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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五


  杜牧(八)

  § 唐故范陽盧秀才墓誌

  秀才盧生名霈,字子中。自天寶後,三代或仕燕,或仕趙,兩地皆多良田畜馬。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擊毬飲酒,馬射走兔,語言習尚,無非攻守戰鬬之事。

  鎮州有儒者黃建,鎮人敬之,呼為先生,建因語生以先王儒學之道,因復曰:「自河而南,有土地數萬里,可如燕、趙比者百數十處。有西京、東京,西京有天子,公卿士人畦居兩京間,皆億萬家,萬國皆持其土產,出其珍異,時節朝貢,一取約束。無禁限疑忌,廣大寬易,嬉遊終日。但能為先王儒學之道,可得其公卿之位,顯榮富貴,流及子孫,至老不見戰爭殺戮。」生立悟其言,即陰約母弟雲,竊家駿馬,日馳三百里,夜抵襄國界,捨馬步行,徑入王屋山,請詣道士觀。道士憐之,置之外門廡下,席地而處。始聞《孝經》、《論語》。布褐不襪,捽草為茹,或竟日不得食,如此凡十年。年三十,有文有學,日閑習人事,誠敬通達,汝、洛間士人稍稍知之。

  開成三年,來京師舉進士,於羣輩中酋酋然,凡曰進士知名者多趨之,願與之為交。生嘗曰:「丈夫一日得志,天子召座於前,以笏畫地,取山東一百二十城,唯我知其甚易爾!」因言燕、趙間山川夷險,教令風俗,人情之所短長,三十年來王師攻擊利與不利,其所來由,明白如彩畫,一一可以目覩。

  開成四年,客遊代州南歸,某月日,於晉州霍邑縣界,晝日盜殺之。京師名進士聞之,多有哭者,資其弟雲至霍邑取生喪來長安。以某年月日,葬於城南某鄉里,其所資費,皆出於交遊間。曾祖昌嗣,涿州刺史;祖顗,易州長史;父勸,鎮州石邑令。某常以生之材節薦生於公卿間,聞生之死,哭之,因誌其墓。

  § 唐故進士龔軺墓誌

  會昌五年十二月,某自秋浦守桐廬,路田錢塘,龔軺袖詩以進士名來謁,時刺史趙郡李播曰:「龔秀才詩人,兼善鼓琴。」因令操《流波弄》,清越可聽。及飲酒,頗攻章程,謹雅而和。飲罷,某南去,舟中閱其詩,有山水閑淡之思。後四年,守吳興,因與進士嚴惲言及鬼神事,嚴生曰:「有進士龔軺,去歲來此,晝坐客館中,若有二人召軺者,軺命駕甚速,始跨鞍,馬驚墮地,折左脛,旬日卒。」余始了然。憶錢塘見軺時,徐徐尋思,如昨日事,因知尚殯于野,乃命軍吏徐良改葬于卞山南,去州城西北一十五里。嚴生與軺善,亦不知其鄉里源流,故不得記。嗚呼!胡為而來二鬼,驚馬折脛而死哉?大中五年辛未歲五月二日記。

  § 唐故太子少師奇章郡開國公贈太尉牛公墓誌銘〈并序〉

  唐佐四帝十九年宰相牛公諱某,字某。八代祖弘,以德行儒學相隋氏,封奇章郡公,贈文安侯。文安後四世諱鳳及,仕唐為中書門下侍郎、脩國史,於公為高祖。文安後五世集州刺史、贈給事中諱休充,於公為曾祖。集州生太常博士、贈太尉諱紹,太尉生華州鄭縣尉、贈太保諱幼聞,太保生公,孤始七歲。長安南下杜樊鄉東,文安有隋氏賜田數頃,書千卷尚存。公年十五,依以為學,不出一室,數年業就,名聲入都中。故丞相韋公執誼,以聰明氣勢,急於襃拔,如柳宗元、劉禹錫輩,以文學秀少,皆在門下。韋公亟命柳、劉於樊鄉訪公,曰願得一相見。公乘驢至門,韋公曰:「是矣。東京李元禮為後進師,隋奇章公仁德祿位,二者包而有之。」

  公登進士上第。元和四年,應賢良直諫制,數強臣不奉法,憂天子熾於武功,詔下第一,授伊闕尉。以直被毀,周歲凡十府奏取不下。伊闕滿歲,郗公士美以昭義軍書記辟,凡三上請,詔除河南尉,拜監察御史。丁母夫人憂,制終復拜監察御史,轉殿中侍御史,遷禮部員外郎、都官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改考功員外郎、集賢殿學士、庫部郎中、知制誥,賜五品命服。

  半歲,遷御史中丞。宿州刺史李直臣以贓數萬敗,穆宗得偏辭於中,稱直臣冤,且言有才,宰相言格不用。公以具獄奏,上曰:「直臣有才可惜。」公曰:「彼不才者,無飽食以足妻子,安足慮。本設法令,所以縛束有才者。祿山、朱泚,是才過人而亂天下。」上因可奏,曰:「善。」賜章服金紫,遷戶部侍郎,掌財賦事。上益親重,欲相之。

