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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祖武德四年(2)


  夏四月己丑,丰州总管张长逊入朝。时言事者多云,长逊久居丰州,为突厥所厚,非国家之利。长逊闻之,请入朝,上许之。会太子建成北伐稽胡,长逊帅所部会之,因入朝,拜右武候将军。益州行台左仆射窦轨帅巴、蜀兵来会秦王击王世充,以长逊检校益州行台右仆射。

  己亥,突厥颉利可汗寇雁门,李大恩击走之。

  壬寅,王世充骑将杨公卿、单雄信引兵出战,齐王元吉击之,不利,行军总管卢君谔战死。

  太子还长安。

  王世充平州刺史周仲隐以城来降。

  戊申,突厥寇并州。初,处罗可汗与刘武周相表里,寇并州;上遣太常卿郑元璹往谕以祸福,处罗不从。未几,处罗遇疾卒,国人疑元璹毒之,留不遣。上又遣汉阳公瓖赂颉利可汗以金帛,颉利欲令瑰拜,瑰不从,亦留之。又留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上怒,亦留其使者。瑰,孝恭之弟也。

  甲寅,封皇子元方为周王,元礼为郑王,元嘉为宋王,元则为荆王,元茂为越王。

  窦建德迫于武牢不得进,留屯累月,战数不利,将士思归。丁巳,秦王世民遣王君廓将轻骑千馀抄其粮运,又破之,获其大将军张青特。凌敬言于建德曰:“大王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更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徇汾、晋,趣蒲津,如此有三利:一则蹈无人之境,取胜可以万全;二则拓地收众,形势益强;三则关中震骇,郑围自解。为今之策,无以易此。”建德将从之,而王世充遣使告急相继于道,王琬、长孙安世朝夕涕泣,请救洛阳,又阴以金玉啖建德诸将,以挠其谋。诸将皆曰:“凌敬书生,安知战事,其言岂可用也!”建德乃谢敬曰:“今众心甚锐,天赞我也,因之决战,必将大捷,不得从公言。”敬固争之,建德怒,令扶出。其妻曹氏谓建德曰:“祭酒之言不可违也。今大王自滏口乘唐国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又因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郑围何忧不解!若顿兵于此,老师费财,欲求成功,在于何日?”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吾来救郑,郑今倒悬,亡在朝夕,吾乃舍之而去,是畏敌而弃信也,不可。”

  谍者告曰:“建德伺唐军刍尽,牧马于河北,将袭武牢。”五月戊午,秦王世民北济河,南临广武,察敌形势,因留马千馀匹,牧于河渚以诱之,夕还武牢。己未,建德果悉众而至,自板渚出牛口置陈,北距大河,西薄汜水,南属鹊山,亘二十里,鼓行而进。诸将皆惧,世民将数骑升高丘以望之,谓诸将曰:“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今度险而嚣,是无纪律,逼城而陈,有轻我心;我按甲不出,彼勇气自衰,陈久卒饥,势将自退,追而击之,无不克者。与公等约,甫过日中,必破之矣!”建德意轻唐军,遣三百骑涉汜水,距唐营一里所止。遣使与世民相闻曰:“请选锐士数百与之剧。”世民遣王君廓将长槊二百以应之,相与交战,乍进乍退,两无胜负,各引还。王琬乘隋炀帝骢马,铠仗甚鲜,迥出陈前以夸众。世民曰:“彼所乘真良马也!”尉迟敬德请往取之,世民止之曰:“岂可以一马丧猛士?”敬德不从,与高甑生、梁建方三骑直入其陈,擒琬,引其马以归,众无敢当者。世民使召河北马,待其至,乃出战。

  建德列陈,自辰至午,士卒饥倦,皆坐列,又争饮水,逡巡欲退。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经建德陈西,驰而南上,戒之曰:“贼若不动,尔宜引归,动则引兵东出。”士及至陈前,陈果动,世民曰:“可击矣!”时河渚马亦至,乃命出战。世民帅轻骑先进,大军继之,东涉汜水,直薄其陈。建德群臣方朝谒,唐骑猝来,朝臣趋就建德,建德召骑兵使拒唐兵,骑兵阻朝臣不得过,建德挥朝臣令却,进退之间,唐兵已至,建德窘迫,退依东陂。窦抗引兵击之,战小不利。世民帅骑赴之,所向皆靡。淮阳王道玄挺身陷陈,直出其后,复突陈而归,再入再出,飞矢集其身如猬毛,勇气不衰,射人,皆应弦而仆。世民给以副马,使从己。于是诸军大战,尘埃涨天。

  世民帅史大柰、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卷旆而入,出其陈后,张唐旗帜,建德将士顾见之,大溃;追奔三十里,斩首三千馀级。建德中槊,窜匿于牛口渚。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逐之,建德坠马,士让援槊欲刺之,建德曰:“勿杀我,我夏王也,能富贵汝。”武威下擒之,载以从马,来见世民。世民让之曰:“我自讨王世充,何预汝事,而来越境,犯我兵锋!”建德曰:“今不自来,恐烦远取。”建德将士皆溃去,所俘获五万人,世民即日散遣之,使还乡里。

