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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瘈狗啮人,令人腹中长狗雏而死,急以药治之,狗从小便中出,即有啮衣服者,亟卷衣置团上,经数宿,必有狗雏无数死其中。又有一种狗,不饮不食,常望月而嗥者,非,乃肚中有狗宝也。宝如石,大者如鹅卵,小如鸡子,专治噎食之疾。余在东郡获其一,每以施医者,然不甚效也。

  近岁一长洲令署中,闻地下小犬吠声,如此数昼夜,令人寻声发掘,杳无所见,后亦竟无祸福。案晋时辅国将军孙无终,家于既阳,地中闻犬子声,寻而地坼,有二犬子,皆白色,一雌一雄,取而养之,皆死,后为桓玄所灭。又吴太守郡张懋、庐江民何旭家皆然,而俱不善终。《尸子》曰:“地中有犬,名曰地狼。”《夏鼎志》曰:“掘地得犬,名曰贾。”

  魏正始中,中山王周南为襄邑长,有鼠从穴出,曰:“王周南,尔以某日死。”周南不应。鼠还穴,至期更冠帻皂衣出语曰:“周南,汝日中死。”又不应。鼠复入穴,斯须臾出语如向。日适欲中,鼠入,须臾复出,出复入,转更数语如前。日正中,鼠曰:“周南,汝不应,我复何道?”言绝,颠蹶而死,即失衣冠。取视,俱如常鼠。故今人相戒:“遇怪事,不得言。”又谚语曰:“见怪不怪,其怪自坏。”

  闽中最多鼠,衣服书籍,百凡什物,无不被损啮者。盖房屋多用板障,地平之下,常空尺许,数间相通,以妨混气,上则瓦,下布板,又加承尘,使得窟穴其中,肆无忌惮。使如北地铺砖筑墙,椽上用砖石,作仰板,自然稀少矣。闽中人若知此,不但可防鼠,亦可防火盗也。

  占书谓狼恭鼠拱,主大吉庆。唐宝应中,洛阳李氏家亲友大会,而群鼠门处数百人立,驱之不去。空堂纵观,人去尽而堂崩。近时一名公将早期,穿靴,已陷一足,有鼠人立而拱,再三叱之,不退。公怒,取一靴投之中,有臣虺尺馀坠焉,鼠即不见。以至可憎之物,而亦能为人防患若此,可怪也。

  猫之良者,端坐默然,而鼠自屏息,识其气也。俗言别猫者:一辟,二积,三咬,四食。今并其食者,不可得矣。长溪大金出良猫,余常购之,其价视它方十倍。黑质金睛,非不 虓然大也,而不能捕一鼠,鼠至其前而不能捉也。此何异睢阳咋狐犬?书之以发一笑。

  天顺间。西域有贡猫者,盛以金笼,顿馆驿中。一缙绅过之。曰:“猫有何好,而子贡之?”曰:“是不难知也。能敛数金与我乎?”如数与之。使者结坛于城中高处,置猫其中,翌日视之,鼠以万计,皆伏死坛下。曰:“此猫一作威,则十里内鼠尽死,盖猫王也。

  京师内寺贵戚,蓄猫,莹白肥大,逾数十斤,而不捕鼠,但亲人耳。蓄狗,则取金丝毛而短足者,蹒跚地下,盖兄事猫矣,而不吠盗。此亦物之反常为妖者也。

  太仓中有巨鼠为害,岁久,主计者欲除之,募数猫往,皆反为所噬。一日,从民家购得巨猫,大如狸,纵之入,遂闻咆哮声,三日夜始息。开视,则猫、鼠俱死,而鼠大于猫有半焉。余谓猫、鼠相持之际,再遣一二往援,当收全胜之功,而乃坐视其困也,主计者不知兵矣。

  鼠大有如牛者,谓之鼹鼠,《尔雅》谓之鼹。旧说:扬州有物度江而来,形状皆鼠,而体如牛,人莫能名。有识者曰:“吾闻百斤之鼠,不能敌十斤之猫,盍试之?”乃求得一巨猫十余斤者往,鼠一见即伏不敢动,为猫咋杀。此亦鼠之一种,不恒有者也。人云:“鼠食巴豆,可重三十斤。”但未试耳。

  《猗觉寮杂记》云:“鹇,白羽黑文,胸颈皆青,冠面足皆赤,不纯白也。《雪赋》乃云:‘白鹇失素’,是未识鹇也。然李白亦有‘白雪耻容颜’之语,岂相沿之误耶?朱子诗传,‘鹤身,白颈,黑尾’。”然鹤之黑者,非尾也,乃两翅之下,翅敛则传于后,似尾耳。此亦格物之一端也。

  凡鱼之游,皆逆水而上,虽至细之鳞,遇大水,亦抢而上。鸟之飞亦多逆风,盖逆则其鳞羽顺,顺而返逆矣。人之生于困苦而死于安乐,亦犹是也。陈后山谈丛谓鱼春夏则逆流,秋冬则顺流,当再考之。

  《孟子》曰:“缘木求鱼。”言木上必不得鱼也。今岭南有鲵鱼,四足,尝缘木上。鲇鱼亦能登竹杪,以口衔叶。《庄子》曰:“众雌无雄,而又奚卵。”今鸡、鸭无雄,亦自有卵,但不雏耳。妇人亦有无人道而生子者,况物乎?

  《诗》云:“莫赤匪狐,莫黑匪乌。”二物之不祥,从古已忌之矣。京师乌多而鹊少,宫禁之中,早暮飞噪,千百为群,安在其为不祥也?北方民间住宅,有狐怪者,十常二三,而亦不甚害人,久亦习之矣。鸦鸣,俗云主有凶事,故女子小人闻其声以唾之,即缙绅中亦有忌之者矣。夫使人预知有凶而慎言谨动,思患预防,不亦吾之忠臣哉。乃人皆乐鹊而恶鸦,信乎逆耳之言难受也。

  洞庭有神鸦,客帆过必飞噪求食,人以肉掷空中哺之,不敢捕也。楚人好鬼。罗愿云:“岳阳人以兔为地神,无敢猎者,又巴陵乌绝多,无敢弋。”其语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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