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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四十八 唐纪六十四


  起阏逢困敦(甲子)闰月,尽屠维大荒落(己巳),凡五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

  会昌四年(甲子、八四四)

  §1 闰月,壬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绅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2 李德裕奏:“镇州奏事官高迪〈方镇遣牙职入奏事,因谓之奏事官。〉密陈意见二事:其一,以为‘贼中好为偷兵术,〈好,呼到翻。〉潜抽诸处兵聚于一处,官军多就迫逐,以致失利;经一两月,又偷兵诣他处。官军须知此情,自非来攻城栅,慎勿与战。彼淹留不过三日,须散归旧屯,如此数四空归,自然丧气。〈丧,息浪翻。〉官军密遣谍者诇其抽兵之处,乘虚袭之,无不捷矣。’〈诇,翾正翻,又火迥翻。〉其二,‘镇、魏屯兵虽多,终不能分贼势。何则?下营不离故处,〈离,力智翻。〉每三两月一深入,烧掠而去。贼但固守城栅,城外百姓,贼亦不惜。宜令进营据其要害,以渐逼之。若止如今日,贼中殊不以为惧。’望诏诸将各使知之!”

  刘稹腹心将高文端降,言贼中乏食,令妇人挼穗舂之以给军。〈挼,奴禾翻,两手相切摩也。〉德裕访文端破贼之策,文端以为:“官军今直攻泽州,恐多杀士卒,城未易得。〈易,以豉翻。〉泽州兵约万五千人,贼常分兵太半,潜伏山谷,何官军攻城疲弊,则四集救之,官军必失利。〈伺,相吏翻。〉今请令陈许军过干河立寨,〈干,音干。〉自寨城连延筑为夹城,环绕泽州,〈环,音宦。〉日遣大军布陈于外以扞救兵。〈陈,读曰阵。〉贼见围城将合,必出大战;待其败北,然后乘势可取。”德裕奏请诏示王宰。

  文端又言:“固镇寨四崖悬绝,势不可攻。〈《九域志》:磁州武安县有固镇镇,武安西北至辽州三百余里。〉然寨中无水,皆饮涧水,在寨东【章:十二行本“东”下有“南”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约一里许。宜令王逢进兵逼之,绝其水道,不过三日,贼必弃寨遁去,官军即可追蹑。前十五里至青龙寨,亦四崖悬绝,水在寨外,可以前法取也。其东十五里则沁州城。”〈沁州治沁源县,汉上党谷远县地。沁,七鸩翻。〉德裕奏请诏示王逢。

  文端又言:“都头王钊将万兵戍洺州,刘稹既族薛茂卿,又诛邢洺救援兵马使谈朝义兄弟三人,钊自是疑惧;稹遣使召之,钊不肯入,士卒皆哗噪,钊必不为稹用。但钊及士卒家属皆在潞州,又士卒恐已降为官军所杀,招之必不肯来。惟有谕意于钊,使引兵入潞州取稹,事成之日,许除别道节度使,仍厚有赐与,庶几肯从。”〈几,居依翻。〉德裕奏请诏何弘敬潜遣人谕以此意。

  刘稹年少懦弱,〈少,诗照翻。〉押牙王协、宅内兵马使李士贵用事,专聚货财,府库充溢,而将士有功无赏,由是人心离怨。刘从谏妻裴氏,冕之支孙也,〈裴冕相肃、代两朝。〉忧稹将败,其弟问,典兵在山东,欲召之使掌军政。士贵恐问至夺己权,且泄其奸状,乃曰:“山东之事仰成于五舅,〈仰,牛向翻。裴问,第五。〉若召之,是无三州也。”乃止。〈三州,邢、洺、磁。〉

  王协荐王钊为洺州都知兵马使;钊得众心,而多不遵使府约束,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贰心。稹召之,钊辞以“到洺州未立少功,实所惭恨,乞留数月,然后诣府。”许之。

  王协请税商人,每州遣军将一人主之,名为税商,实籍编户家赀,〈编户,犹言编民也。将,即亮翻。〉至于什器无所遗,皆估为绢匹,十分取其二,率高其估。民竭浮财及糗粮输之,不能充,皆忷忷不安。〈民财非地着,转易以致利者为浮财。糗,去久翻。忷,许拱翻。〉

  军将刘溪尤贪残,刘从谏弃不用;溪厚赂王协,协以邢州富商最多,命溪主之。裴问所将兵号“夜飞”,多富商子弟,溪至,悉拘其父兄;军士诉于问,问为之请,〈为,于伪翻。〉溪不许,以不逊语答之。问怒,密与麾下谋杀溪归国,并告刺史崔嘏,嘏从之。丙子,嘏、问闭城,斩城中大将四人,请降于王元逵。时高元武在党山,闻之,亦降。〈“党山”,恐当作“尧山”。〉

  先是使府赐洺州军士布,人一端,寻有帖以折冬赐。〈先,悉荐翻。以前所赐布折充冬赐。折,之舌翻。〉会税商军将至洺州,王钊因人不安,谓军士曰:“留后年少,〈少,诗照翻。〉政非己出。今仓库充实,足支十年,岂可不少散之〈少,诗沼翻。〉以慰劳苦之士!使帖不可用也。”乃擅开仓库,给士卒人绢一匹,谷十二石,士卒大喜。钊遂闭城请降于何弘敬。安玉在磁州,闻二州降,亦降于弘敬。尧山都知兵马使魏元谈等降于王元逵,元逵以其久不下,皆杀之。

  八月,辛卯,镇、魏奏邢、洺、磁三州降,宰相入贺。李德裕曰:“昭义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上曰:“郭谊必枭刘稹以自赎。”德裕曰:“诚如圣料。”上曰:“于今所宜先处者何事?”〈处,昌吕翻。〉德裕请以【章:十二行本“以”下有“给事中”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卢弘止为三州留后,〈《考异》曰:“《旧纪》、《传》皆作“弘正”。《实录》、《新纪》、《传》皆作“弘止”,今从之。〉曰:“万一镇、魏请占三州,〈占,之赡翻。〉朝廷难于可否。”上从之。诏山南东道兼昭义节度使卢钧乘驿赴镇。

  潞人闻三州降,大惧。郭谊、王协谋杀刘稹以自赎;稹再从兄中军使匡周兼押牙,〈再从兄,同曾祖。从,才用翻。〉谊患之,言于稹曰:“十三郎在牙院,〈刘匡周,第十三。牙院,押牙治事之所。〉诸将皆莫敢言事,恐为十三郎所疑而获罪,以此失山东。今诚得十三郎不入,则诸将始敢尽言,采于众人,必获长策。”稹召匡周谕之,使称疾不入。匡周怒曰:“我在院中,故诸将不敢有异图;我出院,家必灭矣!”稹固请之,匡周不得已,弹指而出。

  谊令稹所亲董可武说稹曰:〈说,式芮翻。〉“山东之叛,事由五舅,城中人人谁敢相保!留后今欲何如?”〈五舅,谓裴问。刘稹自为留后,故称之。〉稹曰:“今城中尚有五万人,且当闭门坚守耳。”可武曰:“非良策也。留后不若束身归朝,如张元益,〈元益事见二百四十六卷文宗开成三年。〉不失作刺史。且以郭谊为留后,俟得节之日,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归之东都,不亦善乎?”〈太夫人,谓从谏妻裴氏。〉稹曰:“谊安肯如是?”可武曰:“可武已与之重誓,必不负也。”乃引谊入。稹与之密约既定,乃白其母,母曰:“归朝诚为佳事,但恨已晚。吾有弟不能保,〈谓裴问以邢州降也。〉安能保郭谊!汝自图之!”稹乃素服出门,以母命署谊都知兵马使。王协已戒诸将列于外厅,谊拜谢稹已,〈已,犹毕也。〉出见诸将,稹治装于内厅。〈治,直之翻。〉李士贵闻之,帅后院兵数千攻谊。〈帅,读曰率。〉谊叱之曰:“何不自取赏物,乃欲与李士贵同死乎!”军士乃退,共杀士贵。谊易置将吏,部署军士,一夕俱定。

  明日,使董可武入谒稹曰:“请议公事。”稹曰:“何不言之!”可武曰:“恐惊太夫人。”乃引稹步出牙门,至北宅,〈北宅,昭义节度使别宅也,在使宅之北,故曰北宅。〉置酒作乐。酒酣,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刘悟赠太尉。〉须留后自图去就,则朝廷必垂矜闵。”稹曰:“如所言,稹之心也。”可武遂前执其手,崔玄度自后斩之,因收稹宗族,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杀之。〈襁,举两翻。褓,音保。穆宗长庆初,刘悟始帅昭义,三世,二十六年而灭。〉又杀刘从谏父子所厚善者张谷、陈扬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韩茂章、茂实、王渥、贾庠等凡十二家,并其子侄甥壻无遗。仲京,训之兄;台,行余之子;羽,涯之从孙;茂章、茂实,约之子;渥,璠之子;庠,餗之子也。甘露之乱,仲京等亡归从谏,从谏抚养之。〈李仲京等仅脱甘露之祸,卒与刘从谏之族俱屠,盖天聚而歼之也。〉凡军中有小嫌者,谊日有所诛,流血成泥。乃函稹首,遣使奉表及书,降于王宰。首过泽州,刘公直举营恸哭,亦降于宰。

