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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四十四 唐纪六十


  起屠维作噩(己酉),尽昭阳赤奋若(癸丑),凡五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上之下

  太和三年(己酉、八二九)

  §1 春,正月,亓志绍与成德合兵掠贝州。〈贝州在魏州北二百一十里。〉

  §2 义成行营兵三千人先屯齐州,使之禹城,〈之,往也,一作“屯”。禹城,汉祝阿县地,天宝元年改为禹城,以县西有禹息古城也,属齐州。《九域志》:在州西北一百三十里。〉中道溃叛;横海节度使李佑讨诛之。

  §3 李听、史唐合兵击亓志绍,破之;志绍将其众五千奔镇州。

  §4 李载义奏攻沧州长芦,拔之。〈沧州治青池县。《九域志》:长芦镇属清池。〉

  §5 甲辰,昭义奏亓志绍余众万五千人诣本道降,置之洛【章:十二行本“洛”作“洺”;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州。

  §6 二月,横海节度使李佑帅诸道行营兵击李同捷,破之,〈帅,读曰率。〉进攻德州。〈《九域志》:德州,东北至沧州二百三十里。〉

  §7 武宁捉生兵马使石雄,勇敢,爱士卒;王智兴残虐,军中欲逐智兴而立雄,智兴知之,因雄立功,奏请除刺史。丙辰,以雄为壁州刺史。〈宋白曰:壁州本汉宕渠县地,后魏大统中于今州理置诺水县;唐武德八年立壁州,以县西一里壁山为名,京师西南一千八百二十二里。〉

  §8 史宪诚闻沧景将平而惧,其子唐劝之入朝。丙寅,宪诚使唐奉表请入朝,且请以所管听命。

  §9 石雄既去武宁,王智兴悉杀军中与雄善者百余人。夏,四月,戊午,智兴奏雄摇动军情,请诛之。上知雄无罪,免死,长流白州。〈为武宗复用石雄张本。武德三年,析合浦县地置博白县,四年置南州,六年改白州,至京师六千七百一十五里。州县皆因博白江为名。〉

  §10 戊辰,李载义奏攻沧州,破其罗城。〈罗城,外城也。〉李佑拔德州,城中将卒三千余人奔镇州。李同捷与佑书请降,〈降,户江翻。〉佑并奏其书。谏议大夫柏耆受诏宣慰行营,好张大声势以威制诸将,诸将已恶之矣;〈好,呼到翻。恶,乌露翻。〉及李同捷请降于佑,佑遣大将万洪代守沧州;耆疑同捷之诈,自将数百骑驰入沧州,以事诛洪,取同捷及其家属诣京师。乙亥,至将陵,〈将陵,汉安德县地,隋分安德,于将陵故城置县,唐属德州。〉或言王庭凑欲以奇兵篡同捷,〈篡,初患翻,夺也。〉乃斩同捷,传首,沧景悉平。

  五月,庚寅,加李载义同平章事。〈《考异》曰:《实录》作“庚寅”,误。〉诸道兵攻李同捷,三年,仅能下之,〈上初元即讨同捷,至是三年。〉而柏耆径入城,取为己功,诸将疾之,争上表论列。辛卯,贬耆为循州司户。〈循州,古龙川地,隋置循州。《考异》曰:《实录》:“四月,李佑收德州,同捷请降于佑。佑疑其诈,柏耆请以骑兵三百入沧州;佑从之。耆径入沧,收同捷与其家属赴京师。”又诏曰:“假势张皇,乘险纵恣,指挥弹压,奏报蔑闻。擅入沧州,专杀大将,补署逆校,潜送凶渠。”《旧传》曰:“沧、德平,诸将害耆邀功,争上表论列。上不获已,贬循州司户。”《新传》曰:“同捷请降,佑使万洪代守沧州,同捷未出也。耆以三百骑驰入沧,以事诛洪,与同捷朝京师。既行,谍言王庭凑欲以奇兵劫同捷,耆遂斩其首以献。诸将疾其功,比奏攒诋,文宗不获已,贬耆循州司户参军。”盖耆张皇邀功则有之,然诸将疾之而论奏,文宗不得已而贬黜,亦其实也。至于赐死,则因马国亮奏其受同捷奴婢、绫绢故也。〉李佑寻薨。

  §11 壬寅,摄魏博副使史唐奏改名孝章。

  §12 六月,丙辰,诏:“镇州四面行营各归本道休息,但务保境,勿相往来;惟庭凑效顺,为达章表,〈为,于伪翻。〉余皆勿受。”

  §13 辛酉,以史宪诚为兼侍中、河中节度使;以李听兼魏博节度使。〈李听本帅义成,使兼魏博。〉分相、卫、澶三州,以史孝章为节度使。〈澶,时连翻。〉

  §14 初,李佑闻柏耆杀万洪,大惊,疾遂剧。上曰:“佑若死,是耆杀之也!”癸酉,赐耆自尽。

  §15 河东节度使李程奏得王庭凑书,请纳景州;〈《考异》曰:按景州本隶横海,盖因李同捷之乱,庭凑据有之。同捷既平,庭凑惧而复进之也。〉又奏亓志绍自缢。〈缢,于赐翻,又一计翻。〉

  §16 上遣中使赐史宪诚旌节,癸酉,至魏州。时李听自贝州还军馆陶,迁延未进,〈馆陶在魏州北四十五里。〉宪诚竭府库以治行。【章:十二行本“行”下有“将士怒”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亦无。】〈治,直之翻。〉甲戌,军乱,杀宪诚,奉牙内都知兵马使灵武何进滔知留后。李听进至魏州,进滔拒之,不得入。秋,七月,进滔出兵击李听;听不为备,大败,溃走,〈《考异》曰:《新·进滔传》曰:“进滔下令曰:‘公等既迫我,当听吾令。’众唯唯。‘孰杀前使及监军者,疏出之。’凡斩九十余人,释胁从者。素服临哭,将吏皆入吊。诏拜留后。”按进滔结王庭凑以拒李听,又袭击听,大破之,安能如是!《新传》盖据柳公权《德政碑》云:“公谓将士曰:‘既迫以为长,当谨而听承。’命都将总事者谕之曰:‘害前使与监军凶党,籍其姓名,仍集之于庭,无使漏网。’卒获九十三人。白黑既分,善恶无误,会众显戮共弃,咸悦。公于是素服而哭,将吏序吊。”此恐涉溢美之辞耳。今从《旧传》。〉昼夜兼行,趣浅口,〈《九域志》:魏州馆陶县有浅口镇。趣,七喻翻。〉失亡过半,辎重兵械尽弃之。〈重,直用翻。〉昭义兵救之,听仅而得免,归于滑台。〈李听本镇滑州。〉

  河北久用兵,馈运不给,朝廷厌苦之。八月,壬子,以进滔为魏博节度使,复以相、卫、澶三州归之。

  §17 沧州承丧乱之余,〈丧,息浪翻。〉骸骨蔽地,城空野旷,户口存者什无三四。癸丑,以卫尉卿殷侑为齐、德、沧、景节度使。〈是年,始以齐州隶横海。〉侑至镇,与士卒同甘苦,招抚百姓,劝之耕桑,流散者稍稍复业。先是,本军三万人皆仰给度支,〈先,悉荐翻。仰,牛向翻。〉侑至一年,租税自能赡其半;二年,请悉罢度支给赐;三年之后,户口滋殖,仓廪充盈。〈史言方镇得其人,则可转荒残为富实。〉

