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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六 唐纪二十二


  起强圉作噩(丁西),尽上章困敦(庚子)六月,凡三年有奇。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下

  神功元年(丁酉、六九七)时以契丹破灭,九鼎就成,以九月大享,改元为神功。〉

  §1 正月,己亥朔,太后享通天宫。

  §2 突厥默啜寇灵州,以许钦明自随。〈钦明为默啜所禽,见上卷上年。厥,九勿翻。〉钦明至城下大呼,求美酱、粱米及墨,〈泛胜之曰:粱是秫粟。陶弘景曰:凡曰粱米皆是粟类,惟其牙头色异为分别耳。有青、黄、白三种,青粱味短色恶,不如黄白粱。呼,火故翻。〉意欲城中选良将、引精兵、夜袭虏营,〈将,即亮翻。〉而城中无谕其意者。

  §3 箕州刺史刘思礼学相人于术士张憬藏,憬藏谓思礼当历箕州,位至太师。思礼念太师人臣极贵,非佐命无以致之,乃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谋反,〈相,悉亮翻;下相术同。憬,居永翻。唐京都录事参军,正七品。綦连,虏姓也。魏收《官氏志》,西方诸姓有綦连氏。〉阴结朝士,〈朝,直遥翻。〉托相术,许人富贵,俟其意悦,因说以“綦连耀有天命,〈说,输芮翻。〉公必因之以得富贵。”凤阁舍人王勮兼天官侍郎事,〈勮,其据翻。〉用思礼为箕州刺史。

  明堂尉吉【章:十二行本“吉”上有“河南”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顼闻其谋,以告合宫尉来俊臣,〈高宗总章元年,分西京万年县为明堂县;永昌元年,改东都河南县为合宫县。宋白曰:明堂县理京兆城中永乐坊。〉使上变告之。〈上,时掌翻;下同。〉太后使河内王武懿宗推之。懿宗令思礼广引朝士,许免其死,凡小忤意皆引之。〈忤,五故翻。〉于是思礼引凤阁侍郎同平意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平章事孙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刘奇、给事中周譒〈譒,补过翻。〉及王勮兄泾州刺史勔、弟监察御史助等,〈勔,弥兖翻。监,古衔翻。〉凡三十六家,皆海内名士,穷楚毒以成其狱,壬戌,皆族诛之,亲党连坐流窜者千余人。

  初,懿宗宽思礼于外,使诬引诸人。诸人既诛,然后收思礼,思礼悔之。懿宗自天授以来,太后数使之鞫狱,喜诬陷人,〈数,所角翻。喜,许记翻。〉时人以为周、来之亚。

  来俊臣欲擅其功,复罗告吉顼;〈复,扶又翻;下是复、宗复同。〉顼上变,得召见,仅免。〈见,贤遍翻。〉俊臣由是复用,而顼亦以此得进。

  俊臣党人罗告司刑府史樊惎谋反,诛之。〈唐制,大理寺有府二十八人,史五十六人。惎,渠记翻。〉惎子讼冤于朝堂,〈朝,直遥翻。〉无敢理者,乃援刀自刳其腹。〈援,于元翻。〉秋官侍郎上邽刘如璇见之,〈上邽县,汉属陇西郡,古邽戎邑也,后汉属汉阳郡。后魏讳珪,改名上封,属天水郡;隋复旧,唐属秦州。璇,似宣翻。〉窃叹而泣。俊臣奏如璇党恶逆,下狱,处以绞刑;〈下,遐嫁翻。处,昌吕翻。〉制流瀼州。

  §4 尚乘奉御张易之,行成之族孙也,〈张行成事太宗。〉年少,美姿容,善音律。〈少,诗照翻。〉太平公主荐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复荐易之,兄弟皆得幸于太后,常傅朱粉,衣锦绣。昌宗累迁散骑常侍,〈散,悉亶翻。骑,奇寄翻。〉易之为司卫少卿;〈龙朔改卫尉为司卫,光宅因之。〉拜其母臧氏、韦氏为太夫人,赏赐不可胜纪,〈胜,音升。〉仍敕凤阁侍郎李迥秀为臧氏私夫。迥秀,大亮之族孙也。〈李大亮历事高祖、太宗。〉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晋卿皆候易之门庭,争执鞭辔,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

  §5 癸亥,突厥默啜寇胜州,平狄军副使安道买击破之。〈代州北有大武军,调露元年改曰神武军,天授二年改曰平狄军。使,疏吏翻。〉

  §6 甲子,以原州司马洛师德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7 春,三月,戊申,清边道总管王孝杰、苏宏晖等将兵十七万与孙万荣战于东硖石谷,唐兵大败,孝杰死之。〈将,即亮翻。〉

  孝杰遇契丹,帅精兵为前锋,〈帅,读曰率。〉力战。契丹引退,〈契,欺讫翻,又音吃。〉孝杰追之,行背悬崖;〈背,蒲妹翻。〉契丹回兵薄之,〈薄,伯各翻。〉宏晖先遁,孝杰坠崖死,将士死亡殆尽。〈《考异》曰:《朝野佥载》云:“孝杰将四十万众,被贼诱退,逼就悬崖,渐渐挨排,一一落间,坑深万丈,尸与崖平,匹马无归,单兵莫返。”张鷟语事多过其实,今不尽取。〉管记洛阳张说驰奏其事。太后赠孝杰官爵,遣使斩宏晖以徇;使者未至,宏晖以立功得免。〈说,读曰悦。使,疏吏翻;下同。〉

  武攸宜军渔阳,〈渔阳,秦右北平郡所治也。隋为渔阳县,属幽州,在幽州东二百一十里。〉闻孝杰等败没,军中震恐,不敢进。契丹乘胜寇幽州,攻陷城邑,剽掠吏民,攸宜遣将击之,不克。〈剽,匹妙翻。将,即亮翻。〉

  §8 阎知微、田归道同使突厥,册默啜为可汗。〈可,从刊入声。汗,音寒。〉知微中道遇突厥使者,辄与之绯袍、银带,且上言:“虏使至都,宜大为供张。”〈上,时掌翻;下同。供,他用翻。张,知亮翻。〉归道上言:“突厥背诞积年,方今悔过,宜待圣恩宽宥。今知微擅与之袍带,使朝廷无以复加;〈背,蒲妹翻。朝,直遥翻;下同。复,扶又翻。〉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令,力丁翻。初服,突厥遣来所被之服。〉又,小虏使臣,不足大为供张。”太后然之。知微见默啜,舞蹈,吮其靴鼻;〈吮,如兖翻。〉归道长揖不拜。默啜囚归道,将杀之,归道辞色不挠,责其无厌,〈挠,奴敎翻。厌,于盐翻。〉为陈祸福。〈为,于伪翻。〉阿波达干元珍曰:〈突厥官二十八等,自设至达干,皆世其官。此即阿史德元珍。〉“大国使者,不可杀也。”默啜怒稍解,但拘留不遣。

  初,咸亨中,突厥有降者,皆处之丰、胜、灵、夏、朔、代六州,至是,默啜求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并谷种、缯帛、农器、铁,〈降,户江翻。处,昌吕翻。夏,户雅翻。单,音蝉。种,章勇翻。缯,慈陵翻。〉太后不许。默啜怒,言辞悖慢。〈悖,蒲内翻,又蒲没翻。〉姚璹、杨再思以契丹未平,请依默啜所求给之。麟台少监、知凤阁侍郎赞皇李峤曰:〈麟台少监即秘书少监。赞皇县,隋置,属赵州,取赞皇山以为名。少,诗照翻。〉“戎狄贪而无信,此所谓‘借寇兵资盗粮’也,〈秦李斯之言。〉不如治兵以备之。”〈治,直之翻。〉璹、再思固请与之,乃悉驱六州降户数十帐以与默啜,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事,铁四万斤,并许其昏。默啜由是益强。

