大將軍董重質爲神策、諸道西川行營節度使,又發太原、鳳翔兵赴西川。南詔寇東川,入梓州西川。【章:十二行本「川」作「郭」;乙十一行本同,知「川」字乃「郭」之誤。退齋校云,下「川」字宋作「郭」。嚴:「西川」改「西郭」。】〈東川節度,治梓州。〉釗兵寡弱不能戰,〈「釗」上當更有「郭」字,蜀本正如此。〉以書責嵯顚。嵯顚復書曰:「杜元穎侵擾我,故興兵報之耳。」與釗脩好而退。〈好,呼到翻。〉

  蠻留成都西郭十日,其始慰撫蜀人,市肆安堵;將行,乃大掠子女、百工數萬人及珍貨而去。蜀人恐懼,往往赴江,流尸塞江而下。〈塞,悉則翻。〉嵯顚自爲軍殿,〈殿,丁練翻。〉及大度水,嵯顚謂蜀人曰:「此南吾境也,聽汝哭別鄕國。」衆皆慟哭,赴水死者以千計。自是南詔工巧埒於蜀中。〈埒,龍輒翻,等也。〉

  嵯顚遣使上表,稱:「蠻比脩職貢,〈比,毗至翻。〉豈敢犯邊,正以杜元穎不恤軍士,怨苦元穎,競爲鄕導,祈我此行以誅虐帥。〈帥,所類翻。〉誅之不遂,無以慰蜀士之心,願陛下誅之。」丁卯,再貶元穎循州司馬。詔董重質及諸道兵皆引還。郭釗至成都,與南詔立約,不相侵擾。詔遣中使以國信賜嵯顚。

  四年(庚戌、八三〇)

  §1 春,正月,辛巳,武昌節度使牛僧孺入朝。

  §2 戊子,立子永爲魯王。

  §3 李宗閔引薦牛僧孺;辛卯,以僧孺爲兵部尚書、同平章事。於是二人相與排擯李德裕之黨,〈排,擠也。擯,斥也。〉稍稍逐之。

  §4 南詔之寇成都也,詔山南西道發兵救之,〈事見上年。〉興元兵少,〈山南西道節度,治興元府。〉節度使李絳募兵千人赴之,未至,蠻退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興元兵有常額,詔新募兵悉罷之。二月,乙卯,絳悉召新軍,諭以詔旨而遣之,仍賜以廩麥,皆怏怏而退。〈怏,於兩翻。〉往辭監軍,監軍楊叔元素惡絳不奉己,以賜物薄激之。衆怒,大譟,掠庫兵,趨使牙。〈惡,烏露翻。趣,七喻翻。節度使所居爲使宅,治事之所爲使牙。使,疏吏翻。〉絳方與僚佐宴,不爲備,走登北城。或勸縋而出,〈縋,馳僞翻。〉絳曰:「吾爲元帥,豈可逃去!」麾推官趙存約令去。存約曰:「存約受明公知,何可苟免!」牙將王景延與賊力戰死,絳、存約及觀察判官薛齊皆爲亂兵所害,賊遂屠絳家。〈《考異》曰:《新傳》曰:「楊叔元素疾絳,遣人迎說軍士曰:『將收募直,而還爲民。』士皆怒,乃譟而入劫庫兵。絳方宴,不設備,遂握節登陴。或言縋城可以免,絳不從,遂遇害。」《實錄》:「絳召諸卒,以詔旨諭而遣之,發廩麥以賞衆,皆怏怏而退。出壘門,衆有請辭監軍者,而監軍楊叔元貪財怙寵,素怨絳之不奉己,與絳爲隙久矣,至是因以賞薄激之。散卒遂作亂。」今從之。〉

  戊午,叔元奏絳收新軍募直以致亂。庚申,以尚書右丞溫造爲山南西道節度使。是時,三省官上疏共論李絳之冤;諫議大夫孔敏行具呈叔元激怒亂兵,上始悟。

  §5 三月,乙亥朔,以刑部尚書柳公綽爲河東節度使。先是,回鶻入貢及互市,〈先,悉薦翻。〉所過恐其爲變,常嚴兵迎送防衞之。公綽至鎭,回鶻遣梅錄李暢以馬萬匹互市,公綽但遣牙將單騎迎勞於境,〈勞,力到翻。〉至則大闢牙門,受其禮謁。暢感泣,戒其下,在路不敢馳獵,無所侵擾。

  陘北沙陀素驍勇,〈沙陀保神武川,在陘嶺之北。陘,音刑。〉爲九姓、六州胡所畏伏。公綽奏以其酋長朱邪執宜爲陰山都督、代北行營招撫使,使居雲、朔塞下,捍禦北邊。執宜與諸酋長入謁,公綽與之宴。執宜神彩嚴整,進退有禮,公綽謂僚佐曰:「執宜外嚴而內寬,言徐而理當,〈酋,慈由翻。長,知兩翻。邪,讀曰耶。當,都浪翻。〉福祿人也。」執宜母妻入見,公綽使夫人與之飲酒,饋遺之。〈見,賢遍翻。遺,唯季翻。〉執宜感恩,爲之盡力。〈爲,于僞翻。〉塞下舊有廢府十一,〈《舊書》作「廢栅」,當從之,蓋考之《唐志》,雲、朔塞下無十一府也。〉執宜脩之,使其部落三千人分守之,自是雜虜不敢犯塞。〈雜虜,謂退渾、回鶻、韃靼、奚、室韋之屬。〉

  §6 溫造行至褒城,〈褒城,漢褒中縣,唐屬興元府。《九域志》:褒城在府西北四十五里。〉遇興元都將衞志忠征蠻歸,造密與之謀誅亂者,以其兵八百人爲牙隊,五百人爲前軍,入府,分守諸門。己卯,造視事,饗將士於牙門,造曰:「吾欲問新軍去留之意,宜悉使來前。」旣勞問,〈勞,力到翻。〉命坐,行酒。志忠密以牙兵圍之,旣合,唱「殺!」〈圍旣合,唱聲曰「殺!」衆應聲而進,殺之。〉新軍八百餘人皆死。楊叔元起,擁造靴求生,造命囚之。其手殺絳者,斬之百段,餘皆斬首,投尸漢水,以百首祭李絳,三十首祭死事者,具事以聞。己丑,流楊叔元於康州。〈康州,漢端溪縣地,武德四年置南康州,貞觀十二年去「南」字;至京師五千七百五十里。〉