  §18 王庭凑因邻道微露请服之意;壬申,赦庭凑及将士,复其官爵。

  §19 征浙西观察使李德裕为兵部侍郎,裴度荐以为相。会吏部侍郎李宗闵有宦官之助,甲戌,以宗闵同平章事。

  §20 上性俭素,九月,辛巳,命中尉以下毋得衣纱縠绫罗;〈衣,于既翻。〉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驸马韦处仁尝着夹罗巾,〈处,昌吕翻。着,陟略翻。刘昫曰:武德已来,始有巾子,文官名流上平头小样者。则天时,朝贵臣内赐高头巾子,呼为武家诸王样。中宗景龙四年三月,因内宴,赐宰臣以下内样巾子。开元已来,文官士伍多以紫皂官絁为头巾,平头巾子,相仿为雅制。玄宗开元十九年十月,赐供奉及诸司长官罗头巾及宫样巾,迄于今服之。〉上谓曰:“朕慕卿门地清素,故有选尚。〈处仁尚穆宗女新丰公主。〉如此巾服,听其他贵戚为之,卿不须尔。”

  §21 壬辰,以李德裕为义成节度使。李宗闵恶其逼己,〈恶,乌露翻。〉故出之。

  §22 冬,十月,丙辰,以李听为太子少师。

  §23 路隋言于上曰:“宰相任重,不宜兼金谷琐碎之务,如杨国忠、元载、皇甫镈,皆奸臣所为,不足法也。”上以为然。于是裴度辞度支;上许之。

  §24 十一月,甲午,上祀圜丘;赦天下。四方毋得献奇巧之物,其纤丽布帛皆禁之,焚其机杼。

  §25 丙申,西川节度使杜元颖奏南诏入寇。元颖以旧相,文雅自高,〈杜元颖,长庆初相穆宗。〉不晓军事,专务蓄积,减削士卒衣粮。西南戍边之卒,衣食不足,皆入蛮境钞盗以自给,〈钞,楚交翻。〉蛮人反以衣食资之;由是蜀中虚实动静,蛮皆知之。南诏自嵯颠谋大举入寇,〈嵯颠弒君立君,遂专南诏之政。嵯,才何翻。〉边州屡以告,元颖不之信;嵯颠兵至,边城一无备御。蛮以蜀卒为乡导,〈乡,读曰向,〉袭陷巂、戎二州。甲辰,元颖遣兵与战于邛州南,蜀兵大败;蛮遂陷邛州。〈邛,渠容翻。〉

  §26 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入朝。

  §27 诏发东川、兴元、荆南兵以救西川;十二月,丁未朔,又发鄂岳、襄邓、陈许等兵继之。

  §28 以王智兴为忠武节度使。〈智兴自徐徙陈。〉

  §29 己酉,以东川节度使郭钊为西川节度使,兼权东川节度事。

  嵯颠自邛州引兵径抵成都,〈《九域志》:自邛州东至成都二百六十里。〉庚戌,陷其外郭。杜元颖帅众保牙城以拒之,〈帅,读曰率。《考异》曰:《实录》:“寇及子城,元颖方觉知。”按《实录》:“十一月丙申,元颖奏南诏入寇。乙巳,奏围清溪关。十二月丙辰,奏官军失利,蛮陷邛州。”至此乃云“寇及子城,元颖方觉知。”似尤之太过,今不取。〉欲遁者数四。壬子,贬元颖为邵州刺史。

  §30 己未,以右领军大将军董重质为神策、诸道西川行营节度使,又发太原、凤翔兵赴西川。南诏寇东川,入梓州西川。【章:十二行本“川”作“郭”;乙十一行本同,知“川”字乃“郭”之误。退斋校云,下“川”字宋作“郭”。严:“西川”改“西郭”。】〈东川节度,治梓州。〉钊兵寡弱不能战,〈“钊”上当更有“郭”字,蜀本正如此。〉以书责嵯颠。嵯颠复书曰:“杜元颖侵扰我,故兴兵报之耳。”与钊修好而退。〈好,呼到翻。〉

  蛮留成都西郭十日,其始慰抚蜀人,市肆安堵;将行,乃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及珍货而去。蜀人恐惧,往往赴江,流尸塞江而下。〈塞,悉则翻。〉嵯颠自为军殿,〈殿,丁练翻。〉及大度水,嵯颠谓蜀人曰:“此南吾境也,听汝哭别乡国。”众皆恸哭,赴水死者以千计。自是南诏工巧埒于蜀中。〈埒,龙辄翻,等也。〉

  嵯颠遣使上表,称:“蛮比修职贡,〈比,毗至翻。〉岂敢犯边,正以杜元颖不恤军士,怨苦元颖,竞为乡导,祈我此行以诛虐帅。〈帅,所类翻。〉诛之不遂,无以慰蜀士之心,愿陛下诛之。”丁卯,再贬元颖循州司马。诏董重质及诸道兵皆引还。郭钊至成都,与南诏立约,不相侵扰。诏遣中使以国信赐嵯颠。

  四年(庚戌、八三〇)

  §1 春,正月,辛巳,武昌节度使牛僧孺入朝。

  §2 戊子,立子永为鲁王。

  §3 李宗闵引荐牛僧孺;辛卯,以僧孺为兵部尚书、同平章事。于是二人相与排摈李德裕之党,〈排,挤也。摈,斥也。〉稍稍逐之。

  §4 南诏之寇成都也,诏山南西道发兵救之,〈事见上年。〉兴元兵少,〈山南西道节度,治兴元府。〉节度使李绛募兵千人赴之,未至,蛮退而还。〈还,从宣翻,又如字。〉

  兴元兵有常额,诏新募兵悉罢之。二月,乙卯,绛悉召新军,谕以诏旨而遣之,仍赐以廪麦,皆怏怏而退。〈怏,于两翻。〉往辞监军,监军杨叔元素恶绛不奉己,以赐物薄激之。众怒,大噪,掠库兵,趋使牙。〈恶,乌露翻。趣,七喻翻。节度使所居为使宅,治事之所为使牙。使,疏吏翻。〉绛方与僚佐宴,不为备,走登北城。或劝缒而出,〈缒,驰伪翻。〉绛曰:“吾为元帅,岂可逃去!”麾推官赵存约令去。存约曰:“存约受明公知,何可苟免!”牙将王景延与贼力战死,绛、存约及观察判官薛齐皆为乱兵所害,贼遂屠绛家。〈《考异》曰:《新传》曰:“杨叔元素疾绛,遣人迎说军士曰:‘将收募直,而还为民。’士皆怒,乃噪而入劫库兵。绛方宴,不设备,遂握节登陴。或言缒城可以免,绛不从,遂遇害。”《实录》:“绛召诸卒,以诏旨谕而遣之,发廪麦以赏众,皆怏怏而退。出垒门,众有请辞监军者,而监军杨叔元贪财怙宠,素怨绛之不奉己,与绛为隙久矣,至是因以赏薄激之。散卒遂作乱。”今从之。〉

  戊午,叔元奏绛收新军募直以致乱。庚申,以尚书右丞温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是时,三省官上疏共论李绛之冤;谏议大夫孔敏行具呈叔元激怒乱兵,上始悟。

  §5 三月,乙亥朔,以刑部尚书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先是,回鹘入贡及互市,〈先,悉荐翻。〉所过恐其为变,常严兵迎送防卫之。公绰至镇,回鹘遣梅录李畅以马万匹互市,公绰但遣牙将单骑迎劳于境,〈劳,力到翻。〉至则大辟牙门,受其礼谒。畅感泣,戒其下,在路不敢驰猎,无所侵扰。