  乙未,宰以状闻。丙申,宰相入贺。李德裕奏:“今不须复置邢、洺、磁留后,〈复,扶又翻;下同。〉但遣卢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两道。”上曰:“郭谊宜如何处之?”德裕曰:“刘稹騃孺子耳,〈处,昌吕翻。騃,五骇翻,痴也。〉阻兵拒命,皆谊为之谋主;及势孤力屈,又卖稹以求赏。此而不诛,何以惩恶!宜及诸军在境,并谊等诛之!”上曰:“朕意亦以为然。”乃诏石雄将七千人入潞州,以应谣言。〈谣言见上卷三年。〉杜悰以馈运不给,谓谊等可赦,上熟视不应。德裕曰:“今春泽潞未平,太原复扰,自非圣断坚定,〈断,丁乱翻。〉二寇何由可平!外议以为若在先朝,赦之久矣。”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与卿合,安能议乎!”罢卢钧山南东道,专为昭义节度使。

  戊戌,刘稹传首至京师。诏:“昭义五州给复一年,〈复,方目翻,除其赋役也。〉军行所过州县免今年秋税。昭义自刘从谏以来,横增赋敛,〈横,户孟翻。敛,力赡翻。〉悉从蠲免。所籍土团并纵遣归农。诸道将士有功者,等级加赏。”

  郭谊既杀刘稹,日望旌节;既久不闻问,乃曰:“必移他镇。”于是阅鞍马,治行装;〈治,直之翻。〉及闻石雄将至,惧失色。雄至,谊等参贺毕,敕使张仲清曰:“郭都知告身来日当至;〈郭谊为昭义都知兵马使,故称之。〉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来受之!”〈诸高班,谓诸将。凡方镇及州县率早晚两牙,将校吏卒皆集。〉乃以河中兵环球场,〈河中兵,石雄所统入潞州者。环,读如宦。〉晚牙,谊等至,唱名引入,凡诸将桀黠拒官军者,〈黠,下八翻。〉悉执送京师。加何弘敬同平章事。丁未,诏发刘从谏尸,暴于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尸置球场斩剉之。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赵国公,德裕固辞。上曰:“恨无官赏卿耳!卿若不应得,朕必不与卿。”

  初,李德裕以“韩全义以来,〈德宗遣韩全义讨吴少诚,败于溵水。〉将帅出征屡败,其弊有三:一者,诏令下军前,日有三四,〈下,户嫁翻。〉宰相多不预闻。二者,监军各以意见指挥军事,将帅不得专进退。三者,每军各有宦者为监使,悉选军中骁勇数百为牙队,其在陈战斗者,皆怯弱之士;每战,监使自有信旗,〈信旗者,别为一旗,军中视之以为进退。监,古衔翻。使,疏吏翻。〉乘高立马,以牙队自卫,视军势小却,辄引旗先走,陈从而溃。”〈陈,读曰阵。〉德裕乃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议,约敕监军不得预军政,每兵千人听监使取十人自卫,有功随例沾赏。二枢密皆以为然,白上行之。自御回鹘至泽潞罢兵,皆守此制。自非中书进诏意,更无他诏自中出者。号令既简,将帅得以施其谋略,故所向有功。〈史因李德裕之事而叙之,以见唐中世之所以败,武宗之所以胜。〉

  自用兵以来,河北三镇每遣使者至京师,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归语汝使:〈语,牛倨翻。使,疏吏翻。〉与其使大将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奋忠义,立功立事,结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荣乎!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载义在幽州,为国家尽忠平沧景,〈为,于伪翻。〉及为军中所逐,不失作节度使,后镇太原,位至宰相。杨志诚遣大将遮敕使马求官,及为军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事并见前《纪》。〉此二人祸福足以观矣。”德裕复以其言白上,〈复,扶又翻。〉上曰:“要当如此明告之。”由是三镇不敢有异志。

  §3 九月,诏以泽州隶河阳节度。〈用李德裕三年之议也。〉

  §4 丁巳,卢钧入潞州。钧素宽厚爱人,刘稹未平,钧已领昭义节度,〈事见上卷三年。〉襄州士卒在行营者,与潞人战,常对陈扬钧之美。〈陈,读曰阵。〉及赴镇,入天井关,昭义散卒归之者,钧皆厚抚之,人情大洽,昭义遂安。

  刘稹将郭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李佐尧、刘武德、董可武等至京师,皆斩之。

  臣光曰:董重质之在淮西,〈事见《宪宗纪》。〉郭谊之在昭义,吴元济、刘稹,如木偶人在伎儿之手耳。〈伎,渠绮翻。〉彼二人始则劝人为乱,终则卖主规利,其死固有余罪。然宪宗用之于前,武宗诛之于后,臣愚以为皆失之。何则?赏奸,非义也;杀降,非信也。失义与信,何以为国!昔汉光武待王郎、刘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则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岂非助乱之人乎?而光武不杀;〈事并见《光武纪》。〉盖以既受其降,则不可复诛故也。若既赦而复逃亡叛乱,〈复,扶又翻;下同。〉则其死固无辞矣!如谊等,免死流之远方,没齿不还,可矣;杀之,非也!

  §5 王羽、贾庠等已为谊所杀,李德裕复下诏称“逆贼王涯、贾餗等已就昭义诛其子孙”,宣告中外,识者非之。〈王涯、贾餗,非为逆也。设以其附丽非人,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罪亦不至于殄灭而无遗育。李德裕明底其罪,若真假手于郭谊而致天诛者,宜识者之非之也。〉刘从谏妻裴氏亦赐死;又令昭义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疏昭义将士与刘稹同恶者,悉诛之,死者甚众。卢钧疑其枉滥,奏请宽之,不从。

  昭义属城有尝无礼于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余人,斩之;余众惧,复闭城自守。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孼既平,尽为国家城镇,岂可令元逵穷兵攻讨!望遣中使赐城内将士敕,招安之,仍诏元逵引兵归镇,并诏卢钧自遣使安抚。”从之。

  乙亥,李德裕等请上尊号,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又,宣懿太后祔庙,〈上初即位,追谥母韦妃曰宣懿太后。〉陛下未尝亲谒。”上瞿然曰:“郊庙之礼,诚宜亟行,至于徽称,非所敢当!”凡五上表,乃许之。〈瞿,纪具翻。瞿然,失其常度之貌。徽,美也。称,昌孕翻。〉

  §6 李德裕奏:“据幽州奏事官言:诇知回鹘上下离心,〈诇,火迥翻,又翾正翻。〉可汗欲之安西,其部落言亲戚皆在唐,不如归唐;又与室韦已相失,计其不日来降,或自相残灭。望遣识事中使〈欲遣识事宜者出使。〉赐仲武诏,谕以镇、魏已平昭义,惟回鹘未灭,仲武犹带北面招讨使,宜早思立功。”

  §7 李德裕怨太子太傅·东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闵,言于上曰:“刘从谏据上党十年,太和中入朝,僧孺、宗闵执政,不留之,加宰相纵去,〈事见二百四十四卷文宗太和七年。〉以成今日之患,竭天下力乃能取之,皆二人之罪也。”德裕又使人于潞州求僧孺、宗闵与从谏交通书疏,无所得,乃令孔目官郑庆言从谏每得僧孺、宗闵书疏,皆自焚毁。诏追庆下御史台按问,〈下,遐嫁翻。〉中丞李回、知杂郑亚以为信然。〈唐制,御史台侍御史六人,以久次者一人知杂事,谓之杂端。〉河南少尹吕述与德裕书,言稹破报至,僧孺出声叹恨。〈此希德裕意而诬僧孺也。〉德裕奏述书,上大怒,以僧孺为太子少保、分司,宗闵为漳州刺史;戊子,再贬僧孺汀州刺史,宗闵漳州长史。〈垂拱元年,分福州西南境置漳州,以南有漳水为名。《旧志》:京师东南七千三百里。〉

  §8 上幸鄠校猎。〈鄠,音户。〉

  §9 十一月,复贬牛僧孺循州长史,宗【章:十二行本“宗”上有“李”字;乙十一行本同。】闵长流封州。〈复,扶又翻。〉

  §10 十二月,以忠武节度使王宰为河东节度使,河中节度使石雄为河阳节度使。〈《考异》曰:《实录》:“九月,卢钧奏,十七日,石雄回军赴孟州。”按雄于时未为河阳节度使,《实录》误也。〉

  §11 上幸云阳校猎。

  五年(乙丑、八四五)

  §1 春,正月,己酉朔,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始无“道”字,中旨令加之。〈是时帝崇信道士赵归真等,至亲受道箓,故旨令群臣于尊号中加“道”字;而不知其所谓道者,非吾之所谓道也。〉庚戌,上谒太庙;辛亥,祀昊天上帝,赦天下。