  §7 癸卯,加淮南節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爲荊南節度使。

  §8 奚寇幽州,夏,四月,丁未,盧龍節度使李載義擊破之;辛酉,擒其王茹羯以獻。〈羯,居列翻。〉

  §9 裴度以高年多疾,懇辭機政。六月,丁未,以度爲司徒、平章軍國重事,〈平章軍國重事者,平章大事,不復煩以細務,與同平章事之官不同。《考異》曰:寶曆二年度入相,時猶守司空,自後未嘗遷官。至此,《實錄》直言司徒裴度。按制辭云:「遷秩上公,式是殊寵。」又云:「宜其首贊機衡,弘敷敎典。」蓋此時方遷司徒。《實錄》先云「司徒裴度」,誤也。〉俟疾損,三五日一入中書。〈疾損,猶言疾減也。〉

  上患宦者強盛,憲宗、敬宗弒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專橫,〈橫,戶孟翻。〉招權納賄,上不能制。嘗密與翰林學士宋申錫言之,申錫請漸除其偪。〈欲以漸去其威權偪上者。偪,音逼。〉上以申錫沈厚忠謹,可倚以事,擢爲尚書右丞;七月,癸未,以申錫同平章事。〈疑則勿任,任則勿疑,文宗爲負宋申錫矣。爲申錫貶逐張本。〉

  §10 初,裴度征淮西,〈謂元和討吳元濟時也。〉奏李宗閔爲觀察判官,由是漸獲進用。至是,怨度薦李德裕,因其謝病,九月,壬午,以度兼侍中,充山南東道節度使。

  §11 西川節度使郭釗以疾求代,冬,十月,戊申,以義成節度使李德裕爲西川節度使。

  蜀自南詔入寇,一方殘弊,郭釗多病,未暇完補。德裕至鎭,作籌邊樓,圖蜀地形,南入南詔,西達吐蕃。日召老於軍旅、習邊事者,雖走卒蠻夷無所間,〈蜀自清溪關則南入南詔,踰西山則西達吐蕃。間,古莧翻。〉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遠近,〈易,以豉翻。〉未踰月,皆若身嘗涉歷。

  上命德裕脩塞清溪關以斷南詔入寇之路,〈塞,悉則翻;下同。斷,音短。〉或無土,則以石壘之。德裕上言:「通蠻細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鎭守,可保無虞;但黎、雅以來得萬人,成都得二萬人,精加訓練,則蠻不敢動矣。邊兵又不宜多,須力可臨制。崔旰之殺郭英乂,〈見二百二十四卷代宗永泰元年。〉張朏之逐張延賞,〈見二百二十九卷德宗建中四年。〉皆鎭兵也。」時北兵皆歸本道,惟河中、陳許三千人在成都,有詔來年三月亦歸,蜀人忷懼。〈忷,許拱翻。〉德裕奏乞鄭滑五百人、陳許千人以鎭蜀;且言:「蜀兵脆弱,新爲蠻寇所困,皆破膽,不堪征戍。〈戰勝之威,士氣百倍,敗兵之卒,沒世不復,正謂此也。脆,此芮翻。〉若北兵盡歸,則與杜元穎時無異,蜀不可保。恐議者云蜀經蠻寇以來,已自增兵,曏者蠻寇已逼,元穎始募市人爲兵,得三千餘人,徒有其數,實不可用。郭釗募北兵僅得百餘人,臣復召募得二百餘人,〈復,扶又翻。〉此外皆元穎舊兵也。恐議者又聞一夫當關之說,〈一夫當關,萬夫莫前,前人所以言蜀之險也。〉以爲清溪可塞,臣訪之蜀中老將,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餘小徑無數,皆東蠻臨時爲之開通,〈勿鄧、豐琶、兩林,皆東蠻也。爲,于僞翻。〉若言可塞,則是欺罔朝廷。要須大度水北更築一城,迤邐接黎州,〈《九域志》:黎州南至大度河一百里。宋白曰:黎州,古沈黎地。迤,以爾翻。邐,力紙翻。〉以大兵守之方可。況聞南詔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賂遺吐蕃,〈遺,唯季翻。〉若使二虜知蜀虛實,連兵入寇,誠可深憂。其朝臣建言者,蓋由禍不在身,望人責一狀,留入堂案,〈堂,謂政事堂。案,文案也。〉他日敗事,不可令臣獨當國憲。」〈憲,法也。敗,補邁翻。〉朝廷皆從其請。德裕乃練士卒,葺堡鄣,積糧儲以備邊,蜀人粗安。

  §12 是歲,勃海宣王仁秀卒,子新德早死,孫彝震立,改元咸和。

  五年(辛亥、八三一)

  §1 春,正月,丁巳,賜滄、齊、德節度名義昌軍。〈張孝忠以程日華爲滄州刺史。朱滔之亂,滄、定隔絕,日華以滄州自通於朝廷。貞元三年,以日華爲橫海軍節度,領滄、景二州。元和十三年,王承宗獻德、棣二州,而橫海軍領滄、景、德、棣四州;長慶元年,省景州;明年,復領景州;太和元年,增領齊州;明年,以棣州隸淄青、平盧節度;又明年,罷橫海節度,更置齊德節度;尋平李同捷,得滄州,更號滄、齊、德節度;是年,賜號義昌軍。〉

  §2 庚申,盧龍監軍奏李載義與敕使宴於毬場後院,副兵馬使楊志誠與其徒呼噪作亂,載義與子正元奔易州;志誠又殺莫州刺史張慶初。〈宋白曰:幽州南至莫州二百八十里。〉上召宰相謀之,牛僧孺曰:「范陽自安、史以來,非國所有,劉總蹔獻其地,〈事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朝廷費錢八十萬緡而無絲毫所獲。今日志誠得之,猶前日載義得之也;〈敬宗寶曆二年,李載義得范陽,事見上卷。〉因而撫之,使捍北狄,不必計其逆順。」上從之。載義自易州赴京師,上以載義有平滄景之功,〈平滄、景見上三年。〉且事朝廷恭順;二月,壬辰,以載義爲太保,同平章事如故。以楊志誠爲盧龍留後。

  臣光曰:昔者聖人順天理、察人情,知齊民之莫能相治也,〈治,直之翻;下同。〉故置師長以正之;知羣臣之莫能相使也,故建諸侯以制之;知列國之莫能相服也,故立天子以統之。〈自師長而上至天子,則所謂師長者,近民之官也。長,知丈翻。〉天子之於萬國,能褒善而黜惡,抑強而扶弱,撫服而懲違,禁暴而誅亂,然後發號施令而四海之內莫不率從也。〈率,循也。從,順也。一曰:相率而從上之令也。〉《詩》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詩·大雅·棫樸》之辭。〉載義藩屛大臣,〈屛,必郢翻。〉有功於國,無罪而志誠逐之,此天子所宜治也。若一無所問,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則是將帥之廢置殺生皆出於士卒之手,天子雖在上,何爲哉!國家之有方鎭,豈專利其財賦而已乎!如僧孺之言,姑息偷安之術耳,豈宰相佐天子御天下之道哉!