  陉北沙陀素骁勇,〈沙陀保神武川,在陉岭之北。陉,音刑。〉为九姓、六州胡所畏伏。公绰奏以其酋长朱邪执宜为阴山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使居云、朔塞下,捍御北边。执宜与诸酋长入谒,公绰与之宴。执宜神彩严整,进退有礼,公绰谓僚佐曰:“执宜外严而内宽,言徐而理当,〈酋,慈由翻。长,知两翻。邪,读曰耶。当,都浪翻。〉福禄人也。”执宜母妻入见,公绰使夫人与之饮酒,馈遗之。〈见,贤遍翻。遗,唯季翻。〉执宜感恩,为之尽力。〈为,于伪翻。〉塞下旧有废府十一,〈《旧书》作“废栅”,当从之,盖考之《唐志》,云、朔塞下无十一府也。〉执宜修之,使其部落三千人分守之,自是杂虏不敢犯塞。〈杂虏,谓退浑、回鹘、鞑靼、奚、室韦之属。〉

  §6 温造行至褒城,〈褒城,汉褒中县,唐属兴元府。《九域志》:褒城在府西北四十五里。〉遇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蛮归,造密与之谋诛乱者,以其兵八百人为牙队,五百人为前军,入府,分守诸门。己卯,造视事,飨将士于牙门,造曰:“吾欲问新军去留之意,宜悉使来前。”既劳问,〈劳,力到翻。〉命坐,行酒。志忠密以牙兵围之,既合,唱“杀!”〈围既合,唱声曰“杀!”众应声而进,杀之。〉新军八百余人皆死。杨叔元起,拥造靴求生,造命囚之。其手杀绛者,斩之百段,余皆斩首,投尸汉水,以百首祭李绛,三十首祭死事者,具事以闻。己丑,流杨叔元于康州。〈康州,汉端溪县地,武德四年置南康州,贞观十二年去“南”字;至京师五千七百五十里。〉

  §7 癸卯,加淮南节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

  §8 奚寇幽州,夏,四月,丁未,卢龙节度使李载义击破之;辛酉,擒其王茹羯以献。〈羯,居列翻。〉

  §9 裴度以高年多疾,恳辞机政。六月,丁未,以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平章军国重事者,平章大事,不复烦以细务,与同平章事之官不同。《考异》曰:宝历二年度入相,时犹守司空,自后未尝迁官。至此,《实录》直言司徒裴度。按制辞云:“迁秩上公,式是殊宠。”又云:“宜其首赞机衡,弘敷敎典。”盖此时方迁司徒。《实录》先云“司徒裴度”,误也。〉俟疾损,三五日一入中书。〈疾损,犹言疾减也。〉

  上患宦者强盛,宪宗、敬宗弒逆之党犹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专横,〈横,户孟翻。〉招权纳贿,上不能制。尝密与翰林学士宋申锡言之,申锡请渐除其偪。〈欲以渐去其威权偪上者。偪,音逼。〉上以申锡沈厚忠谨,可倚以事,擢为尚书右丞;七月,癸未,以申锡同平章事。〈疑则勿任,任则勿疑,文宗为负宋申锡矣。为申锡贬逐张本。〉

  §10 初,裴度征淮西,〈谓元和讨吴元济时也。〉奏李宗闵为观察判官,由是渐获进用。至是,怨度荐李德裕,因其谢病,九月,壬午,以度兼侍中,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11 西川节度使郭钊以疾求代,冬,十月,戊申,以义成节度使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

  蜀自南诏入寇,一方残弊,郭钊多病,未暇完补。德裕至镇,作筹边楼,图蜀地形,南入南诏,西达吐蕃。日召老于军旅、习边事者,虽走卒蛮夷无所间,〈蜀自清溪关则南入南诏,踰西山则西达吐蕃。间,古苋翻。〉访以山川、城邑、道路险易,广狭远近,〈易,以豉翻。〉未踰月,皆若身尝涉历。

  上命德裕修塞清溪关以断南诏入寇之路,〈塞,悉则翻;下同。断,音短。〉或无土,则以石垒之。德裕上言:“通蛮细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镇守,可保无虞;但黎、雅以来得万人,成都得二万人,精加训练,则蛮不敢动矣。边兵又不宜多,须力可临制。崔旰之杀郭英乂,〈见二百二十四卷代宗永泰元年。〉张朏之逐张延赏,〈见二百二十九卷德宗建中四年。〉皆镇兵也。”时北兵皆归本道,惟河中、陈许三千人在成都,有诏来年三月亦归,蜀人忷惧。〈忷,许拱翻。〉德裕奏乞郑滑五百人、陈许千人以镇蜀;且言:“蜀兵脆弱,新为蛮寇所困,皆破胆,不堪征戍。〈战胜之威,士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正谓此也。脆,此芮翻。〉若北兵尽归,则与杜元颖时无异,蜀不可保。恐议者云蜀经蛮寇以来,已自增兵,向者蛮寇已逼,元颖始募市人为兵,得三千余人,徒有其数,实不可用。郭钊募北兵仅得百余人,臣复召募得二百余人,〈复,扶又翻。〉此外皆元颖旧兵也。恐议者又闻一夫当关之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前,前人所以言蜀之险也。〉以为清溪可塞,臣访之蜀中老将,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余小径无数,皆东蛮临时为之开通,〈勿邓、丰琶、两林,皆东蛮也。为,于伪翻。〉若言可塞,则是欺罔朝廷。要须大度水北更筑一城,迤逦接黎州,〈《九域志》:黎州南至大度河一百里。宋白曰:黎州,古沈黎地。迤,以尔翻。逦,力纸翻。〉以大兵守之方可。况闻南诏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赂遗吐蕃,〈遗,唯季翻。〉若使二虏知蜀虚实,连兵入寇,诚可深忧。其朝臣建言者,盖由祸不在身,望人责一状,留入堂案,〈堂,谓政事堂。案,文案也。〉他日败事,不可令臣独当国宪。”〈宪,法也。败,补迈翻。〉朝廷皆从其请。德裕乃练士卒,葺堡鄣,积粮储以备边,蜀人粗安。

  §12 是岁,勃海宣王仁秀卒,子新德早死,孙彝震立,改元咸和。

  五年(辛亥、八三一)

  §1 春,正月,丁巳,赐沧、齐、德节度名义昌军。〈张孝忠以程日华为沧州刺史。朱滔之乱,沧、定隔绝,日华以沧州自通于朝廷。贞元三年,以日华为横海军节度,领沧、景二州。元和十三年,王承宗献德、棣二州,而横海军领沧、景、德、棣四州;长庆元年,省景州;明年,复领景州;太和元年,增领齐州;明年,以棣州隶淄青、平卢节度;又明年,罢横海节度,更置齐德节度;寻平李同捷,得沧州,更号沧、齐、德节度;是年,赐号义昌军。〉

  §2 庚申,卢龙监军奏李载义与敕使宴于球场后院,副兵马使杨志诚与其徒呼噪作乱,载义与子正元奔易州;志诚又杀莫州刺史张庆初。〈宋白曰:幽州南至莫州二百八十里。〉上召宰相谋之,牛僧孺曰:“范阳自安、史以来,非国所有,刘总蹔献其地,〈事见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长庆元年。〉朝廷费钱八十万缗而无丝毫所获。今日志诚得之,犹前日载义得之也;〈敬宗宝历二年,李载义得范阳,事见上卷。〉因而抚之,使捍北狄,不必计其逆顺。”上从之。载义自易州赴京师,上以载义有平沧景之功,〈平沧、景见上三年。〉且事朝廷恭顺;二月,壬辰,以载义为太保,同平章事如故。以杨志诚为卢龙留后。

  臣光曰:昔者圣人顺天理、察人情,知齐民之莫能相治也,〈治,直之翻;下同。〉故置师长以正之;知群臣之莫能相使也,故建诸侯以制之;知列国之莫能相服也,故立天子以统之。〈自师长而上至天子,则所谓师长者,近民之官也。长,知丈翻。〉天子之于万国,能褒善而黜恶,抑强而扶弱,抚服而惩违,禁暴而诛乱,然后发号施令而四海之内莫不率从也。〈率,循也。从,顺也。一曰:相率而从上之令也。〉《诗》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诗·大雅·棫朴》之辞。〉载义藩屛大臣,〈屛,必郢翻。〉有功于国,无罪而志诚逐之,此天子所宜治也。若一无所问,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则是将帅之废置杀生皆出于士卒之手,天子虽在上,何为哉!国家之有方镇,岂专利其财赋而已乎!如僧孺之言,姑息偷安之术耳,岂宰相佐天子御天下之道哉!

