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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平定东南(2)


  二十年春正月,命冯国胜为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先是,冯国用卒,太祖命胜袭兄职。

  三月,刘基、宋濂、章溢、叶琛至建康,入见。太祖喜甚,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赐坐,从容与论经史,及咨以时事,甚见尊礼,命有司创礼贤馆处之。基自幼聪明绝人,凡天文、兵法、性理诸书,过目洞识其要。至正初,以《春秋》举进士,授高安县丞,累官江浙儒学副提举。元政乱,投劾去。常建议剿方国珍,不用,安置绍兴。游西湖,有异云起西北,诸同游者皆以为庆云,将分韵赋诗。基独纵饮不顾,大言曰:“此天子气也。十年后应在金陵,我当辅之。”时杭州犹全盛,皆大骇以为狂,无知基者,惟西蜀赵天泽奇之,以为诸葛孔明之流。

  客有说基者曰:“今天下扰扰,以公才略,下括苍,并金华,明、越可折简而定,因画江守之,此句践之业也。舍此不为,欲悠悠安之?”基曰:“吾生平忿方国珍、张士诚辈所为,用子计,与彼何殊耶!且天命将有归,子姑待之。”会太祖下金华,定括苍,基乃指乾象谓所亲曰:“此天授,非人力也。”既而,总制官孙炎以上命遣使来聘,基遂决计趋金陵,陈时务十八策。太祖嘉纳之。太祖一日从容问陶安曰:“刘基四人之才何如?”安曰:“臣谋略不及刘基,学问不及宋濂,治民之才不及章溢、叶琛。”太祖深然之。未几,以濂为江西等处儒学提举司提举,遣世子受经。以溢、琛为营田司佥事,基留帷幄,预机密谋议。

  二十一年春正月朔,中书省设御座,奉小明王行庆贺礼。刘基怒曰:“彼牧竖耳,奉之何为!”不拜。太祖召基入,问之。基遂陈天命有在。太祖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计。

  三月丁丑,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以朱文正为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

  二十二年春二月,金华苗帅蒋英、刘震等作乱,杀参将胡大海。初,苗帅杨完者为张士诚所杀,刘震等从贝城自桐庐来降,大海喜其骁勇,置麾下,待之不疑。至是,震等谋乱,以大海遇已厚,未忍发。李福曰:“胡参政待我辈甚厚,然兵之柄在主将,不杀主将,则事不成;举大事,宁暇顾私恩乎!”众从之。以书通衢、处苗帅李佑之等,约以二月七日同举兵。是日,蒋英等阳请大海至八咏楼下观弩。大海出,将上马,英令其党钟矮子跪于马前,阳诉曰:“蒋英等欲杀我。”大海未及答,反顾英。英袖出铁锤,若击矮子状,因中大海脑,仆地。英即断其首,提于马上,以示同佥宁安庆、院判张斌,胁其从已。复杀大海子关住。

  执郎中王恺,恺骂贼不屈。刘震欲全之,贼党吴得真与恺有隙,曰:“无自遗患!”遂杀恺及其子寅。掾史章诚亦死之。典吏李斌怀省印缒城,走严州告变。李文忠急遣何世明、郭彦仁等率兵讨之。至兰溪,英等惧,乃大掠城中子女,走降张士诚。世明军入城,张斌、吴得真复来降。世明知王恺为得真所害,缚至马前,欲杀之。斌力请曰:“杀一得真则降者皆惧,后人不复来矣。”乃释之。大海养子德济闻难,引兵奔赴,文忠亦率将士至金华,镇抚之,民乃定。

  丁亥,处州苗帅李佑之、贺仁德闻蒋英等杀胡大海,亦作乱。院判耿再成方与客饮,闻变,即上马收军,不及迎战,骂曰:“死贼!何负尔?反耶!”贼直前刺再成,中颈死。分省部事孙炎被执,贼环率守之,胁炎降。炎不屈,大骂贼,贼拔刀叱炎解衣,炎曰:“此紫绮裘,乃主赐我者,吾当服以死。”遂被害。知府王道同及朱文刚皆不屈死。文忠复调兵屯缙云图之。时二郡煽乱,衢州或谋翻城应之,守将夏毅惧甚。会刘基丁母忧回,即迎入城,一夕定之。基发书各处属县,谕以固守所部,候诸军同进讨。时再成子天璧方奉命往处州起发苗军,中途闻变,驰至李文忠所,得再成旧部曲朱绚等,遂集各部将士,会同邵荣、王佑等往讨贼,遇贺仁德,战败之。癸酉,复处州,李佑之自杀。贺仁德走缙云,耕者缚之,槛送伏诛。