  §3 新羅王彥昇卒,子景徽立。

  §4 上與宋申錫謀誅宦官,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爲京兆尹,以密旨諭之。璠泄其謀,〈璠,孚袁翻。《考異》曰:按《舊·璠傳》:去年七月爲京兆尹,十二月遷左丞。故申錫得罪時,京兆尹乃崔琯也。〉鄭注、王守澄知之,陰爲之備。

  上弟漳王湊賢,有人望,注令神策都虞候豆盧著誣告申錫謀立漳王。戊戌,守澄奏之,上以爲信然,甚怒。〈漳王固上之所忌,因其所忌而讒間之,此宋申錫之所以不免於罪也。〉守澄欲卽遣二百騎屠申錫家,飛龍使馬存亮固爭曰:「如此,則京城自亂矣!宜召他相與議其事。」〈以馬存亮定張韶之難及爭宋申錫之事觀之,則溫公之取存亮,固不特一事也。飛龍使,掌飛龍廐。〉守澄乃止。

  是日,旬休,〈一月三旬,遇旬則下直而休沐,謂之旬休,今謂之旬假是也。〉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東門。中使曰:「所召無宋公名。」申錫知獲罪,望延英,以笏扣頭而退。〈按閣本《大明宮圖》:中書省與延英殿,其間僅隔殿中外院、殿中內院耳。〉宰相至延英,上示以守澄所奏,相顧愕眙。〈眙,丑吏翻。〉上命守澄捕豆盧著所告十六宅宮市品官晏敬則及申錫親事王師文等,於禁中鞫之;〈親事,常在左右者。今宰執侍從,猶有親事官。〉師文亡命。三月,庚子,申錫罷爲右庶子。自宰相大臣無敢顯言其冤者,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連上疏請出內獄付外廷覈實,〈鞫於禁中,故曰內獄。〉由是獄稍緩。正雅,翃之子也。〈王翃,見《德宗紀》。〉晏敬則等自誣服,稱申錫遣王師文達意於王,結異日之知。

  獄成,壬寅,上悉召師保以下及臺省府寺大臣面詢之。午際,〈午際,方交午漏初刻,非正午時也。〉左常侍崔玄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褒、蔣係、裴休、韋溫等復請對於延英,〈復,扶又翻;下同。〉乞以獄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與大臣議之矣。」屢遣之出,不退。玄亮叩頭流涕曰:「殺一匹夫猶不可不重愼,況宰相乎!」上意稍解,曰:「當更與宰相議之。」乃復召宰相入,牛僧孺曰:「人臣不過宰相,今申錫已爲宰相,假使如所謀,復與【章:十二行本「與」作「欲」;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作「欲」。】何求!申錫殆不至此!」鄭注恐覆按詐覺,乃勸守澄請止行貶黜。癸卯,貶漳王湊爲巢縣公,宋申錫爲開州司馬。存亮卽日請致仕。〈「存亮」之上,更有一「馬」字,姓名較明白。按馬存亮自以知宋申錫之冤而不能救,惡王守澄之橫而不能退,卽日乞身致事,雖宦者而有古人之風。〉玄亮,磁州人;質,通五世孫;〈王通見一百七十九卷隋文帝仁壽三年;號文中子。〉係,乂之子;〈蔣乂見二百三十五卷德宗貞元十三年。〉元褒,江州人也。晏敬則等坐死及流竄者數十百人,申錫竟卒於貶所。

  §5 夏,四月,己丑,以李載義爲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志誠爲幽州節度使。

  §6 五月,辛丑,上以太廟兩室破漏,踰年不葺,罰將作監、度支判官、宗正卿俸;〈將作監,掌土木工匠。度支,掌支調。宗正卿,掌太廟齋郎。宗廟不脩,故皆罰俸。俸,扶用翻。〉亟命中使帥工徒,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之。〈帥,讀曰率。〉左補闕韋溫諫,以爲:「國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苟爲墮曠,〈墮,讀曰隳。〉宜黜其人,更擇能者代之。〈更,工衡翻。〉今曠官者止於罰俸,而憂軫所切卽委內臣,是以宗廟爲陛下所私而百官皆爲虛設也。」上善其言,卽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7 丙辰,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索,山客翻。前年寇蜀所掠者也。〉得四千人而還。〈《考異》曰:德裕《西南備邊錄》曰:「南詔以所虜男女五千三百六十四人歸于我。」《舊傳》曰:「又遣人入南詔求其所俘工匠,得僧、道、工巧四千餘人,復歸成都。」按《實錄》云「約四千人」,今從之。〉

  §8 秋,八月,戊寅,以陝虢觀察使崔郾爲鄂岳觀察使。〈陝,式冉翻。郾,於幰翻。〉鄂岳地囊山帶江,處百越、巴、蜀、荊、漢之會,〈處,昌呂翻。〉土多羣盜,剽行舟,〈剽,匹妙翻。〉無老幼必盡殺乃已。郾至,訓卒治兵,作蒙衝追討,〈蒙衝,戰船也。治,直之翻。〉歲中,悉誅之。郾在陝,以寬仁爲治,〈治,直吏翻;下同。〉或經月不笞一人,及至鄂,嚴峻刑罰;或問其故,郾曰:「陝土瘠民貧,吾撫之不暇,尚恐其驚;鄂地險民雜,夷俗慓狡爲姦,〈慓,匹妙翻。〉非用威刑,不能致治。〈治,直吏翻。〉政貴知變,蓋謂此也。」

  §9 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蜀兵羸疾老弱者,從來終身不簡,臣命立五尺五寸之度,簡去四千四百餘人,〈簡,選也。去,羌呂翻。〉復簡募少壯者千人以慰其心。〈復,扶又翻。少,詩照翻。〉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與土兵參居,〈參,倉含翻,間廁也。〉轉相訓習,日益精練。又,蜀工所作兵器,徒務華飾不堪用;臣今取工於別道以治之,無不堅利。」〈治,直之翻。〉