  §3 新罗王彦升卒,子景徽立。

  §4 上与宋申锡谋诛宦官,申锡引吏部侍郎王璠为京兆尹,以密旨谕之。璠泄其谋,〈璠,孚袁翻。《考异》曰:按《旧·璠传》:去年七月为京兆尹,十二月迁左丞。故申锡得罪时,京兆尹乃崔管也。〉郑注、王守澄知之,阴为之备。

  上弟漳王凑贤,有人望,注令神策都虞候豆卢着诬告申锡谋立漳王。戊戌,守澄奏之,上以为信然,甚怒。〈漳王固上之所忌,因其所忌而谗间之,此宋申锡之所以不免于罪也。〉守澄欲即遣二百骑屠申锡家,飞龙使马存亮固争曰:“如此,则京城自乱矣!宜召他相与议其事。”〈以马存亮定张韶之难及争宋申锡之事观之,则温公之取存亮,固不特一事也。飞龙使,掌飞龙廐。〉守澄乃止。

  是日,旬休,〈一月三旬,遇旬则下直而休沐,谓之旬休,今谓之旬假是也。〉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书东门。中使曰:“所召无宋公名。”申锡知获罪,望延英,以笏扣头而退。〈按阁本《大明宫图》:中书省与延英殿,其间仅隔殿中外院、殿中内院耳。〉宰相至延英,上示以守澄所奏,相顾愕眙。〈眙,丑吏翻。〉上命守澄捕豆卢着所告十六宅宫市品官晏敬则及申锡亲事王师文等,于禁中鞫之;〈亲事,常在左右者。今宰执侍从,犹有亲事官。〉师文亡命。三月,庚子,申锡罢为右庶子。自宰相大臣无敢显言其冤者,独京兆尹崔管、大理卿王正雅连上疏请出内狱付外廷核实,〈鞫于禁中,故曰内狱。〉由是狱稍缓。正雅,翃之子也。〈王翃,见《德宗纪》。〉晏敬则等自诬服,称申锡遣王师文达意于王,结异日之知。

  狱成,壬寅,上悉召师保以下及台省府寺大臣面询之。午际,〈午际,方交午漏初刻,非正午时也。〉左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谏议大夫王质、补阙卢钧、舒元褒、蒋系、裴休、韦温等复请对于延英,〈复,扶又翻;下同。〉乞以狱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与大臣议之矣。”屡遣之出,不退。玄亮叩头流涕曰:“杀一匹夫犹不可不重慎,况宰相乎!”上意稍解,曰:“当更与宰相议之。”乃复召宰相入,牛僧孺曰:“人臣不过宰相,今申锡已为宰相,假使如所谋,复与【章:十二行本“与”作“欲”;乙十一行本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作“欲”。】何求!申锡殆不至此!”郑注恐覆按诈觉,乃劝守澄请止行贬黜。癸卯,贬漳王凑为巢县公,宋申锡为开州司马。存亮即日请致仕。〈“存亮”之上,更有一“马”字,姓名较明白。按马存亮自以知宋申锡之冤而不能救,恶王守澄之横而不能退,即日乞身致事,虽宦者而有古人之风。〉玄亮,磁州人;质,通五世孙;〈王通见一百七十九卷隋文帝仁寿三年;号文中子。〉系,乂之子;〈蒋乂见二百三十五卷德宗贞元十三年。〉元褒,江州人也。晏敬则等坐死及流窜者数十百人,申锡竟卒于贬所。

  §5 夏,四月,己丑,以李载义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志诚为幽州节度使。

  §6 五月,辛丑,上以太庙两室破漏,踰年不葺,罚将作监、度支判官、宗正卿俸;〈将作监,掌土木工匠。度支,掌支调。宗正卿,掌太庙斋郎。宗庙不修,故皆罚俸。俸,扶用翻。〉亟命中使帅工徒,辍禁中营缮之材以葺之。〈帅,读曰率。〉左补阙韦温谏,以为:“国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苟为堕旷,〈堕,读曰隳。〉宜黜其人,更择能者代之。〈更,工衡翻。〉今旷官者止于罚俸,而忧轸所切即委内臣,是以宗庙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为虚设也。”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7 丙辰,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诣南诏索所掠百姓,〈索,山客翻。前年寇蜀所掠者也。〉得四千人而还。〈《考异》曰:德裕《西南备边录》曰:“南诏以所虏男女五千三百六十四人归于我。”《旧传》曰:“又遣人入南诏求其所俘工匠,得僧、道、工巧四千余人,复归成都。”按《实录》云“约四千人”,今从之。〉

  §8 秋,八月,戊寅,以陕虢观察使崔郾为鄂岳观察使。〈陕,式冉翻。郾,于幰翻。〉鄂岳地囊山带江,处百越、巴、蜀、荆、汉之会,〈处,昌吕翻。〉土多群盗,剽行舟,〈剽,匹妙翻。〉无老幼必尽杀乃已。郾至,训卒治兵,作蒙冲追讨,〈蒙冲,战船也。治,直之翻。〉岁中,悉诛之。郾在陕,以宽仁为治,〈治,直吏翻;下同。〉或经月不笞一人,及至鄂,严峻刑罚;或问其故,郾曰:“陕土瘠民贫,吾抚之不暇,尚恐其惊;鄂地险民杂,夷俗慓狡为奸,〈慓,匹妙翻。〉非用威刑,不能致治。〈治,直吏翻。〉政贵知变,盖谓此也。”

  §9 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奏:“蜀兵羸疾老弱者,从来终身不简,臣命立五尺五寸之度,简去四千四百余人,〈简,选也。去,羌吕翻。〉复简募少壮者千人以慰其心。〈复,扶又翻。少,诗照翻。〉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与土兵参居,〈参,仓含翻,间厕也。〉转相训习,日益精练。又,蜀工所作兵器,徒务华饰不堪用;臣今取工于别道以治之,无不坚利。”〈治,直之翻。〉

  九月,吐蕃维州副使悉怛谋请降,〈怛,当割翻。〉尽帅其众奔成都;德裕遣行维州刺史虞藏俭将兵入据其城。庚申,具奏其状,且言“欲遣生羌三千,烧十三桥,捣西戎腹心,可洗久耻,是韦皋没身恨不能致者也!”〈德宗之时,韦皋屡出兵攻维州,不能取。〉事下尚书省,集百官议,〈下,户嫁翻。〉皆请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万里,失一维州,未能损其势。比来修好,约罢戍兵,〈比,毗至翻。好,呼到翻。《考异》曰:《旧·僧孺传》载僧孺语曰:“今论董勃才还,刘元鼎未至。”按《穆宗实录》:“长庆二年八月,大理卿刘元鼎使吐蕃回。”《文宗实录》:“太和六年三月,吐蕃遣论董勃藏入见,”不言元鼎再奉使。杜牧《僧孺墓志》亦无董勃等名,盖《旧传》误也。〉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彼若来责曰:‘何事失信?’养马蔚茹川,〈原州萧关县有蔚如水,水西即白草军。蔚,纡勿翻。〉上平凉阪,〈上,时掌翻。阪,音反。〉万骑缀回中,怒气直辞,不三日至咸阳桥。此时西南数千里外,得百维州何所用之!徒弃诚信,有害无利。此匹夫所不为,况天子乎!”上以为然,诏德裕以其城归吐蕃,执悉怛谋及所与偕来者悉归之。吐蕃尽诛之于境上,极其惨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为武宗朝李德裕追论维州事张本。〉