  三月,升同佥李文忠为浙江行中书省左丞,总制严、衢、信、处、诸全军马。

  二十三年春二月,申将士屯田之令。时康茂才屯积充仞,他将皆不及,特申谕及时开垦。

  二十四年春正月,李善长、徐达等以太祖功德日隆,屡表劝进不允,乃率诸臣奉上即吴王位。建百官司属,以李善长为左相国,徐达为右相国,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汪广洋为右司郎中,张昶为左司都事。谕善长等曰:“卿等为生民计,推戴予,然建国之初,当先正纪纲。元氏昏乱,威福下移,法度不行,人心涣散,遂致天下骚动。今将相大臣当鉴其失,协心图治,毋苟且因循充位而已。”

  秋七月丁丑,克庐州路。徐达、常遇春攻庐州,部将吴复先登挫敌,降其骁将楼儿张。左君弼穷蹙,弃城走安丰,遂克其城。执君弼母、妻送建康。君弼部将许荣,以舒城降。

  二十五年春正月,徐达遣指挥张彬克辰州,傅友德克衡州,胡海克宝庆路。靖州军民安抚司来降。朱文正遣参政何文烨、指挥薛显讨新淦邓仲谦,斩之。擢显江西行省参政。时陈友谅既平,荆、襄南北次第皆下。

  夏五月,命平章常遇春取湖、广、湘、汉诸郡。太祖尝与徐达、常遇春论襄、汉形势,谓曰:“安陆、襄阳跨连荆、蜀,乃南北之襟喉,英雄必争之地。今置不取,将贻后忧。况沔阳新附,城中人民多陈氏旧卒,壤地相邻,易于煽动。辟之树木,安陆、襄阳为枝,沔阳为干。干若有损,枝叶何有。今宜增兵守沔阳,而出师取安陆、襄阳,庶几不失其宜。”至是,遂命遇春将兵往,复调江西行省右丞邓愈为湖广平章政事,谕之曰:“今遣遇春取安陆、襄阳,汝当以兵继之。凡得州郡,驻兵抚辑。近闻王保保居汝宁,彼之所为,如筑堤壅水,唯恐渗漏。汝之往也,能爱军恤民,则人心之归,正如穿穴其堤,使水走下,力少而功多。”愈奉命遂行。

  时元同佥任亮拥众栅守安陆,遇春遣吴复将先锋自沔倍道径捣之。傅友德奋兵进击,身被九创,亮兵大溃,遂生擒之。

  乙未,克安陆。遇春表任亮壮毅可用,释之,授指挥佥事。遇春兵至襄阳,己卯,守将弃城遁。

  秋七月丁巳,汤和帅师击江西剧盗姚本所,斩之,取永新州,戮左丞周安等。仍命和回守常州。时元思州宣慰使田仁厚遣使献镇远、吉州二府、婺川等十县、龙泉等三十四州。

  二十六年春正月,禁种秫。下令曰:“予自创业江右,十有二年,军国之费,吾民效顺转输,心甚悯焉。曩因民间造酒,糜费米麦,故行禁酒之令。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今岁农民毋得种秫。”

  五月,时淮地悉平,徐达、韩政等进兵攻安丰,扼其四门,昼夜环攻之,于城东龙坝,潜穿其城二十余丈,城坏。辛未,克安丰。元将忻都、左君弼皆出走,追奔四十余里,获忻都并君弼裨将贲元帅而还。竹昌、君弼走汴梁。既而元将竹真引兵来救,复战败,走之。

