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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列傳三


  ▼盧文進

  盧文進,字大用,幽州范陽人也。文進身長七尺,偉儀容。守光與晉王搆怨,時晉王遣周德威攻幽州,文進以騎先降,拜蔚州刺史。

  是時,李存矩統山後八軍,為新州團練使。晉王時在河上,與劉鄩血戰,會新州兵。存矩募山後勁兵數千人,驍勇難制,又課民出馬,民以十牛易一馬,怨之入骨,山後兵又憚遠行,至祁溝關,聚謀作亂。文進有女少而艷,存矩求為側室,文進不敢違,而心常內愧,因與亂軍殺存矩。攻新州不克,遂帥衆其奔于契丹。後引契丹軍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棄城去。周德威援之,進攻新州,契丹衆數萬,德威不勝,大敗奔歸。文進與契丹進攻幽州,圍城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晉王親將兵救之,方始解去。契丹以文進為幽州節度使,又以為盧龍節度使。

  文進在新州,歲歲以輕騎出入塞上,攻掠剽奪,無有寧歲,幽、瀛、涿、莫間常被其患。又教契丹以中國織絍工作無不備,契丹由此益強。南兵屯涿州,時饋運自瓦橋關至幽州,嚴界堠,常苦鈔奪,為邊患者十餘年,皆文進所為也。後奔南唐。

  初,文進攻新州不克,夜走墜塹,一躍而出,明日視之,乃郡之黑龍潭也,絕岸數丈,深不可測。又嘗有大蛇,徑至座間,引首及膝,文進取食飼之而去。由是自負往來南北,無挫衄焉。

  論曰:皇運將傾,則大盜移國;狂謀未敗,則桀猾不亡。求之五代,盧文進其人歟?方其自負龍蛇之異,叛亂南北之間,見其不敗者,謂之智,考其成敗,則謂之天。饋運可掠也,惠彼戎車之膏;燕地可取也,痛哉肝腦之血。此感今懷古之士,覩此未有不為之慨然者。

  ▼耶律隆運

  耶律隆運,本漢人,姓韓名德讓。祖知古,加右僕射、中書令。父匡嗣,追封秦王。隆運性忠愿謹慤,智略過人。景宗嬰疾,后燕燕與決國事,雅重隆運,擢授東頭供奉官,充密院通事,尋轉上京皇城使,超授遼州節度使,改授同知燕京留守,又遷平州節度使,改樞密使,兼行營都部署。

  隆運自在景宗朝翼決庶政,帝后少年,有辟陽之幸。

  景宗疾亟,隆運不俟詔,密召其親屬等十餘人並赴行帳。時諸王宗室二百餘人擁兵握政,盈布朝廷。后當朝雖久,然少姻媛助,諸皇子幼穉,內外震恐。隆運請于后,易置大臣,敕諸王各歸第,不得私相燕會,隨機應變,奪其兵權。時趙王等俱在上京,隆運奏召其妻子赴闕。景宗崩,事出倉卒,布置已定,乃集番漢臣僚,立梁王隆緒為皇帝,時年十二,後為聖宗,仍尊后曰仁慈翊聖應天皇太后。尋以輔立功守司徒、同政事,進封楚王,賜姓耶律氏及改賜今名。未幾,拜大丞相,充契丹、漢兒樞密使,南北面諸行宮都部署,改封齊王。

  隆運孜孜奉國,知無不為,忠孝至誠,出於天性。帝以隆運輔翼功前後少比,乃賜鐵券誓文,躬自親書,齋戒焚香,於北斗星下讀之,宣示番漢諸臣。又以隆運一族附籍橫帳,列於景宗廟位。契丹橫帳,猶宋朝玉牒所也。