  §10 冬,十月,戊寅,李德裕奏南诏寇巂州,陷三县。〈巂,音髓。〉

  六年(壬子、八三二)

  §1 春,正月,壬子,诏以水旱降系囚。群臣上尊号曰太和文武至德皇帝;右补阙韦温上疏,以为:“今水旱为灾,恐非崇饰徽称之时。”〈称,尺证翻。〉上善之,辞不受。

  §2 三月,辛丑,以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兼侍中,充忠武节度使;以邠宁节度使李听为武宁节度使。

  §3 回鹘昭礼可汗为其下所杀,从子胡特勒立。〈从,才用翻。《考异》曰:《旧传》云:“七年三月,回鹘李义节等将駞马到,且报可汗二月二十七日薨,已册亲弟萨特勒。废朝三日。”今从《新传》。〉

  §4 李听之前镇武宁也,有苍头为牙将;〈考《新》、《旧书》,李听前此未尝镇武宁。窃意此苍头盖从听兄愿素镇武宁,遂得为牙将也。〉至是,听先遣亲吏至徐州慰劳将士,〈劳,力到翻。〉苍头不欲听复来,说军士〈复,扶又翻。说,式芮翻。〉杀其亲吏,脔食之。听惧,以疾固辞。辛酉,以前忠武节度使高瑀为武宁节度使。

  §5 夏,五月,甲辰,李德裕奏修邛崃关及移巂州理台登城。〈邛崃关,或作邛峡关,误也。邛崃关在雅州荣经县,所谓邛崃九折坂,王尊叱驭处也。祝穆曰:邛崃关在巂州北九十里。巂州先治越巂县。宋白曰:越巂,汉邛都地。台登,汉旄牛地。李心传曰:邛崃关,近荣经,去黎州六十里。〉

  §6 秋,七月,原王逵薨。〈逵,代宗子。〉

  §7 冬,十月,甲子,立鲁王永为太子。初,上以晋王普,敬宗长子,性谨愿,欲以为嗣;会薨,〈晋王普,太和二年薨,见上卷。〉上痛惜之,故久不议建储,至是始行之。

  §8 十一月,乙卯,以荆南节度使段文昌为西川节度使。西川监军王践言入知枢密,数为上言:〈数,所角翻。为,于伪翻。〉“缚送悉怛谋以快虏心,绝后来降者,非计也。”上亦悔之,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失策。附李德裕者因言“僧孺与德裕有隙,害其功。”上益疏之。〈尤者,以为愆过也。疏者,情不相亲也。〉僧孺内不自安,会上御延英,谓宰相曰:“天下何时当太平,卿等亦有意于此乎!”〈责其尸位素餐,无佐理兴化之心。〉僧孺对曰:“太平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虽非至理,〈至理,犹言至治也。〉亦谓小康。〈康,安也。〉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退,谓同列曰:“主上责望如此,吾曹岂得久居此地乎!”因累表请罢。十二月,乙丑,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臣光曰:君明臣忠,上令下从,俊良在位,佞邪黜远,礼修乐举,刑清政平,奸宄消伏,〈宄,音轨。〉兵革偃戢,诸侯顺附,四夷怀服,【章:十二本“服”下有“时和年丰”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亦无。】家给人足,此太平之象也。于斯之时,阍寺专权,胁君于内,弗能远也;〈远,于愿翻。〉藩镇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弗能诘也;〈诘,起吉翻。〉军旅岁兴,赋敛日急,〈敛,力赡翻。〉骨血纵横于原野,〈纵,子容翻。〉杼轴空竭于里闾,而僧孺谓之太平,不亦诬乎!当文宗求治之时,僧孺任居承弼,进则偷安取容以窃位,退则欺君诬世以盗名,罪孰大焉!〈按《书·冏命》,旦夕承弼厥辟,本不专指宰相。温公取翊辅之义,遂以为宰相之任。又公以进退之道责牛僧孺,亦有见于后之窃位盗名如僧孺者。治,直吏翻。〉

  §9 珍王诚薨。〈《新书》,“诚”作“諴”。諴,德宗子也。〉

  §10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入朝。

  §11 丁未,以前西川节度使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初,李宗闵与德裕有隙,〈事见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长庆元年。〉及德裕还自西川,上注意甚厚,朝夕且为相,宗闵百方沮之不能。京兆尹杜悰,〈沮,在吕翻。悰,徂宗翻。〉宗闵党也,尝诣宗闵,见其有忧色,曰:“得非以大戎乎?”〈兵部掌戎政,尚书其长也。故悰隐语谓之大戎。〉宗闵曰:“然。何以相救?”悰曰:“悰有一策,可平宿憾,恐公不能用。”宗闵曰:“何如?”悰曰:“德裕有文学而不由科第,常用此为慊慊,〈慊,苦簟翻。慊慊,不快之意。〉若使之知举,必喜矣。”〈知举,知贡举也。〉宗闵默然有间,曰:〈间,如字。〉“更思其次。”悰曰:“不则用为御史大夫。”〈不,读曰否。〉宗闵曰:“此则可矣。”悰再三与约,乃诣德裕。德裕迎揖曰:“公何为访此寂寥?”悰曰:“靖安相公令悰达意,〈李宗闵盖居靖安坊,因以称之;如后刘崇望居光德坊,呼为光德刘公之类。〉即以大夫之命告之。”德裕惊喜泣下,曰:“此大门官,〈唐制,大朝会,御史大夫帅其属正百官之班序,迟明列于两观,故以为大门官。〉小子何足以当之!”寄谢重沓。〈重,直龙翻。〉宗闵复与给事杨虞卿谋之,〈复,扶又翻。〉事遂中止。〈牛僧孺患失之心重,李德裕进取之心锐,所谓楚则失矣,齐亦未为得也。〉虞卿,汝士之从弟也。〈杨汝士见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长庆元年。〉

  七年(癸丑、八三三)

  §1 春,正月,甲午,加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同平章事,遣归镇。初,从谏以忠义自任,入朝,欲请他镇;既至,见朝廷事柄不一,又士大夫多请托,心轻朝廷,〈《考异》曰:《补国史》曰:“文宗朝,刘从谏朝觐,渥泽甚厚。自谓河朔近无比伦,颇矜臣节,文武百辟尽凑其门。从谏广行金帛,赂诸权要,求登台席,人情多可,相国李公固言独无一言。从谏欲市其欢,玉不可染,欲谀其意,水不可穿,门馆不敢导其诚恳,遇休假,谒于私第,投诚沥恳,至于再三。相公正色谓曰:‘仆射先君以东平之功,镇潞二十余年。及即世之后,仆射擅领戎务,坐邀朝命。朝廷以先君勋绩,不绝赏延,任居蕃阃,位剧南宫,岂是恩泽降于等伦,欲以何事效忠报国!仆射若请边陲一镇,大展筹谋,拓境复疆,乃为勋业。朝廷岂不以衮职之重,命赏封功;区区躁求,一何容易!某比谓仆射英雄忠义,首冠蕃臣;今求佩相印,拥节旄,荣归旧藩,亦河朔寻常倔强之臣所措履也,忠节安在,深为解体。’从谏矍然禁口无辞,再拜趋出。然从谏厚赂幸臣,旬日间果以本官加平章事,遽辞归镇。宰相饯于邮亭,李相公谓曰:‘相公少年昌盛,勉报国恩,幸望保家,勿殃后嗣。’从谏以笏扣头,洒泪而辞。及至本镇,谓从事将校曰:‘昨者入觐阙庭,遍观朝德,唯李公峻直贞明,凛然可惧,真社稷之重臣也!’”按固言此年未为相,其说妄也。今从《实录》。〉故归而益骄。〈为刘从谏倔强张本。〉