  會中書令韓弘男公武謀曰:「大人守大梁二十年,齊、蔡誅後始來朝,今不以財援中外,設有飛一辭者,誰與保白。」公武賷弘書獻公錢千萬,公笑曰:「此何名為?公亟持去。」明年,弘、公武繼卒,主藏奴與吏訟於御史府,上憐弘大臣父子併死,稚孫將家事,走中使至第,盡取財簿自閱視。凡中外主權多納弘貨,獨朱勾細字曰:某年月日,送戶部牛侍郎錢千萬,不納。上大喜,以指歷簿徧視旁側曰:「果然,吾不謬知人。」言訖,殿上皆再拜呼萬歲。尋以本官平章事。明年,正位中書侍郎,加銀青三品,兼集賢殿大學士,監脩國史。

  敬宗即位,與武士畋宴無時,徵天下道士言長生事,公亟諫曰:「陛下不讀玄元皇帝《五千言》以清靜養生,彼道士皆庸人,徒誇欺虛荒,豈足師法。」未一歲,請退,不許,連四月日間,以疾辭。乃以鄂岳六州建節,號武昌軍,命公為禮部尚書、平章事,為節度使。公始至,問民疾苦,皆曰:「城土疎惡,歲輸蘘竹為苫具,奸吏旁緣,主為侵取,費與稅等,歲久,前後政欲畫計策,訖無所施。」公即除去冗長,用公私錢陶塼成城,凡五年乃就。

  明年,文宗即位,就加吏部尚書。明年,急徵拜兵部尚書、平章事,重拜中書侍郎、弘文館大學士。鄭注怨宋丞相申錫,造言挾漳王為大逆,狀跡牢密,上怒必殺。公曰:「人臣不過宰相,今申錫已宰相,假使如所謀,豈復欲過宰相有他圖乎!臣為中丞,愛申錫忠良,奏為御史,申錫心臣敢以死保之。」上意解,由是宋不死。

  大和六年,西戎再遣大臣贄寶玉來朝,禮倍前時,盡罷東嚮守兵,用明臣附。李太尉德裕時殿劍南西川,上言維州降,今若冠生羌三千人,燒十三橋,擣戎腹心,可洗久恥,是韋臯二十年至死恨不能致。事下尚書省,百官聚議,皆如劍南奏。公獨曰:「西戎四面各萬里,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在平涼郡西。〉上平涼坂,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西南遠數千里,雖百維州,此時安可用?棄誠信,有利無害,匹夫不忍為,況天子以誠信見責於夷狄,且有大患。」上曰「然」,遂罷維州議。

  大和六年,檢校右僕射、平章事、淮南節度使。六年至開成二年,連上章請休官。詔益不許。公曰:「臣惟退罷,可以行誌。」夏五月,以兵付監軍使,拜疏訖,就道。除檢校司空、留守東都。明年,拜左僕射。上恐公不起,詔曰:「朕比有疾,良已,思一面敍。」公不得已,至闕下一拜謝,閉門不出。明年,檢校司空、平章事、襄州節度使,出都門,賜黃彝樽、龍杓,凡六品,名出《周禮》。詔曰:「精金古器,用以比況君子,非無意也。」襄州七年饒假軍人,入賦不一,公至,據地造籍,免貧弱四千萬,均入豪強,皆曰甘心,不出一怨言。

  明年,武宗即位,就加司徒。會昌元年秋七月,漢水溢堤入郭,自漢陽王張柬之一百五十歲後,水為最大。李太尉德裕挾維州事,曰修利不至,罷為太子少師。未幾檢校司徒,兼太子少保。明年,以檢校官兼太子太傅、留守東都。劉稹以上黨叛誅死,時李太尉專柄五年,多逐賢士,天下恨怨,以公德全畏之,言於武宗曰:「上黨軋左京,控山東,劉從諫父死擅之,十年後來朝,加宰相,縱去不留之,致稹叛,竭天下力,乃能取。」此皆公與李公宗閔為宰相時事。從諫以大和六年十二月十七日拜闕下,實以其月十九日節度淮南;明年正月,從諫以宰相東遷。河南少尹呂述,公惡其為人,述與李太尉書,言稹破報至,公出聲歎恨。上見述書,復聞前縱從諫去,疊二怒,不一參校。自十月至十二月,公凡三貶至循州員外長史,天下人為公挼手咤駡。公走萬里瘴海上,二年恬泰,若無一事。

  今天子即位,移衡州、汝州長史,遷太子少保、少師,凡四年復位。大中二年十月二十七日,薨于東都城南別墅,年六十九。天子恫傷,不朝兩日,册贈太尉,天下善人,執手相弔哭。

