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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总部汇考(2)


  ▼《晋书·天文志》

  古言天者有三家:一曰盖天,二曰宣夜,三曰浑天。汉灵帝时,蔡邕于朔方上书,言:“宣夜之学,绝无师法。《周髀》术数具存,考验天状,多所违失。惟浑天近得其情,今史官候台所用铜仪,则其法也。立八尺圆体,而具天地之形,以正黄道,占察发敛,以行日月,以步五纬,精微深妙,百代不易之道也。官有其器而无本书,前志亦阙。”

  蔡邕所谓《周髀》者,即盖天之说也。其本庖牺氏立周天历度,其所传则周公受于殷商,周人志之,故曰《周髀》。髀,股也;股者,表也。其言天似盖笠,地法覆盘,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极之下,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沱四隤,三光隐映,以为昼夜。天中高于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万里,北极下地高于外衡下地亦六万里,外衡高于北极下地二万里。天地降高相从,日去地恒八万里。日丽天而平转,分冬夏之间日前行道为七衡六间。每衡周径里数,各依算术,用勾股重差推晷影极游,以为远近之数,皆得于表股者也,故曰《周髀》。

  又《周髀》家云:“天员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天旁转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随天左转,故日月实东行,而天牵之以西没。譬之于蚁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蚁右去,磨疾而蚁迟,故不得不随磨以左回焉。天形南高而北下,日出高故见,日入下故不见。天之居如倚盖,故极在人北,是其证也。极在天之中,而今在人北,所以知天之形如倚盖也。日朝出阳中,暮入阴中,阴气暗冥,故没不见也。夏时阳气多,阴气少,阳气光明,与日同辉,故日出即见,无蔽之者,故夏日长也;冬天阴气多,阳气少,阴气暗冥,掩日之光,虽出犹隐不见,故冬日短也。”

  宣夜之书云,惟汉秘书郎郄萌记先师相传云:“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眞色,而黑非有体也。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故辰极常居其所,而北斗不与众星西没也。摄提、塡星皆东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迟疾任情,其无所系着可知矣。若缀附天体,不得尔也。”

  成帝咸康中,会稽虞喜因宣夜之说作“安天论”,以为“天高穷于无穷,地深测于不测。天确乎在上,有常安之形;地块焉在下,有居静之体。常相覆冒,方则俱方,员则俱员,无方员不同之义也。其光曜布列,各自运行,犹江海之有潮汐,万品之有行藏也”。葛洪闻而讥之曰:“苟辰宿不丽于天,天为无用,便可言无,何必复云有之而不动乎?”由此而谈,稚川可谓知言之选也。

  虞喜族祖河间相耸又立“穹天论”云:“天形穹隆如鸡子,羃其际,周接四海之表,浮于元气之上。譬如覆奁以抑水而不没者,气充其中故也。日绕辰极,没西而还东,不出入地中。天之有极,犹盖之有斗也。天北下于地三十度,极之倾在地卯酉之北亦三十度,人在卯酉之南十余万里,故斗极之下不为地中,当对天地卯酉之位耳。日行黄道绕极,极北去黄道百一十五度,南去黄道六十七度,二至之所舍,以为长短也。”

  吴太常姚信造“昕天论”云:“人为灵虫,形最似天。今人颐前多临胷,而项不能覆背。近取诸身,故知天之体,南低入地,北则偏高。又冬至极低,而天运近南,故日去人远,而斗去人近,北天气至,故冰寒也。夏至极起,而天运近北,而斗去人远,日去人近,南天气至,故蒸热也。极之高时,日行地中浅,故夜短;天去地高,故昼长也。极之低时,日行地中深,故夜长;天去地下浅,故昼短也。”

  自虞喜、虞耸、姚信皆好奇徇异之说,非极数谈天者也。

  至于浑天理妙,学者多疑。汉王仲任据盖天之说以驳浑仪云:“旧说天转从地下过,今掘地一丈辄有水,天何得从水中行乎?甚不然也。日随天而转,非入地。夫人目所望,不过十里,天地合矣;实非合也,远使然耳。今视日入,非入也,亦远耳。当日入西方之时,其下之人亦将谓之为中也。四方之人,各以其近者为出,远者为入矣。何以明之?今试使一人把大炬火,夜半行于平地,去人十里,火光灭矣;非灭也,远使然耳。今日西转不复见,是火灭之类也。日月不员也,望视之所以员者,去人远也。夫日,火之精也;月,水之精也。水火在地不员,在天何故员?”