  §2 筑望仙台于南郊。

  §3 庚申,义安太后王氏崩。〈太和五年,宰相建白,以太皇太后与宝历太后称号未辨,前代诏令不敢斥言,皆以宫为称。今宝历太后居义安殿,宜曰义安太后。诏可。〉

  §4 以秘书监卢弘宣为义武节度使。弘宣性宽厚而难犯,为政简易,〈易,以豉翻。〉其下便之。河北之法,军中偶语者斩;弘宣至,除其法。〈河北诸帅防其下相与聚谋以图己,故严军中偶语之法,以刚制之。卢弘宣至中山,乃除其法。〉诏赐粟三十万斛,在飞狐西,计运致之费踰于粟价,弘宣遣吏守之。会春旱,弘宣命军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约秋稔偿之。时成德、魏博皆饥,独易定之境无害。

  §5 淮南节度使李绅按江都令吴湘盗用程粮钱,〈《新书·百官志》:主客郎中,主蕃客。东南蕃使还者,给入海程粮;西北蕃使还者,给度碛程粮。至于官吏以公事有远行,则须计程以给粮,而粮重不可远致,则以钱准估,故有程粮钱。〉强娶所部百姓颜悦女,估其资装为赃,罪当死。湘,武陵之兄子也,〈吴武陵见二百三十九卷宪宗元和十年。〉李德裕素恶武陵。〈恶,乌路翻。〉议者多言其冤,谏官请覆按,诏遣监察御史崔元藻、李稠覆之。还言:“湘盗程粮钱有实;颜悦本衢州人,尝为青州牙推,妻亦士族,与前狱异。”德裕以为无与夺,二月,贬元藻端州司户,稠汀州司户。不复更推,亦不付法司详断,即如绅奏,处湘死。〈复,扶又翻。断,丁乱翻。处,昌吕翻。为德裕以吴湘狱致祸张本。〉谏议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争之,不纳。稠,晋江人;〈宋白曰:泉州治晋江县,晋为晋安县地,隋废郡为邑。〉晦,昕之弟也。〈敬昕见上卷三年。〉

  §6 李德裕以柳仲郢为京兆尹;素与牛僧孺善,谢德裕曰:“不意太尉恩奖及此,仰报厚德,敢不如奇章公门馆!”德裕不以为嫌。〈隋封牛弘为奇章公,牛僧孺盖其后也,故时人亦呼之为奇章公。宋白曰:奇章县属巴州,本汉葭萌县地,梁置奇章县,取县东八里奇章山为名。〉

  §7 夏,四月,壬寅,以陕虢观察使李拭为册黠戛斯可汗使。〈陕,失冉翻。〉

  §8 五月,壬戌,葬恭僖皇后于光陵柏城之外。〈义安太后谥曰恭僖。后于穆宗非伉俪,故陪葬光陵而不合。〉

  §9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悰罢为右仆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铉罢为户部尚书。乙丑,以户部侍郎李回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户部如故。

  §10 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兰若四万,僧尼二十六万五百。〈祠部掌僧尼,故使括之。若,人者翻。《释氏要览》曰:兰若者,梵言阿兰若,唐言无诤也;《四分律》云,空静处;《智度经》云,远离处;《大悲经》云,离诸忿。〉

  §11 诏册黠戛斯可汗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

  §12 秋,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13 上恶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恶,乌路翻。去,羌吕翻。〉道士赵归真等复劝之;〈复,扶又翻。〉乃先毁山野招提、兰若,〈《释书》曰:招提、菩萨,皆佛名,故号寺或谓之招提。《增辉记》曰:招提者,梵言拓斗提奢,唐言四方僧物。后人传写之误,以“拓”为“招”,又省去“斗奢”二字,只称招提,即今十方寺院是也。《萨波论》云:西天度地以四肘为一弓,去村店五百弓不远不近,以闲静为兰若。史照曰:今若以唐尺计之,度二里许。〉【章:十二行本“敕”上有“至是”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上都、东都两街各留二寺,〈唐谓长安曰上都。时左街留慈恩、荐福,右街留西明、庄严。〉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州各留一寺,〈华,户化翻。〉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考异》曰:《实录》:“中书门下奏请上都、东都两街各留寺十所,每寺留僧十人,大藩镇各一所,僧亦依前诏。敕上都、东都每街各留寺两所,每寺僧各留三十人。中书门下奏,‘奉敕诸道所留僧尼数宜令更商量,分为三等:上至二十人,中至十人,下至五人。今据天下诸道共五十处四十六道,合配三等:镇州、魏博、淮南、西川、山南东道、荆南、岭南、汴宋、幽州、东川、鄂岳、浙西、浙东、宣歙、湖南、江西、河南府,望每道许留僧二十人;山南西道、河东、郑滑、陈许、潞磁、郓曹、徐泗、凤翔、兖海、沧景、易定、福建、同华州,望令每道许留十人;夏桂、邕管、黔中、安南、汝、金、商州、容管,望每道许留五人;一道河中已敕下留十三人。’”按镇州等凡五十六州,四十一道,今云五十处四十六道,误也。杜牧《杭州南亭记》曰:“武宗即位,始去其山台野邑四万所,冠其徒几至十万人。后至会昌五年,始命西京留佛寺四,僧惟十人;东都二寺。天下所谓节度、观察、同、华、汝三十四治所得留一寺,僧准西京数;其他刺史州不得有寺。凡除寺四千六百,僧、尼笄冠二十六万五百。”《实录注》又云:按唐时石刻云,“两都留寺僧各十人;郡国留寺二,僧各三人。”数皆不同。今从《实录》前文。〉余僧及尼并大秦穆护、祆僧皆勒归俗。〈大秦穆护又释氏之外敎,如回鹘摩尼之类。是时敕曰:“大秦穆护等祠,释敎既已厘革,邪法不可独存。其人并勒还俗,递归本贯,充税户;如外国人送远处收管。”祆,呼烟翻,胡神也。唐制,祠部岁再祀碛西诸州火祆,而禁民祈祭。《官品令》有祆正,盖主祆僧也。〉寺非应留者,立期令所在毁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财货田产并没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廨,古隘翻。〉铜像、钟磬以铸钱。

  §14 以山南东道节度使郑肃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15 诏发昭义骑兵五百、步兵千五百戍振武,节度使卢钧出至裴村饯之;潞卒素骄,惮于远戍,乘醉,回旗入城,闭门大噪,钧奔潞城以避之。〈宋白曰:潞城县,春秋潞子婴儿之国,汉为潞县。《十三州志》云:潞水出焉。后魏太武改为刈陵县,隋开皇十三年置潞城县。《九域志》:潞城在潞州东北四十里。〉监军王惟直自出晓谕,乱兵击之,伤,旬日而卒。李德裕奏:“请诏河东节度使王宰以步骑一千守石会关,三千自仪州路据武安,以断邢、洺之路;〈断,音短。〉又令河阳节度使石雄引兵守泽州,河中节度使韦恭甫发步骑千人戍晋州。如此,贼必无能为。”〈分守四境,使潞之乱卒不得越逸而奔他镇。〉皆从之。

  §16 八月,李德裕等奏:“东都九庙神主二十六,今贮于太微宫小屋,〈玄宗天宝二年,改东都玄元皇帝庙曰太微宫。刘昫曰:东都太微宫本武后家庙。神龙初,中宗反正,废武氏庙主,立太祖已下神主祔主。安禄山陷洛阳,以庙为马廐,弃其神主,协律郎严郢收而藏之。史思明再陷洛阳,寻又散失。贼平,东都留守卢正己又募得之。庙已焚毁,乃寄主于太微宫。贮,丁吕翻。〉请以废寺材复修太庙。

  §17 壬午,诏陈释敎之弊,宣告中外。凡天下所毁寺四千六百余区,归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大秦穆护、祆僧二千余人,毁招提、兰若四万余区。〈《考异》曰:《会要》:元和二年,薛平奏请赐中条山兰若额为大和寺。盖官赐额者为寺,私造者为招提、兰若,杜牧所谓“山台野邑”是也。〉收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所留僧皆隶主客,不隶祠部。〈时中书门下奏:“据《大唐六典》,祠部掌天地宗庙大祭,与僧事殊不相当。又万务根本合归尚书省,隶鸿胪寺亦未为允当。又据《六典》,主客掌朝贡之国七十余蕃,五天竺国并在数内。释氏出自天竺国,今陛下以其非中国之敎,已有厘革。僧尼名籍便令系主客,不隶祠部及鸿胪寺,至为允当。”从之。〉百官奉表称贺。寻又诏东都止留僧二十人,诸道留二十人者减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