  公忠厚仁恕,莊重敬慎,未嘗以此八者自勉,而終身益篤。為宰相,急於銓品,凡名清官,不忍持一資以假非其人。以道德謨於天子,每指古義為據,有言機利克迫,必鈲〈音華。〉㓢〈力各切。〉使之攉破。三大邦去苛碎條約,除大患,其輕巧吏欲賊公愛惡,希嚮所為,渾然終不能見,故所至必大治。衣冠單窮,出俸錢嫁其子女,月與食,歲與衣,資送其死喪,凡數百家。李太尉志必殺公,後南謫過汝州,公厚供具,哀其窮,為解說海上與中州少異,以勉安之,不出一言及於前事。鎮武昌時,軍容使仇士良為監軍使,公律以禮敬。暑甚,大合軍宴,拱手至暮,一不搖扇。益自儉克,平居非公事不出內屏,周三歲,語言舉止,率有常度。仇軍容開成末首議立武宗,權力震天下,每言至公,必合手加顙曰:「清德可服人,但過恡官財,與人無一毫恩分耳。不肯引譽,不敢怨毀,淡居其中。」

  公始自河南薦鄉貢士,為郎官考吏部科目選,三開幕府,中丞宰相外,凡取六十餘人,上至將相,次布臺閣,皆當時名士。每暇日讌語寮吏,必言古人脩身行事,旁誘曲指,微警教之,不以己所長人所不及裁量高下,以生重輕。後進歸之,承望聲光,得一言許可,必自矜重。

  夫人辛氏,以公封張掖郡,贈僕射祕之長女,士林稱為「婦師」,凡三十年,前公八年歿。五男六女。長曰蔚,監察御史;次曰藂,浙南府協律郎,皆以文行登進士第,不藉公勢;次曰奉倩,河南府洛陽尉;弟二人,皆稚齒。長女嫁戶部郎中上黨苗愔,次女嫁河中節度副使、檢校郎中范陽張洙,次女嫁河南府士曹、集賢校理常山張希復,次女嫁前進士鄧叔,次女未笄,一人始數歲。以某年月日,葬少陵南某鄉某里。銘曰:

  道既訛衰,必有以扶。厥公之生,以隆其洿。幽以燭明,暵以雨濡。以教其徒,以佐天子。滅絕霸駮,如有樞柅。摽揭峙倚,巍乎二紀。臣宗德老,鉅傑魁礨。孰為忌畏?潛去南海。不校不辯。旋復顯大,百行渾圓。隣於及年,以歸其全。

  § 唐故東川節度使檢校右僕射兼御史大夫贈司徒周公墓誌銘

  周平王次子烈封汝墳侯,秦以汝墳為汝南郡,侯之孫因家焉,遂姓周氏。自烈十八世至西漢周仁,繼烈封侯。其後逃西晉亂,南去黃岡。靈起仕梁為桂州刺史,生炅,在陳為車騎將軍。炅生法明,年十二,一命為巴州刺史,陳滅臣隋,為趙之真定令。隋亂歸黃岡,起兵取蘄、安、沔、黃,武德中,籍四州地請命,授總管蘄、安十六州軍事、光祿大夫,封國於道。太宗命虞世南銘書墓碑。相國為六代孫,曾祖惲,汝州梁縣令;祖沛,左拾遺;皇考頲,右驍衛兵曹參軍,贈禮部侍郎。

  公少孤,奉養母夫人以孝聞。舉進士登第,始試祕書正字、湖南團練巡官。母夫人亡,哭泣無時,里人過公廬,曰:「無驚周孝子。」後自留守府監察真拜御史、集賢殿學士。李公宗閔以宰相鎮漢中,辟公為殿中侍御史、行軍司馬。

  後一年,復以殿中書職徵歸。時大和末,注、訓用事。夏六月,始逐丞相宗閔,立朋黨語,鉤挂名人,凡白日逐朝士三十三輩,天下悼懾以目。受意附兇者,屢以公為言,注、訓曰:「如去周殿中,恐人益驚。」竟不敢議。注、訓取公為起居舍人。文宗復二史故事,公濡筆立石螭下,丞相退,必召語旁側,窺帝每數十顧。遷考功員外郎,帝曰:「周某不可不見,宜兼前官。」數月,以考功掌言。謝日,帝曰:「就試翰林。」公辭讓堅懇,帝正色以手三麾之,遂兼學士。遷職方郎中、中書舍人,政事細大,必被顧問,公終身不言,事故不傳。

  武宗即位,以疾辭,出為工部侍郎、華州刺史,入禁軍二十四內司居華下者,籍役等百姓,不敢妄出一辭。李太尉德裕伺公纖失,四年不得,知愈治不可蓋抑,遷公江西觀察使、兼御史大夫。公既得八州,施展教令,申明約束,發以虔守陳弇贓,坐弇以法死,吏手膠拳,窮鄉遠井,如公在旁。縛出洞寇劉大朴,大朴徒數百人,劚撥根脉,無有遺失。彭蠡東口,戍五百人,上下千里,無一賊跡。遷禮部尚書、鄭‧滑節度使。老將某項領不如教約,公鞭背降為下卒,聲北入魏,皆曰:「周尚書文儒,能治百姓,仁愛兵士,而復敢爾,是豈可犯。」九歲,入拜兵部侍郎、度支兼戶部吏曹事,積邊糧穀九十萬石。

