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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三清观大圣留名 车迟国猴王显法(2)


  那大仙走进去,更不谦逊,直上高台立定。傍边有个小道士捧了几张黄纸书就的符字、一口宝剑,递与大仙。大仙执着宝剑,念声咒语,将一道符在烛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过一个执符的像生、一道文书,亦点火焚之。那上面乒的一声令牌响,只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猪八戒口里作念道:“不好了,不好了,这道士果然有本事。令牌响了一下,果然就刮风。”行者道:“兄弟悄悄的,你们再莫与我说话,只管护持师父,等我干事去来。”

  好大圣,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就变作一个假行者,立在唐僧手下。他的真身出了元神,赶到半空中,高叫:“那司风的是那个?”慌得那风婆婆捻住布袋,巽二郎札住口绳,上前施礼。行者道:“我保护唐朝圣僧西天取经,路过车迟国,与那妖道赌胜祈雨,你怎么不助老孙,反助那道士?我且饶你,把风收了;若有一些风儿,把那道士的胡子吹得动动,各打二十铁棒。”风婆婆道:“不敢,不敢。”遂而没些风气。八戒忍不住乱嚷道:“那先生请退,令牌已响,怎么不见一些风儿?你下来,让我们上去。”

  那道士又执令牌,烧了符檄,扑的又打了一下,只见那空中云雾遮满。孙大圣又当头叫道:“布云的是那个?”慌得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当面施礼。行者又将前事说了一遍。那云童、雾子也收了云雾,放出太阳星耀耀,一天万里更无云。八戒笑道:“这先儿只好哄这皇帝,搪塞黎民,全没些真实本事。令牌响了两个,如何又不见云生?”

  那道士心中焦躁,仗宝剑,解散了头发,念着咒,烧了符,再一令牌打将下去。只见那南天门里,邓天君领着雷公、电母到当空,迎着行者进礼。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道:“你们怎么来的志诚?是何法旨?”天君道:“那道士五雷法是个真的,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玉帝,玉帝掷下旨意,径至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来,助雷电下雨。”行者道:“既如此,且都住了,同候老孙行事。”果然雷也不鸣,电也不灼。

  那道士愈加着忙,又添香、烧符、念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又有四海龙王一齐拥至。行者当头喝道:“敖广,那里去?”那敖广、敖顺、敖钦、敖闰上前施礼。行者又将前项事说了一遍,道:“向日有劳,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为助力。”龙王道:“遵命,遵命。”行者又谢了敖顺道:“前日亏令郎缚怪,搭救师父。”龙王道:“那厮还锁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请大圣发落。”行者道:“凭你怎么处治了罢。如今且助我一功。那道士四声令牌已毕,却轮到老孙上去干事了。但我不会发符、烧檄,打甚令牌,你列位却要助我行行。”邓天君道:“大圣吩咐,谁敢不从?但只是得一个号令,方敢依令而行;不然,雷雨乱了,显得大圣无款也。”行者道:“我将棍子为号罢。”

  那雷公大惊道:“爷爷呀!我们怎吃得这棍子?”行者道:“不是打你们,但看我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风。”那风婆婆、巽二郎没口的答应道:“就放风。”“棍子第二指,就要布云。”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道:“就布云,就布云。”“棍子第三指,就要雷鸣电灼。”那雷公、电母道:“奉承,奉承。”“棍子第四指,就要下雨。”那龙王道:“遵命,遵命。”“棍子第五指,就要大日晴天。却莫违误。”

  吩咐已毕,遂按下云头,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那些人肉眼凡胎,那里晓得。行者遂在傍边高叫道:“先生请了。四声令牌俱已响毕,更没有风云雷雨,该让我了。”那道士无奈,不敢久占,只得下了台让他。努着嘴,径往楼上见驾。行者道:“等我跟他去,看他说些甚的。”只听得那国王问道:“寡人这里洗耳诚听,你那里四声令响,不见风雨,何也?”道士云:“今日龙神都不在家。”行者厉声道:“陛下,龙神俱在家,只是这国师法不灵,请他不来。等和尚请来你看。”国王道:“即去登坛,寡人还在此候雨。”

  行者得旨,急抽身到坛所,扯着唐僧道:“师父请上台。”唐僧道:“徒弟,我却不会祈雨。”八戒笑道:“他害你了,若还没雨,拿上柴蓬,一把火了帐。”行者道:“你不会求雨,好的会念经。等我助你。”那长老才举步登坛,到上面,端然坐下,定性归神,默念那《密多心经》。正坐处,忽见一员官飞马来问:“那和尚,怎么不打令牌,不烧符檄?”行者高声答道:“不用!不用!我们是静功祈祷。”那官去回奏不题。

  行者听得老师父经文念尽,却去耳朵内取出铁棒,迎风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长短,碗来粗细,将棍望空一指。那风婆婆见了,急忙扯开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绳。只听得呼呼风响,满城中揭瓦翻砖,扬砂走石。看起来,真个好风,却比那寻常之风不同也。但见:

  折柳伤花,摧林倒树。九重殿损壁崩墙,五凤楼摇梁撼柱。天边红日无光,地下黄砂有翅。演武厅前武将惊,会文阁内文官惧。三宫粉黛乱青丝,六院嫔妃蓬宝髻。侯伯金冠落绣缨,宰相乌纱飘展翅。当驾有言不敢谈,黄门执本无由递。金鱼玉带不依班,象简罗衫无品叙。彩阁翠屏尽损伤,绿窗朱户皆狼狈。金銮殿瓦走砖飞,锦云堂门歪槅碎。这阵狂风果是凶,刮得那君王父子难相会;六街三市没人踪,万户千门皆紧闭。

  正是那狂风大作。

  孙行者又显神通,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只见那:

  推云童子,布雾郎君。推云童子显神威,骨都都触石垂天;布雾郎君施法力,浓漠漠飞烟盖地。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因风离海上,随雨出昆仑。顷刻漫天地,须臾蔽世尘。宛然如混沌,不见凤楼门。

  此时昏雾朦胧,浓云叆叇。

  孙行者又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慌得那:

  雷公奋怒,电母生嗔。雷公奋怒,倒骑火兽下天关;电母生嗔,乱掣金蛇离斗府。唿喇喇施霹雳,振碎了铁叉山;淅沥沥闪红绡,飞出了东洋海。呼呼隐隐滚车声,烨烨煌煌飘稻米。万萌万物精神改,多少昆虫蛰已开。君臣楼上心惊骇,商贾闻声胆怯忙。

  那沉雷护闪,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势。唬得那满城人,户户焚香,家家化纸。孙行者高呼:“老邓,仔细替我看那贪赃坏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几个示众。”那雷越发振响起来。

  行者却又把铁棒望上一指。只见那:

  龙施号令,雨漫乾坤。势如银汉倾天堑,疾似云流过海门。楼头声滴滴,窗外响潇潇。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瓮捡,滚滚似盆浇。孤庄将漫屋,野岸欲平桥。真个桑田变沧海,霎时陆岸滚波涛。神龙藉此来相助,抬起长江望下浇。

  这场雨自辰时下起,只下到午时前后;下得那车迟城里里外外,水漫了街衢。

  那国王传旨道:“雨够了,雨够了;十分再多,又渰坏了禾苗,反为不美。”五凤楼下听事官策马冒雨来报:“圣僧,雨够了。”行者闻言,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见霎时间,雷收风息,雨散云收。国王满心欢喜,文武尽皆称赞道:“好和尚!这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是我国师求雨虽灵,若要晴,细雨儿还下半日,便不清爽。怎么这和尚要晴就晴,顷刻间杲杲日出,万里就无云也?”

  国王教回銮,倒换关文,打发唐僧过去。正用御宝时,又被那三个道士上前阻住道:“陛下,这场雨全非和尚之功,还是我道门之力。”国王道:“你才说龙王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静功祈祷,就雨下来,怎么又与他争功,何也?”虎力大仙道:“我上坛发了文书,烧了符檄,击了令牌,那龙王谁敢不来?想是别方召请,风、云、雷、雨五司俱不在,一闻我令,随赶而来,适遇着我下他上,一时撞着这个机会,所以就雨。从根算来,还是我请的龙,下的雨,怎么算作他的功果?”那国王昏乱,听此言,却又疑惑未定。

  行者近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这些傍门法术,也不成个功果,算不得我的他的。如今有四海龙王现在空中,我僧未曾发放,他还不敢遽退。那国师若能叫得龙王现身,就算他的功劳。”国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见活龙是怎么模样。你两家各显法力,不论僧道,但叫得来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那道士怎么有那样本事?就叫,那龙王见大圣在此,也不敢出头。道士云:“我辈不能,你是叫来。”

  那大圣仰面朝空,厉声高叫:“敖广何在?弟兄们都现原身来看。”那龙王听唤,即忙现了本身,四条龙。在半空中度雾穿云,飞舞向金銮殿上。但见:

  飞腾变化,绕雾盘云。玉爪垂钩白,银鳞舞镜明。髯飘素练根根爽,角耸轩昂挺挺清。磕额崔巍,圆睛晃亮。隐显莫能测,飞扬不可评。祷雨随时布雨,求晴即便天晴。这才是有灵有圣真龙像,祥瑞缤纷绕殿庭。

  那国王在殿上焚香,众公卿在阶前礼拜。国王道:“有劳贵体降临,请回。寡人改日醮谢。”行者道:“列位众神各自归去,这国王改日醮谢。”那龙王径自归海,众神各各回天。这正是:

  广大无边真妙法,至真了性劈傍门。

  毕竟不知怎么除邪,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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