  五台僧多亡奔幽州。〈五台在代州五台县,山形五峙,相传以为文殊示现之地。《华严经疏》云:清凉山者,即代州雁门五台山也。以岁积坚冰,夏仍飞雪,曾无炎暑,故曰清凉。五峯耸出,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古传》云:山在长安东北一千六百余里,代州之所管。山顶至州城一百余里。其山左邻恒山,右接天池,南属五台县,北至繁畤县,环基所至五百余里。《灵记》云:五台山有四埵,去台各一百二十里。据古经所载,今北台即是中台,中台即是南台,大黄尖即是北台,栲栳山即是西台,漫天石即是东台。惟北台、中台古时无异,东台、西台古今无别。无恤台,恒山顶是也。昔赵襄子名无恤,曾登此山观代国,下瞰东海。西瞢𧄼山,有宫池古庙;隋炀帝避暑于此而居,因天池造立宫室,龙楼凤阁,遍满池边,号为西埵。南系舟山,上有铜环,船轴犹在。昔帝尧遭水,系舟于此。世传文殊见于南台,号为南埵。北有覆宿堆,即夏屋山也;后魏孝文皇帝避暑往复宿此,下见云州,谓之北埵。中台稍近西北,有太华泉,有古寺二十余处。东台去太华泉四十二里,台上遥见沧、瀛诸州;日出时,下视大海犹陂泽焉,有古寺十五处。西台去太华泉四里,危嶝干云,乔林拂日,有古寺十二处。南台去太华泉八十里,最为幽寂,有古寺九处。北台去太华泉十二里,有古寺八处,唐末所添寺不在其数。五台县本汉虑虒县。虑虒,音驴夷。隋大业二年改为五台县。〉李德裕召进奏官谓曰:“汝趣白本使,〈趣,读曰促。〉五台僧为将必不如幽州将,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为虚取容纳之名,染于人口!〈将,即亮翻。染,如艳翻,又而险翻。〉独不见近日刘从谏招聚无算闲人,竟有何益!”张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关曰:“有游僧入境则斩之。”

  主客郎中韦博以为事不宜太过,李德裕恶之,〈恶,乌路翻。〉出为灵武节度副使。

  §18 昭义乱兵奉都将李文矩为帅;〈帅,所类翻。〉文矩不从,乱兵亦不敢害。文矩稍以祸福谕之,乱兵渐听命,乃遣人谢卢钧于潞城。钧还入上党,复遣之戍振武;行一驿,乃潜选兵追之;明日,及于太平驿,〈唐制,三十里一驿。太平驿在潞州北六十里。宋白曰:太平驿东南距潞州八十里。〉尽杀之。〈《考异》曰:《献替记》:“上信任宰臣,无不先访问,无独断之事。唯诛讨泽潞,不肯舍赴振武官健及诛翦党项,此二事并禁中发诏处分,更不顾问。振武官健回旗,不肯进发,先害监军傔一人,监军王惟直自出晓谕,又被伤痍,旬日而卒。禁中两军枢密已下,恨其不杀节将,唯害中人。所以激上之怒,尽须剿戮。上问宰臣曰:‘我送石雄领兵至泽潞,令卢钧不诛讨罪人,如何?’德裕曰:‘卢钧已失律,性又宽愞,必恐自诛不得。若便替却卢钧,乱卒罪恶转大,须兴兵讨伐。恐不如先除替,令新帅诛翦。’上谓德裕曰:‘勿惜卢钧!本非材将。救泽潞叛兵,疑李丕报嫌。往刘稹平后,处置泽潞与刘稹同恶,仅五千余人,皆是取得高文端、王钊状,通姓名,勘李丕状同,然后处分。其间有三两人或王钊状无名,并不更问,足明是李丕不能逞其憾。’又云:‘惟务苟安、因循为政。凡方镇发兵,只合不出军城,严兵自卫,于城门阅过部伍,更令军将慰安。岂有自出送兵马,又令家口纵观!事同儿戏,实不足惜!’‘缘大兵之后,须有防虞,臣不敢隐默。’由是中诏处分,不复顾问。”按卢钧还入潞州,谕戍兵使赴振武,寻遣兵追击,尽杀之,非上不肯舍也。既云“不可便替”,又云“不如先除替”,语自相违,上云“勿惜卢钧”,是上语,下云“臣不敢隐默”,乃是德裕语。《献替记》至此差舛尤甚,不可复据。又处置泽潞五千余人太多,必是“五十”字误耳。〉具以状闻,且请罢河东、河阳兵在境上者,从之。

  §19 九月,诏修东都太庙。〈如李德裕所奏也。〉

  §20 李德裕请置备边库,令户部岁入钱帛十二万缗匹,度支盐铁岁入钱帛十二万缗匹,明年减其三之一,凡诸道所进助军财货皆入焉,以度支郎中判之。

  §21 王才人宠冠后庭,〈冠,古玩翻。〉上欲立以为后;李德裕以才人寒族,且无子,恐不厌天下之望,〈厌,益涉翻,伏也,合也。〉乃止。

  §22 上饵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冬,十月,上问李德裕以外事,对曰:“陛下威断不测,〈断,丁乱翻。〉外人颇惊惧。向者寇逆暴横,〈横,户孟翻。〉固宜以威制之;今天下既平,愿陛下以宽理之,但使得罪者无怨,为善者不惊,则为宽矣。”

  §23 以衡山道士刘玄静为银青光禄大夫、崇玄馆学士,赐号广成先生,为之治崇玄馆,置吏铸印。〈唐有崇玄署令,掌僧道,属宗正寺。又有崇玄学博士,掌敎玄学生。玄宗天宝二年改崇玄学曰崇玄馆,改博士曰学士。为之,于伪翻。治,直之翻。〉玄静固辞,乞还山,许之。

  §24 李德裕秉政日久,好徇爱憎,〈好,呼到翻。〉人多怨之。自杜悰、崔铉罢相,宦官左右言其太专,上亦不悦。给事中韦弘质上疏,言宰相权重,不应更领三司钱谷。德裕奏称:“制置职业,人主之柄。弘质受人敎导,所谓贱人图柄臣,〈《传》曰:下轻其上爵,贱臣图柄臣,则国家动摇,而人不静。〉非所宜言。”十二月,弘质坐贬官,由是众怒愈甚。〈史言李德裕以自专自用速祸。〉

  §25 上自秋冬以来,觉有疾,而道士以为换骨。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复游猎,〈复,扶又翻;下同。〉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诏罢来年正旦朝会。〈以有疾也。〉

  §26 吐蕃论恐热复纠合诸部击尚婢婢,婢婢遣厖结藏将兵五千拒之,恐热大败,与数十骑遁去。婢婢传檄河、湟,数恐热残虐之罪〈数恐,所具翻。〉曰:“汝辈本唐人,吐蕃无主,则相与归唐,毋为恐热所猎如狐兔也!”于是诸部从恐热者稍稍引去。

  §27 是岁,天下户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

  §28 朝廷虽为党项置使,〈帝以侍御史为使,分三部招定党项,以邠、宁、延属崔彦曾,盐、夏、长泽属李鄠,灵武、麟、胜属郑贺。〉党项侵盗不已,攻陷邠、宁、盐州界城堡,屯叱利寨。宰相请遣使宣慰;上决意讨之。

  六年(丙寅、八四六)

  §1 春,二月,庚辰,以夏州节度使米曁为东北道招讨党项使。〈米姓出于西域,康居枝庶分为米国,复入中国,子孙遂以为姓。〉

  §2 上疾久未平,以为汉火德,改“洛”为“雒”;〈汉光武改洛阳为雒阳。〉唐土德,不可以王气胜君名,三月,下诏改名炎。〈王,于况翻。唐以土德王,而帝名瀍,瀍旁从水,土胜水,故言以王气胜君名。今改名炎,炎从火,火能生土,取以君名生王气也。帝未几而晏驾,厌胜果何益哉!〉

  上自正月乙卯不视朝,〈《考异》曰:《实录》作“十五日”。按《献替记》:“自正月十三日后至三月二十日更不开延英,时见中诏处分,莫得预焉。”今从之。〉宰相请见,不许;〈见,贤遍翻。〉中外忧惧。