  今天子即位,二年五月,以本官平章事。後一月,正位中書侍郎、監修國史,就加刑部尚書。因河湟事議不合旨,以檢校刑部尚書出為劍南東川節度使。明日,入謝,面加檢校右僕射。

  公自舉進士第,非其人不交言,旁睨後進,鐫心鏤志。及為將相,近取遠挽,悉置于位。李太尉德裕會昌中以恩撰元和朝實錄四十篇,溢美其父吉甫為相事,公上言曰:「人君唯不改史,人臣可改乎?《元和實錄》皆當時名士目書事實,今不信,而信德裕後三十年自名父功,眾所不知者而書之。此若垂後,誰信史?」竟廢新本。

  并帥王宰剷所部財貨,承事貴倖,自請來朝,聲言我取平章事鎮大梁。公上言曰:「宰破太原,取汴州,不知天下治所凡幾得知太原、汴之大者,可飽宰欲?乞宰還鎮,自補其殘。」後二日,還宰詔下。駙馬都尉韋讓求為京兆尹,公言曰:「尹坐堂上,階下拜二赤縣令,屬官將百人,悉可笞辱。非有德者,京兆不可為,豈止取吏事。」讓議竟寢。自此非道求進者鼠遁自屏。

  及鎮東蜀一歲,欲歸閑洛師,微得風恙。公曰:「我今去是以疾去,疾愈去非晚。」大中五年,歲在辛未,二月十七日,薨于位,享年五十九。訃至,廢朝三日,册贈司徒,命諫議大夫盧懿弔䘏其家。

  公信於朋友,公於為官。事嫠姊,出告返面,家事不敢自專。同曾祖兄弟入門,呵笞奴婢,衣服飲食無二等。免相位西去,送公還者,雖武將散秩,嘆息咨嗟,曰:「周相公無私,我惜其去,豈有私乎!」夫人義興蔣氏,先公某年終。生二男一女。長曰寬饒,崇文校書;次曰咸喜,京兆參軍,皆孝謹有文學。女嫁起居舍人薛蒙。大中六年,歲次壬申,二月十二日,歸葬先塋河南府河陽縣穀陽鄉立行里。銘曰︰

  姬之支封,國自為姓。以周為氏,入唐不盛。烈後幾世,厥生賢孫。當唐中興,為唐相臣。文思天子,跨古為治。提起王道,以公為倚。迒〈音剛。〉蹊隙竅,去者鳥駛。誰塞誰棘,勞公碎指。三屏大邦,駿壯武事。哺撫稚老,父母赤子。曰將曰相,公其愧幾。指古為比,公其無愧。以公遺〈去聲。〉唐,而後公死。不錫壽考,誰其辯之?

  § 唐故宣州觀察使御史大夫韋公墓誌銘〈并序〉

  韋公會昌五年五月頭始生瘡,召子壻張復魯曰:「三稚女得良壻,死以是託。墓宜以池州刺史杜牧為誌。」復魯曰:「公去歲兩瘡生頭,今始一,尚微,何言之深?」公曰:「吾年二十九官校書郎時,嘗夢涉滻水,既中涴,有二人若舉符召我者。其一人曰:『墳墓至大,萬日始成,今未也。』今萬日矣,天已告我,我其可逃乎?」謝醫不問。以其月十四日,年五十八,薨於位。公從父弟某書公切行,以公命來命牧,牧位哭,序且銘之。

  公諱溫,字弘育。韋氏自殷、周、秦、漢,丘明、馬遷、班固輩爭書其人,以光其所為書。至後周逍遙公敻,出世家富貴中,隱身行道,當其時及後代論者,以蜀嚴谷口不能為比。逍遙公五世生潞州上黨尉、贈諫議大夫希元,上黨生吏部侍郎、贈太尉肇,吏部生右補闕、翰林學士、右散騎常侍致仕、贈司空綬,常侍生公,於逍遙公為九代孫。年十一,以明經取第,為太常寺奉禮郎、祕書省校書郎,選判入等,咸陽尉、監察御史。公曰:「是官豈奉養所宜耶!」上疏乞免,改著作佐郎。

  當貞元中,常侍公事德宗為翰林學士,帝深於文學,明察人間細微事,事有密切,多委之。歲久,憂畏病心,帝曰:「某之心,我其盡之。」以致仕官屏居西郊,公早夜侍側,溫凊飲食,迎情解意,一經心手,積二十餘年。丁常侍喪,自毀不欲生。後相國李公逢吉以相印鎮武昌,皆虛上職,書卑辭至門,公起赴武昌,未至府,拜監察御史,遷左補闕,事文宗皇帝。時宰相百吏,源條帝功德,選號上獻,公獨再疏曰:「今蜀之東川川溢殺萬家,京師雪積五尺,老幼多凍死,豈崇虛名報上帝時耶?」帝乃止,遂訖十五年不答尊號事。改侍御史、尚書吏部考功員外郎。