  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怛,當割翻。〉盡帥其衆奔成都;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庚申,具奏其狀,且言「欲遣生羌三千,燒十三橋,擣西戎腹心,可洗久恥,是韋皋沒身恨不能致者也!」〈德宗之時,韋皋屢出兵攻維州,不能取。〉事下尚書省,集百官議,〈下,戶嫁翻。〉皆請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脩好,約罷戍兵,〈比,毗至翻。好,呼到翻。《考異》曰:《舊·僧孺傳》載僧孺語曰:「今論董勃纔還,劉元鼎未至。」按《穆宗實錄》:「長慶二年八月,大理卿劉元鼎使吐蕃回。」《文宗實錄》:「太和六年三月,吐蕃遣論董勃藏入見,」不言元鼎再奉使。杜牧《僧孺墓誌》亦無董勃等名,蓋《舊傳》誤也。〉中國禦戎,守信爲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原州蕭關縣有蔚如水,水西卽白草軍。蔚,紆勿翻。〉上平涼阪,〈上,時掌翻。阪,音反。〉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爲,況天子乎!」上以爲然,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爲武宗朝李德裕追論維州事張本。〉

  §10 冬,十月,戊寅,李德裕奏南詔寇巂州,陷三縣。〈巂,音髓。〉

  六年(壬子、八三二)

  §1 春,正月,壬子,詔以水旱降繫囚。羣臣上尊號曰太和文武至德皇帝;右補闕韋溫上疏,以爲:「今水旱爲災,恐非崇飾徽稱之時。」〈稱,尺證翻。〉上善之,辭不受。

  §2 三月,辛丑,以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兼侍中,充忠武節度使;以邠寧節度使李聽爲武寧節度使。

  §3 回鶻昭禮可汗爲其下所殺,從子胡特勒立。〈從,才用翻。《考異》曰:《舊傳》云:「七年三月,回鶻李義節等將駞馬到,且報可汗二月二十七日薨,已册親弟薩特勒。廢朝三日。」今從《新傳》。〉

  §4 李聽之前鎭武寧也,有蒼頭爲牙將;〈考《新》、《舊書》,李聽前此未嘗鎭武寧。竊意此蒼頭蓋從聽兄愿素鎭武寧,遂得爲牙將也。〉至是,聽先遣親吏至徐州慰勞將士,〈勞,力到翻。〉蒼頭不欲聽復來,說軍士〈復,扶又翻。說,式芮翻。〉殺其親吏,臠食之。聽懼,以疾固辭。辛酉,以前忠武節度使高瑀爲武寧節度使。

  §5 夏,五月,甲辰,李德裕奏脩邛崍關及移巂州理臺登城。〈邛崍關,或作邛峽關,誤也。邛崍關在雅州榮經縣,所謂邛崍九折坂,王尊叱馭處也。祝穆曰:邛崍關在巂州北九十里。巂州先治越巂縣。宋白曰:越巂,漢邛都地。臺登,漢旄牛地。李心傳曰:邛崍關,近榮經,去黎州六十里。〉

  §6 秋,七月,原王逵薨。〈逵,代宗子。〉

  §7 冬,十月,甲子,立魯王永爲太子。初,上以晉王普,敬宗長子,性謹愿,欲以爲嗣;會薨,〈晉王普,太和二年薨,見上卷。〉上痛惜之,故久不議建儲,至是始行之。

  §8 十一月,乙卯,以荊南節度使段文昌爲西川節度使。西川監軍王踐言入知樞密,數爲上言:〈數,所角翻。爲,于僞翻。〉「縛送悉怛謀以快虜心,絕後來降者,非計也。」上亦悔之,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失策。附李德裕者因言「僧孺與德裕有隙,害其功。」上益疏之。〈尤者,以爲愆過也。疏者,情不相親也。〉僧孺內不自安,會上御延英,謂宰相曰:「天下何時當太平,卿等亦有意於此乎!」〈責其尸位素餐,無佐理興化之心。〉僧孺對曰:「太平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雖非至理,〈至理,猶言至治也。〉亦謂小康。〈康,安也。〉陛下若別求太平,非臣等所及。」退,謂同列曰:「主上責望如此,吾曹豈得久居此地乎!」因累表請罷。十二月,乙丑,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臣光曰:君明臣忠,上令下從,俊良在位,佞邪黜遠,禮修樂舉,刑清政平,姦宄消伏,〈宄,音軌。〉兵革偃戢,諸侯順附,四夷懷服,【章:十二本「服」下有「時和年豐」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家給人足,此太平之象也。于斯之時,閽寺專權,脅君於內,弗能遠也;〈遠,于願翻。〉藩鎭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士卒殺逐主帥,拒命自立,弗能詰也;〈詰,起吉翻。〉軍旅歲興,賦斂日急,〈斂,力贍翻。〉骨血縱橫於原野,〈縱,子容翻。〉杼軸空竭於里閭,而僧孺謂之太平,不亦誣乎!當文宗求治之時,僧孺任居承弼,進則偷安取容以竊位,退則欺君誣世以盜名,罪孰大焉!〈按《書·冏命》,旦夕承弼厥辟,本不專指宰相。溫公取翊輔之義,遂以爲宰相之任。又公以進退之道責牛僧孺,亦有見於後之竊位盜名如僧孺者。治,直吏翻。〉

  §9 珍王誠薨。〈《新書》,「誠」作「諴」。諴,德宗子也。〉

  §10 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入朝。

  §11 丁未,以前西川節度使李德裕爲兵部尚書。

  初,李宗閔與德裕有隙,〈事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及德裕還自西川,上注意甚厚,朝夕且爲相,宗閔百方沮之不能。京兆尹杜悰,〈沮,在呂翻。悰,徂宗翻。〉宗閔黨也,嘗詣宗閔,見其有憂色,曰:「得非以大戎乎?」〈兵部掌戎政,尚書其長也。故悰隱語謂之大戎。〉宗閔曰:「然。何以相救?」悰曰:「悰有一策,可平宿憾,恐公不能用。」宗閔曰:「何如?」悰曰:「德裕有文學而不由科第,常用此爲慊慊,〈慊,苦簟翻。慊慊,不快之意。〉若使之知舉,必喜矣。」〈知舉,知貢舉也。〉宗閔默然有間,曰:〈間,如字。〉「更思其次。」悰曰:「不則用爲御史大夫。」〈不,讀曰否。〉宗閔曰:「此則可矣。」悰再三與約,乃詣德裕。德裕迎揖曰:「公何爲訪此寂寥?」悰曰:「靖安相公令悰達意,〈李宗閔蓋居靖安坊,因以稱之;如後劉崇望居光德坊,呼爲光德劉公之類。〉卽以大夫之命告之。」德裕驚喜泣下,曰:「此大門官,〈唐制,大朝會,御史大夫帥其屬正百官之班序,遲明列於兩觀,故以爲大門官。〉小子何足以當之!」寄謝重沓。〈重,直龍翻。〉宗閔復與給事楊虞卿謀之,〈復,扶又翻。〉事遂中止。〈牛僧孺患失之心重,李德裕進取之心銳,所謂楚則失矣,齊亦未爲得也。〉虞卿,汝士之從弟也。〈楊汝士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

