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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延禧传(1)


  天祚皇帝讳延禧,道宗之孙,秦王元吉子也。母曰木拙氏。初封齐王,后为皇太孙。道宗崩,齐王即位,自号天祚皇帝,改元乾统。

  〔辛巳〕乾统元年。〔宋徽宗建中靖国改元。〕春正月朔,有流星烛地,自西南入尾,抵距星。是夕,有赤气起东北方,亘西方,中出白气,二气将散,复有黑气在旁。

  夏四月朔,日食,阴云不见。

  是岁,女真杨割死,子阿骨打立。

  〔壬午〕乾统二年。〔宋徽宗崇宁改元。〕

  〔癸未〕乾统三年。〔宋崇宁二年。〕

  〔甲申〕乾统四年。〔宋崇宁三年。〕

  〔乙酉〕乾统五年。〔宋崇宁四年。〕夏四月,辽遣签书枢密院萧良诣宋,言朝廷出兵侵夏国。今大辽以帝妹嫁夏国主,请还所侵之地。

  五月,宋徽宗遣龙图阁直学士林摅报聘,见天祚,跪上国书,仰首曰:“夏人数寇边,朝廷兴师问罪,以北朝屡遣讲和之使,故务含容。今踰年不进誓表,不遣使贺天宁节;又筑虎径岭、马练川两堡,侵寇不已。北朝若不穷诘,恐非所以践劝和之意。”天祚出不意,为愕然。

  秋八月,天祚以林摅来使而失情,遣使复,宋寻遣礼部侍郎刘正夫来报,酬对敏博,议皆如约。

  〔丙戌〕乾统六年。宋崇宁五年。春正月,彗出西方,其长竟天。

  三月,辽复遣泛使同平章事萧保先、牛温舒诣宋,为夏请元符讲和以后所侵西界地。徽宗曰:“先帝已画封疆,今不复议。若自崇宁以来侵地,可与之。”

  〔丁亥〕乾统七年。〔宋徽宗大观改元。〕冬十一月朔,日食。

  〔戊子〕乾统八年。〔宋大观二年。〕

  〔己丑〕乾统九年。〔宋大观三年。〕

  〔庚寅〕乾统十年。〔宋大观四年。〕秋九月朔,日食。

  〔辛卯〕天庆元年。〔宋徽宗政和改元。〕秋九月,宋遣郑允中、童贯使辽。贯至,辽君臣相聚指笑曰:“南朝人才如此。”然天祚方纵肆,贪得中国玉帛珍玩,而贯所赉皆极珍奇,至运两浙髹藤之具、火阁书柜床椅等往献。天祚所以遗贯者,亦称是。贯使归,至卢沟河,有燕人马植者,得罪于燕,见贯,陈灭燕之策。贯携归宋,改姓李,名良嗣,荐于朝,遂赐姓赵。后天祚数移檄索取,贯讳不与。复燕之议,盖始此。

  〔壬辰〕天庆二年。〔宋政和二年。〕春,天祚如混同江钓鱼,界外生女真酋长在千里内者,以故事皆来会。适遇头鱼酒筵,别具宴劳,酒半酣,天祚临轩,使诸酋次第歌舞为乐。次至阿骨打,端立直视,辞以不能,谕之再三,终不从。天祚密谓枢密使萧奉先曰:“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当以事诛之,不然,恐贻后患。”

  奉先曰:“阿骨打诚服本朝,杀之,伤向化之心。设有异志,蕞尔小国,何能为?”阿骨打有弟侄曰吴乞马、粘罕、胡舍辈,天祚岁入秋山,数人必从行,善作鹿鸣,呼鹿使天祚射之,或刺虎,或搏熊,天祚喜,辄加官爵,后至围场司差遣者有之。阿骨打会钓鱼而归,疑天祚知其意,即欲称兵。是年秋,遂并吞诸邻近部族,有赵三、阿鹘产大王者,拒之不从,阿骨打掳其家。二人来诉于咸州详稳司,送北枢密院。时枢密使萧奉先,本戚里庸才,惧其生事,但作常事以闻。天祚指挥就送咸州取勘,欲使自新,阿骨打竟托病不至。

  〔癸巳〕天庆三年。〔宋政和三年。〕春三月朔,日食。

  阿骨打将带五百余骑,径赴咸州详稳司,吏民惊骇。明日,拥骑赴衙引问,与告人赵三、阿鹘产等并跪问于厅下,阿骨打隐讳不伏供,祈送所司取状。一夕,领从骑归去,遣人持状赴详稳司云:“意欲杀我,故不敢留。”自是追呼不复至,第节次申北枢密院,辽国亦无如之何。