  初,宪宗纳李锜妾郑氏,生光王怡。怡幼时,宫中皆以为不慧,太和以后,益自韬匿,群居游处,〈处,昌吕翻。〉未尝发言。文宗幸十六宅宴集,好诱其言以为戏笑,【章:十二行本“笑”下有“号曰光叔”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好,呼到翻。〉上性豪迈,尤所不礼。〈《考异》曰:韦昭度《续皇王宝运录》曰:“宣宗即宪皇第四子。自宪皇崩,便合绍位,乃与侄文宗。文宗崩,武皇虑有他谋,乃密令中常侍四人擒宣宗于永巷,幽之数日,沉于宫厕。宦者仇公武慜之,乃奏武宗曰:‘前者王子,不宜久于宫厕。诛之。’武宗曰:‘唯唯。’仇公武取出,于车中以粪土杂物覆之,将别路归家,密养之。三年后,武皇宫车晏驾,百官奉迎于玉宸殿立之。寻擢仇公武为军容使。”尉迟偓《中朝故事》曰:“敬宗、文宗、武宗相次即位,宣皇皆叔父也。武宗初登极,深忌焉。一日,会鞠于禁苑间,武宗召上,遥覩瞬目于中官仇士良。士良跃马向前曰:‘适有旨,王可下马!’士良命中官舆出军中,奏云:‘落马,已不救矣!’寻请为僧,游行江表间。会昌末,中人请还京,遂即位。”令狐澄《贞陵遗事》曰:“上在藩时,尝从驾回,而上误堕马,人不之觉。比二更,方能兴。时天大雪,四顾悄无人声。上寒甚,会巡警者至,大惊。上曰:‘我光王也。不悟至此,方困且渴,若为我求水!’警者即于旁近得水以进,遂委而去。上良久起,举瓯将饮,顾瓯中水尽为芳醪矣。上独喜自负,一举尽瓯。已而体微暖有力,遂步归藩邸。”此三事皆鄙妄无稽,今不取。〉及上疾笃,旬日不能言。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辛酉,下诏称:“皇子冲幼,须选贤德,光王怡可立为皇太叔,〈《考异》曰:《旧纪》:“三月一日,立为皇太叔。”《武宗实录》云“壬戌”。《宣宗实录》云“辛酉”。按《献替记》云,“自正月十三日后至三月二十日更不开延英”,盖二十一日则宣宗见百寮也。今从《宣宗实录》。〉更名忱,〈更,工衡翻。忱,时壬翻。〉应军国政事令权句当。”〈以武宗之英达,李德裕之得君,而不能定后嗣,卒制命于宦竖,北司掌兵,且专宫禁之权也。句,古候翻。当,丁浪翻;下咸当同。〉太叔见百官,哀戚满容;裁决庶务,咸当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当,丁浪翻。〉

  甲子,上崩。〈年三十三。〉以李德裕摄冢宰。丁卯,宣宗即位。宣宗素恶李德裕之专,〈恶,乌路翻。〉即位之日,德裕奉册;既罢,谓左右曰:“适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顾我,使我毛发洒淅。”〈近,其靳翻。洒淅,肃然之意,言可畏惮也。〉夏,四月,辛未朔,上始听政。

  §3 尊母郑氏为皇太后。

  §4 壬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政事【章:十二行本无“政”字;乙十一行本同。】李德裕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考异》曰:《实录》、《新表》、《传》皆云:“德裕自守太尉检校司徒为荆南节度使。”按制辞皆无责降之语,岂可遽自守太尉检校司徒!今从《旧纪》。又《贞陵遗事》曰:“上初即位于太极殿,时宰相李德裕与行册礼。及退,上谓宦侍云云。听政之二日,遂出为荆门。”《旧·德裕传》曰:“五年,武宗上徽号,累表乞骸,不许。德裕病月余,坚请解机务,乃以本官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数月,追复知政事。宣宗即位,罢相,出为东都留守。”按《旧纪》、《新表》及诸书,武宗朝德裕未尝罢免。此年九月,方自江陵除东都留守。《旧传》谬误,今从《实录》。〉德裕秉权日久,位重有功,众不谓其遽罢,闻之莫不惊骇。甲戌,贬工部尚书、判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为忠州刺史,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元龟为崖州司户,皆德裕之党也。

  §5 杖杀道士赵归真等数人,流罗浮山人轩辕集于岭南。五月,乙巳,赦天下。上京两街先听留两寺外,更各增置八寺;〈左街先留慈恩、荐福,今增置兴唐、保寿二寺。宝应寺改为资圣寺,青龙寺改为护国寺,菩提寺改为保唐寺,清禅寺改为安国寺。尼寺二所,法云寺改为唐安寺,崇敬寺改为唐昌寺。右街先留西明寺,改为福寿寺,庄严寺改为圣寿寺。添置僧寺一所,千福寺,尼寺一所,兴圣寺依旧名。化度寺改为崇福寺,永泰寺改为万寿寺,清国寺改为崇圣寺,经行寺改为龙兴寺,奉恩寺改为兴福寺。尼寺一所,万善寺改为延唐寺。《考异》曰:《杭州南亭记》曰:“今天子即位,天下州率与二寺,用齿衰男女为其徒,各止三十人,两京数倍其四五焉。”《实录》:“准五日敕,两街先留寺两所外,更添置八所。”《注》:唐石刻云,“京师两街各置十寺,寺僧五十人。”盖谓二年正月赦后,非今赦也。〉僧、尼依前隶功德使,不隶主客,〈唐初,天下僧、尼、道士、女官皆隶鸿胪寺。武后延载元年,以僧、尼隶祠部。开元二十四年,道士、女官隶宗正寺。天宝二载,以道士隶司封。贞元四年,崇玄馆罢大学士后,复置左·右街大功德使、东都功德使、修功德使,总僧、尼之籍及功役。元和二年,以道士、女官隶左、右街功德使。会昌二年,以僧、尼隶主客。太清宫置玄元馆,亦有学士,至六年废,而僧、尼复隶两街功德使,即是年也。〉所度僧、尼仍令祠部给牒。〈改武宗之政也。牒,即今祠部所给僧、道度牒也。〉

  §6 以翰林学士、兵部侍郎白敏中同平章事。

  §7 辛酉,立皇子温为郓王,渼为雍王,〈渼,音美。〉泾为雅王,滋为夔王,沂为庆王。

  §8 六月,礼仪使奏“请复代宗神主于太庙,〈开成五年,文宗升祔,代宗神主以亲尽祧迁,今请复之。〉以敬宗、文宗、武宗同为一代,于庙东增置两室,为九代十一室。”从之。

  §9 秋,七月,壬寅,淮南节度使李绅薨。

  §10 回鹘乌介可汗之众稍稍降散及冻馁死,所余不及三千人;国相逸隐啜杀乌介于金山,〈乌介可汗自杀胡山之败,窜于黑车子族,今为其下所杀。〉立其弟特勒遏捻为可汗。〈捻,奴协翻。〉

  §11 八月,壬申,葬至道昭肃孝皇帝于端陵,〈端陵在京兆三原县东十里。〉庙号武宗。

  初,武宗疾困,顾王才人曰:“我死,汝当如何?”对曰:“愿从陛下于九泉!”武宗以巾授之。武宗崩,才人即缢。〈武宗之问,王才人之死,惩杨妃之祸也。〉上闻而矜之,赠贵妃,葬于端陵柏城之内。〈《考异》曰:蔡京《王贵妃传》曰:“帝疾亟,才人久视帝而归燕息处,浓妆絜服如常日,乃取所翫用物散与内家净尽;持帝所授巾至帝前,已见升遐,容易自缢,而仆于御座下,以缢为名而得卒。”《旧纪》:“武宗葬端陵,德妃王氏祔焉。”李德裕《献替记》:“自上临御,王妃有专房之宠。至是,以娇妬忤旨,一夕而殒,群情无不惊惧,以谓上功成之后喜怒不测。德裕因以进谏。”在五年十月,与《王贵妃传》不同,恐《献替记》误。康軿《剧谈录》曰:“孟才人善歌,有宠于武宗。属一旦圣体不豫,召而问之曰:‘我或不讳,汝将何之?’对曰:‘若陛下万岁之后,无复生为!’是日令于御前歌《河满子》一曲,声调凄咽,闻者涕零。及宫车晏驾,哀恸数日而殒,窆于端陵之侧。”此事恐正是王才人,传闻不同。〉

  §12 以循州司马牛僧孺为衡州长史,封州流人李宗闵为郴州司马,恩州司马崔珙为安州长史,〈安州,汉安陆县地,京师东南二千五十一里。〉潮州刺史杨嗣复为江州刺史,昭州刺史李珏为郴州刺史。僧孺等五相皆武宗所贬逐,〈杨嗣复贬见二百四十六卷元年。三年,崔玭罢相,崔铉代之,奏珙妄费宋滑院盐铁钱九十万缗,又劾与刘从谏厚,数护其奸,贬澧州刺史,再斥恩州司马。僧孺、宗闵贬见上四年。〉至是,同日北迁。宗闵未离封州而卒。〈离,力智翻。〉

  §13 九月,以荆南节度使李德裕为东都留守,解平章事;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肃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14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卢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商,翰之族孙也。〈卢翰相德宗于兴元、贞元之间。〉

  §15 册黠戛斯可汗使者以国丧未行,或以为僻远小国,不足与之抗衡;回鹘未平,不应遽有建置。诏百官集议,事遂寝。

  §16 蛮寇安南,经略使裴元裕帅邻道兵讨之。〈帅,读曰率。〉

  §17 以右常侍李景让为浙西观察使。〈右常侍,右散骑常侍也。〉

  初,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早寡,家贫,居于东都。诸子皆幼,母自敎之。宅后古墙因雨隤陷,〈隤,杜回翻,下坠也。〉得钱盈船,奴婢喜,走告母;母往,焚香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天必以先君余庆,矜其贫而赐之,则愿诸孤他日学问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筑之。三子景让、景温、景庄,皆举进士及第。景让官达,发已斑白,小有过,不免捶楚。〈捶,止橤翻。〉