  田归道始得还,与阎知微争论于太后前。归道以为默啜必负约,不可恃和亲,宜为之备。知微以为和亲必可保。〈《考异》曰:《旧·归道传》云:“圣历初,默啜请和,遣阎知微册为立功报国可汗。知微擅与使者绯袍,归道上言不可。及默啜将至单于都护府,乃令归道摄司宾卿迎劳之。默啜请六胡州,不许,遂拘絷归道。”《突厥传》云:“李尽忠、孙万荣陷营府,默啜请为国讨契丹,许之。默啜部众渐盛,则天遣使册为立功报国可汗。”《朝野佥载》云:“归道为知微副,见默啜,不拜,默啜倒悬,将杀之;元珍谏,乃放之。”按神功元年八月,姚璹左迁益州长史。则与之谷帛,必在此前,非圣历初也。《实录》:“万岁通天元年,九月,丁卯,以默啜不同契丹之逆,遣阎知微册为迁善可汗。”则于时未为立功报国可汗也。册拜此号,《实录》无之,不知的在何时。今因契丹未平,姚璹未出,附见于此。归道在朝为左卫郎将,何得预论默啜!盖在道见知微所为而上言耳。其事则兼采诸书可信者存之。〉

  §9 夏,四月,铸九鼎成,徙置通天宫。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八百石;余州高丈四尺,受千二百石;〈豫州鼎独高大,神都畿也。高,古犒翻。〉各图山川物产于其上,共享铜五十六万七百余斤。太后欲以黄金千两涂之,姚璹曰:“九鼎神器,贵于天质自然。且臣观其五采焕炳相杂,不待金色以为炫耀。”〈炫,荧绢翻。〉太后从之。自玄武门曳入,令宰相、诸王帅南北牙宿卫兵十余万人并仗内大牛、白象共曳之〈帅,读曰率。〉

  §10 前益州长史王及善已致仕,会契丹作乱,山东不安,起为滑州刺史。太后召见,〈见,贤遍翻。〉问以朝廷得失,及善陈治乱之要十余条。〈治,直吏翻。〉太后曰:“外州末事,此为根本,卿不可出。”癸酉,留为内史。

  §11 癸未,以右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与右豹韬卫将军何迦密将兵击契丹。〈迦,古牙翻,又居伽翻。将,即亮翻。〉五月,癸卯,又以娄师德为清边道副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咤忠义为前军总管,〈沙咤,虏姓。咤,初加翻。〉将兵二十万击契丹。

  先是,有朱前疑者〈先,悉荐翻。〉上书云:“臣梦陛下寿满八百。”即拜拾遗。又自言“梦陛下发白再玄,齿落更生”。迁驾部郎中。〈唐驾部郎掌邦国舆辇车乘、传驿、廐牧,官司马牛杂畜簿籍,辩其出入,司其名数。上,时掌翻;下同。〉出使还,上书曰:“闻嵩山呼万岁。”赐以绯算袋,〈唐初职事官三品以上赐金装刀、砺石,一品以下则有手巾、算袋。开元以后,百官朔望朝参,外官衙日,则佩算袋,各随其所服之色,余日则否。使,疏吏翻。〉时未五品,于绿衫上佩之。会发兵讨契丹,敕京官出马一匹供军,酬以五品。前疑买马输之,屡抗表求进阶;太后恶其贪鄙,〈恶,乌路翻。〉六月,乙丑,敕还其马,斥归田里。

  §12 右司郎中冯翊乔知之有美妾曰碧玉,知之为之不昏。〈为,于伪翻。〉武承嗣借以敎诸姬,遂留不还。知之作《绿珠怨》以寄之,〈晋石崇有爱妾曰绿珠,事见八十三卷晋惠帝永康三年。〉碧玉赴井死。承嗣得诗于裙带,大怒,讽酷吏罗告,族之。〈《考异》曰:《唐历》:“天授元年二月十日,诛乔知之。”《新本纪》:“八月,壬戌,杀右司郎中乔知之。”卢藏用《陈氏别传》、赵儋《陈子昂旌德碑》皆云:“契丹以营州叛,建安郡王武攸宜亲总戎律,特诏左补阙乔知之及公参谋帏幕。及军罢,以父年老,表乞归侍。”攸宜讨契丹在万岁通天元年,明年平契丹。《子昂集》有《西还至散关答乔补阙诗》云:“昔君事胡马,余得奉戎旃,携手同沙塞,关河缅幽、燕。叹此南归日,犹闻北戍边。”疑知之之死在神功年后。但《唐历》、《统纪》、《新纪》杀知之皆在天授元年,今据子昂诗必无误者,然云“犹闻北戍边”,则军未罢也。又武后云,来俊臣死后,不闻有反者。故置于此。据《朝野佥载》,知之以婢碧玉事为武承嗣讽人罗告之,斩于市南,破家籍没。此时知之在边,盖承嗣先衔之,至此乃杀之耳。〉

  §13 司仆少卿来俊臣〈光宅改太仆为司仆。〉倚势贪淫,士民妻妾有美者,百方取之;或使人罗告其罪,矫称敕以取其妻,前后罗织诛人,不可胜计。〈胜,音升。〉自宰相以下,籍其姓名而取之。〈《考异》曰:《朝野佥载》云:“俊臣尝以三月三日萃其党于龙门,竖石题朝士姓名以卜之,令投石遥击,倒者则先令告。至暮,投李昭德不中。”今不取。〉自言才比石勒。监察御史李昭德素恶俊臣,〈恶,乌路翻。〉又尝庭辱秋官侍郎皇甫丈【章:十二行本“丈”作“文”;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斋校同。】备,二人共诬昭德谋反,下狱。〈下,遐嫁翻;下不下、乃下同。〉

  俊臣欲罗告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又欲诬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牙同反,冀因此盗国权,河东人卫遂忠告之。诸武及太平公主恐惧,共发其罪,系狱,有司处以极刑。〈处,昌吕翻。〉太后欲赦之,奏上三日,不出。〈上,时掌翻。〉王及善曰:“俊臣凶狡贪暴,国之元恶,不去之,必动摇朝廷。”〈去,羌吕翻。朝,直遥翻。〉太后游苑中,吉顼执辔,太后问以外事,对曰:“外人唯怪来俊臣奏不下。”太后曰:“俊臣有功于国,朕方思之。”顼曰:“于安远告虺贞反,既而果反,〈贞事见上卷垂拱四年。〉今止为成州司马。俊臣聚结不逞,诬构良善,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塞,悉则翻。〉国之贼也,何足惜哉!”太后乃下其奏。

  丁卯,昭德、俊臣同弃市,时人无不痛昭德而快俊臣。仇家争噉俊臣之肉,斯须而尽,抉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蹋成泥。〈噉,徒滥翻,又徒览翻。抉,于决翻。〉太后知天下恶之,乃下制数其罪恶,〈恶,乌路翻。数,所具翻。〉且曰:“宜加赤族之诛,以雪苍生之愤,可准法籍没其家。”士民皆相贺于路曰:“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

  俊臣以告綦连耀功,赏奴婢十人。俊臣阅司农婢,无可者,〈《唐六典》,司农丞掌凡官户奴婢,男女成人,先以本色嫓偶;若给赐,许其妻子相随;若犯籍没,以其所能各配诸司,妇人巧者入掖庭。〉以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家有细婢,善歌舞,欲得以为赏口,乃使人诬告斛瑟罗反。诸酋长诣阙割耳剺面讼冤者数千人。〈酋,慈由翻。长,知两翻。剺,里之翻。〉会俊臣诛,乃得免。

  俊臣方用事,选司受其属请不次除官者,每铨数百人。俊臣败,侍郎皆自首。〈选,须绢翻。属,之欲翻。首,式又翻。〉太后责之,对曰:“臣负陛下,死罪!臣乱国家法,罪止一身;违俊臣语,立见灭族。”太后乃赦之。

  上林令侯敏〈唐司农之属有上林署令,从七品下,掌苑囿县地之事,凡植果树蔬以供朝会祭祀,及季冬藏冰皆主之。〉素谄事俊臣,其妻董氏谏之曰:“俊臣国贼,指日将败,君宜远之。”〈远,于愿翻。〉敏从之。俊臣怒,出为武龙令。〈武龙县属田州,开蛮洞置。《旧书》作“武笼”,云失废置年月。又涪州有武龙县,武德二年分涪陵置。〉敏欲不往,妻曰:“速去勿留!”俊臣败,其党皆流岭南,敏独得免。

  太后征于安远为尚食奉御,擢吉顼为右肃政中丞。

  §14 以检校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15 武懿宗军至赵州,闻契丹将骆务整数千骑将至冀州,〈丹将,即亮翻;下同。骑,奇寄翻;下同。〉懿宗惧,欲南遁。或曰:“虏无辎重,〈重,直用翻。〉以抄掠为资,〈抄,楚交翻。〉若按兵拒守,势必离散,从而击之,可有大功。”懿宗不从,退据相州,〈相,悉亮翻。〉委弃军资器仗甚众。契丹遂屠赵州。