  封德彝入贺,世民笑曰:“不用公言,得有今日。智者千虑,不免一失乎!”德彝甚惭。

  建德妻曹氏与左仆射齐善行将数百骑遁归洺州。

  甲子,世充偃师、巩县皆降。

  乙丑,以太子左庶子郑善果为山东道抚慰大使。

  世充将王德仁弃故洛阳城而遁,亚将赵季卿以城降。秦王世民囚窦建德、王琬、长孙安世、郭士衡等至洛阳城下,以示世充。世充与建德语而泣,仍遣安世等入城言败状。世充召诸将议突围,南走襄阳,诸将皆曰:“吾所恃者夏王,夏王今已为擒,虽得出,终必无成。”丙寅,世充素服帅其太子、郡臣、二千馀人诣军门降。世民礼接之,世充俯伏流汗。世民曰:“卿常以童子见处,今见童子,何恭之甚邪?”世充顿首谢罪。于是部分诸军,先入洛阳,分守市肆,禁止侵掠,无敢犯者。

  丁卯,世民入宫城,命记室房玄龄先入中书、门下省收隋图籍制诏,已为世充所毁,无所获。命萧瑀、窦轨等封府库,收其金帛,班赐将士。收世充之党罪尤大者段达、王隆、崔洪丹、薛德音、杨汪、孟孝义、单雄信、杨公卿、郭什柱、郭士衡、董睿、张童儿、王德仁、朱粲、郭善才等十馀人斩于洛水之上。

  初,李世勣与单雄信友善,誓同生死。及洛阳平,世勣言雄信骁健绝伦,请尽输己之官爵以赎之,世民不许。世勣固请不能得,涕泣而退。雄信曰:“我固知汝不办事!”世勣曰:“吾不惜馀生,与兄俱死;但既以此身许国,事无两遂。且吾死之后,谁复视兄之妻子乎?”乃割股肉以啖雄信,曰:“使此肉随兄为土,庶几犹不负昔誓也!”士民疾朱粲残忍,竞投瓦砾击其尸,须臾如冢。囚韦节、杨续、长孙安世等十馀人送长安。士民无罪为世充所囚者,皆释之,所杀者祭而诔之。

  初,秦王府属杜如晦叔父淹事王世充。淹素与如晦兄弟不协,谮如晦兄杀之,又囚其弟楚客,饿几死,楚客终无怨色。及洛阳平,淹当死,楚客涕泣请如晦救之,如晦不从。楚客曰:“曩者叔已杀兄,今兄又杀叔,一门之内,自相残而尽,岂不痛哉!”欲自刭,如晦乃为之请于世民,淹得免死。秦王世民坐阊阖门,苏威请见,称老病不能拜。世民遣人数之曰:“公隋室宰相,危不能扶,使君弑国亡。见李密、王世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及至长安,又请见,不许。既老且贫,无复官爵,卒于家,年八十二。

  秦王世民观隋宫殿,叹曰:“逞侈心,穷人欲,无亡得乎!”命撤端门楼,焚乾阳殿,毁则天门及阙;废诸道场,城中僧尼,留有名德者各三十人,馀皆返初。

  前真定令周法明,法尚之弟也,隋末结客,袭据黄梅,遣族子孝节攻蕲春,兄子绍则攻安陆,子绍德攻沔阳,皆拔之。庚午,以四郡来降。

  壬申,齐善行以洺、相、魏等州来降。时建德馀众走至洺州,欲立建德养子为主,征兵以拒唐;又欲剽掠居民,还向海隅为盗。善行独以为不可,曰:“隋末丧乱,故吾属相聚草野,苟求生耳。以夏王之英武,平定河朔,士马精强,一朝为擒,易如反掌,岂非天命有所属,非人力所能争邪!今丧败如此,守亦无成,逃亦不免;等为亡国,岂可复遗毒于民!不若委心请命于唐。必欲得缯帛者,当尽散府库之物,勿复残民也!”于是运府库之帛数十万段,置万春宫东街,以散将卒,凡三昼夜乃毕。仍布兵守坊巷,得物者即出,无得更入人家。士卒散尽,然后与右仆射裴矩、行台曹旦,帅其百官奉建德妻曹氏及传国八玺,并破宇文化及所得珍宝,请降于唐。上以善行为秦王左二护军,仍厚赐之。

  初,窦建德之诛宇文化及也,隋南阳公主有子曰禅师,建德虎贲郎将於士澄问之曰:“化及大逆,兄弟之子皆当从坐,若不能舍禅师,当相为留之。”公主泣曰:“虎贲既隋室贵臣,兹事何须见问!”建德竟杀之。公主寻请为尼。及建德败,公主将归长安,与宇文士及遇于洛阳,士及请与相见,公主不可。士及立于户外,请复为夫妇。公主曰:“我与君仇家,今所以不手刃君者,但谋逆之日,察君不预知耳。”诃令速去。士及固请,公主怒曰:“必欲就死,可相见也!”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辞而去。

  乙亥,以周法明为黄州总管。

  戊寅,王世充徐州行台杞王世辩以徐、宋等三十八州诣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瓌请降;世充故地悉平。

  窦建德博州刺史冯士羡复推淮安王神通为慰抚山东使,徇下三十馀州;建德之地悉平。

  己卯,代州总管李大恩击苑君璋,破之。

  突厥寇边,长平靖王叔良督五将击之,叔良中流矢;师旋,六月戊子,卒于道。

  戊戌,孟海公馀党蒋善合以郓州,孟啖鬼以曹州来降。啖鬼,海公之从兄也。庚子,营州人石世则执总管晋文衍,举州叛,奉靺鞨突地稽为主。

  黄州总管周法明攻萧铣安州,拔之,获其总管马贵迁。

  乙巳,以右骁卫将军盛彦师为宋州总管,安抚河南。

  乙卯,海州贼帅臧君相以五州来降,拜海州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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