  七年(癸丑、八三三)

  §1 春,正月,甲午,加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同平章事,遣歸鎭。初,從諫以忠義自任,入朝,欲請他鎭;旣至,見朝廷事柄不一,又士大夫多請託,心輕朝廷,〈《考異》曰:《補國史》曰:「文宗朝,劉從諫朝覲,渥澤甚厚。自謂河朔近無比倫,頗矜臣節,文武百辟盡湊其門。從諫廣行金帛,賂諸權要,求登台席,人情多可,相國李公固言獨無一言。從諫欲市其歡,玉不可染,欲諛其意,水不可穿,門館不敢導其誠懇,遇休假,謁於私第,投誠瀝懇,至於再三。相公正色謂曰:『僕射先君以東平之功,鎭潞二十餘年。及卽世之後,僕射擅領戎務,坐邀朝命。朝廷以先君勳績,不絕賞延,任居蕃閫,位劇南宮,豈是恩澤降於等倫,欲以何事效忠報國!僕射若請邊陲一鎭,大展籌謀,拓境復疆,乃爲勳業。朝廷豈不以袞職之重,命賞封功;區區躁求,一何容易!某比謂僕射英雄忠義,首冠蕃臣;今求佩相印,擁節旄,榮歸舊藩,亦河朔尋常倔強之臣所措履也,忠節安在,深爲解體。』從諫矍然禁口無辭,再拜趨出。然從諫厚賂倖臣,旬日間果以本官加平章事,遽辭歸鎭。宰相餞於郵亭,李相公謂曰:『相公少年昌盛,勉報國恩,幸望保家,勿殃後嗣。』從諫以笏扣頭,灑淚而辭。及至本鎭,謂從事將校曰:『昨者入覲闕庭,遍觀朝德,唯李公峻直貞明,凜然可懼,眞社稷之重臣也!』」按固言此年未爲相,其說妄也。今從《實錄》。〉故歸而益驕。〈爲劉從諫倔強張本。〉

  §2 徐州承王智興之後,士卒驕悖,節度使高瑀不能制;〈悖,蒲妹翻,又蒲沒翻。《考異》曰:杜牧《上崔相公書》曰:「高僕射寬厚聞名,不能治軍事,舉動汗流,拜于堂下。」此蓋文士筆快耳,未必然也!〉上以爲憂。甲寅,以嶺南節度使崔珙爲武寧節度使。珙至鎭,寬猛適宜,徐人安之。珙,琯之弟也。〈崔琯,見上五年。珙,居竦翻。〉

  §3 二月,癸亥,加盧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楊志誠檢校吏部尚書。進奏官徐迪〈徐迪,盧龍進奏官也。宋白曰:大曆十二年正月,敕諸道先置上都留後便宜,並改充諸道都知進奏官。〉詣宰相言:「軍中不識朝廷之制,唯知尚書改僕射爲遷,不知工部改吏部爲美,敕使往,恐不得出。」〈晉、宋以來,以吏部尚書爲大尚書,諸部尚書莫敢比焉。唐諸藩進奏官豈不知之?徐迪敢詣宰相出是言者,直以下陵上替,無所忌憚耳。敕使不得出,言必將拘留之也。〉辭氣甚慢,宰相不以爲意。

  §4 丙戌,以兵部尚書李德裕同平章事。德裕入謝,上與之論朋黨事,對曰:「方今朝士三分之一爲朋黨。」時給事中楊虞卿與從兄中書舍人汝士、弟戶部郎中漢公、中書舍人張元夫、給事中蕭澣等善交結,依附權要,上干執政,下撓有司,爲士人求官及科第,無不如志,上聞而惡之,〈撓,奴高翻,又奴巧翻。爲,于僞翻。惡,烏露翻。〉故與德裕言首及之;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悅者。〈昔人有評牛、李事者,謂德裕以燕伐燕,有味乎其言也。〉初,左散騎常侍張仲方嘗駁李吉甫諡,〈李吉甫薨,有司諡曰敬憲。度支郎中張仲方駁其太優,憲宗以是貶仲方,賜諡曰忠懿。宋白曰:唐制,諸職事官三品已上、散官二品已上身亡者,佐吏錄行狀申考功,責歷任勘校,下太常寺擬諡訖,復申考功,都堂集省官議定,然後奏聞。若蘊德丘園,聲實明著,雖無官爵,亦奏賜諡先生。諡,神至翻。〉及德裕爲相,仲方稱疾不出。三月,壬辰,以仲方爲賓客分司。

  §5 楊志誠怒不得僕射,留官告使魏寶義幷春衣使焦奉鸞、送奚·契丹使尹士恭;〈唐中世已後,凡藩鎭加官,率遣中使奉命,謂之官告使。焦奉鸞以賜春衣,尹士恭以送兩蕃使者,同時至幽州,故皆爲所留。〉甲午,遣牙將王文穎來謝恩幷讓官。丙申,復以告身幷批答賜之,〈自唐以來,凡讓官者,皆有批答不允。復,扶又翻;下同。〉文穎不受而去。

  §6 和王綺薨。〈綺,順宗子。〉

  §7 庚戌,以楊虞卿爲常州刺史,張元夫爲汝州刺史。〈唐以隋毗陵郡置常州;京師東南二千八百四十三里。隋置伊州於襄城郡,後改汝州;京師東九百八十二里。〉他日,上復言及朋黨,李宗閔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輩臣皆不與美官。」李德裕曰:「給、舍非美官而何!」〈給、舍,謂給事中、中書舍人。〉宗閔失色。丁巳,以蕭澣爲鄭州刺史。〈鄭州至京師千一百五里。〉

  §8 夏,四月,丙戌,册回鶻新可汗爲愛登里囉汩沒密施合句祿毗伽彰信可汗。

  §9 六月,乙巳,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載義爲河東節度使。先是,回鶻每入貢,所過暴掠,〈先,悉薦翻。〉州縣不敢詰,但嚴兵防衞而已。載義至鎭,回鶻使者李暢入貢,載義謂之曰:「可汗遣將軍入貢以固舅甥之好,〈唐公主出嫁回鶻,與爲舅甥之國。好,呼到翻。〉非遣將軍陵踐上國也。將軍不戢部曲,使爲侵盜;〈踐,慈演翻。戢,疾立翻。〉載義亦得殺之,勿謂中國之法可忽也。」於是悉罷防衞兵,但使二卒守其門。暢畏服,不敢犯令。