  甲午,【严:“午”改“申”。】孙万荣为奴所杀。

  万荣之破王孝杰也,于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险筑城,留其老弱妇女,所获器仗资财,使妹夫乙冤羽守之,引精兵寇幽州。恐突厥默啜袭其后,遣五人至黑沙,语默啜曰:〈黑沙,突厥庭。语,牛倨翻。〉“我已破王孝杰百万之众,唐人破胆,请与可汗乘胜共取幽州。”三人先至,默啜喜,赐以绯袍。二人后至,默啜怒其稽缓,将杀之,二人曰:“请一言而死。”默啜问其故,二人以契丹之情告。默啜乃杀前三人而赐二人绯,使为乡导,〈乡,读曰向。〉发兵取契丹新城,杀所获凉州都督许钦明以祭天;围新城三日,克之,〈新城,即前契丹所筑,在柳城西北者。〉尽俘以归。使乙冤羽驰报万荣。

  时万荣方与唐兵相持,军中闻之,忷惧。〈忷,许勇翻。〉奚人叛万荣,神兵道总管杨玄基击其前,奚兵击其后,获其将何阿小。万荣军大溃,〈阿,乌葛翻。《考异》曰:《朝野佥载》:“突厥破万荣新城,群贼闻之失色,众皆溃散。”不云为玄基等所破。《实录》但云为玄基及奚所破,不云突厥取新城。要之,契丹闻新城破,众心已离,唐与奚人击之遂溃耳。今两取之。〉帅轻骑数千东走。〈帅,读曰率。〉前军总管张九节遣兵邀之于道,万荣穷蹙,与其奴逃至潞水东,〈鲍丘水从塞外来,南过幽州潞县,谓之潞水。〉息于林下,叹曰:“今欲归唐,罪已大。归突厥亦死,归新罗亦死。将安之乎!”奴斩其首以降,〈降,户江翻;下同。〉枭之四方馆门。〈汉有藁街蛮夷邸。后魏置诸国使邸,其后又作四馆以处四方来降者,事见一百四十九卷梁武帝普通元年。至隋炀帝置四方馆于建国门外,以待四方使客,各掌其方国及互市事,属鸿胪寺。唐以四方馆隶中书省,通事舍人主之。枭,坚尧翻。〉其余众及奚、霫皆降于突厥。〈霫,而立翻。〉

  §16 戊子,特进武承嗣、春官尚书武三思并同凤阁鸾台三品。

  §17 辛卯,制以契丹初平,命河内王武懿宗、娄师德及魏州刺史狄仁杰分道安抚河北。懿宗所至残酷,民有为契丹所胁从复来归者,〈复,扶又翻。〉懿宗皆以为反,生刳取其胆。先是,何阿小嗜杀人,〈先,悉荐翻。〉河北人为之语曰:“唯此两何,杀人最多。”〈武懿宗封河内王,与何阿小为“两何”。〉

  §18 秋,七月,丁酉,昆明内附,置窦州。

  §19 武承嗣、武三思并罢政事。

  §20 庚午,武攸宜自幽州凯旋。武懿宗奏河北百姓从贼者请尽族之,左拾遗王求礼庭折之曰:〈折,之舌翻。〉“此属素无武备,力不胜贼,苟从之以求生,岂有叛国之心!懿宗拥强兵数十万,望风退走,贼徒滋蔓,又欲委罪于草野诖误之人,〈蔓,音万。诖,户卦翻。〉为臣不忠,请先斩懿宗以谢河北!”懿宗不能对。司刑卿杜景俭亦奏:“此皆胁从之人,请悉原之。”太后从之。

  §21 八月,丙戌,纳言姚璹坐事左迁益州长史,以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凤阁鸾台三品。〈天授中改太子詹事为太子宫尹。“凤阁”之上当有“同”字。《考异》曰:《新表》,“庚子,狄仁杰兼纳言,武三思检校内史,钦望为文昌右相、同三品。”《旧纪》《传》及《新纪》皆无之。此月无庚子。仁杰、三思除命在明年。《新表》误重复。〉

  §22 九月,壬辰,大享通天宫,大赦,【章:十二行本无“大”字,“赦”下有“天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改元。〈改元神功。〉

  §23 庚戌,娄师德守纳言。

  §24 甲寅,太后谓待臣曰:“顷者周兴、来俊臣按狱,多连引朝臣,〈朝,直遥翻。〉云其谋反;国有常法,朕安敢违!中间疑其不实,使近臣就狱引问,得其手状,皆自承服,朕不以为疑。自兴、俊臣死,不复闻有反者,〈复,扶又翻;下无复、后复同。〉然则前死者不有冤邪?”夏官侍郎姚元崇对曰:“自垂拱以来坐谋反死者,率皆兴等罗织,自以为功。陛下使近臣问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动摇!所问者若有翻覆,惧遭惨毒,不若速死。赖天启圣心,兴等伏诛,臣以百口为陛下保,自今内外之臣无复反者;〈为,于伪翻;下多为同。〉若微有实状,臣请受知而不告之罪。”太后悦曰:“向时宰相皆顺成其事,陷朕为淫刑之主;闻卿所言,深合朕心。”赐元崇钱千缗。

  时人多为魏元忠讼冤者,太后复召为肃政中丞。元忠前后坐弃市流窜者四。〈《考异》曰:《旧传》云三被流,今从《御史台记》。按《新书》:元忠为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来俊臣所构,将就刑,太后使王隐客宣诏赦之,此为二事。《通鉴》书王隐客宣赦事于永昌元年,至长寿元年又下狱贬,此为三事。及后长安三年又贬高要尉,此为四事。未知《御史台记》所书如何也。〉尝侍宴,太后问曰:“卿往者数负谤,何也?”〈数,所角翻。〉对曰:“臣犹鹿耳,罗织之徒欲得臣肉为羹,臣安所避之!”

  §25 冬,闰十月,甲寅,以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仁杰上疏〈上,时掌翻。〉以为:“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略之外,故东拒沧海,西阻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纪,声敎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尽兼之矣。诗人矜蒲伐于太原,美化行于江、汉,〈《诗·六月》,宣王北伐也。其《诗》云:“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又《汉广》之诗,美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则三代之远裔,皆国家之域中也。若乃用武方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增赋,获其土不可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之称,〈冠,古玩翻。称,尺证翻。〉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王之事业也。始皇穷兵极武,务求广地,死者如麻,致天下溃叛。〈事见《秦纪》。〉汉武征伐四夷,百姓困穷,盗贼蜂起;末年悔悟,息兵罢役,故能为天所佑。〈事见《汉武帝纪》。〉近者国家频岁出师,所费滋广,西戍四镇,东戍安东,调发日加,〈调,徒钓翻。〉百姓虚弊。今关东饥馑,蜀、汉逃亡,江、淮已南,征求不息,人不复业,相率为盗,本根一摇,忧患不浅。其所以然者,皆以争蛮貊不毛之地,乖子养苍生之道也。〈貊,莫百翻。〉昔汉元纳贾捐之之谋而罢朱崖郡,〈事见二十八卷初元二年。〉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之田,〈事见二十五卷元康二年。〉岂不欲慕尚虚名,盖惮劳人力也。近贞观中克平九姓,立李思摩为可汗,使统诸部者,〈见一百九十[五]卷贞观十三年。〉盖以夷狄叛则伐之,降则抚之,得推亡固存之义,〈《书·仲虺之诰》曰:推亡固存,邦乃其昌。推,吐雷翻。〉无远戍劳人之役,此近日之令典,经边之故事也。窃谓宜立阿史那斛瑟罗为可汗,委之四镇,继高氏绝国,〈谓高丽也。〉使守安东。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使夷狄无侵侮之患则可矣,何必穷其窟穴,与蝼蚁校长短哉!但当敕边兵,谨守备,远斥候,聚资粮,待其自致,然后击之。以逸待劳则战士力倍,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坚壁清野则寇无所得;自然二贼深入则有颠踬之虑,浅入必无寇获之益。如此数年,可使二虏不击而服矣。”〈二贼、二虏,皆谓突厥、吐蕃。〉事虽不行,识者是之。