  當大和九年,文宗思拔用德行超出者,以警𢥠天下,故公自考功不數月拜諫議大夫,召為翰林學士,遂欲相之。公立銀臺外門,下拜送疏入,具道先常侍遺誡,子孫不令任密職,言懇志決。乃命掌書舍人閣下,公復堅讓。不半歲,轉太常少卿。一歲,遷給事中、皇太子侍讀。公復陳先誡,以侍讀辭,自宰相皆曰:「帝以一子請教於公,是宜避邪?」公不聽,凡拜三章,帝終不能奪。

  靈武節度使王晏平罷靈武,以戰馬四百疋、兵器數萬事去,罪成,貶康州司戶,不旬日,改撫州司馬。仙韶院樂官尉遲璋以樂官授光州長史。晏平以財膠貴倖,璋大有寵於上,公皆封詔書上還,上比諭之,公持益急,竟以康州還晏平,璋免長史。莊恪太子得罪,上召東西省御史中丞、郎官於內殿,悉疏莊恪過惡,欲立廢之,曰:「是宜為天子乎!」羣公低首唯唯,公獨進曰:「陛下唯一子,不教,陷之至是,太子豈獨過乎?」上意稍平。不數日,遷尚書右丞,朱衣魚章。遷兵部侍郎,亟請丞相,願為治人官,出為陝州防御使、兼御史大夫,服章金紫。

  廻鶻窺邊,劉楨繼以上黨叛,東徵天下兵,西出禁兵,陝當其衝,公撫民供事就,不兩告苦。入為吏部侍郎,典一冬選,老吏無所賣。復以御史大夫出為宣、歙、池等州觀察使,賦多口眾,最於江南。公急惡寬窮,益自儉苦,刑律其俗,凡周一歲,無所更改,自至大治。

  公幼不戲弄,冠為老成人,解褐得官,出羣眾中,人不敢旁發戲嫚。及為公卿,在朝廷省閣中,大臣見公,若臨絕壑,先忖度語言舉止,然後出發。其所執持不可者,筆一落紙,言一出口,雖天子宰相知不能奪,俯委遂之。不以德行尚人,人自敬畏;不施要結於人,人自親慕。後進凡持節業自許者,獲公一言,矜奮刻削,益自貴重。官卑家貧時,主將家事,在私閫內,高、曾兄弟,鐫琢教誘,嫁娶衣食,無有二等。疾甚將終,悉召親屬賓吏,稱先常侍詩句云「在室愧屋漏」,因曰:「今知沒身不負斯誡。」遂涕下不禁。當夫子世,得七十子,國小俗儉,復有聖人為之師,使生於今,與公相後先,必有能品之者。

  夫人隴西李氏,贊善大夫慫之女,先公四歲終。四男︰長礭,前國子監四門助教;次曰璆,前明經;次曰襄;次未免乳。女四人:長嫁南陽張復魯,復魯得進士第,有名於時,為試太常寺協律郎、鄂岳觀察支使;其下皆稚齒相次。銘曰:

  德則至矣,位其充乎?如其充兮,可大厥功。以施生人,天先告之。萬日之期,天實為之。

  § 唐故處州刺史李君墓誌銘〈并序〉

  君諱方玄,字景業,刑部尚書、贈司空貞公長子。貞公事憲宗皇帝,兄弟受寄四鎮。在漢南時,戰淮西未利,監軍使崔談峻讒言中,入為太子賓客。後淮西平,李光顏移鄭滑,陳許無帥,帝閑讌獨言曰:「勁兵三萬,誰可付者?」談峻侍側曰:「有大臣,家不三十口,俸錢委庫不取,小僮跣足市薪,此可乎?」帝曰: 「誰為者?」談峻進,即以貞公言,帝即日起貞公為陳許帥。其儉德服人如此。

  景業少有文學,年二十四,一貢進士,舉以上第,升名解褐,裴晉公奏以秘書省校書郎,校集賢殿秘書。聰明才敏,老成人爭與之交。後以協律郎為江西觀察支使裴誼觀察判官,有殺人獄,法曹官斷成,當死者十二人,景業訊覆,數日內活十二人寃,尚書以上下考奏。裴公移宣城,授大理評事、團練判官。後尚書馮公宿自兵部侍郎節鎮東川,以監察裏行為觀察判官。不一歲,御史府取為真御史,分察鹽池左藏史盜隱官錢千萬獄,竟遷左補闕,過事必言,不知其他。丞相固言以門下侍郎出鎮西蜀,奏景業以檢校禮部員外郎參節度軍謀事,仍賜緋魚袋。徵拜起居郎,出為池州刺史。