  景让在浙西,有左都押牙迕景让意,〈迕,五故翻。〉景让杖之而毙。军中愤怒,将为变。母闻之,景让方视事,母出坐听事,〈听,读曰厅。〉立景让于庭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国家刑法,岂得以为汝喜怒之资,妄杀无罪之人乎!万一致一方不宁,岂惟上负朝廷,使垂年之母衔羞入地,〈垂,末垂也;垂年,犹言末垂之年。〉何以见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褫,丑豸翻。〉将挞其背。将佐皆为之请,〈为,于伪翻。〉拜且泣,久乃释之,军中由是遂安。

  景庄老于场屋,〈唐人谓贡院为场屋,至今犹然。〉每被黜,母辄挞景让。然景让终不肯属主司,〈属,之欲翻。主司,校文主司也,礼部侍郎知贡举者是也。〉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岂敢效人求关节乎!”久之,宰相谓主司曰:“李景庄今岁不可不收,可怜彼翁每岁受挞!”由是始及第。

  §18 冬,十月,礼院奏禘祭祝文于穆、敬、文、武四室,但称“嗣皇帝臣某昭告”,从之。〈太常有礼院。帝于穆宗,弟也;于敬、文、武,叔也。〉

  §19 甲申,上受三洞法箓于衡山道士刘玄静。〈既杖杀赵归真而复受法箓,所谓尤而效之。会昌五年刘玄静还衡山。〉

  §20 十二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上〈讳怡,即位改名忱,宪宗第十二子。按《通鉴》书唐诸帝号,自玄宗以后,皆以葬陵谥册为正。宣宗谥圣武献文孝皇帝,若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则咸通十三年追崇之号也。〉

  大中元年(丁卯、八四七)

  §1 春,正月,甲寅,上祀圜丘,赦天下,改元。

  §2 二月,加【章:十二行本“加”上有“庚午”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斋校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亦无。】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同平章事,赏其破回鹘也。〈石雄独非破回鹘者乎!〉

  §3 癸未,上以旱故,减膳彻乐,出宫女,纵鹰隼,〈隼,耸尹翻。〉止营缮,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商与御史中丞封敖疏理京城系囚。大理卿马植奏称:“卢商等务行宽宥,凡抵极法,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赃及故杀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疏理而原之,使贪吏无所惩畏,死者衔冤无告,恐非所以消旱灾、致和气也。昔周饥,克殷而年丰;〈《左传》宁庄子之言,为讨邢发也。〉卫旱,讨邢而雨降。是则诛罪戮奸,式合天意,雪冤决滞,乃副圣心也。乞再加裁定。”诏两省五品以上议之。〈两省五品以上官,自给事中、中书舍人以上也。〉

  §4 初,李德裕执政,引白敏中为翰林学士;〈见二百四十六卷会昌二年。〉及武宗崩,德裕失势,敏中乘上下之怒,竭力排之,使其党李咸讼德裕罪,〈《考异》曰:《实录》:“白敏中、令狐绹,在会昌中,德裕不以朋党疑之,置之台阁。及德裕失势,抵掌戟手,同谋斥逐。而崔铉亦以会昌末罢相怨德裕,大中初,敏中复荐铉在中书,乃令其党人李咸者讼德裕辅政时阴事,罢德裕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按《旧传》,绹以大中二年自湖州刺史入知制诰,铉以三年自河中节度使入为相,此时未也。《实录》误。今按《通鉴》所书令狐绹知制诰,在是年六七月之间。湖州刺史有“前”字。〉德裕由是自东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分司东都也。〉

  左谏议大夫张鹭等上言:“陛下以旱理系囚,虑有冤滞。今所原死罪,无冤可雪,恐凶险侥幸之徒常思水旱为灾,宜如马植所奏。”诏从之,皆论如法。以植为刑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

  植素以文学政事有名于时,李德裕不之重。及白敏中秉政,凡德裕所薄者,皆不次用之。以卢商为武昌节度使。以刑部尚书、判度支崔元式为门下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韦琮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5 闰[三]月,敕:“应会昌五年所废寺,有僧能营葺者,听自居之,有司毋得禁止。”是时君、相务反会昌之政,〈相,息亮翻。〉故僧、尼之弊皆复其旧。〈观《通鉴》所书,则会昌、大中之是非可见矣。〉

  §6 己酉,积庆太后萧氏崩。〈萧后,文宗之母也,武宗时徙居积庆殿,故以称之。〉

  §7 五月,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大破诸奚。

  §8 吐蕃论恐热乘武宗之丧,诱党项及回鹘余众寇河西,〈诱,音酉。〉诏河东节度使王宰将代北诸军击之。〈代北诸军,谓陉岭以北诸军也。〉宰以沙陀朱邪赤心为前锋,自麟州济河,与恐热战于盐州,破走之。

  §9 六月,以鸿胪卿李业为册黠戛斯英武诚明可汗使。

  §10 上谓白敏中曰:“朕昔从宪宗之丧,道遇风雨,百官、六宫四散避去,惟山陵使长而多髯,〈髯,如占翻。〉攀灵驾不去,谁也?”对曰:“令狐楚。”上曰:“有子乎?”对曰:“长子绪今为随州刺史。”上曰:“堪为相乎?”对曰:“绪少病风痹。〈少,诗照翻。痹,必至翻,脚冷湿病也。〉次子绹,前湖州刺史,有才器。”上即擢为考功郎中、知制诰。绹入谢,上问以元和故事,绹条对甚悉,〈绹,徒刀翻。悉,详也。〉上悦,遂有大用之意。〈为令狐绹柄用张本。〉

  §11 秋,八月,丙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回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12 葬贞献皇后于光陵之侧。〈积庆萧后,谥贞献。〉

  §13 上敦睦兄弟,作雍和殿于十六宅,〈《会要》,是年敕,亲亲楼号雍和殿,别造屋宇廊舍七百间。宋白曰:雍和殿在睦亲院。〉数临幸,置酒,作乐,击球尽欢。〈数,所角翻。〉诸王有疾,常亲至卧内存问,忧形于色。

  §14 突厥掠漕米及行商,振武节度使史宪忠击破之。〈《考异》曰:按突厥亡已久,盖犹有余种在振武之北者。余谓此突厥余种保塞内属者也。〉

  §15 九月,丁卯,以金吾大将军郑光为平卢节度使。光,润州人,太后之弟也。

  §16 乙酉,前永宁尉吴汝纳,讼其弟湘罪不至死,“李绅与李德裕相表里,欺罔武宗,枉杀臣弟,乞召江州司户崔元藻等对辨。”〈吴湘死见上卷武宗会昌五年。〉丁亥,敕御史台鞫实以闻。〈鞫实,穷治其实也。〉冬,十二月,庚戌,御史台奏,据崔元藻所列吴湘冤状,如吴汝纳之言。戊午,贬太子少保、分司李德裕为潮州司马。

  §17 吏部奏,会昌四年所减州县官内复增三百八十三员。〈读者至此,以减者为是邪?以于既减之后而复增者为是邪?〉

  二年(戊辰、八四八)

  §1 正月,甲子,群臣上尊号曰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思,相吏翻。〉赦天下。

  §2 初,李德裕执政,有荐丁柔立清直可任谏官者,德裕不能用。上即位,柔立为右补阙;德裕贬潮州,柔立上疏讼其冤。丙寅,坐阿附贬南阳尉。〈史言丁柔立有是非之心。南阳县,汉南阳郡所治宛县地也,隋改为南阳县,唐属邓州。《九域志》:在州东北一百二十里。〉

  §3 西川节度使李回、桂管观察使郑亚坐前不能直吴湘冤,乙酉,回左迁湖南观察使,亚贬循州刺史,李绅追夺三任告身。〈李绅已薨,故追夺。〉中书舍人崔嘏坐草李德裕制不尽言其罪,己丑,贬端州刺史。

  §4 回鹘遏捻可汗仰给于奚王石舍朗;〈仰,牛向翻。〉及张仲武大破奚众,〈见去年五月。〉回鹘无所得食,日益耗散,至是,所存贵人以下不满五百人,依于室韦。使者入贺正,〈此回鹘使者也。〉过幽州,张仲武使归取遏捻等;遏捻闻之,夜与妻葛禄、子特勒毒斯等九骑西走,余众追之不及,相与大哭。室韦分回鹘余众为七,七姓共分之;〈室韦有岭西部、山北部、黄头部、如者部、婆莴部、讷北部、骆丹部,凡七姓,悉居柳城东北,近者二千里,远者六千里而赢。〉居三日,黠戛斯遣其相阿播帅诸胡兵号七万来取回鹘,〈帅,读曰率。〉大破室韦,悉收回鹘余众归碛北。犹有数帐,潜窜山林,钞盗诸胡;〈钞,楚交翻。〉其别部厖勒,先在安西,亦自称可汗,居甘州,总碛西诸城,种落微弱,时入献见。〈见,贤遍翻。回鹘至五季时入献见者皆厖勒种类也。种,章勇翻。〉