  §26 凤阁舍人李峤知天官选事,〈选,须绢翻。〉始置员外官数千人。

  §27 先是历官以是月为正月,以腊月为闰。〈先,悉荐翻。〉太后欲正月甲子朔冬至,乃下制以为“去晦仍见月,有爽天经。〈去晦,谓前月晦也。〉可以今月为闰月,来月为正月。”

  圣历元年(戊戌、六九八)

  §1 正月,甲子朔,冬至,太后享通天宫;〈《考异》曰:《实录》云:“正月,壬戌,享通天宫。”按《长历》,此年一月壬戌朔。《实录》误也。今从《唐历》、《统纪》、《新本纪》。〉赦天下,改元。

  §2 夏官侍郎宗楚客罢政事。

  §3 春,二月,乙未,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4 武承嗣、三思营求为太子,数使人说太后曰:“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太后意未决。狄仁杰每从容言于太后曰:“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数,所角翻。说,输芮翻。从,千容翻。太宗谥文皇帝。〉大帝以二子托陛下。〈高宗谥天皇大帝。二子,谓庐陵王及皇嗣也。〉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太后之于承嗣、三思,姑侄也。于庐陵王、皇嗣,母子也。〉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预知。”仁杰曰:“王者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为陛下家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况臣备位宰相,岂得不预知乎!”又劝太后召还庐陵王。〈庐陵王,光宅元年迁均州,垂拱元年迁房州。〉王方庆、王及善亦劝之。太后意稍寤。他日,又谓仁杰曰:“朕梦大鹦鹉两翼皆折,何也?”〈折,而设翻。〉对曰:“武者,陛下之姓,两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则两翼振矣。”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之意。

  孙万荣之围幽州也,移檄朝廷曰:“何不归我庐陵王?”吉顼与张易之、昌宗皆为控鹤监供奉,〈是年置控鹤监以处近幸。〉易之兄弟亲狎之。顼从容说二人曰:“公兄弟贵宠如此,非以德业取之也,天下侧目切齿多矣。不有大功于天下,何以自全?窃为公忧之!”〈为,于伪翻;下屡为、复为同。〉二人惧,流涕问计。顼曰:“天下士庶未忘唐德,咸复思庐陵王。〈复,扶又翻。〉主上春秋高,大业须有所付;武氏诸王非所属意。〈属,之欲翻。〉公何不从容劝上立庐陵王以系苍生之望!如此,非徒免祸,亦可以长保富贵矣。”二人以为然,承间屡为太后言之。〈间,古苋翻。〉太后知谋出于顼,乃召问之,顼复为太后具陈利害,太后意乃定。〈《考异》曰:世有《狄梁公传》,云李邕撰,其辞鄙诞,殆非邕所为。其言曰:“后纳诸武之议,将移宗社,拟立武三思为储副,迁庐陵王于房陵。诸武阴计,日夜献谋曰:‘陛下姓武,合立武氏,未有天子而取别姓将为后者也。’天后既已许,礼问群臣曰:‘朕年齿将衰,国无储主,今欲择善,谁可当之?朕虽得人,终在群议。’诸宰臣多闻计定,言皆希旨;仁杰独退立,寂无一言。天后问曰:‘卿独无言,当有异见。’公曰:‘有之。臣上观干象,无易主之文;中察人心,实未厌唐德。’天后曰:‘卿何以知之?’公曰:‘顷者匈奴犯边,陛下使梁王三思于都市召募,一月之外,不满千人。后庐陵王踵之,未经二旬,数盈五万。以此观之,人心未去。陛下将欲继统,非庐陵王,余实非臣所知。’天后震怒,命左右扶而去之。”按庐陵王为河北元帅,在立为太子后,且当是时睿宗为皇嗣,若仁杰请以庐陵王继统,则是劝太后废立也。此固未可信。或者仁杰以庐陵母子至亲而幽囚房陵,劝召还左右,则有之矣。《谈宾录》曰:“圣历二年,腊月,张易之兄弟贵宠逾分,惧不全,请计于天官侍郎吉顼。顼曰:‘公兄弟承恩深矣,非有大功于天下,自古罕有全者。唯有一策,苟能行之,岂止全家,亦当享茅土之封耳;除此之外,非顼所谋。’易之兄弟泣请之。顼曰:‘天下思唐德久矣,主上春秋高,武氏诸王殊非所属意。公何不从容请立庐陵,以系生人之望?’易之乃承间屡言之,则天意乃易;既知顼首谋,乃召问顼。顼曰:‘庐陵、相王皆陛下之子,高宗切托于陛下,唯陛下裁之。’则天意乃定。”《御史台记》曰:“则天置控鹤府,顼与易之、昌宗同于府供奉,与昌宗亲狎。昌宗自以贵宠踰分,惧不全,请计于顼,”云云,如《谈宾录》。盖太后宠信诸武,诛鉏李氏,虽己子庐陵亦废徙房陵,故仁杰劝召还左右,以强李氏,抑诸武耳。张、吉非能为唐社稷谋也,欲求己利耳。若仍立皇嗣,则己有何功!故劝太后立庐陵为太子,而太后从之。然则欲召还庐陵者,仁杰之志也;立为太子者,张、吉之谋也。《谈宾》言圣历二年及以顼为天官侍郎,《台记》谓睿宗为相王,则皆误也。《新·狄仁杰传》云:“张易之尝从容问自安计。仁杰曰:‘唯劝迎庐陵王可以免祸。’”计仁杰亦安肯与易之深言此事!《狄梁公传》又云:“后经旬,召公入,曰:‘朕昨夜梦与人双陆,频不见胜,何也?’对曰:‘双陆不胜,盖为宫中无子。此是上天之意,假此以示陛下,安可久虚储位哉?’天后曰:‘是朕家事,断在胸中,卿岂合预焉!’仁杰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四海之内,悉为臣妾,何者不为陛下家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臣安得不预焉!’又命扶出,竟不纳。”按于时皇嗣在宫中,不得言无子及久虚储位也。《朝野佥载》云:“则天曾梦一鹦鹉,羽毛甚伟,两翅俱折。以问宰臣,群公默然。内史狄仁杰曰:‘鹉者,陛下姓也。两翅折者,陛下二子庐陵、相王也。陛下起此二子,两翅全也。’魏王承嗣、武三思连项皆赤。后契丹反,围幽州,檄朝廷曰:‘还我庐陵、相王来!’则天乃忆狄公之言,谓之曰:‘卿曾为我占梦,今乃应矣。朕欲立太子,何者为得?’仁杰曰:‘陛下内有贤子,外有贤侄,取舍详择,断在宸衷。’则天曰:‘我自有圣子,承嗣、三思是何疥癣!’承嗣等惧,掩耳而走。即降敕追庐陵。河内王等奏,不许入城,龙门安置。贼徒转盛,陷没冀州。则天急,乃立庐陵王为太子,充元帅。初,募兵无有应者,闻太子行,北邙山头兵满,无容人处;贼自退散。”按是时睿宗未为相王。又仁杰若言内有贤子,外有贤侄,乃是怀两端也。今采众说之可信者存之。〉