  始至,創造籍簿,民被徭役者,科品高下,鱗次比比,一在我手,至當役役之,其未及者,吏不得弄。景業嘗嘆曰:「沈約身年八十,手寫簿書,蓋為此也。使天下知造籍役民,民庶少活。」復定戶稅,得與豪猾沉浮者,凡七千戶,裒入貧弱,不加其賦。堤州南五里,以涉為衢。凡裁減蠹民者十餘事。城東南隅樹九峯樓,見數十里,鑿齊山北面,得洞穴,怪石不可名狀,刊石於巖下,自紀其事。凡四年,政之利病,無不為而去之,罷去上道,老民攀哭。

  景業季父刑部侍郎建,與貞公以德行文學俱高一時,時之秀俊,半歸李氏門下。景業復聰明少銳,儉苦溫謹,早與長者遊,備知天下之所治,實慨慷有意於經綸。少在諸侯府,入為朝官,出為刺史,早夜勤苦,為學不已,屈指計量,必伸己志,雖時之名士,亦以此許之。罷池,廉使韋公溫館于宣城。會昌五年四月某日,卒于宣城客舍,年四十三。

  七代祖遠,後周柱國大將軍、都督熊‧陝十六州、陽平郡公。曾王父珍玉,綿州昌明令。昌明生雅州別駕、贈右僕射,僕射生貞公遜。先夫人滎陽鄭氏,贈本縣太君;後夫人范陽盧氏。男若干,女若干人。銘曰:

  顯莫識其端,幽莫見其緒。已乎景業,何付與之多,而奪之何遽?夭顏病冉,孔子不知其故。於景業兮,杳欲何語?嗚呼哀哉!

  § 唐故歙州刺史邢君墓誌銘〈并序〉

  亡友邢渙思諱羣。某大和初舉進士第,於東都一面渙思,私自約曰:「邢君可友。」後六年,某於宣州事吏部沈公,渙思於京口事王并州,俱為幕府吏。二府相去三百裏,日夕聞渙思佽助并州,鉅細合宜。後一年,某奉沈公命,北渡揚州聘丞相牛公,往來留京口。并州峭重,入幕多賢士,京口繁要,游客所聚,易生譏議,并州行事有不合理,言者不入,渙思必能奪之。同舍以為智,不以為顓;并州以為賢,不以為僭侵;游客賢不肖,不能私論議以一辭。公事晏懽,渙思口未言,足未至,缺若不圓。某曰:「往年私約邢君可友,今真可友也。」

  盧丞相商鎮京口,渙思復以大理評事應府命。今吏部侍郎孔溫業自中書舍人以重名為御史中丞,某以補闕為賀客,孔吏部曰:「中丞得以御史為重輕,補闕宜以所知相告。」某以渙思言,中丞曰:「我不素知,願聞其為人。」某具以京口所見對。後旬日,詔下為監察御史。

  會昌五年,渙思由戶部員外郎出為處州。時某守黃州,歲滿轉池州,與京師人事離闊,四五年矣,聞渙思出,大喜曰:「渙思果不容於會昌中,不辱吾御史舉矣。」渙思罷處州,授歙州,某自池轉睦,歙州相去直東西三百里,問來人曰:「邢君何以為治?」曰:「急於束縛黠夷。冗事弊政,不以久遠,必務盡根本。」某曰:「邢君去縉雲日,稚老泣送於路,用此術也。」復問:「閑日何為?」曰:「時飲酒高歌極歡。」某曰:「邢君不喜酒,今時飲酒且歌,是以不用繁慮,而不快於守郡也。」復問曰:「日食幾何?」曰:「嗜彘肉,日再食。」某凡三致專書,曰:「《本草》言是肉能閉血脈,弱筋骨,壯風氣,嗜之者必病風。」數月,渙思正握管,兩手反去背,仆于地,竟日乃識人,果以風疾廢。舟東下,次于睦,兩扶相見,言澀不能拜。語及家事,曰:「為官俸錢,事骨肉親友,隨手皆盡。蓋壯未期病,病未期死,今病必死,未死得生至洛,幸矣,妻兒不能知矣。」

  君進士及第,歷官九,歷職八。始太子校書郎,協律郎,大理評事,監察御史,京兆府司錄,殿中侍御史,戶部員外郎,處州刺史,歙州刺史。職為浙西團練巡官、觀察推官、度支巡官,再為浙西觀察推官,轉支使,為戶部員外郎、判度支案;代劉稹,為制使,使鎮、魏料軍食,賜緋服銀章。初副李丞相回,再副高尚書銖,撫安上黨三面征師。大和三年六月八日,卒於東都思恭里,年五十。邢氏,周公次子靖淵封為邢侯,國滅因以為氏。西漢宇為太尉,子綏為司空。曾孫世宗,光武時為驃騎將軍;世宗玄孫顒因居河間。顒當曹魏時,參太祖丞相事,終於太常。邢有河間、南陽,君實河間人,太常後也。後至晉、魏已降,皆有官祿。唐麟臺郎中舉於君為曾祖,麟臺生奉天令待封,奉天生緱氏丞至和,君即緱氏子。