  §5 二月,庚子,以知制诰令狐绹为翰林学士。上尝以太宗所撰《金镜》〈《金镜》书,太宗所著也。〉授绹,使读之,“至乱未尝不任不肖,至治未尝不任忠贤,”〈治,直吏翻。〉上止之曰:“凡求致太平,当以此言为首。”又书《贞观政要》于屛风,每正色拱手而读之。〈观,古玩翻。〉上欲知百官名数,令狐绹曰:“六品已下,官卑数多,皆吏部注拟;五品以上,则政府制授,各有籍,命曰具员。”上命宰相作《具员御览》五卷,上之,〈上之,时掌翻。〉常置于案上。

  §6 立皇子泽为濮王。上欲作五王院于大明宫,以处皇子之幼者,〈处,昌吕翻。〉召术士柴岳明使相其地。岳明对曰:“臣庶之家,迁徙不常,故有自阳宅入阴宅,阴宅入阳宅。刑克祸福,师有其说,〈阴阳家所谓三刑,谓寅刑巳,巳刑申,申刑寅,丑刑戌,戌刑未,未刑丑,子刑卯,卯刑子,辰刑辰,午刑午,酉刑酉,亥刑亥。克,谓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今陛下深拱法宫,〈如淳曰:法宫,路寝正殿也。〉万神拥卫,阴阳书本不言帝王家。”上善其言,赐束帛遣之。

  §7 夏,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8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元式罢为户部尚书;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户部周墀、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马植并同平章事。〈“并”,当作“并”〉

  初,墀为义成节度使,辟韦澳为判官,及为相,谓澳曰:“力小任重,何以相助?”澳曰:“愿相公无权。”墀愕然,不知所谓。澳曰:“官赏刑罚,与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己之爱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权之有!”墀深然之。澳,贯之之子也。〈澳,乌到翻。韦贯之,元和中为相。〉

  §9 己卯,太皇太后郭氏崩于兴庆宫。

  六月,礼院检讨官王皞贬句容令。〈唐太常寺有礼院修撰、检讨官各一员。宋白曰:贞元九年四月,敕太常寺宜署礼院修撰、检讨官各一员,使为定额。句容县,属升州。宋白曰:句容县,本汉县,以界内茅山本名句曲山,因立名。〉

  初,宪宗之崩,上疑郭太后预其谋;又,郑太后本郭太后侍儿,有宿怨,故上即位,待郭太后礼殊薄。郭太后意怏怏,一日,登勤政楼,〈即玄宗所起勤政务本之楼,在兴庆宫。〉欲自陨;上闻之,大怒,是夕,崩,外人颇有异论。

  上以郑太后故,不欲以郭后祔宪宗,有司请葬景陵外园;皞奏宜合葬景陵,神主配宪宗室,奏入,上大怒。白敏中召皞诘之,皞曰:“太皇太后,汾阳王之孙,〈郭子仪封汾阳王。〉宪宗在东宫为正妃,逮事顺宗为妇。宪宗厌代之夕,事出暧昧;太皇太后母天下,历五朝,〈五朝,穆、敬、文、武、宣。〉岂得以暧昧之事遽废正嫡之礼乎!”敏中怒甚,皞辞气愈厉。诸相会食,周墀立于敏中之门以俟之,敏中使谢曰:“方为一书生所苦,公弟先行。”〈弟,与第同。〉墀入,至敏中厅问其事,见皞争辨方急,墀举手加颡,叹皞孤直。明日,皞坐贬官。〈《考异》曰:《实录》:“五月,戊寅,以太皇太后寝疾,权不听政,宰臣帅百寮问太后起居。己卯,复问起居,下遗令。是日,太后崩。初,上纂位,以宪宗遇弒,颇疑后在党中,至是,暴得疾崩,帝之志也。甲申,白敏中帅百寮上表请听政,不许。乙酉,又上表,不许。丙戌,三上表,乃依。六月,贬礼院检讨官王皞为润州句容令。”《旧传》曰:“宣宗继统,即后之诸子也,恩礼愈异于前朝。大中年崩,祔景陵。后历位七朝,五居太母之尊,人君行子孙之礼,福寿隆贵四十余年,虽汉之马、邓无以加焉,识者以为汾阳社稷之功未泯,复钟庆于懿安焉。”裴延裕《东观奏记》曰:“宪宗皇帝晏驾之夕,上虽幼,颇记其事,追恨光陵商臣之酷,即位后,诛鉏恶党,无漏网者。郭太后以上英察孝果,且怀惭惧,时居兴庆宫,一日,与一二侍儿同升勤政楼,倚衡而望,便欲殒于楼下,欲成上过;左右急持之,即闻于上。上大怒,其夕,太后暴崩,上志也。”又曰:“懿安郭太后既崩,丧服许如故事。礼院检讨官王皞抗疏,请后合葬景陵,配飨宪宗庙室。既入,上大怒。宰臣白敏中召皞诘其事。皞对云云。翌日,皞贬润州句容县令;周墀亦免相。”按《实录》所言暴崩事,皆出于《东观奏记》。若实有此事,则既云是夕暴崩,何得前一日先下诏云,以太后寝疾,权不听政。若无此事,则廷裕岂敢辄诬宣宗!或者郭后实以病终,而宣宗以平日疑忿之心,欲黜其礼,故皞争之。疑以传疑,今参取之。《东观奏记》又曰:“杜悰通贵日久,门下有术士姓李。悰任西川节度使,马植罢黔中赴阙,至西川,李术士一见植,谓悰曰:‘马中丞非常人也,相公厚遇之。’悰未之信。术士一日密言于悰曰:‘相公将有甚祸,非马中丞不能救,乞厚结之。’悰始惊信。发日,厚币赠之,仍令邸吏为植于阙下买宅,生生之费无阙焉。植至门,方知感悰,不知其旨。寻除光禄卿,报状至蜀,悰谓术士曰:‘贵人到阙作光禄勋矣。’术士曰:‘姑待之。’稍进大理卿,又迁刑部侍郎,充诸道盐铁使。悰始惊忧。俄而作相。懿安皇太后崩后,悰,懿安子壻也,忽一日,内榜子索检责宰相元载故事。植谕旨。翌日延英,上前万端营救。植素辩,能回上旨,事遂中寝。按植,会昌中已自黔中入为大理卿。悰今年二月始为西川节度。今不取。按裴延裕后作“廷裕”,必有一误。〉

  §10 秋,九月,甲子,再贬潮州司马李德裕为崖州司户,湖南观察使李回为贺州刺史。〈崖州去京师七千四百六十里。贺州,京师东南四千一百三十里。〉

  §11 前凤翔节度使石雄诣政府自陈黑山、乌岭之功,〈政府,即谓政事堂。黑山、乌岭功并见上卷武宗会昌三年。《考异》曰:此出范摅《云溪友议》。彼以乌岭为天井,误也。〉求一镇以终老。执政以雄李德裕所荐,曰:“向日之功,朝廷以蒲、孟、岐三镇酬之,足矣。”〈蒲,河中。孟,河阳。岐,凤翔。〉除左龙武统军。雄怏怏而薨。

  §12 十一月,庚午,万寿公主适起居郎郑颢。颢,絪之孙,〈郑絪为相于元和之初。〉登进士第,为校书郎、右拾遗内供奉,以文雅著称。公主,上之爱女,故选颢尚之。有司循旧制请用银装车,上曰:“吾欲以俭约化天下,当自亲者始。”令依外命妇以铜装车。〈唐制,公主乘厌翟车。外命妇一品,乘自白铜厌犊车。〉诏公主执妇礼,皆如臣庶之法,戒以毋得轻夫族,毋得预时事。又申以手诏曰:“苟违吾戒,必有太平、安乐之祸。”〈乐,音洛。〉颢弟顗,尝得危疾,上遣使视之,还,问“公主何在?”曰:“在慈恩寺观戏场。”上怒,叹曰:“我怪士大夫家不欲与我家为婚,良有以也!”亟命召公主入宫,立之阶下,不之视。公主惧,涕泣谢罪。上责之曰:“岂有小郎病,不往省视,乃观戏乎!”〈自晋以来,嫂谓叔为小郎。省,悉景翻。〉遣归郑氏。由是终上之世,贵戚皆兢兢守礼法,如山东衣冠之族。

  §13 壬午,葬懿安皇后于景陵之侧。〈非礼也。宪宗不为正其始,以致宣宗不为正其终。〉

  §14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琮为太子宾客、公司。

  §15 十二月,凤翔节度使崔珙奏破吐蕃,克清水。清水先隶奏州,〈宋白曰:“清水,汉旧县,其地即秦仲始所封。《九域志》:清水县在秦州九十里。宋白曰:长兴中,移清水县于上邽镇。《九域志》之清水,长兴所移也。〉诏以本州未复,权隶凤翔。