  §2 徐州承王智兴之后,士卒骄悖,节度使高瑀不能制;〈悖,蒲妹翻,又蒲没翻。《考异》曰:杜牧《上崔相公书》曰:“高仆射宽厚闻名,不能治军事,举动汗流,拜于堂下。”此盖文士笔快耳,未必然也!〉上以为忧。甲寅,以岭南节度使崔珙为武宁节度使。珙至镇,宽猛适宜,徐人安之。珙,管之弟也。〈崔管,见上五年。珙,居竦翻。〉

  §3 二月,癸亥,加卢龙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杨志诚检校吏部尚书。进奏官徐迪〈徐迪,卢龙进奏官也。宋白曰:大历十二年正月,敕诸道先置上都留后便宜,并改充诸道都知进奏官。〉诣宰相言:“军中不识朝廷之制,唯知尚书改仆射为迁,不知工部改吏部为美,敕使往,恐不得出。”〈晋、宋以来,以吏部尚书为大尚书,诸部尚书莫敢比焉。唐诸藩进奏官岂不知之?徐迪敢诣宰相出是言者,直以下陵上替,无所忌惮耳。敕使不得出,言必将拘留之也。〉辞气甚慢,宰相不以为意。

  §4 丙戌,以兵部尚书李德裕同平章事。德裕入谢,上与之论朋党事,对曰:“方今朝士三分之一为朋党。”时给事中杨虞卿与从兄中书舍人汝士、弟户部郎中汉公、中书舍人张元夫、给事中萧澣等善交结,依附权要,上干执政,下挠有司,为士人求官及科第,无不如志,上闻而恶之,〈挠,奴高翻,又奴巧翻。为,于伪翻。恶,乌露翻。〉故与德裕言首及之;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悦者。〈昔人有评牛、李事者,谓德裕以燕伐燕,有味乎其言也。〉初,左散骑常侍张仲方尝驳李吉甫谥,〈李吉甫薨,有司谥曰敬宪。度支郎中张仲方驳其太优,宪宗以是贬仲方,赐谥曰忠懿。宋白曰:唐制,诸职事官三品已上、散官二品已上身亡者,佐吏录行状申考功,责历任勘校,下太常寺拟谥讫,复申考功,都堂集省官议定,然后奏闻。若蕴德丘园,声实明着,虽无官爵,亦奏赐谥先生。谥,神至翻。〉及德裕为相,仲方称疾不出。三月,壬辰,以仲方为宾客分司。

  §5 杨志诚怒不得仆射,留官告使魏宝义并春衣使焦奉鸾、送奚·契丹使尹士恭;〈唐中世已后,凡藩镇加官,率遣中使奉命,谓之官告使。焦奉鸾以赐春衣,尹士恭以送两蕃使者,同时至幽州,故皆为所留。〉甲午,遣牙将王文颖来谢恩并让官。丙申,复以告身并批答赐之,〈自唐以来,凡让官者,皆有批答不允。复,扶又翻;下同。〉文颖不受而去。

  §6 和王绮薨。〈绮,顺宗子。〉

  §7 庚戌,以杨虞卿为常州刺史,张元夫为汝州刺史。〈唐以隋毗陵郡置常州;京师东南二千八百四十三里。隋置伊州于襄城郡,后改汝州;京师东九百八十二里。〉他日,上复言及朋党,李宗闵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辈臣皆不与美官。”李德裕曰:“给、舍非美官而何!”〈给、舍,谓给事中、中书舍人。〉宗闵失色。丁巳,以萧澣为郑州刺史。〈郑州至京师千一百五里。〉

  §8 夏,四月,丙戌,册回鹘新可汗为爱登里啰汩没密施合句禄毗伽彰信可汗。

  §9 六月,乙巳,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载义为河东节度使。先是,回鹘每入贡,所过暴掠,〈先,悉荐翻。〉州县不敢诘,但严兵防卫而已。载义至镇,回鹘使者李畅入贡,载义谓之曰:“可汗遣将军入贡以固舅甥之好,〈唐公主出嫁回鹘,与为舅甥之国。好,呼到翻。〉非遣将军陵践上国也。将军不戢部曲,使为侵盗;〈践,慈演翻。戢,疾立翻。〉载义亦得杀之,勿谓中国之法可忽也。”于是悉罢防卫兵,但使二卒守其门。畅畏服,不敢犯令。

  §10 壬申,以工部尚书郑覃为御史大夫。初,李宗闵恶覃在禁中数言事,〈恶,乌露翻。数,所角翻。〉奏罢其侍讲。〈覃自工部侍郎进尚书,皆兼翰林侍讲学士。〉上从容谓宰相曰:〈从,千容翻。〉“殷侑经术颇似郑覃。”宗闵对曰:“覃、侑经术诚可尚,然论议不足听。”李德裕曰:“覃、侑议论,他人不欲闻,惟陛下欲闻之。”后旬日,宣出,除覃御史大夫。〈不由宰相进拟,出宣命而除之。〉宗闵谓枢密使崔潭峻曰:“事一切宣出,安用中书!”潭峻曰:“八年天子,〈上即位,至是八年矣。〉听其自行事亦可矣!”宗闵愀然而止。〈愀,七小翻。〉

  §11 乙亥,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12 秋,七月,壬寅,以右仆射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运使。

  §13 宣武节度使杨元卿有疾,朝廷议除代,李德裕请徙刘从谏于宣武,因拔出上党,不使与山东连结;上以为未可。癸丑,以左仆射李程为宣武节度使。

  §14 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经术,李德裕请依杨绾议,进士试论议,不试诗赋。〈杨绾议见二百二十二卷代宗广德元年。〉德裕又言:“昔玄宗以临淄王定内难,〈事见二百九卷睿宗景云元年。难,乃旦翻。〉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合;天下议皆以为幽闭骨肉,亏伤人伦。向使天宝之末、建中之初,宗室散处方州,〈处,昌吕翻。〉虽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所以悉为安禄山、朱泚所鱼肉者,由聚于一宫故也。〈事并见前《纪》。〉陛下诚因册太子,制书听宗室年高属疏者出合,且除诸州上佐,使携其男女出外婚嫁;此则百年弊法,一旦因陛下去之,〈去,羌吕翻。〉海内孰不欣悦!”上曰:“兹事朕久知其不可,方今诸王岂无贤才,无所施耳!”八月,庚寅,册命太子,因下制:诸王自今以次出合,授紧·望州刺史、上佐;〈开元中,定天下州府,自京都及诸都督护府外,以近畿同、华、岐、蒲为四辅,郑、陕、汴、怀、卫、绛为六雄,宋、亳、滑、许、汝、晋、洺、虢、魏、相为十望,又有十紧。其后入紧、望者浸多,凡商、宁、青、汾、贝、赵、襄、常、宣皆望州也。蔡、徐、郓、楚、鄂、彭、蜀为紧州,不及十数。又以汝、虢、郑、汴、魏、洋、苏为雄。盖升雄、望者既多,所以紧不及十。〉十六宅县主,以时出适;〈出阁而适人,使有配偶。〉进士停试诗赋。诸王出合,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

  §15 壬寅,加幽州节度使杨志诚检校右仆射;〈《考异》曰:《旧传》曰:“朝廷纳裴度言,务以含垢下诏谕之,因再遣使加尚书右仆射。”按此时度为襄阳节度使,《旧传》恐误。今从《实录》。〉仍别遣使慰谕之。