  三月,己巳,托言庐陵王有疾,遣职方员外郎瑕丘徐彦伯〈瑕丘,故春秋鲁之瑕邑,晋、宋置兖州于此,隋开皇十三年,置瑕丘县,带兖州。〉召庐陵王及其妃、诸子诣行在疗疾。戊子,庐陵王至神都。〈《考异》曰:《统纪》云:“癸丑,遣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往房州,召庐陵王男女入都医疗。”《狄梁公传》曰:“后潜发内人十人至房州,宣敕云:‘我儿在此,令内人就看。州县长吏,仰数出数入无令混杂。’阴令内人一人以代庐陵王;令庐陵王衣内人衣服,以旧数还,州县不悟。数日达京,朝廷百僚,一无知者。”《旧传》曰:“庐陵王自房陵还宫,太后匿之帐中,又召狄仁杰,以庐陵为言。仁杰慷慨敷奏,言发涕流。遽出庐陵,谓仁杰曰:‘还卿储君。’仁杰降级泣贺。既已,奏曰:‘太子还宫,人无知者,物议安审是非!’则天以为然,乃复置中宗于龙门,具礼迎归,人情感悦。”《狄梁公传》曰:‘天后御一小殿,垂帘于后,左右隐蔽,外不能知。乃命公坐于阶下,曰:‘前者所议,事实非小,寤寐反复,思卿所言,弥觉理非甚乖。朕意忠臣事主,岂在多违!今日之间,须易前见。以天下之位在卿一言,可朕意即两全,逆朕心即俱毙!’公从容言曰:‘陛下所言,天子之位,可得专之。以臣所知,是太宗文武皇帝之位,陛下岂得而自有也!太宗身陷锋镝,经纶四海,所以不告劳者,盖为子孙,岂为武三思邪!陛下身是大帝皇后,大帝寝疾,权使陛下监国;大帝崩后,合归冢嫡。陛下遂奄有神器,十有余年。今议缵承,岂可更异!且姑与母孰亲?子与侄孰近?’云云。天后于是歔欷流涕,命左右褰帘,手抚公背,大叫曰:‘卿非朕之臣,是唐社稷之臣!’回谓庐陵王曰:‘拜国老!今日国老与尔天子!’公免冠顿首,涕血洒地,左右扶策,久不能起。天后曰:‘即具所言,宣付中外,择日礼册。’公挥涕而言曰:‘自古以来,岂有偷人作天子!庐陵王留在房州,天下所悉知,今日在内,臣亦不知。臣欲奉诏,若同卫太子之变,陛下何以明臣?’天后曰:‘安可却向房陵!只于石像驿安置,具法驾,陈百僚,就迎之。’于是大呼万岁,储位乃定。”按武后若密召庐陵王,宫人十人既知其谋,洛阳至房陵,往来道路甚远,岂得外人都不知乎!又,《实录》岂能构虚立徐彦伯往迎之事,及有庐陵王至自房州之日!又,于时若储位已定,岂可自三月来九月始立为太子!盖庐陵既至,太后以长幼之次欲立之,皇嗣亦以此逊位,故迁延半载。今皆取《实录》为正。〉

  §5 夏,四月,庚寅朔,太后祀太庙。

  §6 辛丑,以娄师德充陇右诸军大使,仍检校营田事。〈使,疏吏翻。〉

  §7 六月,甲午,命淮阳王武延秀入突厥,纳默啜女为妃;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摄春官尚书,右武卫郎将杨齐庄摄司宾卿,〈《考异》曰:《实录》作“杨鸾庄”。今从《佥载》、《旧传》。〉赍金帛巨亿以送之。延秀,承嗣之子也。

  凤阁舍人襄阳张柬之谏曰:“自古未有中国亲王娶夷狄女者。”由是忤旨,〈忤,五故翻。〉出为合州刺史。〈襄阳县,汉属南郡,献帝建安十三年置襄阳郡;晋为荆州治所,宋、齐、梁为雍州,西魏为襄州。合州,汉垫江县地;南齐置东宕渠郡,西魏改垫江郡,置石镜县,寻置合州,隋改涪州,唐复为合州。《旧志》,合州,京师南二千四百五十里,至东都三千三百里。〉

  §8 秋,七月,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杜景俭罢为秋官尚书。

  §9 八月,戊子,武延秀至黑沙南庭。突厥默啜谓阎知微等曰:“我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儿邪!此岂天子之子乎!我突厥世受李氏恩,闻李氏尽灭,唯两儿在,我今将兵辅立之。”〈将,即亮翻。〉乃拘延秀于别所,以知微为南面可汗,言欲使之主唐民也。遂发兵袭静难、平狄、清夷等军,〈垂拱中置清夷军于妫州界。杜佑曰:在城内,南去范阳二百十里。难,乃旦翻。〉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之。〈使,疏吏翻。崱,士力翻。降,户江翻。〉虏势大振,进寇妫、檀等州。〈妫,居为翻。〉前从阎知微入突厥者,默啜皆赐之五品、三品之服,太后悉夺之。

  默啜移书数朝廷曰:〈数,所具翻。〉“与我蒸谷种,种之不生,一也。金银器皆行滥,非真物,二也。〈谷种,章勇翻。行,户刚翻。市列为行,市列造金银器贩卖,率殽他物以求赢,俗谓之行作。滥,恶也。开元八年,颁租庸调法于天下,好不过精,恶不过滥。滥者,恶之极者也。〉我与使者绯紫皆夺之,三也。缯帛皆疏恶,四也。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罔冒为昏,五也。我为此起兵,欲取河北耳。”〈为,于伪翻。〉

  监察御史裴怀古从阎知微入突厥,默啜欲官之,不受。囚,将杀之,逃归;抵晋阳,形容羸悴。〈监,古衔翻。羸,伦为翻。悴,秦醉翻。〉突骑噪聚,以为间谍,欲取其首以求功。有果毅尝为人所枉,怀古按直之,大呼曰:“裴御史也。”救之,得全。至都,引见,迁祠部员外郎。〈间,古苋翻。谍,达协翻。呼,火故翻。见,贤遍翻。唐祠部郎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筮、医药、僧尼之事,属礼部。〉

  时诸州闻突厥入寇,方秋,争发民修城。卫州刺史太平敬晖〈后魏分汉临汾县地,置太平县,隋、唐属绛州。〉谓僚属曰:“吾闻金汤非粟不守,奈何舍收获而事城郭乎?”悉罢之,使归田,百姓大悦。

  §10 甲午,鸾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庆罢为麟台监。

  §11 太子太保魏宣王武承嗣,恨不得为太子,意怏怏,戊戌,病薨。〈怏,于两翻。〉

  §12 庚子,以春官尚书武三思检校内史,狄仁杰兼纳言。

  太后命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举其子司府丞光嗣,〈光宅改太府曰司府。〉拜地官员外郎,已而称职。太后喜曰:“卿足继祁奚矣。”〈《左传》:晋中军尉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雠也,将立之,而卒。又问之。曰:“午也可。”于是以祁午为中军尉。君子谓祁奚能举其善矣,称其雠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称,尺证翻。〉

  通事舍人河南元行冲,〈《唐六典》曰:通事舍人,即秦之谒者,晋武帝省谒者仆射,置舍人、通事各一人,隶中书。东晋令舍人通事兼谒者之任,通事舍人之名始此也。唐通事舍人十六人,掌朝见引纳及辞谢者于殿庭通奏;凡近臣文武就列,则引以进退而告其拜起出入之节;凡四方通表,华、夷纳贡,皆受而进之。〉博学多通,仁杰重之。行冲数规谏仁杰,且曰:“凡为家者必有储蓄脯醢以适口,参朮以攻疾。〈数,所角翻。参,所今翻,人参也。〉仆窃计明公之门,珍味多矣,行冲请备药物之末。”仁杰笑曰:“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笼,力董翻。〉行冲名澹,以字行。

  §13 以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光宅改宗正为司属。缘此,后置天兵军于并州城中。〉右武卫将军沙咤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咤,初加翻。〉幽州都督下邽张仁愿为天兵东道总管,〈秦武公伐邽戎,置下邽县。陇西有上邽,故此加下字。汉属京兆,晋属冯翊,后魏置延寿郡,隋废郡,以下邽属同州,垂拱元年,属华州。〉将兵三十万以讨突厥默啜;〈将,即亮翻。〉又以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将兵十五万为后援。

  癸丑,默啜寇飞狐,〈汉代郡广昌县有飞狐口,隋改广昌为飞狐县,属易州,唐属蔚州。〉乙卯,陷定州,杀刺史孙彦高及吏民数千人。〈《考异》曰:《朝野佥载》曰:“文昌左丞孙彦高,无他识用,性惟顽愚,出为定州刺史。岁余,默啜贼至,围其郛郭,彦高却锁宅门,不敢诣听事,文案须征发者,于小牕内接入通判。仍简郭下精健,自援其家。贼既乘城,四面并入,彦高乃谓奴曰:‘牢关门户,莫与钥匙。’其愚怯也皆此类。件而陷没,刺史之宅先歼焉。”又曰:“彦高被突厥围城数重,彦高乃入匮中藏,令奴曰:‘牢掌钥匙,贼来索,慎勿与。’”恐不至此,今不取。〉