  〔甲午〕天庆四年。〔宋政和四年。〕秋八月,女真阿骨打始叛,用粘罕、胡舍为谋主,银朮割、移列、娄宿、阇母等为将帅,会集女真诸部甲马二千,首犯混同江之东,名宁江州。时天祚射鹿庆州秋山,闻之,不以介意,遣海州刺史高仙寿,统渤海子弟军三千人,应宁江援。

  秋九月,辽兵遇女真于宁江州东,战数合,渤海大败,或阵没,或就擒,获免者无几。复攻破宁江州,无少长,悉杀之。

  女真服属大辽二百余年,世袭节度使,兄弟相传,周而复始。至天祚朝,赏刑僭滥,禽色俱荒。女真东北与五国为邻,五国之东邻大海,出名鹰,自海东来者,谓之“海东青”,小而俊健,能擒鹅鹜,爪白者尤以为异,辽人酷爱之,岁岁求之女真,女真至五国,战斗而后得,女真不胜其扰。及天祚嗣位,责贡尤苛。又天使所至,百般需索于部落,稍不奉命,召其长加杖,甚者诛之,诸部怨叛,潜结阿骨打,至是举兵谋叛。

  先是,州有榷场,女真以北珠、人参、生金、松实、白附子、蜜蜡、麻布之类为市,州人低其直,且拘辱之,谓之“打女真”。州既陷,杀之无遗类,获辽兵甲马三千,退保长白山之阿朮火。阿朮火者,女真所居之地,以河为名也。

  是月,天祚出秋山,赴显州冬山射鹿,闻攻陷宁江州,中辍不行。

  十月,差守司空、殿前都检点萧嗣先〔奉先弟〕充东北路都统,静江军节度使萧挞勃也副之,发契丹、奚兵三千骑,中京路禁军、土豪二千人,别选诸路武勇二千余人,以中京虞侯崔公义充都押官,侍卫控鹤都指挥使、商州刺史邢颖副之,屯出河店,临白江,与宁江女真对垒。时辽国太平日久,闻女真兴师,皆愿从军冀赏,往往将家属团结军营随行。

  是月,女真潜渡混同江,掩其不备,未阵击之。嗣先军溃,其家属、金帛、牛羊、辎械悉为女真所得。复以兵追杀百余里,管押官崔公义、邢颖等死之,又获去甲马三千。

  初,女真之叛也,率皆骑兵。旗帜之外,各有字号小木牌,系人马上为号,五十人为一队。前二十人全装重甲,持鎗或棍棒;后三十人轻甲操弓矢。每遇敌,必有一二人跃马而出,先观阵之虚实,或向其左右前后,结阵而驰击之。百步之外,弓矢齐发,无不中者。胜则整阵而复追,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应变若神,人人皆自为战,所以胜也。辽国旧例,凡关军国大事,汉人不预。天祚自两战之败,意谓萧奉先不知兵,始欲改用将帅,付以东征之事。天祚遂召宰相张琳、吴庸,付以东征事。张琳等碌碌儒生,非经济才,统御无法,遽奏曰:“前日之败,失于轻举,若用汉军二十万,分路进讨,无不克者。”

  天祚谓其数多,且差十万,即降宣札付上京、长春、辽西诸路,计人户家业钱,每三百贯自备一军,限二十日各赴期会,时富民有出一百军、二百军者,家赀遂竭。琳等非将帅才,器甲听从自便,人人就易枪刀毡甲充数,弓弩铁甲百无一二。杂以番军,分出四路:北枢密副使耶律斡离朵涞流河路都统,卫尉卿苏寿吉副之;黄龙府尹耶律宁黄龙府路都统,桂州观察使耿钦副之;复州节度使萧湜曷咸州都统,将作监龚谊副之;左祗候郎君详稳萧阿古好草峪都统,商州团练使张维协副之。独涞流河一路遂深入女真。军马初一战,稍却,各保退寨栅。是夕,都统斡离朵误听汉军已遁,即离辽、奚之兵,弃营而奔。明早,汉军尚余三万众,遂推将作少监武朝彦为都统,再与女真合战,遂大败。余三路闻之,各退保本路防城。数月间,遂为女真攻陷,丁壮斩戮无遗,婴孺贯之槊上,盘舞为戏,所过赤地无余。应辽东界内熟户女真,亦为阿骨打吞并,分拣强壮人马充军,遂有铁骑万余。

  初,萧嗣先出河店之败也,诸蕃汉兵将多不赴都统行营聚合,各逃走归家,或被伤诣行阙而告归者。萧奉先惧弟嗣先获罪,辄奏天祚云:“东征溃兵,惧所至劫掠,若不从权肆赦,将啸聚为腹心患。”天祚从之,降赦应系出河店溃军,并免罪归业,所有遗弃系官器甲,亦不理索。嗣先遂诣阙待罪,但免官而已。自是出征之兵皆谓“战则有死而无功,退则有生而无罪。由是各无斗志,累年用兵,每遇女真,望风奔溃。降赦免罪,不能成功者,此也”。