  兩娶,前夫人隴西李氏,忠州刺史佐次女;今夫人南陽張氏,壽州刺史植女。四男,曰懌、𢝷、溫郎、壽郎。用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偃師縣某鄉里,葬有月日。其孤立使者,哭告于柩,來京師請銘。銘曰:

  十五知書,二十有文。三十登進士,五十終刺史。才能溫良,并包與之,而止於斯。七政在天,一廻一旋。差以氂數,能窮知賢。賢者多夭,不肖壽考。誰為聖魁,孔不能究。無可奈何,付之以命,曰︰「其如命何?」

  § 唐故平盧軍節度巡官隴西李府君墓誌銘

  大和元年舉進士及第,鄉貢上都,有司試於東都,在二都羣進士中,往往有言前十五年有進士李飛自江西來,貌古文高。始就禮部試賦,吏大呼其姓名,熟視符驗然後入。飛曰:「如是選賢耶?即求貢,如是自以為賢耶?」因袖手不出,明日徑返江東。某曰:「誠有是人,吾輩不可得與為伍矣。」後二年,事故吏部沈公於鍾陵、宣城為幕吏,兩府凡五年間,同舍生蘭陵蕭置、京兆韓乂、博陵崔壽,每品量人之等第,必曰:「有道有學有文,如李處士戡者寡矣,是卑進士不舉嘗名飛者。」某益恨未面其人,且喜其人之在世也。

  大和九年,為監察御史,分司東都,今諫議大夫李中敏、左拾遺韋楚老、前監察御史盧簡求咸言於某曰:「御史法當檢謹,子少年,設有與遊,宜得長厚有學識者,因訪求得失,資以為官,洛下莫若李處士戡。」某謝曰:「素所恨未見者。」即日造其廬,遂旦夕往來。開成元年春二月,平盧軍節度使王公彥威聞君名,挈卑辭於簡,副以幣馬,請為節度巡官。明年春,平盧府改,西歸病於路,卒於洛陽友人王廣思恭里第,享年若干。

  君諱戡,字定臣,七代祖渤海王奉慈;祖杠,衢州盈川令;父䔲,婺州浦陽尉。浦陽晚無子,夫人吳興沈氏夢一人狀甚偉,捧一嬰兒曰:「予為孔丘,以是與爾。」及期而生君,因名曰天授。君幼孤,旁無羣從可以附託,年十餘歲即好學,寒雪拾薪自炙,夜無然膏,默念所記。年三十,盡明《六經》書,解決微隱,蘇融雪釋,鄭玄至于孔穎達輩凡所為疏注,皆能短長其得失。一舉進士,恥不肯試,歸晉陵陽羨里,得山水居之,始開百家書,緣飾事業。每有小功喪,訖制不食肉飲酒,語言行止,皆有法度。陽羨民有鬬諍不決,不之官人,必以詣君。

  所著文數百篇,外于仁義,一不關筆。嘗曰:「詩者可以歌,可以流於竹,鼓於絲,婦人小兒,皆欲諷誦,國俗薄厚,扇之於詩,如風之疾速。嘗痛自元和已來有元、白詩者,纖豔不逞,非莊士雅人,多為其所破壞。流於民間,疏于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冬寒夏熱,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無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欲使後代知有發憤者,因集國朝已來類於古詩得若干首,編為三卷,目為《唐詩》,為序以導其志。

  居江南,秀人張知實、蕭寘、韓乂、崔壽、宋邢、楊發、王廣,皆趨君交之,後皆得進士第,有聲名官職。君尚為布衣,然於君不敢稍怠。君在洛中困甚,河陽節度使蕭洪移鎮鄜州,諫議大夫蕭俶以君言於洪,洪素敬諫議,即欲謁君以請,君曰:「人間譁言洪盜籍外戚,一窺其面,能易吾死,尚且不忍死,況為其黨乎?」居數月,洪果敗。

  娶弘農楊氏女,早卒。子二人:長曰審之;次曰鼎郎,始五歲。以某年月,權葬於常州義興縣某鄉里。某於君為晚交,得君最厚,因為之銘曰:

  命如煙雲,道比宮宅。煙雲飄揚,莫知往來。為道不至,無以偃息。有道有命,偶然相值。命不在我,不肖亦貴。豈可指此,與彼為市。嗚呼定臣,曰德孔脩,曰學必聖。飭我兢兢,一不言命。可傳其心,以教後生。嗚呼哀哉!