  §10 壬申,以工部尚書鄭覃爲御史大夫。初,李宗閔惡覃在禁中數言事,〈惡,烏露翻。數,所角翻。〉奏罷其侍講。〈覃自工部侍郎進尚書,皆兼翰林侍講學士。〉上從容謂宰相曰:〈從,千容翻。〉「殷侑經術頗似鄭覃。」宗閔對曰:「覃、侑經術誠可尚,然論議不足聽。」李德裕曰:「覃、侑議論,他人不欲聞,惟陛下欲聞之。」後旬日,宣出,除覃御史大夫。〈不由宰相進擬,出宣命而除之。〉宗閔謂樞密使崔潭峻曰:「事一切宣出,安用中書!」潭峻曰:「八年天子,〈上卽位,至是八年矣。〉聽其自行事亦可矣!」宗閔愀然而止。〈愀,七小翻。〉

  §11 乙亥,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閔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

  §12 秋,七月,壬寅,以右僕射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鹽鐵轉運使。

  §13 宣武節度使楊元卿有疾,朝廷議除代,李德裕請徙劉從諫於宣武,因拔出上黨,不使與山東連結;上以爲未可。癸丑,以左僕射李程爲宣武節度使。

  §14 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經術,李德裕請依楊綰議,進士試論議,不試詩賦。〈楊綰議見二百二十二卷代宗廣德元年。〉德裕又言:「昔玄宗以臨淄王定內難,〈事見二百九卷睿宗景雲元年。難,乃旦翻。〉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閤;天下議皆以爲幽閉骨肉,虧傷人倫。曏使天寶之末、建中之初,宗室散處方州,〈處,昌呂翻。〉雖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所以悉爲安祿山、朱泚所魚肉者,由聚於一宮故也。〈事並見前《紀》。〉陛下誠因册太子,制書聽宗室年高屬疏者出閤,且除諸州上佐,使攜其男女出外婚嫁;此則百年弊法,一旦因陛下去之,〈去,羌呂翻。〉海內孰不欣悅!」上曰:「茲事朕久知其不可,方今諸王豈無賢才,無所施耳!」八月,庚寅,册命太子,因下制:諸王自今以次出閤,授緊·望州刺史、上佐;〈開元中,定天下州府,自京都及諸都督護府外,以近畿同、華、岐、蒲爲四輔,鄭、陝、汴、懷、衞、絳爲六雄,宋、亳、滑、許、汝、晉、洺、虢、魏、相爲十望,又有十緊。其後入緊、望者浸多,凡商、寧、青、汾、貝、趙、襄、常、宣皆望州也。蔡、徐、鄆、楚、鄂、彭、蜀爲緊州,不及十數。又以汝、虢、鄭、汴、魏、洋、蘇爲雄。蓋升雄、望者旣多,所以緊不及十。〉十六宅縣主,以時出適;〈出閣而適人,使有配偶。〉進士停試詩賦。諸王出閤,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罷。

  §15 壬寅,加幽州節度使楊志誠檢校右僕射;〈《考異》曰:《舊傳》曰:「朝廷納裴度言,務以含垢下詔諭之,因再遣使加尚書右僕射。」按此時度爲襄陽節度使,《舊傳》恐誤。今從《實錄》。〉仍別遣使慰諭之。

  §16 杜牧憤河朔三鎭之桀驁,〈驁,五到翻。〉而朝廷議者專事姑息,乃作書,名曰《罪言》,大略以爲:「國家自天寶盜起,河北百餘城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鶻、吐蕃,無敢窺者。齊、梁、蔡被其風流,因亦爲寇。〈齊,李正己;梁,李靈曜;蔡,李希烈、吳氏。被,皮義翻。〉未嘗五年間不戰,焦焦然七十餘年矣。今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爲浪戰,不計地勢,不審攻守是也。」

  又傷府兵廢壞,作《原十六衞》,以爲:「國家始踵隋制,開十六衞,自今觀之,設官言無謂者,其十六衞乎!本原事迹,其實天下之大命也。〈唐承隋制,開十六衞,改左、右翊衞曰左、右衞府,左、右驍騎衞曰左、右驍衞府,左、右屯衞曰左、右威衞府,左、右禦衞曰左、右領軍衞府,左、右備身曰領左、右府。唯左·右武衞府、左·右監門府、左·右候衞府,仍隋不改。顯慶五年,改左、右府曰左、右千牛府。龍朔二年,左·右衞府、驍衞府、武衞府皆省府字。左、右威衞曰左、右武威,左、右領軍衞曰左、右戎衞,左、右候衞曰左、右金吾衞,左、右監門府曰左、右監門衞,左、右千牛府曰左、右奉宸衞,後復曰左、右千牛衞。咸亨元年,復改左、右戎衞曰領軍衞。武后光宅元年,改左、右驍衞曰左、右武威衞,左、右武衞曰左、右鷹揚衞,左、右威衞曰左、右豹韜衞,左、右領軍衞曰左、右玉鈐衞。唐初,十六衞置大將軍各一人,正三品;將軍各二人,從三品。貞元二年,十六衞各置上將軍一人,從二品。雖設官而無兵可掌,故當時以爲無謂。〉貞觀中,內以十六衞蓄養武臣,外開折衝、果毅府五百七十四,〈諸府,每府折衝都尉一人,上府正四品上,中府從四品下,下府正五品下。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上府從五品下,中府正六品上,下府正六品下。〉以儲兵伍,有事則戎臣提兵居外,無事則放兵居內。其居內也,富貴恩澤以奉其身;所部之兵散舍諸府。〈散者,分散之散。舍者,居舍之舍。〉上府不越千二百人,三時耕稼,一時治武,籍藏將府,〈治,直之翻。將,卽亮翻。〉伍散田畝,力解勢破,人人自愛,雖有蚩尤爲帥,亦不可使爲亂耳。〈帥,所類翻;下同。〉及其居外也,緣部之兵被檄乃來,〈被,皮義翻。〉斧鉞在前,爵賞在後,飃暴交捽,豈暇異略!〈飃,卽飄字。捽,昨沒翻。〉雖有蚩尤爲帥,亦無能爲叛也。〈此所謂實天下之大命也。〉自貞觀至于開元百三十年間,戎臣兵伍未始逆篡,此大聖人所以能柄統輕重,制鄣表裏,聖算神術【張:「術」作「謨」。】也。至于開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勝矣,請罷府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強矣,請搏四夷。』於是府兵內剷,〈字書無「剷」字,今以類求之,音楚限翻。〉邊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內無一人矣。尾大中乾,〈乾,音干。〉成燕偏重,〈謂成安祿山偏重之勢也。燕,於賢翻。〉而天下掀然,根萌燼然,七聖旰食,〈七聖,謂肅、代、德、順、憲、穆、敬。〉求欲除之且不能也。由此觀之,戎臣兵伍,豈可一日使出落鈴【章:十二行本「鈴」作「鈐」;乙十一行本同。】鍵哉!然爲國者不能無兵,居外則叛,居內則篡。使外不叛,內不篡,古今以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衞乎!近代以來,於其將也,弊復爲甚,〈將,卽亮翻。復,扶又翻;下同。〉率皆市兒輩多齎金玉、負倚幽陰、〈謂負倚宦官,行貨賂以進取也。〉折券交貨所能致也;絕不識父兄禮義之敎,復無慷慨感槪之氣。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強傑愎勃者則撓削法制,〈愎,弼力翻。撓,奴敎翻。〉不使縛己,斬族忠良,不使違己,力一勢便,罔不爲寇;其陰泥巧狡者,〈「泥」,恐當作「昵」。〉亦能家算口斂,委於邪倖,由卿市公,去郡得都,〈郡,謂列郡。都,謂五都。〉四履所治,指爲別館;〈《左傳》:管仲曰:「賜我先君履,東至於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杜預《註》云:履,所踐履之界。後人言賜履者本此。此四履謂四境所至。〉或一夫不幸而壽,則戛割生人,略帀天下。〈帀,作答翻,周也。〉是以天下兵亂不息,齊人乾耗,〈乾,音干。〉靡不由是矣。嗚呼!文皇帝十六衞之旨,其誰原而復之乎!」〈太宗文皇帝。〉