  八月庚申,拓建康城。初,建康城西北控大江,东尽白下门,外距钟山既阔远,而旧内在城,因元南台为宫,稍隘。太祖乃命刘基卜地,定作新宫于钟山之阳。在旧城东白下门之外二里,增筑新城,东北尽钟山之趾,延亘周围凡五十余里,尽据山川之胜焉。

  十二月,韩林儿卒于瓜步。林儿为刘福通所立,都于亳,徙安丰,自安丰徙汴梁。兵败,复走安丰。安丰没于张士诚,乃走入建康,诸将欲奉之,刘基不可而止。至是林儿复自建康至瓜步,卒于道。太祖始及群臣定议,以明年为吴元年。

  太祖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春正月,遣指挥戴德率兵取沅州。

  二月,命免应天、太平、镇江诸郡租赋有差。太祖谓中书省臣曰:“予尝亲历田野,见人民凋敝,土地荒芜,失业者多。盖因久罹兵革,生息未遂,予甚念之。且如太平、应天诸郡,乃渡江开创之地,供亿先劳之民。其有租税,宜与量免,少苏民力。”省臣傅瓛对曰:“恤民王者之善政,此真发政施仁之本也。”太祖因叹曰:“吾昔在军中,尝乏粮,空腹出战,得食粗粝,颇亦甘之。今尊居民上,饮食丰美,系念吾民,居于田野,所业有限,而又供需百出,岂不重困。”于是免太平租赋二年,应天、镇江租赋一年。已,复免徐、宿、濠、泗、襄阳、安陆等郡粮税三年。

  夏六月,久不雨,太祖减膳素食,谓近臣曰:“予以天旱,率宫中素食。往时宫中所需蔬菜酰酱,皆出大官供给,今皆以内官为之,惧其烦扰于民也。”既而大雨,太祖曰:“天虽雨,害稼必多。今欲弭天灾,但当谨于修己,诚于爱民。”乃下令免今年田租。

  相国李善长率诸臣劝太祖即皇帝位,不许。善长等力请曰:“殿下起濠梁,不阶寸土,遂成大业。四方群雄,刬削殆尽,远近之人,莫不归心,诚见天命所在。愿早正位号,以安臣民之望。”太祖曰:“我思功未服于天下,德未孚于人心,一统之势未成,四方之徒尚梗,若称大号,未惬舆情。自古帝王之有天下,知天命之有归,人心之无外,犹且谦让未遑,以俟有德。常笑陈友谅初得一隅,妄自尊大,志骄气盈,卒致灭亡。吾岂得更自蹈之!若天命在我,固自有时,毋庸汲汲也。”

  ***

  谷应泰曰:

  语云:“始事者盛于东南,收功者多于西北。”然秦据咸阳,混一区宇,汉都关中,长辔六合,于是谈形胜者,以为三吴于越,势同蕞尔,无足贵也。乃高皇帝略定金陵,分兵浙右,经营江介之间,荜路偏隅之地,若旦夕不能缓者,势有所不得已也。盖其时士诚、国珍窥吾肘腋,元人失驭,彼且磨牙而争。我有遗利,彼将乘之,我有弃货,彼将资之,顾安得而不汲汲耶!

  方是时,完者图守镇江,杨仲英守宁国,张明鉴据维扬,八尔思不花驻徽州,石抹宜孙守处州,其弟厚孙守婺州,伯颜不花守衢州,以至邓仲谦拒命于新淦,任亮拥众于安陆。十年之内,诸将效忠,天心佑顺,栉风沐雨,以次削平,何其伟与!然皆折矢费粮,铢积寸累,婺、括之间,反者再起,盖戡乱若斯之难也。假令半壁垂成,虚名别奉,惑诸将之议,正林儿之位,则彼将遥擅太阿,予夺爱憎,盆子、圣公必隳大业,时无青田沮散厥谋,即江左非吾有也。若夫命康茂才为营田使而积贮丰盈,设民兵万户府而农战复古,规取襄、汉诸郡而上游建瓴,屈刘、宋四先生而忠益渐广,凡诸良法美意,靡不始自江南,而王者大一统之业,即肇基于此,岂若典午之短驭,建炎之弩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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