  隆運自為相以來,結懽宋朝,歲時修睦,無少間隙,帖服中外,靡有邪謀。

  未幾,改封晉王,授尚書令,賜以几杖,入朝不拜,上殿不趨,左右護衞特置百人。北法,護衞惟國主有之。帝以隆運勳大,恩數優渥,見則盡敬,至父事之,秦國王每日一問起居,至隆運所居帳二里外,已去蓋下車,徒步而進;暨其回也,列揖於帳外,隆運坐而受之。帝或至其帳,亦五十餘步下車,隆運出迎盡禮,帝亦先為之揖;及入,內同家人禮,飲膳服食,盡一時水陸珍品。諸國爭為奇怪入貢,動駭耳目。隆運疾,帝與太后禱告山川,召番漢名醫胗視,朝夕不離左右。

  及薨,帝與后、諸王、公主已下并內外臣僚制服行喪,葬禮一依承天太后故事。靈柩將發,帝自挽轜車哭送,羣臣泣諫,百餘步乃止。葬乾陵側,詔影堂制度一同乾陵。又詔諸處應有景宗御容殿,皆以隆運真容置之殿內。其眷遇始終,無與比倫有如此者。

  隆運兄弟九人,緣翼戴恩,超授官爵,皆封王。諸姪三十餘人,封王者五人,餘皆任節度使、部署等官。隆運薨,無子,帝特以皇姪周王宗業紹其後。〔宗業,本齊國王隆裕之子。〕始封廣王,未幾徙封周王,歷中京留守,平州、錦州節度使。宗業薨,葬乾陵側。宗業無子,帝復以周王同母弟宗範繼隆運後,歷龍化州節度使、燕京留守,封韓王。

  論曰:古今天下有權臣,有重臣。權臣之權,其君危如綴旒;重臣之重,其國安如泰山。耶律隆運因緣中宮,策立明睿,鎮服內外,無有邪謀,不可謂之非權臣,亦不可謂之非重臣也。遂乃釋肺腑之戚,玉譜聯名;席茅土之封,金枝入繼。斯不謂之千載之逢而非常之遇歟!

  ▼劉六符

  劉六符,平州人也。年十五,究通經史,兼綜百家之言。長而喜功名,慷慨有大志。歷事聖宗朝,為著作郎、中允,又為詹事、國子祭酒。興宗時,為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

  契丹聚兵幽、薊,來求關南,時宋慶曆二年也。

  先是,西兵久不決,六符以宋朝為怯。又李士彬、劉平之兵屢敗,宋朝旰食,積苦兵間。因說其主聚兵幽、涿,聲言南征,而六符及蕭英先以書來求關南十縣。其書,皆六符所撰也。書至宋朝,富弼為回謝使。弼至沒打河,六符館之,謂弼曰:「北朝皇帝堅欲割地,如何?」弼曰:「北朝若欲割地,必志在敗盟,南朝決不從,有橫戈相待耳。」六符曰:「南朝若堅執,則事安得濟?」弼曰:「南朝不發兵,而遣使好辭,更議嫁女益幣,豈堅執乎?」六符引弼入見,往復辨議,興宗大感悟,乃從弼所請。

  是年八月,宋朝再遣富弼賚國書、誓書至契丹清泉淀金氈館,許增以歲幣二十萬。時契丹固惜盟好,惟六符畫策揚聲聚兵幽、涿,以動宋朝。宋方困西夏之擾,名臣猛將,相繼敗衄,呂夷簡畏之。

  契丹既得歲幣五十萬,勒碑紀功,擢六符樞密使、禮部侍郎、同修國史。後遷至中書政事令。子孫顯貴不絕,為節度、觀察者十數人。

  論曰:臣於慶曆年間劉六符求關南一事,每為之三嘆焉。契丹之禍,始於石晉割幽、燕,而石晉卒有少帝之辱;蔓延於我朝,而我朝澶淵之好、慶曆之盟,極而至於宣和之戰,禍猶未歇也。何則?天下視燕為北門,失幽、薊則天下常不安。幽、燕視五關為喉襟,無五關則幽、薊不可守。晉割幽、薊,併五關而棄之,此石晉不得不敗,澶淵不得不盟,慶曆之邀脅亦不得不為慶曆也,至於宣和則極矣。六符之來,世以智計歸之,而孰知產禍之由,已有所自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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