  § 唐故淮南支使試大理評事兼監察御史杜君墓誌銘

  君諱顗,字勝之。曾祖涼州節度使、襄陽公贈、左僕射希望,大父司徒、平章事、太保致仕、岐國公、贈太師某,皇考駕部員外郎、贈禮部尚書某。君幼孤多疾,目視昏近,先夫人不令就學。年十七,讀《尚書》十三篇,《禮記》七篇,《漢書》止《賈誼傳》,不復執卷。年二十四,明年當舉進士,始握筆,草《闕下獻書》、《裴丞相度書》,指言時事,書成各數千字,不半歲,遍傳天下。進士崔岐有文學,峭澀不許可人,詣門贈君詩曰:「賈、馬死來生杜顗,中間寥落一千年。」

  年二十五,舉進士,二十六一舉登上第。時賈相國餗為禮部之二年,朝士以進士干賈公不獲,有傑強毀嘲者,賈公曰:「我秪以杜某敵數百輩足矣。」始命試秘書正字、匭使判官。李丞相德裕出為鎮海軍節度使,辟君試協律郎,為巡官。後貶袁州,語親善曰:「我聞杜巡官言晚十年,故有此行。」大和九年夏,君客揚州,六月,授咸陽尉、直史館。君曰:「訓、注必亂,可徐行俟之。」至汴,二兇敗。及洛,以疾辭,東下居揚州龍興寺。丞相奇章公僧孺請君入幕府,君謝曰:「李公在困,未願副知己。」

  開成二年春,目益昏,冬遂喪明。李為淮南節度使,復請為試評事,兼監察、觀察支使。兄自馮翊迎醫石至,曰:「是狀腦脂下融,名曰內障,如蠟塞管,蠟去管明,俟脂凝可以抉去,無不愈者。」後二年,石曰「可治」,治不効。自馮翊別迎醫,醫曰:「嗟乎!障有赤脈,如木根橫去,牢不可斷,是法名曰日脚,內障生日脚者,法不可治。」君因居淮南,築室治生,不復言治眼事,聞於天下,無不嗟嘆。君安泰自如,令人旁讀十三代史書,一聞不遺,客來與之議論證引,聽者忘去。年四十五,大中五年二月二十五日卒。一男曰麟師,年十歲;女曰署兒,始五歲。六年二月八日,歸葬先塋,實萬年縣洪源鄉少陵西南二里。某今年五十,假使更生十年為六十人,不夭矣,與君別止三千六百日爾!況早衰多病,敢期六十人乎,忍不抑哀,以銘吾弟。銘曰:

  古之達人,以生為寄為夢,以死為歸為覺,不知生偶然乎,其有裁受乎?偶然即泯為大空,與不生同,其有裁受乎?嗚呼!勝之今既歸而覺矣,其自知矣,何為而然乎?嗚呼哀哉!

  § 唐故復州司馬杜君墓誌銘〈并序〉

  公諱銓,字謹夫,河西隴右節度使、襄陽公、贈司空之曾孫,司徒、岐國公、贈太師之孫,司農少卿、贈給事中之子。公以岐公蔭,調授揚州參軍、同州馮翊縣丞、衛尉寺主簿、鄂州江夏縣令、復州司馬。年六十,某年月日,終于漢上別業。

  岐公外殿內輔,凡十四年,貴富繁大,兒孫二十餘人,晨昏起居,同堂環侍。公為之親,不以進,門內家事,條治裁酌,至於筐篋細碎,悉歸於公,稱謹而治。自罷江夏令,卜居於漢北泗水上,烈日笠首,自督耕夫,而一年食足,二年衣食兩餘,三年而室屋完新,六畜肥繁,器用皆具。凡十五年,起於墾荒,不假人一毫之助,至成富家翁。常曰:「忍恥入仕,不緣妻子衣食者,舉世幾人?彼忍恥,我勞力,等衣食爾,顧我何如?」後授復州司馬,半歲棄去,終不復仕。以某月日,歸葬於長安城南少陵原司馬村先塋。某為從父弟,泣涕而書銘曰:

  公侯之家,所業唯官。薄官業農,墾荒室完。入仕多恥,以農力勞。等衣食爾,勞力者賢。歸全故丘,慶期孫子。

  § 唐故邕府巡官裴君墓誌銘

  君諱希顏,字某。裴氏於百氏中,獨摽其族曰眷,三分之為東西中,君東眷裴,在國朝名位最大曰冕,艱難中定冊立肅宗於靈武而相之,繼相代宗,僅十五年,國史有傳。冕於君為堂伯祖父。王考某,終朗州刺史,娶宣州寧國公滎陽鄭某女,生四男,君為首生。朗州為盩厔、河西令,道、朗二州刺史,公廉剛簡,強於愛人,凡關百姓一毫事,與京兆尹、節度使爭論,大聲於廷府間,前如無人。然未嘗以杖責治家,家人有過失則諭之,諭不變者,出之為良人,終不忍牽鬻於市。將終,鄭夫人泣請遺令,曰:「吾之廐騾,為盩厔時役之,今踰十年,聽其老死,慎不可賣。」言訖而絕。君生浸染仁父之化,溫良柔友,窮居鄠縣,飢寒餘二十年,未嘗出一言以慍不足。司農卿裴及為邕府經略使,辟君為從事,得南方疾歸。大中二年某月日,卒于其家,享年若干。不娶,無子。某娶裴氏,實君之私,其弟覺泣來請銘。銘曰:

  淑其性,生無位,死無子,孰識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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