  §16 杜牧愤河朔三镇之桀骜,〈骜,五到翻。〉而朝廷议者专事姑息,乃作书,名曰《罪言》,大略以为:“国家自天宝盗起,河北百余城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无敢窥者。齐、梁、蔡被其风流,因亦为寇。〈齐,李正己;梁,李灵曜;蔡,李希烈、吴氏。被,皮义翻。〉未尝五年间不战,焦焦然七十余年矣。今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

  又伤府兵废坏,作《原十六卫》,以为:“国家始踵隋制,开十六卫,自今观之,设官言无谓者,其十六卫乎!本原事迹,其实天下之大命也。〈唐承隋制,开十六卫,改左、右翊卫曰左、右卫府,左、右骁骑卫曰左、右骁卫府,左、右屯卫曰左、右威卫府,左、右御卫曰左、右领军卫府,左、右备身曰领左、右府。唯左·右武卫府、左·右监门府、左·右候卫府,仍隋不改。显庆五年,改左、右府曰左、右千牛府。龙朔二年,左·右卫府、骁卫府、武卫府皆省府字。左、右威卫曰左、右武威,左、右领军卫曰左、右戎卫,左、右候卫曰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府曰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府曰左、右奉宸卫,后复曰左、右千牛卫。咸亨元年,复改左、右戎卫曰领军卫。武后光宅元年,改左、右骁卫曰左、右武威卫,左、右武卫曰左、右鹰扬卫,左、右威卫曰左、右豹韬卫,左、右领军卫曰左、右玉钤卫。唐初,十六卫置大将军各一人,正三品;将军各二人,从三品。贞元二年,十六卫各置上将军一人,从二品。虽设官而无兵可掌,故当时以为无谓。〉贞观中,内以十六卫蓄养武臣,外开折冲、果毅府五百七十四,〈诸府,每府折冲都尉一人,上府正四品上,中府从四品下,下府正五品下。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上府从五品下,中府正六品上,下府正六品下。〉以储兵伍,有事则戎臣提兵居外,无事则放兵居内。其居内也,富贵恩泽以奉其身;所部之兵散舍诸府。〈散者,分散之散。舍者,居舍之舍。〉上府不越千二百人,三时耕稼,一时治武,籍藏将府,〈治,直之翻。将,即亮翻。〉伍散田亩,力解势破,人人自爱,虽有蚩尤为帅,亦不可使为乱耳。〈帅,所类翻;下同。〉及其居外也,缘部之兵被檄乃来,〈被,皮义翻。〉斧钺在前,爵赏在后,飘暴交捽,岂暇异略!〈飘,即飘字。捽,昨没翻。〉虽有蚩尤为帅,亦无能为叛也。〈此所谓实天下之大命也。〉自贞观至于开元百三十年间,戎臣兵伍未始逆篡,此大圣人所以能柄统轻重,制鄣表里,圣算神术【张:“术”作“谟”。】也。至于开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胜矣,请罢府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强矣,请搏四夷。’于是府兵内铲,〈字书无“铲”字,今以类求之,音楚限翻。〉边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内无一人矣。尾大中干,〈干,音干。〉成燕偏重,〈谓成安禄山偏重之势也。燕,于贤翻。〉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然,七圣旰食,〈七圣,谓肃、代、德、顺、宪、穆、敬。〉求欲除之且不能也。由此观之,戎臣兵伍,岂可一日使出落铃【章:十二行本“铃”作“钤”;乙十一行本同。】键哉!然为国者不能无兵,居外则叛,居内则篡。使外不叛,内不篡,古今以还,法术最长,其置府立卫乎!近代以来,于其将也,弊复为甚,〈将,即亮翻。复,扶又翻;下同。〉率皆市儿辈多赍金玉、负倚幽阴、〈谓负倚宦官,行货赂以进取也。〉折券交货所能致也;绝不识父兄礼义之敎,复无慷慨感槪之气。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强杰愎勃者则挠削法制,〈愎,弼力翻。挠,奴敎翻。〉不使缚己,斩族忠良,不使违己,力一势便,罔不为寇;其阴泥巧狡者,〈“泥”,恐当作“昵”。〉亦能家算口敛,委于邪幸,由卿市公,去郡得都,〈郡,谓列郡。都,谓五都。〉四履所治,指为别馆;〈《左传》:管仲曰:“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杜预《注》云:履,所践履之界。后人言赐履者本此。此四履谓四境所至。〉或一夫不幸而寿,则戛割生人,略帀天下。〈帀,作答翻,周也。〉是以天下兵乱不息,齐人干耗,〈干,音干。〉靡不由是矣。呜呼!文皇帝十六卫之旨,其谁原而复之乎!”〈太宗文皇帝。〉

  又作《战论》,以为:“河北视天下,犹珠玑也;〈言河北不资天下所产以为富。〉天下视河北,犹四支也。河北气俗浑厚,果于战耕,加以土息健马,〈息,生也。〉便于驰敌,是以出则胜,处则饶,〈处,昌吕翻。〉不窥天下之产,自可封殖;亦犹大农之家,不待珠玑然后以为富也。国家无河北,则精甲、锐卒、利刀、良弓、健马无有也,是一支,兵去矣。河东、盟津、滑台、大梁、彭城、东平,尽宿厚兵以塞虏冲,不可他使,是二支,兵去矣。〈河东、太原之全军。盟津,河阳军。滑台,义成军。大梁,宣武军。彭城,武宁军。东平,天平军。盟,读曰孟。塞,音悉则翻。〉六镇之师,厥数三亿,低首仰给,〈仰,牛向翻。〉横拱不为,〈横拱者,言横其两肱,拱立而事其帅,他无所为也。〉则沿淮已北,循河之南,东尽海,西叩洛,赤地尽取,才能应费,是三支,财去矣。〈才能之才,即才字,《汉书》作“财”,后人从省便,又去“贝”作“才”。〉咸阳西北,戎夷大屯,〈谓自咸阳西北,列大屯以防戎夷也。〉尽铲吴、越、荆、楚之饶以啖兵戍。〈啖,徒滥翻。〉是四支,财去矣。天下四支尽解,头腹兀然,其能以是久为安乎!今者诚能治其五败,则一战可定,四支可生。夫天下无事之时,殿寄大臣偷安奉私,〈殿寄大臣,谓受殿邦之寄者,牧盖谓当时节度使也。《诗·采菽》,殿天子之邦,毛氏《注》云:殿,镇也。音丁练翻。〉战士离落,兵甲钝弊,是不搜练之过,其败一也。百人荷戈,〈荷,下可翻。〉仰食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将小裨,操其余赢,〈小裨,谓裨将。操,七刀翻。〉以虏壮为幸,以师老为娱,是执兵者常少,糜食常多,此不责实料食之过,其败二也。战小胜则张皇其功,奔走献状以邀上赏,或一日再赐,或一月累封,凯还未歌,书品已崇,〈战胜,则奏凯歌而还。书品,谓书其官品也。还,音旋。〉爵命极矣,田宫广矣,〈田宫,犹言田宅也。〉金缯溢矣,〈缯,慈陵翻。〉子孙官矣,焉肯搜奇出死,勤于我矣!此厚赏之过,其败三也。〈焉,于虔翻。〉多丧兵士,颠翻大都,则跳身而来,刺邦而去;〈跳身而来,谓逃至京师也。刺邦而去,谓贬为刺史也。丧,息浪翻。〉回视刀锯,气色甚安,一岁未更,〈更,工衡翻。〉旋已立于坛墀之上矣,〈立坛墀之上,谓复登大将之坛也。〉此轻罚之过,其败四也。大将兵柄不得专,恩臣、敕使迭来挥之,〈恩臣,亦指宦官之怙恩者。〉堂然将陈,殷然将鼓,一则曰必为偃月,一则曰必为鱼丽,〈陈,读曰阵。丽,力知翻。偃月、鱼丽,皆陈名。偃月陈,中军偃居其中,张两角向前。《左传》: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承弥缝。〉三军万夫,环旋翔羊愰骇之间,〈翔羊,犹云徜徉,徘徊也。愰,呼广翻。〉虏骑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专任责成之过,其败五也。今者诚欲调持干戈,洒扫垢污,【章:十二行本“污”下有“以为万世安”五字;乙十一行本同;退斋校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亦无。】而乃踵前非,是不可为也。”