  §16 上见宪宗朝公卿子孙,多擢用之。刑部员外郎杜胜次对,上问其家世,对曰:“臣父黄裳,首请宪宗监国。”〈事见二百三十六卷永贞元年。朝,直遥翻。〉即除给事中。翰林学士裴谂,度之子也,上幸翰林,面除承旨。〈谂,式荏翻。以裴度相元和之功,自足以赏延于世,但翰林学士承旨非赏功之官耳。〉

  §17 吐蕃论恐热遣其将莽罗急藏将兵二万略地西鄙,尚婢婢遣其将拓跋怀光击之于南谷,大破之,急藏降。〈降,户江翻。〉

  三年(己巳、八四九)

  §1 春,正月,上与宰相论元和循吏孰为第一,周墀曰:“臣尝守土江西,闻观察使韦丹功德被于八州,〈被,皮义翻。八州,洪、江、鄂、岳、虔、吉、袁、抚也。〉没四十年,老稚歌思,〈稚,直利翻。〉如丹尚存。”乙亥,诏史馆修撰杜牧撰《丹遗爱碑》以纪之,仍擢其子河阳观察判官宙为御史。

  §2 二月,吐蕃论恐热军于河州,尚婢婢军于河源军。〈河源军在鄯州东。宋白曰:河源军置在湼[湟]州东西,本赵充国亭堠也。〉婢婢诸将欲击恐热,婢婢曰:“不可。我军骤胜而轻敌,彼穷困而致死,战必不利。”诸将不从。婢婢知其必败,据河桥以待之,诸将果败。婢婢收余众,焚桥,归鄯州。〈据河桥,则兵败而退者有归路。败兵既渡,焚桥阻河,则可以截论恐热之追掩。史言尚婢婢善兵。〉

  §3 吐蕃秦、原、安乐三州及石门等七关来降;〈高宗时,吐谷浑为吐蕃所逼,徙于鄯州,不安其居,又徙于灵州之境。咸亨三年,以灵州故鸣沙县地置安乐州以居之。安、史之乱,吐蕃取安乐州,吐谷浑又徙朔方、河东之境。原州界有石门、驿藏、制胜、石峡、木靖、木峡、六盘七关。《考异》曰:《实录》:“泾原节度使康季荣奏吐蕃宰相论恐热杀东道节度使,奉表以三州、七关来降。”《献祖纪年录》亦云“杀东道节度使,奉表。”按《补国史》叙论恐热事甚详。至五年五月始来降,此际未降也。又不云杀东道节度使。且恐热若以三州、七关来降,朝廷必官赏之,何故但赏边将而不及恐热。盖三州、七关,以吐蕃国乱,自来降唐,朝廷遣诸道应接抚纳之,非恐热帅以来。《实录》误耳。〉以太仆卿陆耽为宣谕使,诏泾原、灵武、凤翔、邠宁、振武皆出兵应接。

  §4 河东节度使王宰入朝,以货结权幸,求以使相领宣武;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论之,宰遂还镇。驸马都尉韦让求为京兆尹;墀言京兆尹非才望不可为,让议竟寝。墀又谏上开边,〈开边,谓经略河西也。〉由是忤旨。〈忤,五故翻。〉夏,四月,以墀为东川节度使。以御史大夫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兵部侍郎、判户部魏扶同平章事。

  §5 癸巳,卢龙奏节度使张仲武薨,军中立其子节度押牙直方。

  §6 翰林学士郑颢言于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亦以直言罢相。”上深感悟,甲午,墀入谢,加检校右仆射。

  §7 戊戌,以张直方为卢龙留后。

  §8 五月,徐州军乱,逐节度使李廓。廓,程之子也,〈李程见二百四十三卷长庆四年。〉在镇不治,〈治,直之翻。〉右补阙郑鲁上言其状,且曰:“臣恐新麦未登,徐师必乱;速命良帅,救此一方。”〈帅,所类翻。〉上未之省。〈省,悉景翻。〉徐州果乱,上思鲁言,擢为起居舍人。

  以义成节度使卢弘止为武宁节度使。武宁士卒素骄,有银刀都尤甚,屡逐主帅。弘止至镇,都虞候胡庆方复谋作乱;〈复,扶又翻。〉弘止诛之,抚循其余,训以忠义,军府由是获安。

  §9 六月,戊申,以张直方为卢龙节度使。

  §10 泾原节度使康季荣取原州〈原州本治高平,安、史乱后没于吐蕃。〉及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盘、石峡六关。秋,七月,丁巳,灵武节度使朱叔明取长乐州。〈“长乐”当作“安乐”。宋白曰:安乐州置于灵州鸣沙县。乐,音洛;下同。〉甲子,邠宁节度使张君绪取萧关。〈萧关县,《旧志》,属原州。〉甲戌,凤翔节度使李玭取秦州。〈玭,蒲蠲翻。凡取,言易也。秦州本治上邽。宋白曰:时治成纪,在旧州南一百里。〉诏邠宁节度权移军于宁州以应接河西。

  八月,乙酉,改长乐州为威州。〈宋白曰:灵州鸣沙县本汉富平县地;后周立会州,隋立环州,以大河环曲为名。唐神龙中,默啜寇掠,移县于废丰安城,咸通三年归复,以旧县基置安乐州,大中三年,改为威州。〉

  河、陇老幼千余人诣阙,〈《考异》曰:《实录》云数千人。今从《旧传》。〉己丑,上御延喜门楼见之,〈延喜门在皇城东北角。《六典》:皇城东面二门,北曰延喜,南曰景风。延喜门则承天门外横街,东直通化门。〉欢呼舞跃,解胡服,袭冠带,观者皆呼万岁。诏“募百姓垦辟三州、七关土田,五年不租税;自今京城罪人应配流者皆配十处;〈十处,三州、七关也。〉四道将吏能于镇戍之地营田者,官给牛及种粮。〈四道,泾原、邠宁、灵武、凤翔。宋白曰:史臣曰:营田之名,盖缘边多隙地,蕃兵镇戌,课其播殖以助军须,谓之屯田。其后中原兵兴,民户咸耗,野多闲田,而治财赋者如沿边例开置,名曰营田。行之岁久,不以兵,乃招致农民强户,谓之营田户。复有主务败阙犯法之家,没纳田宅,亦系于此。自此诸道皆有营田务。种,章勇翻。〉温池盐利可赡边陲,委度支制置。〈神龙元年,置温池县,属灵州,是年度属威州,县有盐池。〉其三州、七关镇戍之卒,皆倍给衣粮,〈言衣粮倍于其他戍卒。〉仍二年一代。道路建置堡栅,有商旅往来贩易及戍卒子弟通传家信,关镇毋得留难。其山南、剑南边境有没蕃州县,亦令量力收复。”〈广德以来,西羌内侵山南巡内,阶、成陷没。文州移治剑南,西山诸州亦多有没于吐蕃者。按阶州时为武州。宋白曰:阶州,汉武都之地;后魏平武都,筑城于仙陵山,置武都镇,西魏始置武州。大历初,与秦州俱没于吐蕃,大中三年收复,复立武州,景历元年改阶州。〉

  §11 冬,十月,改备边库为延资库。〈备边库初置见上武宗会昌五年。〉

  §12 西川节度使杜悰奏取维州。

  §13 闰十一月,丁酉,宰相以克复河、湟请上尊号,上曰:“宪宗常有志复河、湟,〈见二百三十八卷元和五年。〉以中原方用兵,〈谓方用兵于两河也。〉未遂而崩,今乃克成先志耳。其议加顺、宪二庙尊谥以昭功烈。”

  §14 卢龙节度使张直方,暴忍,喜游猎。〈喜,许记翻。〉军中将作乱,直方知之,托言出猎,遂举族逃归京师;军中推牙将周綝为留后。〈綝,丑林翻。《考异》曰:《旧纪》:“十一月,幽州军乱,逐张直方,军人推周綝为留后。四年,九月,周綝卒,军人立张允伸为留后。”《直方传》曰:“直方多不法,虑为将卒所图;三年冬,托以游猎,奔赴阙廷。”《张允伸传》曰:“四年,戎帅周綝寝疾,表允伸为留后。”《新纪》:“四年,八月,幽州军乱,逐张直方,张允伸自称留后。”《传》亦言直方出奔,即以允伸为留后。《实录》直方赴阙,亦在去年八月至九月。又云张允伸知留后。皆无周綝姓名。今从《旧书》。〉直方至京师,拜金吾大将军。

  §15 甲戌,追上顺宗谥曰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宪宗谥曰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仍改题神主。〈自天宝已来,加上诸帝谥号,陵中玉册及神主未尝改题。〉

  §16 己未,崖州司户李德裕卒。

  §17 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涯奏取扶州。〈刘昫曰:扶州,治同昌县,历代吐谷浑所据。西魏逐吐谷浑,于此置邓州及邓宁郡,盖以平定邓至羌为名。隋初,改置扶州及同昌县,在长安西南一千六百九十里。广德后没于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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