  §14 九月,甲子,以夏官尚书武攸宁同凤阁鸾台三品。

  §15 改默【章:十二行本“默”上有“突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啜为斩啜。

  默啜使阎知微招谕赵州,知微与虏连手蹋【张:“蹋”下说“歌”字。】《万岁乐》于城下。将军陈令英在城上谓曰:“尚书位任非轻,乃为虏蹋歌,独无惭乎!”〈为,于伪翻。蹋歌者,连手而歌,蹋地以为节。《万岁乐》,歌曲之名。乐,音洛。〉知微微吟曰:“不得已,《万岁乐》。”

  戊辰,默啜围赵州,长史唐般若翻城应之。〈长,知两翻。般,北末翻。若,人者翻。〉刺史高叡与妻秦氏仰药诈死,虏舆之诣默啜,默啜以金狮子带、紫袍示之曰:“降则拜官,不降则死!”〈降,户江翻。〉叡顾其妻,妻曰:“酬报国恩,正在今日!”遂俱闭目不言。经再宿,虏知不可屈,乃杀之。虏退,唐般若族诛;赠叡冬官尚书,谥曰节。叡,颎之孙也。〈冬官,工部。尚,辰羊翻。谥,神至翻。高颎,隋初佐命。〉

  §16 皇嗣固请逊位于庐陵王,太后许之。壬申,立庐陵王哲为皇太子,复名显。〈嗣,祥吏翻。复,扶又翻,又音如字。〉赦天下。

  甲戌,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以讨突厥。〈行军元帅起于周、隋,至唐唯亲王及太子为元帅。帅,所类翻。《考异》曰:《实录》云丙子,据《唐历》,“甲戌,皇太子显充河北道行军大元帅”。《狄梁公传》亦云:“皇太子为元帅,以公为副”。是先立为太子,后为元帅也。今从《新本纪》。〉先是,募人月余不满千人,〈先,悉荐翻。〉及闻太子为元帅,应募者云集,未几,数盈五万。〈几,居岂翻。〉

  戊寅,以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右丞宋元爽为长史,右台中丞崔献为司马,左台中丞吉顼为监军使。〈后分御史台为左、右肃政台,各置中丞、侍御史等官。顼,吁玉翻。监,古衔翻。使,疏吏翻。〉时太子不行,命仁杰知元帅事,太后亲送之。

  蓝田令薛讷,仁贵之子也,〈蓝田,畿县,属雍州。薛仁贵,健将也,事太宗、高宗。〉太后擢为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将行,言于太后曰:“太子虽立,外议犹疑未定;苟此命不易,丑虏不足平也。”太后深然之。王及善请太子赴外朝以慰人心,从之。〈朝,直遥翻。《考异》曰:《实录》,“辛巳,皇太子朝见。”或作“庙见”。盖睿宗为皇嗣时,止于宫中朝谒,不出外朝;今及善始请太子与群臣俱于外庭朝谒耳。〉

  §17 以天官侍郎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味道前后在相位数岁,依阿取容,尝谓人曰:“处事不宜明白,但摸棱持两端可矣。”时人谓之“苏摸棱”。〈天官,吏部。相,悉亮翻。处,昌吕翻。摸,音莫。〉

  §18 癸未,突厥默啜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余人,自五回道去,〈厥,九勿翻。啜,叱列翻。《水经注》:代郡广昌县东南有大岭,世谓之广昌岭。岭高四十余里,二十里中委折五回,方得达其上岭,故岭有五回之名。时属易州易县界,至开元二十三年,分易县置五回县于五回山下。〉所过,杀掠不可胜纪。沙咤忠义等但引兵蹑之,不敢逼。〈胜,音升。咤,初加翻。蹑,泥辄翻。《考异》曰:《旧·突厥传》云:“默啜尽寇掠赵、定等州男女八九万人。”《统纪》云:“河北积年丰熟,人畜被野,斩啜虏赵、定、恒、易等州财帛亿万、子女羊马而去。河朔诸州怖其兵威,不敢追蹑。”今从《实录》。〉狄仁杰将兵十万追之,无所及。〈将,即亮翻,又音如字。〉默啜还漠北,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西北诸夷皆附之,甚有轻中国之心。

  §19 冬,十月,制:都下屯兵,命河内王武懿宗、九江王武攸归领之。

  §20 癸卯,以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时北【章:十二行本“北”上有“河”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人为突厥所驱逼者,虏退,惧诛,往往亡匿。仁杰上疏,以为:“朝廷议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胁从之人,言其迹虽不同,心则无别。〈使,疏吏翻。上,时掌翻。别,彼列翻。〉诚以山东近缘军机调发伤重,〈调,徒吊翻。〉家道悉破,或至逃亡。重以官典侵渔,〈重以,直用翻。〉因事而起,枷杖之下,痛切肌肤,事迫情危,不循礼义。愁苦之地,不乐其生,有利则归,且图賖死,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也。〈乐,音洛。行,下孟翻。〉又,诸城入伪,〈入伪,谓降贼者。〉或待天兵,将士求功,皆云攻得,臣忧滥赏,亦恐非辜。〈以攻取之赏赏将士,则为滥赏。以从虏之罪罪士民,则为非辜。〉以经与贼同,是为恶地,至于污辱妻子,〈污,乌故翻。〉劫掠货财,兵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簪笏,谓士大夫,当官而行者也。〉乃是贼平之后,为恶更深。且贼务招携,秋毫不犯,〈言除贼务在招抚携贰,秋毫无所侵犯也。〉今之归正,即是平人,翻被破伤,岂不悲痛!〈被,皮义翻。〉夫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塞,悉则翻。〉岂有常性!今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臣以边尘蹔起,不足为忧,〈蹔,与暂同。〉中土不安,此为大事。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制从之。仁杰于是抚慰百姓,得突厥所驱掠者,悉递还本贯。散粮运以赈贫乏,修邮驿以济旋师。恐诸将及使者妄求供顿,乃自食疏粝,〈邮,音尤。将,即亮翻。使,疏吏翻。疏,粗也。粝,脱粟也。一斛粟得六斗米为粝。粝,郎葛翻。〉禁其下无得侵扰百姓,犯者必斩。河北遂安。

  §21 以夏官侍郎姚元崇、秘书少监李峤并同平章事。

  §22 突厥默啜离赵州,〈离,力智翻。〉乃纵阎知微使还。太后命磔于天津桥南,〈磔,陟格翻,张也,开也。〉使百官共射之,既乃冎其肉,〈射,而亦翻;下既射同。冎,古瓦翻,剔人肉至骨也。〉剉其骨,夷其三族,疏亲有先未相识而同死者。〈《考异》曰:《朝野佥载》云:“则天磔知微于西市,命百官射之。河内王懿宗去七步射,一发皆不中,怯懦如此。知微身上箭如猬毛。剉其骨肉,夷其九族。小儿年七八岁,驱抱向西市。百姓哀之,掷饼果与者,仍相争夺以为戏笑。监刑御史不忍害,奏舍之。”今从《实录》。〉

  褒公段瓒,志玄之子也,〈段志玄从起晋阳,征伐有功。瓒,藏旱翻。〉先没于突厥。突厥在赵州,瓒邀杨齐庄与之俱逃,齐庄畏懦,不敢发。〈懦,乃卧翻,又奴乱翻。〉瓒先归,太后赏之。齐庄寻至,敕河内王武懿宗鞫之,懿宗以为齐庄意怀犹豫,遂与阎知微同诛。既射之如猬,气殜殜未死,〈殜,余慑翻。〉乃决其腹,割心,投于地,犹趌趌然跃不止。〈趌,起逸翻。〉

  擢田归道为夏官侍郎,甚见亲委。

  §23 蜀州每岁遣兵五百人戍姚州,〈蜀州,汉江源、武阳之地,李雄置江源郡,晋为晋原县,隋废郡,以县属益州,垂拱二年,分置蜀州。〉路险远,死亡者多。蜀州刺史张柬之上言,以为:“姚州本哀牢之国,〈哀牢夷见四十五卷汉明帝永平十二年。〉荒外绝域,山高水深。国家开以为州,〈武德四年,以汉益州郡之云南县地置姚州,以其地人多姓姚故也。《旧志》,至京师四千九百里。麟德元年,移治弄栋川。〉未尝得其盐布之税,甲兵之用,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涂地,臣窃为国家惜之。〈窃为,于伪翻。〉请废姚州以隶巂州,岁时朝觐,同之蕃国。〈巂,音髓。朝,直遥翻。〉泸南诸镇亦皆废省,于泸北置关,〈泸,音卢。〉百姓非奉使,无得交通往来。”〈使,疏吏翻。〉疏奏,不纳。