  〔乙未〕天庆五年。〔宋政和五年。〕秋七月朔,日食。

  八月,天祚下诏亲征女真,率蕃汉兵十余万出长春路,命枢密使萧奉先为御营都统,耶律章奴副之,以精兵二万为先锋,余分五部为正兵,诸大臣贵族子弟千余人为硬军,扈从百司为护卫军,北出骆驼口,车骑亘百里,鼓角旌旗,震耀原野。别以汉军步骑三万,命都检点萧胡睹姑为都统,枢密直学士柴谊副之,南出宁江州路。自长春州分路而进,赍数月之粮,期必灭女真。一夕,军中戈戟有光,马皆嘶鸣,咸以为不祥。天祚问天官李圭,圭不能对。宰相张琳前奏曰:“唐庄宗攻梁,矛戟夜有光。郭崇韬曰:‘火出兵刃,破贼之兆。’遂灭梁。”天祚喜而信之,遂行。女真师至鸭绿江,人心疑惧。

  初,天祚亲征,女真甚惧,粘罕、兀室伪请为卑哀求生者,阳以示众,实以求战嫚书上之。天祚大怒,下诏有“女真作过,大军翦除”之语。阿骨打聚诸酋曰:“始与汝辈起兵,盖苦辽国残虐。今吾为若卑哀请降,庶几纾祸,乃欲尽行翦除,为之奈何?不若杀我一族,众共迎降,可以转祸为福。”诸酋皆罗拜曰:“事至此,当誓死一战。”次日,御营退行三十里。或言于天祚曰:“兵已深入,女真在近,军心皆愿一战,何必退也?”天祚亟召诸统兵官,问策安在?人皆观望,无敢言“不愿战”者。再传令进兵。

  十一月,天祚与女真兵会。时盛寒,雪深尺余,先锋接战,云尘亘天,日色赤暗。天祚亲督诸军进战。少顷,军马左旋三转,已横尸满野,望天祚御旗向西南出,众军随而败溃,始悟矛戟有光为凶兆也。女真亦不急追,徐收所获辎重、马牛而已。天祚一日一夜走五百里,退保长春州。女真乘胜,遂并渤海、辽阳等五十四州。

  耶律章奴系大横帐,与众谋曰:“天祚失道,皇叔燕王淳淳乃道宗弟,弘本之子,俗呼为燕王,实封秦国王。亲贤,若废天祚而迎燕王判燕京留守事,女真可不战而服也。”章奴与同谋人二千余骑,夜半奔上京,迎立燕王。是日,有燕王妃父萧唐骨德告其事,天祚诏遣长公主驸马萧昱,领精骑千余诣广平甸,防护后妃诸王行宫,别遣帐前亲信乙信,赉御札驰报燕王。时章奴先遣燕王二妃亲弟萧谛里、外甥萧延留说之曰:“前日御营兵为女真所败,天祚不知所在,今天下无主,诸公幼弱,请王权知军国事。失此机会,奸雄窃发,未易图也。”燕王曰:“此非细事,天祚自有诸王当立,南北面大臣不来,而汝等来,何也?”密令左右拘之。

  少顷,乙信持天祚御札至,备言章奴等欲行废立之事。燕王对使者号泣,斩萧谛里、萧延留首级以献,单骑由间道避章奴贼众,趣广平甸待罪。天祚待之如初。章奴知燕王不听,领麾下掠庆、饶、怀、祖等州,啸聚渤海盗众数万,直趣广平甸,犯天祚行阙索战。赖顺国女真阿鹘产等三百余骑一战而胜,擒其贵族二百余人,并斩以徇。妻女配役绣院,或给散近幸为婢,余得脱者奔女真。章奴伪作使人,带牌走马奔女真近境泰州,为识者所获,以送天祚。天祚命腰斩于市,剖其心献祖庙,分送五路号令。

  初,章奴之叛也,萧奉先以燕王素得汉人心,疑章奴潜与南路汉军同谋,遽以闻。天祚即以同知宣徽北院事韩汝诲诣汉军行营,传宣曰:“将士离家,暴露日久,风霜之冻,诚可怜悯。今女真远遁,不可深入,并令放还。”诸军皆欢呼分散。越三日,复遣使督进发,军中汹汹,迟疑不行,及闻大军已败,亦自烧营逃去,天祚随行卫兵仅三五百人而已。遂降诏募燕、云汉人,护驾到广平甸,有官者转一官,白身人三班奉职。及至广平,再降指挥,若护驾至起离日,依上推赏。

  是岁,宋遣罗选、侯益等诣辽充贺生辰及正旦使,入国道梗,中京阻程两月,不得见天祚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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