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笔记杂录 > 拾遗记 | 上页 下页


  先主甘后,沛人也,生于微贱。里中相者云:“此女后贵,位极宫掖。”及后长,而体貌特异,至十八,玉质柔肌,态媚容冶。先主召入绡帐中,于户外望者,如月下聚雪。河南献玉人,高三尺,乃取玉人置后侧,昼则讲说军谋,夕则拥后而玩玉人。常称玉之所贵,德比君子,况为人形,而不可玩乎?后与玉人洁白齐润,观者殆相乱惑。嬖宠者非惟嫉于甘后,亦妒于玉人也。

  后常欲琢毁坏之,乃诫先主曰:“昔子罕不以玉为宝,《春秋》美之;今吴、魏未灭,安以妖玩经怀。凡淫惑生疑,勿复进焉!”先主乃撤玉人,嬖者皆退。当斯之时,君子议以甘后为神智妇人焉。

  糜竺用陶朱计术,日益亿万之利,货拟王家,有宝库千间。竺性能赈生恤死,家内马厩屋仄有古冢,中有伏尸,夜闻涕泣声。竺乃寻其泣声之处,忽见一妇人袒背而来,诉云:“昔汉末妾为赤眉所害,叩棺见剥,今袒在地,羞昼见人,垂二百年。今就将军乞深埋,并弊衣以掩形体。”

  竺许之,即命之为棺椁,以青布为衣衫,置于冢中,设祭既毕。历一年,行于路曲,忽见前妇人,所著衣皆是青布,语竺曰:“君财宝可支一世,合遭火厄,今以青芦杖一枚长九尺,报君棺椁衣服之惠。”竺挟杖而归。所住邻中常见竺家有青气如龙蛇之形。或有人谓竺曰:“将非怪也?”竺乃疑此异,问其家僮。云:“时见青芦杖自出门间,疑其神,不敢言也。”

  竺为性多忌,信厌术之事,有言中忤,即加刑戮,故家僮不敢言。笁货财如山,不可算计,内以方诸盆瓶,设大珠如卵,散满于庭,谓之“宝庭”,而外人不得窥。数日,忽青衣童子数十人来云:“糜竺家当有火厄,万不遗一,赖君能恤敛枯骨,天道不辜君德,故来禳却此火,当使财物不尽。自今以后,亦宜防卫!”

  竺乃掘沟渠周绕其库。旬日,火从库内起,烧其珠玉十分之一,皆是阳燧旱燥自能烧物。火盛之时,见数十青衣童子来扑火,有青气如云,覆于火上,即灭。童子又云:“多聚鹳鸟之类,以禳火灾;鹳能聚水于巢上也。”

  家人乃收鵁鶄数千头养于池渠中,以厌火。竺叹曰:“人生财运有限,不得盈溢,惧为身之患害。”时三国交锋,军用万倍,乃输其宝物车服,以助先主:黄金一亿斤,锦绣毡罽积如丘垄,骏马万匹。及蜀破后,无复所有,饮恨而终。

  周群妙闲算术谶说。游岷山采药,见一白猿,从绝峰而下,对群而立。群抽所佩书刀投猿,猿化为一老翁,握中有玉版长八寸,以授群。群问曰:“公是何年生?”答曰:“已衰迈也,忘其年月,犹忆轩辕之时,始学历数,风后、容成,皆黄帝之史,就余授历数。

  至颛顼时,考定日月星辰之运,尤多差异。及春秋时,有子韦、子野、裨灶之徒,权略虽验,未得其门。迩来世代兴亡,不复可记,因以相袭。至大汉时,有洛下闳,颇得其旨。”

  群服其言,更精勤算术。乃考校年历之运,验于图纬,知蜀应灭。及明年,归命奔吴。皆云:“周群详阴阳之精妙也。”蜀人谓之“后圣”。白猿之异,有似越人所记,而事皆迂诞,似是而非。

  录曰:孙和、孙亮、刘备,并惑于淫宠之玩,忘于军旅之略,犹比强大魏,克伐无功,可为嗟矣!周群之学,通于神明,白猿之祥,有类越人问剑之言,其事迂诞,若是而非也。夫阴阳递生,五行迭用,由水火相生,亦以相灭。《淮南子》云“方诸向月津为水”,以厌火灾浮。糜氏富于珍奇,削方诸为鸟兽之状,犹土龙以祈雨也。鵁鶄之音,与方诸相乱,盖声之讹矣。羽毛之类,非可御烈火,于义则为乖,于事则违类,先《坟》旧《典》,说以其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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