  二年(己亥、六九九)

  §1 正月,丁卯朔,告朔于通天宫。〈告,古沃翻,又如字。〉

  §2 壬戌,以皇嗣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相,息亮翻。率,所律翻。〉

  §3 甲子,置控鹤监丞、主簿等官,〈先已置控鹤监,今方备官。〉率皆嬖宠之人,〈嬖,卑义翻,又博计翻。〉颇用才能文学之士以参之。以司卫卿张易之为控鹤监,银青光禄大夫张昌宗、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侍郎李迥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临汾员半千〈临汾县带晋州,本平阳县,隋更名。半千本彭城刘氏,十世祖凝之事宋,及齐受禅奔魏,以忠烈自比伍员,因自姓员。员,音云。〉皆为控鹤监内供奉。稷,元超之从子也。〈薛元超事高宗。从,才用翻。〉半千以古无此官,且所聚多轻薄之士,上疏请罢之;由是忤旨,〈上,时掌翻。忤,五故翻。〉左迁水部郎中。

  §4 腊月,戊子,以左台中丞吉顼为天官侍郎,右台中丞魏元忠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5 文昌左丞宗楚客与弟司农卿晋卿,坐赃贿满万余缗及第舍过度,楚客贬播州司马,晋卿流峯州。〈峯州,汉交趾麊冷县地。吴置新兴郡,晋改新昌郡,齐置兴州,隋初改华州,十八年改峯州。大业废州,并入交趾为嘉宁县,唐武德四年复置峯州。《旧志》,播州去京师四千五百三十里,东都四千九百六十里。峯州至京师七千七百一十里。〉太平公主观其第,叹曰:“见其居处,〈处,昌吕翻。〉吾辈乃虚生耳。”

  §6 辛亥,赐太子姓武氏;赦天下。

  §7 太后生重眉,成八字,〈重,直龙翻。〉百官皆贺。

  §8 河南、北置武骑团以备突厥。〈骑,奇寄翻。〉

  §9 春,一月,庚申,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攸宁罢为冬官尚书。

  §10 二月,己丑,太后幸嵩山,过缑氏,谒升仙太子庙。〈缑氏县属洛州。升仙太子,周王子晋也。世传晋升仙后,桓良遇之于嵩山,曰:“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头。”果乘白鹤驻山顶,举手谢时人而去。后人因为立祠,后加号升仙太子。杜佑曰:缑氏县,古滑国。缑,工侯翻。〉壬辰,太后不豫,遣给事中栾城阎朝隐祷少室山。朝隐自为牺牲,〈朝,直遥翻。〉沐浴伏俎上,请代太后命。太后疾小愈,厚赏之。丁酉,自缑氏还。

  §11 初,吐蕃赞普器弩悉弄尚幼,论钦陵兄弟用事,皆有勇略,诸胡畏之。钦陵居中秉政,诸弟握兵分据方面,赞婆常居东边,为中国患者三十余年。器弩悉弄浸长,〈长,知两翻。〉阴与大臣论岩谋诛之。会钦陵出外,赞普诈云出畋,集兵执钦陵亲党二千余人,杀之,遣使召钦陵兄弟,钦陵等举兵不受命。赞普将兵讨之,钦陵兵溃,自杀。夏四月,赞婆帅所部千余人来降,〈使,疏吏翻。将,即亮翻。帅,读曰率。降,户江翻。《考异》曰:《实录》:“赞婆及其兄弟莽布支等来降,以莽布支为左羽林卫员外大将军,封安国公。”按赞婆弟名悉多于敷论。明年,吐蕃将曲莽布支寇凉州,与唐休璟战。未详《实录》所云。今删去。〉太后命左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将骑迎之,〈夫蒙,姓也。《姓谱》,夫蒙,羌复姓,后秦有建威将军夫蒙大羌。〉以赞婆为特进、归德王。钦陵子弓仁,以所统吐谷浑七千帐来降,拜左玉钤卫将军、酒泉郡公。

  §12 壬辰,以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充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

  娄师德为天兵军副大总管,仍充陇右诸军大使,专掌怀抚吐蕃降者。

  §13 太后春秋高,虑身后太子与诸武不相容。壬寅,命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与武攸曁等为誓文,告天地于明堂,铭之铁券,藏于史馆。

  §14 秋,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会稽王武攸望。〈守,式又翻。会,工外翻。〉

  §15 丙辰,吐谷浑部落一千四百帐内附。〈吐,从暾入声。谷,音浴。〉

  §16 八月,癸巳,突骑施乌质勒遣其子遮弩入见。〈西突厥既败,突骑施始盛。突骑施乌质勒者,西突厥之别种也,初隶斛瑟罗下,号莫贺达干。后斛瑟罗入朝,其地为乌质勒所并。骑,奇寄翻。见,贤遍翻。〉遣侍御史元城解琬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解,户买翻。〉

  §17 制:“州县长吏,非奉有敕旨,毋得擅立碑。”〈长,知两翻。〉

  §18 内史王及善,虽无学术,然清正难夺,有大臣之节。张易之兄弟每侍内宴,无复人臣礼;〈复,扶又翻。〉及善屡奏以为不可。太后不悦,谓及善曰:“卿既年高,不宜更侍游宴,但检校合中可也。”〈合,谓省合也。〉及善因称病,谒假月余;〈假,古讶翻。〉太后不问。及善叹曰:“岂有中书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见乎!事可知矣!”乃上疏乞骸骨,〈上,时掌翻。疏,所去翻。〉太后不许。庚子,以及善为文昌左相,太子宫尹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仍并同凤阁鸾台三品。〈相,悉亮翻;下同。《考异》曰:《新纪》《表》:及善同平章事。今从《实录》。《朝野佥载》曰:“王及善才行庸猥,风神钝浊,为内史时,人号为‘鸠集凤池’。俄迁文昌右相,无他政,但不许令史奴驴入台,终日迫逐,无时蹔舍,时人号‘驱驴宰相’。”此盖张文成恶及善,毁之耳。今从《旧传》。〉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杨再思罢为左台大夫。〈即左御史大夫。〉丁未,相王兼检校安北大都护。以天官侍郎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19 纳言、陇右诸军大使娄师德薨。〈使,疏吏翻。〉

  师德在河陇,前后四十余年,恭勤不怠,民夷安之。性沈厚宽恕,狄仁杰之入相也,师德实荐之;而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于外。〈沈,持林翻。数,所角翻。挤,子西翻,又子细翻。〉太后觉之,尝问仁杰曰:“师德贤乎?”对曰:“为将能谨守边陲,〈将,即亮翻;下同。〉贤则臣不知。”又曰:“师德知人乎?”对曰:“臣尝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太后曰:“朕之知卿,乃师德所荐也,亦可谓知人矣。”仁杰既出,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窥其际也。”是时罗织纷纭,师德久为将相,独能以功名终,人以是重之。

  §20 戊申,以武三思为内史。

  §21 九月,乙亥,太后幸福昌;〈福昌县属东都,本宜阳县,武德二年更名,因隋福昌宫以名县也。〉戊寅,还神都。

  §22 庚子,邢贞公王及善薨。

  §23 河溢,漂济源百姓庐舍千余家。〈济源本春秋时原邑,汉属河东垣县界,隋开皇十六年置济源县,属怀州。济,子礼翻。〉

  §24 冬,十月,丁亥,论赞婆至都,太后宠待赏赐甚厚,以为右卫大将军,使将其众守洪源谷。〈洪源谷在凉州昌松县界。使将,即亮翻。〉

  §25 太子、相王诸子复出合。〈相王诸子幽宫中,见二百四卷天授二年。复,扶又翻;下不复同。〉

  §26 太后自称制以来,多以武氏诸王及驸马都尉为成均祭酒,博士、助敎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明堂,拜洛,封嵩,〈郊丘,祭圜丘于南郊也。享万象神宫及享通天宫,皆明堂也。垂拱四年拜洛,万岁通天元年封嵩山。〉取弘文国子生为斋郎,〈斋郎者,执豆笾、奉樽彝罍洗以供祭祀之事。〉因得选补。由是学生不复习业,二十年间,学校殆废。而向时酷吏所诬陷者,其亲友流离,未获原宥。凤阁舍人韦嗣立上疏,〈上,时掌翻。疏,所去翻。〉以为:“时俗浸轻儒学,先王之道,弛废不讲。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国学,不听以他岐仕进。又,自扬、豫以来,〈谓徐敬业起兵于扬州,越王贞起兵于豫州也。〉制狱渐繁,酷吏乘间,专欲杀人以求进。〈间,古苋翻。〉赖陛下圣明,周、丘、王、来相继诛殛,〈天授二年,周兴流死,丘神绩诛。延载元年王弘义诛,神功元年来俊臣诛。〉朝野庆泰,若再覩阳和。〈朝,直遥翻。〉至如仁杰、元忠,往遭按鞫,亦皆自诬,非陛下明察,则以为葅醢矣;今陛下升而用之,皆为良辅。何乃前非而后是哉?诚由枉陷与甄明耳。〈甄,稽延翻。〉臣恐向之负冤得罪者甚众,亦皆如是。伏望陛下弘天地之仁,广雷雨之施,〈施,式志翻。〉自垂拱以来,罪无轻重,一皆昭洗,死者追复官爵,生者听还乡里。如此,则天下知昔之枉滥,非陛下之意,皆狱吏之辜,幽明欢欣,感通和气。”太后不能从。