  故丹阳葛洪释之曰:“《浑天仪注》云:‘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则半覆地上,半绕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见半隐,天转如车毂之运也。’诸论天者虽多,然精于阴阳者。张平子、陆公纪之徒,咸以为推步七曜之道,度历象昏明之证候,校以四八之气,考以漏刻之分,占晷景之往来,求形验于事情,莫密于浑象者也。

  “张平子既作铜浑天仪,于密室中,以漏水转之,令伺之者闭戸而唱之。其伺之者以吿灵台之观天者曰:‘璇玑所加,某星始见,某星已中,某星今没’,皆如合符也。崔子玉为其碑铭曰:‘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高才伟艺,与神合契。’盖由于平子浑仪及地动仪之有验故也。

  “若夫果如浑者,则天之出入行于水中,为的然矣。故《黄帝书》曰:‘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载地者也。’又《易》曰:‘时乘六龙。’夫阳爻称龙,龙者居水之物,以喩天。天,阳物也,又出入水中,与龙相似,故以比龙也。圣人仰观俯察,审其如此,故晋卦坤下离上,以证日出于地也。又明夷之卦离下坤上,以证日入于地也。需卦乾下坎上,此亦天入水中之象也。天为金,金水相生之物也。天出入水中,当有何损,而谓为不可乎?故桓君山曰:‘春分日出卯入酉,此乃人之卯酉。天之卯酉,常当値斗极为天中。今视之乃在北,不正在人上。而春秋分时,日出入乃在斗极之南。若如磨右转,则北方道远而南方道近,昼夜漏刻之数不应等也。’后奏事待报,坐西廊庑下,以寒故暴背。有顷,日光出去,不复暴背。君山乃吿信盖天者曰:‘天若如推磨右转而日西行者,其光景当照此廊下,稍而东耳,不当拔出去。拔出去是应浑天法也。浑为天之眞形,于是可知矣。’然则天出入水中,无复疑矣。

  “又今视诸星出于东者,初但去地少许耳。渐而西行,先经人上,后遂西转而下焉,不旁旋也。其先在西之星,亦稍下而没,无北转者。日之出入亦然。若谓如磨右转者,日之出入亦然,众星日月宜随天而回,初在于东,次经于南,次到于西,次及于北,而复还于东,不应横过去也。今日出于东,冉冉转上,及其入西,亦复渐渐稍下,都不绕边北去。了了如此,王生必固谓为不然者,疎矣。

  “今日径千里,围周三千里,中足以当小星之数十也。若日以转远之故,但当光曜不能复来照及人耳,宜犹望见其体,不应都失其所在也。日光既盛,其体又大于星多矣。今见极北之小星,而不见日之在北者,明其不北行也。若日以转远之故,不复可见,其北入之间,应当稍小,而日方入之时乃更大,此非转远之征也。王生以火炬喩日,吾亦将借子之矛以刺子之楯焉。把火之去人转远,其光转微,而日月自出至入,不渐小也。王生以火喩之,谬矣。

  “又日之入西方,视之稍稍去,初尚有半,如横破镜之状,须臾沦没矣。若如王生之言,日转北去有半者,其北都没之顷,宜先如竖破镜之状,不应如横破镜也。如此言之,日入北方,不亦孤孑乎?又月之光微,不及日远矣。月盛之时,虽有重云蔽之,不见月体,而夕犹朗然,是光犹从云中而照外也。日若绕西及北者,其光故应如月在云中之状,不得夜便大暗也。又日入则星月出焉。明知天以日月分主昼夜,相代而照也。若日常出者,不应日亦入而星月亦出也。

  “又按《河》《洛》之文,皆云水火者,阴阳之余气也。夫言余气也,则不能生日月可知也,顾当言日阳精生火者可耳。若水火是日月所生,则亦何得尽如日月之员乎?今火出于阳燧,阳燧员而火不员也;水出于方诸,方诸方而水不方也。又阳燧可以取火于日,而无取日于火之理,此则日精之生火明矣;方诸可以取水于月,而无取月于水之道,此则月精之生水了矣。王生又云:‘远故视之员。’若审然者,月初生之时及既亏之后,何以视之不员乎?而日食或上或下,从侧而起,或如钩至尽。若远视见员,不宜见其残缺左右所起也。此则浑天之理,信而有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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