  又作《戰論》,以爲:「河北視天下,猶珠璣也;〈言河北不資天下所產以爲富。〉天下視河北,猶四支也。河北氣俗渾厚,果於戰耕,加以土息健馬,〈息,生也。〉便於馳敵,是以出則勝,處則饒,〈處,昌呂翻。〉不窺天下之產,自可封殖;亦猶大農之家,不待珠璣然後以爲富也。國家無河北,則精甲、銳卒、利刀、良弓、健馬無有也,是一支,兵去矣。河東、盟津、滑臺、大梁、彭城、東平,盡宿厚兵以塞虜衝,不可他使,是二支,兵去矣。〈河東、太原之全軍。盟津,河陽軍。滑臺,義成軍。大梁,宣武軍。彭城,武寧軍。東平,天平軍。盟,讀曰孟。塞,音悉則翻。〉六鎭之師,厥數三億,低首仰給,〈仰,牛向翻。〉橫拱不爲,〈橫拱者,言橫其兩肱,拱立而事其帥,他無所爲也。〉則沿淮已北,循河之南,東盡海,西叩洛,赤地盡取,才能應費,是三支,財去矣。〈才能之才,卽纔字,《漢書》作「財」,後人從省便,又去「貝」作「才」。〉咸陽西北,戎夷大屯,〈謂自咸陽西北,列大屯以防戎夷也。〉盡剷吳、越、荊、楚之饒以啖兵戍。〈啖,徒濫翻。〉是四支,財去矣。天下四支盡解,頭腹兀然,其能以是久爲安乎!今者誠能治其五敗,則一戰可定,四支可生。夫天下無事之時,殿寄大臣偷安奉私,〈殿寄大臣,謂受殿邦之寄者,牧蓋謂當時節度使也。《詩·采菽》,殿天子之邦,毛氏《註》云:殿,鎭也。音丁練翻。〉戰士離落,兵甲鈍弊,是不蒐練之過,其敗一也。百人荷戈,〈荷,下可翻。〉仰食縣官,則挾千夫之名,大將小裨,操其餘贏,〈小裨,謂裨將。操,七刀翻。〉以虜壯爲幸,以師老爲娛,是執兵者常少,糜食常多,此不責實料食之過,其敗二也。戰小勝則張皇其功,奔走獻狀以邀上賞,或一日再賜,或一月累封,凱還未歌,書品已崇,〈戰勝,則奏凱歌而還。書品,謂書其官品也。還,音旋。〉爵命極矣,田宮廣矣,〈田宮,猶言田宅也。〉金繒溢矣,〈繒,慈陵翻。〉子孫官矣,焉肯搜奇出死,勤於我矣!此厚賞之過,其敗三也。〈焉,於虔翻。〉多喪兵士,顚翻大都,則跳身而來,刺邦而去;〈跳身而來,謂逃至京師也。刺邦而去,謂貶爲刺史也。喪,息浪翻。〉回視刀鋸,氣色甚安,一歲未更,〈更,工衡翻。〉旋已立於壇墀之上矣,〈立壇墀之上,謂復登大將之壇也。〉此輕罰之過,其敗四也。大將兵柄不得專,恩臣、敕使迭來揮之,〈恩臣,亦指宦官之怙恩者。〉堂然將陳,殷然將鼓,一則曰必爲偃月,一則曰必爲魚麗,〈陳,讀曰陣。麗,力知翻。偃月、魚麗,皆陳名。偃月陳,中軍偃居其中,張兩角向前。《左傳》:爲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三軍萬夫,環旋翔羊愰駭之間,〈翔羊,猶云徜徉,徘徊也。愰,呼廣翻。〉虜騎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專任責成之過,其敗五也。今者誠欲調持干戈,洒掃垢汙,【章:十二行本「汙」下有「以爲萬世安」五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而乃踵前非,是不可爲也。」