  嗣立,承庆之异母弟也。母王氏,遇承庆甚酷,每杖承庆,嗣立必解衣请代;母不许,辄私自杖,母乃为之渐宽。〈为,于伪翻。〉承庆为凤阁舍人,以疾去职。嗣立时为莱芜令,〈莱芜县,汉属泰山郡,晋废,后魏于古城置嬴县,唐贞观初废入博城县,后复于废嬴县置莱芜县,属兖州。〉太后召谓曰:“卿父尝言,‘臣有两儿,堪事陛下。’卿兄弟在官,诚如父言。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他人。”即日拜凤阁舍人。

  §27 是岁,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咄,当没翻。匐,蒲北翻;下同。〉骨笃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二万余人;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上,主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余人,又号为拓西可汗。〈处木昆十姓,西突厥所部也,故号拓西。〉

  久视元年(庚子、七〇〇)是年五月始改元。〉

  §1 正月,戊寅,内史武三思罢为特进、太子少保。〈《考异》曰:《新纪》、《表》皆云,“戊午,贬吉顼为琰川尉,壬申,三思罢”,中间未尝复入相。明年十一月壬申,又云三思罢。日及官皆同,盖误重复耳。今从《实录》。〉天官侍郎、同平章事吉顼贬安固尉。〈《考异》曰:《实录》但云坐事贬流。《佥载》、《新书》皆云贬琰川尉。今从《御史台记》。〉

  太后以顼有干略,故委以腹心。顼与武懿宗争赵州之功于太后前。顼魁岸辩口,懿宗短小伛偻,〈伛,于庾翻。偻,力主翻。〉顼视懿宗,声气陵厉。太后由是不悦,曰:“顼在朕前,犹卑我诸武,况异时讵可倚邪!”他日,顼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饫闻之,〈饫,于据翻。〉无多言!太宗有马名师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檛,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檛檛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壮朕之志。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檛,侧瓜翻。断,音短。污,乌故翻。〉顼惶惧流汗,拜伏求生,乃止。诸武怨其附太子,共发其弟冒官事,由是坐贬。

  辞日,得召见,〈见,贤遍翻;下再见同。〉涕泣言曰:“臣今远离阙庭,〈离,力智翻。〉永无再见之期,愿陈一言。”太后命之坐,问之,顼曰:“合水土为泥,有争乎?”〈合,音合。〉太后曰:“无之。”又曰:“分半为佛,半为天尊,有争乎?”曰:“有争矣。”顼顿首曰:“宗室、外戚各当其分,则天下安。〈分,扶问翻。〉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为王,此陛下驱之使他日必争,两不得安也。”太后曰:“朕亦知之。然业已如是,不可何如。”〈观太后使二子与诸武立誓,则诚知势有所必至而出此下策耳。〉

  §2 腊月,辛巳,立故太孙重润为邵王,其弟重茂为北海王。

  §3 太后问鸾台侍郎【章:十二行本“郎”下有“同平章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陆元方以外事,对曰:“臣备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闻;人间细事,不足烦圣听。”由是忤旨。〈忤,五故翻。〉庚寅,罢为司礼卿。〈光宅改太常卿为司礼卿。〉

  元方为人清谨,再为宰相,太后每有迁除,多访之,元方密封以进,未尝漏露。临终,悉取奏藳焚之,曰:“吾于人多阴德,子孙其未衰乎!”

  §4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罗为平西军大总管,镇碎叶。

  §5 丁酉,以狄仁杰为内史。

  §6 庚子,以文昌左丞韦巨源为纳言。〈《考异》曰:《新纪》、《表》:“庚子,文昌左相韦巨源为纳言;十月,丁巳,罢。”先时不言巨源为左相,《旧纪》、《传》皆无之,盖左丞误为左相耳。〉

  乙巳,太后幸嵩山;春,一月,丁卯,幸汝州之温汤;戊寅,还神都。作三阳宫于告成之石淙。〈三阳宫去洛城一百六十里,万岁登封元年,改东都阳城县曰告成,以祀神岳告成也。淙,藏宗翻,又士江翻。〉

  §7 二月,乙未,同凤阁鸾台三品豆卢钦望罢为太子宾客。

  §8 三月,以吐谷浑青海王宣超为乌地也拔勤忠可汗。〈宣超,诺曷钵之孙也。〉

  §9 夏,四月,戊申,太后幸三阳宫避暑,有胡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夷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耳。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谲,古穴翻。乘,绳证翻。〉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

  §10 五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11 太后使洪州僧胡超合长生药,〈合,音合。〉三年而成,所费巨万。太后服之,疾小瘳。〈瘳,丑留翻。〉癸丑,赦天下,改元久视;去天册金轮大圣之号。〈去,羌吕翻。〉

  §12 六月,改控鹤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太后每内殿曲宴,辄引诸武、易之及弟秘书监昌宗饮博嘲谑。〈嘲,陟交翻。谑,迄却翻。〉太后欲掩其迹,乃命易之、昌宗与文学之士李峤等修《三敎珠英》于内殿。〈三敎,儒、释、道。〉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鹤于庭中;文士皆赋诗以美之。〈宗衣,于既翻。〉

  太后又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少,诗照翻。〉右补阙朱敬则谏曰:“陛下内宠有易之、昌宗,足矣。近闻右监门卫长史侯祥等,〈唐诸卫府各有长史,从六品上,各掌判其府诸曹之事。监,古衔翻。〉明自媒衒,〈衒,荧绢翻。〉丑慢不耻,求为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臣职在谏诤,不敢不奉。”太后劳之曰:〈劳,力到翻。〉“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段。

  易之、昌宗竞以豪侈相胜。弟昌仪为洛阳令,请属无不从。〈属,之欲翻。〉尝早朝,〈朝,直遥翻;下同。〉有选人姓薛,以金五十两并状邀其马而赂之。〈选,须绢翻。〉昌仪受金,至朝堂,以状授天官侍郎张锡。数日,锡失其状,以问昌仪,昌仪骂曰:“不了事人!我亦不记,但姓薛者即与之。”锡惧,退,索在铨姓薛者六十余人,悉留注官。〈索,山客翻。〉锡,文瓘之兄子也。〈张文瓘见二百一卷高宗干封二年。〉

  §13 初,契丹将李楷固,善用䌈索及骑射、舞槊,每陷陈,如鹘入乌群,所向披靡。〈将,即亮翻。骑,奇寄翻。槊,色角翻。陈,读曰阵,披,普彼翻。〉黄麞之战,张玄遇、麻仁节皆为所䌈。〈事见上卷万岁通天元年。〉又有骆务整者,亦为契丹将,屡败唐兵。〈败,补迈翻。〉及孙万荣死,二人皆来降。〈降,户江翻。〉有司责其后至,奏请族之。狄仁杰曰:“楷固等并骁勇绝伦,〈骁,坚尧翻。〉能尽力于所事,必能尽力于我,若抚之以德,皆为我用矣。”奏请赦之。所亲皆止之,仁杰曰:“苟利于国,岂为身谋!”太后用其言,赦之。又请与之官,太后以楷固为左玉钤卫将军,务整为右武威卫将军,使将兵击契丹余党,悉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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