  又作《守论》,以为:“今之议者皆曰:夫倔强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为衔策,〈倔,渠勿翻。强,其两翻。衔策,所以驭马。〉高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挠,外而不拘,〈挠,如巧翻,又火高翻。〉亦犹豢扰虎狼而不拂其心,〈豢,养也。扰,驯也,顺也。拂,读曰咈。〉则忿气不萌;此大历、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以为快也!愚曰:大历、贞元之间,适以此为祸也。当是之时,有城数十,千百卒夫,则朝廷别待之,贷以法度。于是阔视大言,自树一家,破制削法,角为尊奢,天子养威而不问,有司守恬而不呵。王侯通爵,越录受之;〈凡赏功者录其功而加之封爵,无功而超越授之以爵,是谓越录。受,读曰授。〉觐聘不来,几杖扶之;〈言不朝者赐之几杖,以安其心。〉逆息虏胤,皇子嫔之;〈息,子也。胤,继嗣也。河北蕃将之子,率多尚主。〉装缘采饰,无不备之。〈缘,以绢翻。〉是以地益广,兵益强,僭拟益甚,侈心益昌。于是土田名器,分划殆尽,〈划,呼麦翻,又音画。〉而贼夫贪心,未及畔岸,遂有淫名越号,或帝或王,盟诅自立,〈诅,庄助翻。〉恬淡不畏,走兵四略以饱其志者也。是以赵、魏、燕、齐卓起大唱,梁、蔡、吴、蜀蹑而和之;〈谓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相立为王,李希烈、李锜、刘辟继乱也。和,户卧翻。〉其余混澒轩嚣,〈澒,户孔翻。〉欲相效者,往往而是。运遭孝武,〈谓宪宗。〉宵旰不忘,〈宵,宵衣也,谓未明求衣也。旰,旰食也,谓日旰而食也。〉前英后杰,夕思朝议,故能大者诛锄,小者惠来。不然,周、秦之郊,几为犯猎哉!〈周、秦之郊,谓河南、关内也。〉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敎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历、贞元之间,尽反此道,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区区之有,谓朝廷爵命。塞,悉则翻。〉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几,居于翻。掉,走吊翻。〉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为经。〈经,常也。〉愚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呜呼!大历、贞元守邦之术,永戒之哉!”

  又注《孙子》,为之序,以为:“兵者,刑也;〈大刑,用甲兵。刑者,政事也;〉为夫子之徒,实仲由、冉有之事也。不知自何代何人分为二道曰文、武,离而俱行,因使缙绅之士不敢言兵,或耻言之;苟有言者,世以为粗暴异人,人不比数。呜呼!亡失根本,斯最为甚!《礼》曰:‘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记·曲礼》之言。〉历观自古,树立其国,灭亡其国,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必圣贤、材能、多闻、博识之士乃能有功,议于廊庙之上,兵形已成,然后付之于将。〈将,即亮翻。〉汉祖言‘指踪者人也,〈指踪,谓指示兽踪。此与《汉书》因文取义小不同。〉获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观温公取杜牧此语,则其平时讲明相业,可以见矣。〉

  §17 前邠宁行军司马郑注,依倚王守澄,权势熏灼,上深恶之。〈恶,乌露翻。〉九月,丙寅,侍御史李款合内奏弹注:“内通敕使,外连朝士,两地往来,〈两地,谓往来南牙、北司间也。使,疏吏翻。朝,直遥翻。〉卜射财贿,昼伏夜动,干窃化权,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请付法司。”旬日之间,章数十上。〈上,时掌翻。〉守澄匿注于右军,〈王守澄时为右军中尉,故得以匿注。〉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皆恶注。〈恶,乌露翻。〉左军将李弘楚说元素曰:〈说,式芮翻。〉“郑注奸猾无双;卵鷇不除,〈鷇,苦角翻,鸟子未出者。〉使成羽翼,必为国患。今因御史所劾匿军中,弘楚请以中尉意,诈为有疾,召使治之,来则中尉延与坐,弘楚侍侧,伺中尉举目,擒出杖杀之。〈伺,相吏翻。〉中尉因见上叩头请罪,具言其奸,杨、王必助中尉进言。〈杨、王谓杨承和、王践言也。〉况中尉有翼戴之功,〈元和末,穆宗立,韦元素亦以预有定策之功矣。〉岂以除奸而获罪乎!”元素以为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蠖,乌郭翻。《易·大传》曰:尺蠖之屈,以求伸也。《尔雅注》:蠖行,若今以指步尺,屈而后伸。〉佞辞泉涌;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忘倦。〈谛,都计翻,审也。〉弘楚诇伺【章:十二行本“伺”下有“往复”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再三,元素不顾,以金帛厚遗注而遣之。〈诇,火迥翻,又翾正翻。遗,唯季翻。〉弘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断,必不免他日之祸矣!”〈断,丁乱翻。为元素为注所去张本。〉因解军职去;顷之,疽发背卒。王涯之为相,注有力焉,〈是必因注以结王守澄也。〉且畏王守澄,遂寝李款之奏。守澄言注于上而释之;寻奏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考异》曰:《开成纪事》曰:“五年,金吾将军孟文亮出镇邠郊,以与注姻懿之故,奏为军司马。路经奉天,防遏使、御史大夫王从亮薄其为人,不为之礼。注毁从亮于守澄,竟为守澄诬构,决杖投荒。未几,文亮没,罢职还城,守澄潜置为军画。时泽潞刘从谏本欲诛注,忌其权势,因辟为节度副使。才至潞州,涉旬之间,会上乖愈,大和七年十一月,驿征之赴阙,偶遭其时,圣体获愈;上悦之。自此恩宠渐隆,凡台省府县军戎,莫不从风。七年九月十三日,侍御史李款弹注‘内通敕使,外连朝臣,两地往来,卜射财货,昼伏夜动,干窃化权,人不敢言,道路以目。城社转固,恐为祸胎,罪不容诛,理合显戮,其郑注请付有司。’时王涯重处台司,注之所致,又虑守澄党援,遂寝不行。注潜遁军司矣。”李德裕《文武两朝献替记》曰:“八年春暮,上对宰相叹天下无名医,便及郑注,精于服食。或欲置于翰林伎术院,或欲令为左神策判官。注自称衣冠,皆不愿此职。守澄遂托从谏奏为行军司马。及赴职,宗闵又自山南令判官杨俭至泽潞与从谏要约,令却荐入。”今从《实录》。〉朝野骇叹。

  §18 甲寅,以前忠武节度使王智兴为河中节度使。

  §19 群臣以上即位八年,未受尊号,冬,十二月,甲午,上尊号曰太和文武仁圣皇帝。会有五坊中使薛季棱自同、华还,〈同、华,同州、华州。华,户化翻。还,音旋。〉言闾阎雕弊。上叹曰:“关中小稔,百姓尚尔,况江、淮比年大水,其人如何!〈比,毗至翻。〉吾无术以救之,敢崇虚名乎!”因以通天带赏季棱。〈通天犀带也。〉群臣凡四上表,竟不受。

  §20 庚子,上始得风疾,不能言。于是王守澄荐昭义行军司马郑注善医;上征注至京师,饮其药,颇有验,遂有宠。〈甘露之祸胎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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