  又作《守論》,以爲:「今之議者皆曰:夫倔強之徒,吾以良將勁兵爲銜策,〈倔,渠勿翻。強,其兩翻。銜策,所以馭馬。〉高位美爵充飽其腸,安而不撓,外而不拘,〈撓,如巧翻,又火高翻。〉亦猶豢擾虎狼而不拂其心,〈豢,養也。擾,馴也,順也。拂,讀曰咈。〉則忿氣不萌;此大曆、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戰,焚煎吾民,然後以爲快也!愚曰:大曆、貞元之間,適以此爲禍也。當是之時,有城數十,千百卒夫,則朝廷別待之,貸以法度。於是闊視大言,自樹一家,破制削法,角爲尊奢,天子養威而不問,有司守恬而不呵。王侯通爵,越錄受之;〈凡賞功者錄其功而加之封爵,無功而超越授之以爵,是謂越錄。受,讀曰授。〉覲聘不來,几杖扶之;〈言不朝者賜之几杖,以安其心。〉逆息虜胤,皇子嬪之;〈息,子也。胤,繼嗣也。河北蕃將之子,率多尚主。〉裝緣采飾,無不備之。〈緣,以絹翻。〉是以地益廣,兵益強,僭擬益甚,侈心益昌。於是土田名器,分劃殆盡,〈劃,呼麥翻,又音畫。〉而賊夫貪心,未及畔岸,遂有淫名越號,或帝或王,盟詛自立,〈詛,莊助翻。〉恬淡不畏,走兵四略以飽其志者也。是以趙、魏、燕、齊卓起大唱,梁、蔡、吳、蜀躡而和之;〈謂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相立爲王,李希烈、李錡、劉闢繼亂也。和,戶臥翻。〉其餘混澒軒囂,〈澒,戶孔翻。〉欲相效者,往往而是。運遭孝武,〈謂憲宗。〉宵旰不忘,〈宵,宵衣也,謂未明求衣也。旰,旰食也,謂日旰而食也。〉前英後傑,夕思朝議,故能大者誅鋤,小者惠來。不然,周、秦之郊,幾爲犯獵哉!〈周、秦之郊,謂河南、關內也。〉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則怒,怒則爭亂隨之,是以敎笞於家,刑罰於國,征伐於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爭也。大曆、貞元之間,盡反此道,提區區之有而塞無涯之爭,〈區區之有,謂朝廷爵命。塞,悉則翻。〉是以首尾指支,幾不能相運掉也。〈幾,居於翻。掉,走弔翻。〉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爲經。〈經,常也。〉愚見爲盜者非止於河北而已,嗚呼!大曆、貞元守邦之術,永戒之哉!」

  又註《孫子》,爲之序,以爲:「兵者,刑也;〈大刑,用甲兵。刑者,政事也;〉爲夫子之徒,實仲由、冉有之事也。不知自何代何人分爲二道曰文、武,離而俱行,因使縉紳之士不敢言兵,或恥言之;苟有言者,世以爲粗暴異人,人不比數。嗚呼!亡失根本,斯最爲甚!《禮》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記·曲禮》之言。〉歷觀自古,樹立其國,滅亡其國,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必聖賢、材能、多聞、博識之士乃能有功,議於廊廟之上,兵形已成,然後付之於將。〈將,卽亮翻。〉漢祖言『指蹤者人也,〈指蹤,謂指示獸蹤。此與《漢書》因文取義小不同。〉獲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爲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當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觀溫公取杜牧此語,則其平時講明相業,可以見矣。〉

  §17 前邠寧行軍司馬鄭注,依倚王守澄,權勢燻灼,上深惡之。〈惡,烏露翻。〉九月,丙寅,侍御史李款閤內奏彈注:「內通敕使,外連朝士,兩地往來,〈兩地,謂往來南牙、北司間也。使,疏吏翻。朝,直遙翻。〉卜射財賄,晝伏夜動,干竊化權,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請付法司。」旬日之間,章數十上。〈上,時掌翻。〉守澄匿注於右軍,〈王守澄時爲右軍中尉,故得以匿注。〉左軍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皆惡注。〈惡,烏露翻。〉左軍將李弘楚說元素曰:〈說,式芮翻。〉「鄭注姦猾無雙;卵鷇不除,〈鷇,苦角翻,鳥子未出者。〉使成羽翼,必爲國患。今因御史所劾匿軍中,弘楚請以中尉意,詐爲有疾,召使治之,來則中尉延與坐,弘楚侍側,伺中尉舉目,擒出杖殺之。〈伺,相吏翻。〉中尉因見上叩頭請罪,具言其奸,楊、王必助中尉進言。〈楊、王謂楊承和、王踐言也。〉況中尉有翼戴之功,〈元和末,穆宗立,韋元素亦以預有定策之功矣。〉豈以除奸而獲罪乎!」元素以爲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蠖,烏郭翻。《易·大傳》曰:尺蠖之屈,以求伸也。《爾雅註》:蠖行,若今以指步尺,屈而後伸。〉佞辭泉涌;元素不覺執手款曲,諦聽忘倦。〈諦,都計翻,審也。〉弘楚詗伺【章:十二行本「伺」下有「往復」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再三,元素不顧,以金帛厚遺注而遣之。〈詗,火迥翻,又翾正翻。遺,唯季翻。〉弘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斷,必不免他日之禍矣!」〈斷,丁亂翻。爲元素爲注所去張本。〉因解軍職去;頃之,疽發背卒。王涯之爲相,注有力焉,〈是必因注以結王守澄也。〉且畏王守澄,遂寢李款之奏。守澄言注於上而釋之;尋奏爲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考異》曰:《開成紀事》曰:「五年,金吾將軍孟文亮出鎭邠郊,以與注姻懿之故,奏爲軍司馬。路經奉天,防遏使、御史大夫王從亮薄其爲人,不爲之禮。注毀從亮於守澄,竟爲守澄誣構,決杖投荒。未幾,文亮沒,罷職還城,守澄潛置爲軍畫。時澤潞劉從諫本欲誅注,忌其權勢,因辟爲節度副使。纔至潞州,涉旬之間,會上乖愈,大和七年十一月,驛徵之赴闕,偶遭其時,聖體獲愈;上悅之。自此恩寵漸隆,凡臺省府縣軍戎,莫不從風。七年九月十三日,侍御史李款彈注『內通敕使,外連朝臣,兩地往來,卜射財貨,晝伏夜動,干竊化權,人不敢言,道路以目。城社轉固,恐爲禍胎,罪不容誅,理合顯戮,其鄭注請付有司。』時王涯重處台司,注之所致,又慮守澄黨援,遂寢不行。注潛遁軍司矣。」李德裕《文武兩朝獻替記》曰:「八年春暮,上對宰相歎天下無名醫,便及鄭注,精於服食。或欲置於翰林伎術院,或欲令爲左神策判官。注自稱衣冠,皆不願此職。守澄遂託從諫奏爲行軍司馬。及赴職,宗閔又自山南令判官楊儉至澤潞與從諫要約,令卻薦入。」今從《實錄》。〉朝野駭歎。

  §18 甲寅,以前忠武節度使王智興爲河中節度使。

  §19 羣臣以上卽位八年,未受尊號,冬,十二月,甲午,上尊號曰太和文武仁聖皇帝。會有五坊中使薛季稜自同、華還,〈同、華,同州、華州。華,戶化翻。還,音旋。〉言閭閻彫弊。上歎曰:「關中小稔,百姓尚爾,況江、淮比年大水,其人如何!〈比,毗至翻。〉吾無術以救之,敢崇虛名乎!」因以通天帶賞季稜。〈通天犀帶也。〉羣臣凡四上表,竟不受。

  §20 庚子,上始得風疾,不能言。於是王守澄薦昭義行軍司馬鄭注善醫;上徵注至京師,飲其藥,頗有驗,遂有寵。〈甘露之禍胎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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